诶？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时候，悠会提起奕……

听到悠的这句话，在诧异的同时，我的心脏也紧缩了一下。一股莫名的焦渴感出现在我身体内，使得我口干舌燥。

“就算是心里清楚，但提起奕的时候，慎你的这副表情，我还是有一些无法释怀呢……”

几乎溶化在空气中的轻柔声音传来，悠微笑着，背着手，一步一步后退，然后转身慢慢走向阳台。

接着，她拉开了玻璃门。

一阵初秋的夜风吹进屋内，感到冷意的我紧了紧外衣领口，再将视线凝在悠的身上。

伴随着这一阵冷风，屋内的氛围也发生了变化。

悠微昂脑袋，侧着身子靠在玻璃门沿上，只留下一个侧颜给我。

她身上饰有繁星样式的白色连衣裙随着不断吹拂的夜风飘动，仿若海滩边上一层又一层的浅浪。

短暂沉默后，她轻声叹了口气说道。

“慎，既然你能猜到我所隐瞒的东西。那你能不能也猜到，今天为什么我会想要告诉你吗？”

“因为，你喜欢我吧……”

我没有自信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就算是这个信息是从悠本人口中传达给我的，但我也很明白，我自己其实是没有什么值得让别人喜欢的地方的。

所以，肯定是有着其他的某种原因，但那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

我也就只能这样敷衍的回应。

即使是听到我这样没有实际含义的解释，悠也不甚在意，而是将微昂的头颅低下，看着自己的脚尖，像是踢腿似的伸出脚，在半空中滞留一小会儿放下，然后再度扬起下巴，呆呆地看向夜空。

此刻的时间，已经临近零点，原本布满天空的乌云也已散开，露出了一轮白月，以及一些闪烁着微光的星星。

“嗯。因为我喜欢你。”

简单，直接。

或许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个理由，没有我所设想的其他。

这近似武断却又包含极大说服力的话语，让我一时间难以言语，也这因为这一句话，我更加深刻的明白到——悠对我的感情，是那么的纯粹。

听到如此诉说，受到如此感受，就算是现在我看不到悠的神情，但我也可以确定，她此刻望向夜空的眼眸一定如同现在的天色一样，在漆黑之中闪耀着光彩。

与之相比，在我胸腔中涌动着的，无法从容说出口的剧烈情感，到底又是什么……

在悠的这份纯洁而又直接的“喜欢”面前，藏在我心中，我还无法确定的情愫——也能称之为“喜欢”吗？

如果也是的话……为什么，我没办法第一时间回应悠呢？

如果不是的话，那又会是什么……

说起来，为什么悠会喜欢我呢？

这样一边想着，我一边想要将这句话问出口，但刚一张嘴，就像是有某种异物锁在我的喉咙中上下滑动着，使得我不能自由的言语。

“慎，你刚才在想，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吧？”

诶？

悠这样说着，轻快地把身体转了过来，连衣裙的裙角伴随着她的动作，在夜风下翩翩起舞。

看不见我的表情，我也不曾说话……即使这样，也能够将我所想的事情，了如指掌吗？

悠，真的是太厉害了……

视线相触，像是确认了心中所想一样，悠柔美地笑了笑，然后似乎是要伸个懒腰，将双手举过头顶，踮起脚尖，可爱地发出一声叹息。

随后，悠垂着眼帘轻轻摇头，开口说道。

“是一见钟情哦。在那个晴朗日子里，在那盛开的木槿花边，像是得到了谁的认同而展露出笑颜的你，让我在那一瞬间心动了。那时候，我也才真正意识到——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我身为女生的事实。”

那时候……是指的那个，我帮奕拍木槿花的时候吗？

奕……

想到我那个亲梅竹马，不知为何，我内心又是一阵疼痛。

莫名的苦涩压在我心头上，让我呼吸困难。

“之后上学，恰好发现你和我同班。克制不住的情感，迫使我去靠近你，了解你。也……越发的喜欢你。”

悠继续说着，轻柔的声音像是一片又一片鹅毛落在我纠结的心口上，明明没有重量，却让我更觉压抑。

语毕，悠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完全不敢和她对视的我，只得让眼神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四处漂移。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悠像是有一些犹豫，低头沉思了片刻，才轻移莲足，退回屋内，在关上玻璃门的时候，她叨咕了一句“果然，女孩子的打扮穿起来有些冷呢。”

然后她将整个身体靠在关好的门上，低下脑袋再度开口。

“慎，你知道吗？其实有很多女孩子都对你有好感呢……其中也有着可以和奕相提并论的人，可你从未在意过。你还记得隔壁班的班花吗？就是你说给我递情书的那个。当时她想要交付情愫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你。因为羞涩，她想借由我来向你传达。不过因为私心，我拒绝了她，当时我就说过你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你还记得吗？”

啊啊，那个啊。

说起来，那时候悠还给说过她喜欢宅文化，但现在看来，多半也是一种伪装吧。

可是，为什么呢？

悠所说的话，我并没有怀疑它的真实性。只不过，我很不明白为什么悠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而且，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女孩子对我产生好感。

