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β] When you Wish upon a Star-章节
高中入学典礼当天的早上,丝毫不顾及我内心感受的晴空,还有在柔和的春风中摇曳的满开樱花,内心的角落默默的发出了诅咒。
穿过校门的新生们大家都是一副怀揣着紧张同时又充满希望的表情,跟同行的父母说这些什么,然后在写着「祝·入学式」的牌子前拍照留念。而我只有一个人,为了从充满幸福的气氛中逃走加快了脚步。
春日的阳光,某人的笑容,快乐的话语,所有的一切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只是稀松平常的景象,然而这一切都在我破碎的内心中投下了深沉的暗影。
自从遥远的太古时期开始,名为生命的存在就在重复进行着无数的尝试。追寻光的个体,偏好暗的个体。有的组成群,有的选择独自生存。有的适应水中的生活,有的选择陆地。产生出了各种各样的性质,无意识中选择着谁是最适合存续下去的存在。无法适应生存的个体被淘汰,唯有能够适应的得以存续。
生命的,无数次尝试中所产生的失败品。我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就是那样的存在。
在有记忆之前父母就离婚,没有兄弟姐妹。母亲作为唯一的家人对身为儿子的我似乎也不怎么关心,所以我现在才回像这样一个人来参加入学典礼。
而我自己本身也有着缺陷。一直以来,我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似乎缺失了某些重要的部分。无论怎么做,无论和谁在一起内心的某处都无法被填满,有的就只是仿佛冷风吹过般的空虚感。这样的我接二连三的被周围的人抛弃,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总是孤独的一个人。
作为生命失败作的我,并不适合继续活下去,一直以来心里都有这样的想法。
在那之后开始的高中生活意外的安稳。静静的上课,休息时间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度过,放学后比任何人都更早的离开学校。只要不与他人扯上关系的话,自己在生活上的笨拙也就不会在别人面前暴露。
为了学费和生活费而开始在附近的书店打工了。虽然服务业让我感到痛苦,不过因为我从以前就一直过着与书本为朋友的生活,能在大量书本的环绕中生活也不坏。
或许是因为不习惯新的环境亦或者是因为劳动的疲劳,入学后过了两周的时候,我因为发烧而休息了一天。万幸的是,睡着的期间身体就已经恢复了,只不过这同时也让第二天上学变得麻烦了起来。
早上的班会之后,班主任老师来找我了。
「青峰,你已经是图书委员了,所以今天就拜托你了」
「诶?」
在我昨天休息的时候,似乎是开了决定委员的班会。在各种委员连唯一的候补者都没有,充斥着他人推荐、抽签甚至强塞的极度混乱之中,图书委员似乎是在满场一致意见的情况下出现了我的名字。
「因为你总是在看书,所以大家都觉得你应该很合适吧。放学后会有各个委员的说明会,图书委员记得要去图书室集合哦」
不等我做出任何回应,班主任老师就已经匆忙的离开了教室。只剩下我一个人,发出了叹息。
放学后,聚集在图书室一角的图书委员,听取日常活动的说明。因为是每个班级各选出一名代表,所以只有两个班的一年级包含我在内总共就只有两个人。坐在我身旁认真听取说明的另一位新人图书委员,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沉稳的小个子女生。一头黑发留着中短的鲍勃头的她每次点头的时候头发都会随着晃动,似乎是在表现缺乏自信而几乎要遮住眼睛的头发后方闪现的瞳孔,发出宛如春日阳光般柔和的光芒。
「一年级二班的,鸣濑樱。请多指教」
自我介绍的时候她非常郑重的低头。虽然不算响亮但却非常清澈的声音。「樱」这个名字,与有着「雪」这个名字的我感觉上似乎是既靠近又遥远。
「一年级一班,青峰雪。请多指教」
「雪这个名字还真是少见呢。听起来就像是女生一样很可爱呢」女性的前辈这么说。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早就习惯的反应了。
「樱和雪啊。名字相当风雅的一年级同伴呢,好好相处吧」
说着话的同时哦看向一旁的鸣濑,我们对上了视线。接着她就脸红的躲开了。因为她的反应我也下意识的躲开了视线,结果就看到了望着这边一脸笑容的前辈。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才好呢。
设立图书委员的目的,为的是图书室的日常运营还有推进学生们的阅读活动。宣传还有海报这些都是由前辈在负责,而我们这些一年级的图书委员主要活动大部分都是柜台业务。午休还有放学后以轮班制的形式负责柜台,应对书籍的出借还有返还这些琐事。
