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山县泰介-章节
车子疾驶,仿佛要弭平自己一路走来的路。
从几乎没什么建筑物的东内,来到交通拥挤的大善市市区。途中与一辆警车擦身而过,但警方可能没料到泰介会开着车吧。连瞅都没瞅一眼。车子停在最需要绷紧神经的大善车站附近十字路口,周末出游人潮从右往左走过车子前方。可能是开着公司车,身穿工作服的乔装奏效,直到车子随着绿灯亮起融入车流,都没人认出泰介。
总算来到目的地。
本来随身带着那封信,但翻遍口袋都没找到,看来是忘在Cken的样品屋。幸好已经记住座标位置,所以没问题。
泰介把车子停在停车场。这里是可以停超过二十辆车子的大停车场,但因为没有好好维修管理,所以一片空荡荡。
只停着他开的Cken公司车,没有其他车子。
顺叶绿地——泰介注视着矗立在停车场的招牌。虽说住在附近,却不晓得有这么一处小山丘。这里有人看管吗?一片茂密绿意与其说是有人细心栽植,不如说是恣意生长。
这片茂林真的有入口吗?这么想的泰介步行了一会儿,来到一条勉强称得上是山径的小路。从这里上去吗?座标标示的并非顺叶绿地的外围区,应该是在山顶附近。泰介忍受脚底血泡的疼痛感,穿着工作鞋一步步登顶。
不停拨开杂草前行了大约十分钟,出现看起来废弃已久的围栅,泰介停下脚步。
围栅另一侧矗立着三栋都是砖瓦屋顶的房子,其中一栋前方还立着老旧的招牌,上头有些文字模糊不清,只能自行拼凑意思。
ここから先、私有地につき立ち入り禁止
※ 动物にエサを与えないでください
(从这里开始属于私有地,禁止进入
※ 请勿喂食动物)
好像是这样的意思。现在能正确分辨的字只有七个:
から 、 に
※-エ な く さ
看来有人曾住在这里,还饲养动物的样子。
泰介小心翼翼地走向民宅。寄件人指示的地方应该是这里没错吧?虽然存疑,却无法验证。不知是门框变形还是木材腐蚀,拉门不太好开,不过稍微用力就能开启。没有门锁,泰介担心可能有人追来,随手捡了一块木片挟在门框下方权充门锁。
室内四处烂泥。泰介战战兢兢地进屋,踩上破烂的榻榻米。客厅有两张破烂不堪的沙发。寄件人要告诉我这里是避难所?还是暂时栖身的地方吗?要我觉得痛苦就来这里,意思是逃到这里就很安全的意思吗?泰介的心里莫名萌生安心感的同时,支撑着他往前行的紧张感也消解了。一直以来累积的疲劳感从骨髓渗出。泰介心想,暂时在这里休息吧。
柜子上还放着零食。泰介不爱甜食,但现在只要能吃的都不嫌弃。当他打开饼干袋子,塞了一块进嘴里时,强烈酸味迫使他吐了出来。臭掉了。吐了好几次口水的泰介抬起头,发现柜子上有个电子机器。他好奇地伸手一拿,原来是和他以前用过的款式一模一样的随身听。
因为以前用了一阵子就闲置了,所以涌不起什么怀旧感,不过握在手里的触感还是唤醒了记忆。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泰介这么思忖时,突然在意起自己的随身听后来是怎么处理的,不记得扔掉了,也不记得给了谁,想不起来。就在他随手按下电源键时,画面竟然亮了。
有充电。
尽管泰介满脑子疑问,但既然启动,手指也就自然动了起来,没锁。滑了一下画面,突然出现一张照片,看来是点开了浏览图片的软体。即便是让他备受冲击的照片,却疲累到只是轻叹一口气。
不断滑着画面的泰介甚至露出苦笑,出现的一张张照片让他越看越觉得意识模糊。最先出现的照片是泰介的高尔夫球袋,接着是泰介的高尔夫球杆,再来是泰介家的庭院,再来是、再来是——原来这是凶手用来发推文的机器,果然那封信是个陷阱。
泰介连移动到沙发的气力都没有,当场瘫倒在地的他忽然闻到一股不寻常的恶臭,而且不用寻找,恶臭来源就在面前的柜子。泰介用使不上力的左手轻轻推开柜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苍白趾尖,接着是大腿,最后要全开时,因为耐不住恶臭,赶紧关上门。泰介像被恶臭驱赶似地拖着身子往后退,没有坐回沙发,而是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
这下子,我成了杀害三名女子的杀人魔吗?