说到底，我只是个普通的……

“慎你并不普通哦。”

“诶？”

在悠柔和的将话吐出口后，我惊异的声音一下子从嘴巴里露了出来。

而此刻的悠像是终于得到了什么事情的明证一般，猛地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盯着我。

“果然是这样的吗？那这样的话……我居然还痴心妄想……”

悠的这句话，断断续续的，声音太脆弱、太寂寞，让我听的心中隐隐作痛。

“慎……一直以来，你都只将目光放在奕的身上吗？就连你自己，你都看不见了吗？”

就在我想要说些什么安慰悠的时候，悠却拼命咬紧牙关，用力绷起脸颊和眼眶，像是下定决心和某种东西抗争到底的语气如是说着。

而这句话，也像是一把巨大的铁锤砸到我心口上。

一种直至心底的冰冷感迫使我大口喘气。

明明从悠的话这句话中，我什么也没感受到。我却有种像是被人剥光了的赤裸感。

——而且，不管是什么比赛，就算是奕那个女孩子不是第一名的比赛，你也一直都是在她后面一位。其中甚至有一场，奕因为临时突发的疾病而放弃的答题比赛，身为对手的你，又是因为什么而同时放弃并将第一名拱手让给奕那个女孩的呢？

在这一瞬间，望的话，也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明明，这和悠的话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的大脑也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将悠的话，和这句话结合在一起。

突如其来的恐惧感从心底深处溢出，明明此刻悠就在我的身边，我却万分想要逃跑，双腿在不停地打颤。

逃……

可悠就像是抓住了猎物的猎人，不给一丝喘息机会的喊道。

“慎！好好看着我，看着我这个站在你眼前的人！”

什，什么……

在我慌乱间偏转眼神的时候，悠大步朝我跑过来，爬到我身上，双腿夹在我腰间，一下子坐到我的腿上。

这这这……

被悠这么突然的动作弄得完全不知道情况的我，大脑一片空白。

“叫你好好看着我啊！”

悠大叫着，双手按住我的脑袋，强行将我的视线移到她的脸上。

……

悠，又哭了。

她的嘴唇此时都被咬出了血迹。

“都叫你，看着我了啊……”

那像是撕心裂肺的低声细语在我鼓膜上深沉回响，让涌上心头的恐惧变得更加强烈。

可见到悠脸颊上又有透明的水滴滑落，我又不忍心再度偏转目光。只得顺从她的意愿，将视线集中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

在她噙满泪水的眼瞳中，我看到了——脸色苍白，表情扭曲，嘴唇同样被咬出血迹的自己。

好难看……

那张脸，就像是碎开了无数口子的面具，而且，它还在继续碎裂着，快要显露出其下的某种东西了。

真的，好难看……

“为什么会有女孩子会对你有好感！为什么我会喜欢你！都是因为你很优秀啊！因为你值得让别人去喜欢啊！”

那张面具在悠的话语下，再度裂开一个大口子。

我……很优秀？

悠，她说的人……是我？

“进入高中以来，每次考试，你的成绩都只会比奕那家伙低啊！你知道吗！”

对……对啊。因为一直以来……

“可是，奕她每次都是第一名啊！”

对啊……因为第一名是奕，所以我只能是……第二名……所以……

“体育课上，篮球场上，只要是有关排名的比赛上，你除了奕，你有输给过其他人吗！”

对啊……因为，他们不是奕……所以，我为什么要输……

不是奕，就不能输……

“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悠不停地在我耳边大喊着，印在她瞳孔上的那张脸的表情也越发扭曲。

“因为不管什么时候，你眼里都只有奕啊！只有她一个人啊！她就成了你衡量一切的标杆了啊！明明，明明……我都这样了……但一旦提到奕，慎你的眼中，就再也找不到我了啊……”

悠无助的呻吟传到我的耳中，她此时的样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脊椎一样，明明就快要软倒在地，却硬是拼着一股毅力强撑着和我对视。

也就在悠这样说完后的一瞬间，咔的一声，在我耳边响起了什么碎裂掉的声音。

心脏像是要被这声音撕成两半一般，正在以近乎疯狂地速率跳动着，在我身体内部发出悲鸣。

我想要捂紧胸口，双手合拢抱住的却是悠那仿若一用力就会被折断的腰肢。

悠像是感受到了我的痛苦，也全力回应着我的拥抱。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从胸腔中传来的苦痛让我神思模糊，可同时，每一根痛觉神经却异常兴奋，使得每一分疼痛感都如同针，刁钻地刺进我大脑。

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感，我的思绪也不受控制，倏忽像是被卷入漩涡之中，又在瞬间变得清明。

清明之时，我像是看到了自己。

那个脚下是自己费尽心血，却被别人摒弃为“垃圾”的道具的碎片，一边咬着牙，握紧拳，死盯着前方被众人围着的奕，一边不停在嘴里叨念着什么的自己。

那时候……我在说什么……

如是想着，渐渐地，有一句话在我脑海中浮现。

——我发誓！只要还没赢过奕！我绝对不能输给其他任何人！无论是谁！只要奕能赢过的家伙，我绝对不能输！能赢过奕的人，也只能是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