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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堀健比古-章节

「我可以反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听到每个问题都回答不知道的芙由子说出这句话,堀立刻重整坐姿,说了句「请说」。芙由子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凝望远处一会儿后将手里紧握的手帕搁在桌上。

「两位都认为我先生是凶手——我的认知没错吧?」

无法回答是的。该如何回答?该怎么表达才不会刺伤对方的心?堀想在短时间内找到说词,芙由子却似乎把他们的沉默视为默认。六浦看到她轻轻颔首,研判敷衍绝非上策,决定说明情况。

被害人与山县泰介透过交友软体认识,而用于注册交友软体的证件是山县泰介的会员卡。被害人都是以约会为名,诈取男方金钱为手段,非常恶劣的卖淫组织成员。警方认为凶手是因为怨恨她们的非法行径而痛下毒手。

堀很担心六浦会不会脱口而出尚未公开给媒体知道的情报,幸好六浦的说明并未逾越。毕竟目前还无法断定芙由子是可以信赖的情报提供者。

芙由子听完六浦的说明,从她口中吐出的一点一滴话语,就像堆叠得摇摇欲坠的积木般静静地落在客厅。

「我也逐渐冷静下来了。」

她的右手搁在手帕上。

「就像我刚才说的,有时我会莫名地觉得痛苦。为什么只有我遭遇这种事?为什么只有我这么痛苦?为什么周遭人都无法理解这件事?像你们这种整天忙于工作的男人可能无法理解这种感觉吧。每天关在家里做家事,渐渐地不晓得自己的立足点在哪里,没有升迁也没有加薪,没有任何回馈,只是每天在家这个牢笼里重复同样的事。『今天的菜好好吃哦』、『谢谢你』,哪怕只是这么一句话都能救赎我的心,但这东西在这个家慢慢地……变成稀有物。感觉自己与这世界切割,成了非常格格不入的存在。外子随着年纪渐长,人脉越来越广,收入也增加,社经地位也越来越高,而我呢?有比其他家庭主妇做得好吗?还是远远不如?我不知道。我有几个结了婚的朋友,但我不晓得她们在家里的情况。只有我一直被关在这里,一直被视为空气般遗忘在这里,当然很孤独。白天外子上班,女儿上学后,我在这个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的房子里,总是莫名掉泪。」

芙由子深呼吸,平复情绪。

「我该怎么办?要如何适应这般孤独?有人会找人吐苦水,也有人举办活动让大家了解家庭主妇的辛苦。我再也无法忍受了。虽然光靠外子的收入就能过上不错的生活,但为了不和社会脱节,我决定去打工,渴望被人需要的感觉,相信这社会总有一张为我准备的椅子。得到安慰后,多少舒缓了我心中的苦,但一闲下来还是会掉泪。

「外子看到我这样也觉得很烦,想说带我出去吃顿饭就会好些,但他从没问我想吃什么,总是自作主张选了高级餐厅。为什么这个人如此迟钝?为什么就是无法理解我的心情?抱着这般心情吃饭怎么可能觉得美味。而且每次吃完饭,外子就会带我们去买东西,要我们挑自己喜欢的东西,可能想说我会因此眼睛发亮,开心得像个十几岁少女吧。这么一想,更觉得外子的迟钝让人厌恶。当然赚钱养家的是他,掌管家计的是我,所以就算要价十万日元的东西也会买给我吧。但我知道这么做会给家里造成负担。说来惭愧,我想拒绝他的这番自以为是却又舍不得,只好每次都挑个五千日元左右的东西应付一下。这金额买不了大衣,衣服、鞋子要买到五千日元又觉得浪费,所以能买的就是这个了。」

芙由子拿起手帕。

「随着这东西越来越多,更说明了外子有多么愚钝与自以为是,也合理化我的孤独,想想就觉得很开心。

「我最喜欢看他在家里东翻西找,找不到东西的慌张模样。怎么连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啊?每次我看到他这样,就觉得这人没救了。要是没有我,他连日常生活都成问题,所以他在公司得到的名声与收入有百分之四十,不,百分之六十左右其实是来自于我的支持与协助,只能这么想来安慰自己。为了不让无能的丈夫察觉自己的无能,只能一手承担所有痛苦,真是可悲的妻子啊!我没做错什么,都是因为另一半的愚钝才让我这么痛苦。