即使遭受如此卑劣的嫁祸,泰介也愤怒不起来。除了因为疲累至极,此刻的他开始觉得再怎么莫须有的罪名,落到自己头上也见怪不怪了。就算自己不是杀了三个人的穷凶恶极之徒,也必须被定罪,或许这一切都是必然的。
甭说明天,连十分钟后的未来都不敢奢望的泰介,瞥见厨房有个大瓦斯筒。瓦斯筒上端接着一条细细的橡胶管,橡胶管前端是——泰介起身,走向厨房。
橡胶管前端有个点火器,一旁还放着神秘的徽章与手写纸条——
要是觉得痛苦,请便。这次轮到你被关在黑暗中。
泰介用指尖挟起徽章,徽章的沉钝光芒令他眯起眼。他拿起点火器,看向瓦斯筒,上头有个用手就能扭转的阀门。一扭转,瓦斯就会外泄吗?然后在充斥瓦斯的屋内按下点火器就会气爆吗?泰介握着点火器,觉得有点湿湿的,也才察觉从进屋的那一刻就闻到一股灯油味。纸条旁边摆着一条湿毛巾。
只要你想,就能轻易地烧了这房子哦!这才是凶手想传递的讯息吧。
泰介的视线再次落在那张纸条。
「要是觉得痛苦,请便。这次轮到你被关在黑暗中。」
纸条上写的「这次」是指「什么时候」?泰介试着用沉钝的脑子思索,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握着点火器的他坐在地上,仰望腐朽到出现个大洞的天花板。
想想现实面吧。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再怎么想,也看不到光明未来。
再次奋力起身,又逃得了多久?一旦被逮捕就会被视为杀害两名女子的凶手——不,现在是三个人,势必被判处极刑。青江说媒体一面倒地定调山县泰介就是凶手,所以破除误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无计可施了。既然如此,自己亲手结束这一切也是个选项,不是吗?或许应该说,以自杀来灭罪算是神给我的最后宽容了。不是吗?
泰介像要就此沉睡似地静静闭上双眼。
入口的拉门突然发出声响。泰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再次传来清楚的拉门摇晃声。有人试图开门,但因为泰介刚才用木片抵着,所以推不开。真凶终于现身了吗?泰介揣着这般预感的同时,又觉得谁是真凶都无所谓了。谁都行,反正不管变成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泰介像在观赏电视节目似地注视着拉门那边。
「爸爸!」
传来熟悉声音。
「爸爸!」
是夏实的声音。
即便泰介不是那种宠爱孩子的父亲,也不可能听错自己女儿的声音。就在他听到声音的瞬间,脑中四散的碎片拼凑了这起事件的真相。
也揭开了那张纸条的黑暗真意。
「要是觉得痛苦,请便。这次轮到你被关在黑暗中。」
原来如此,现在的状况不就正好和那天反过来吗?泰介把和陌生男网友相约碰面的夏实关进黑暗仓库一整晚。要是有人问他为何这么做,那天的泰介肯定会回答:「当然是给她一个教训啊!」但对于现在的泰介来说,之所以那么做,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的借口。
泰介只是觉得很害怕。
知道自己的女儿差点遭遇无可挽回的伤害时,泰介觉得自己被无力感击沉。我该怎么做?拼命思索却苦无答案。自己极度缺乏网络知识,这也不是靠腕力、体力就能解决的问题。没有答案的恐怖迫使人生一路顺遂的泰介变得狼狈不堪。到底哪里做错了?什么是不该做的事?这又是谁的错?领悟到冷静穷究问题本质是高难度之事的泰介决定放弃思考。于是他决定如同纸条的字面意思,把一切关进黑暗。
是你的错,给我好好反省!
他把女儿关进又小又暗的仓库,也不告诉她要反省什么,只是给了个最便宜行事的处罚。为什么我会那么做?——现在的泰介明白了。
因为自己不够成熟。因为只要把问题的本质归咎给别人,自己就不必花脑筋思考,乐得轻松。
泰介在心里向站在门外的夏实道歉。真的很抱歉,做错的其实是我。真正该反省的是我该如何守护你?但胆怯的我面对不知如何解决的问题,决定放弃思考,如此罪孽深重的我。
「爸爸!」
泰介轻轻地扭转阀门。有杂音混入世界般,响起嘶的漏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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