「说实话,这次的事件确实让我很冲击、绝望、整个人都慌了,但心里有那么一部分,脑子里的一处角落,像方糖般大小的地方是有点开心的。在了解整件事之前,我只觉得自己很可怜,都是另一半害我这么悲惨。我明明没有错,却得遭受这么残酷的试炼,可怜啊!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我既希望他理解我在想什么,却又不想被他察觉,就是有着这般矛盾心态。毕竟要是他能了解我的心思,一切照着我希望的去做,我就没有任何借口合理化内心的孤独。

「抱歉,一直在说自己的事,很可笑吧。不过,我总算冷静下来了。总算能明了很多事,也总算明白什么都没看到的人其实是自己。那个人虽然很不体贴别人,但他的不体贴也激励了心情低落的我。正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也就只能带我去吃美食,买东西讨好我。那个人从没说过家庭主妇这工作还真轻松、都是我在养家活口之类的话。他其实很尊重我,是我不好,没有清楚让他知道我为什么心情低落?为什么哭?我说我们『吵过一次』,其实那不叫吵,只是我单方面模糊所有事情,歇斯底里地发泄情绪罢了。我绝对不会说出最关键的事,因为不说出来,他就无法理解,我也才能继续自怨自艾。」

芙由子用手帕拭着湿润的眼睛,像要把积存在肺里的空气全都吐出来似地长叹一口气,表情和缓许多。

「记得有次我们在餐厅吃饭时,我因为太痛苦,不想理会前来点餐的店员。我知道这么做很差劲,但就是不想理会对方。结果外子气得训了我一顿。『不管你的心情再怎么不好,也要尊重别人。如果还没决定要吃什么,就说自己还没决定,不该无视别人的存在。』那时我很生气,但现在想想,他说的并没错。外子虽然作风强硬,但他很尊重别人,对自己很严格,对别人也很严格。我总算想起这件事。」

芙由子看着堀,又看向六浦,然后直视着堀的双眼。

「我先生不是凶手。无论有什么理由,哪怕是再怎么恶劣的人,他绝对不会想杀了对方。」

断然这么说的芙由子,露出一扫阴霾的清爽表情。

堀已经听过无数次加害者的家属拼命为家人辩解的说词。每次听到都很想反问他们,你们见过杀人犯吗?任谁都会想像杀人犯就是不停喘气,双眼满布血丝,满口胡言乱语的精神异常者;但其实杀人犯没什么特别,就是个普通人,所以就算芙由子的证词是真心话,也不过是个人的自由心证。

「我只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陷害他。虽然我女儿和我先生的关系很疏离,但她的心情应该和我一样。」

芙由子相信家人的心情很美好,但就算增加一两个拥护者也无法改变什么。堀认为就算女儿从房间出来,说父亲不可能杀人,也无法改变自己对现况的判断;不过,堀很在意芙由子刚刚说的一句话。

「令嫒和父亲的关系颇疏离吗?」

「嗯……是的。」

芙由子微微蹙眉,似乎后悔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事,但还是毫无隐瞒地吐实。女儿夏实曾透过社群网站和成年男子相约碰面,而且对方是个有前科的恋童癖。事情爆开后,泰介气得把夏实关进仓库一整晚,还去学校控诉老师督导不严。从那之后,夏实就不晓得该如何面对父亲,父女之间有道无形鸿沟。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新情报。六浦迅速写着笔记。

「方便和您女儿聊一下吗?」

坐在饭厅的芙由子母亲起身示意女儿坐着就好,随即走向走廊,应该是去叫孙女吧。想说怎么去这么久时,只见独自回来的老人家微偏着头,一脸疑惑。

「小夏有说她要出去吗?」

「咦?」

芙由子反问夏实不是在房间睡觉吗?

「家里各处都找过了。没看到啊!」

堀与六浦立刻起身,征得同意后帮忙寻找,但就像芙由子的母亲说的,没看到夏实。通往屋外的窗锁开着,看来夏实没跟家人说一声就离家了。那么,她会去哪里呢?昨天人还在,早上也是。就在家人慌成一团时,堀与六浦的预感逐渐成形。

凶手只可能是山县泰介。为什么呢?因为所有的伪装都必须入侵山县家才行。问题是,山县家从没被闯空门。倘若凶手并非山县泰介,那就是能够自由出入山县家的家人。

家人。

堀请六浦马上联络搜查本部调查山县夏实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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