话虽这么说,实际上几乎没有人会到图书室来,大致上都是跟鸣濑两人一起看书度过那些时间。因为教师里过于喧闹,所以能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看书的时间,对我来说非常宝贵。感觉就好像是终于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一样。甚至让我想要感谢当初因为我不在场就强行把图书委员硬塞给我的那些班上的同学了。
樱花全部飘散绿叶已然变得繁盛的五月,初夏柔和的风,穿过图书室开着的窗户温柔的吹了进来。放学后来到图书室的学生只有两位,一位现在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而另一位则是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划着手机。
窗外传来了运动系社团的声音,某处也微微传来了似乎是吹奏部练习时的声音。
我跟鸣濑两人并排坐在柜台里面的椅子,我翻开了前不久才送到的推理小说文库本。鸣濑则是将硬质封面的书籍如宝物般的捧在手里,缓慢且认真的阅读着。两人翻书的声音,如同风吹过静谧的森林,轻柔的抚摸着耳朵。
坐在这里的时候,吹过心中缝隙的风便会不可思议般的停止。有生以来内心第一次有了,近似满足的感觉。那是我至今为止都认为与自己无缘的东西,在遥远的彼方朦胧闪烁着光芒的名为「幸福」的语言中所蕴含的意义,肯定就是如此吧,让我感觉那似乎是只要伸手便能触及的距离,我非常喜欢这样的时间。
结束了故事紧迫的一张呼出一口气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鸣濑的视线看向了我的手。
「怎么了么?」
「啊,那个」
她看起来有些慌忙的将视线转回到了自己面前的书本上。
「我只是在想,你在看的是什么书呢,而已」
「哦哦」我举起书向鸣濑展示封面。
「啊,那个,是最近才刚出版的新作吧。时隔六年的长篇故事」
「是的。你知道这个作者么?」
「嗯,读过几本」
柜台呢的交流,因为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所以我们尽量压低了声音。
与鸣濑两人一起坐在柜台里的情况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两人正经通过对话交流这还是第一次。当然打招呼什么的还是会有,不过在这个就算沉默不语也没有任何问题的状况下的安静环境让我感觉很是喜爱,甚至让我不自觉的都忘记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这件事,只是非常自然的在心里感受着她就坐在自己身旁。
因为还想要再多听一点她的声音,所以我也试着询问了。
「鸣濑同学在看什么呢?」
她讲手中拿着的硬装书的封面展示给我看。水无月的狂想曲,上面是这么写的。夜晚草原上女性的背影,如飞鸟张开翅膀般张开的双臂,封面上描绘着这样的画面。虽然上面有作者的名字,不过那是我不知道的作家。
「这个,名叫月待灯的作家写的故事我很喜欢。据说还只是大学生。明明年龄跟我没有差多少,感觉真的很厉害呢」
「这样啊,很有趣么?」
「嗯」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读完之后会在胸中留下,虽然寂寞但却幸福的复杂感觉。应该是叫读后感吧。所以我觉得,这个人的故事大概非常适合我吧」
对于作品她不会用绝对而会选择相对的评价这点让我非常有好感。作品的好坏,结果上很大程度上会取决于是否适合阅读的人,我是这么认为的。对于自己来说或许很有趣,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就不一定了。就算某部作品对于自己来说很无聊,也并不能说明那就是一部不好的作品。所以能被所有人接受的作品是不存在的,「所有人都应该阅读」或者「全○○都哭了」之类过度夸张的宣传语在我看了都是毫无可信度的,当拿出来的那一刻就只会让人扫兴。
如今像这样坐在身边,对于鸣濑赢个人来说最喜欢的那个作家的书,未来我也想要读读看。如果那能够让她的内心为之震颤的故事,也与我个人的喜好一直的话就好了,我在心里这么想着。
那之后,我们也不断讨论着互相喜欢的作家以及觉得不错的书。虽然开始的时候她给我沉稳消极的印象,不过在说起自己喜欢东西时候鸣濑那不断变换的表情让人看着很是开心,而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我也不由自主的快乐起来了。
突然,耳边传来了似乎是某人敲击柜台的声音,我慌忙站起身。
「抱歉,是要借书么?」
然而出现在那里的是作为前辈的图书委员的女生。
「关系要好确实是件好事,不过马上就要到放学时间了不要忘了做关门的准备哦」
脸上浮现出浅浅笑容的前辈说完,就轻轻挥手离开了图书室。图书室中原先的那两人也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不见了。自己居然会如此沉浸在与他人的对话让我吃了一惊。
朝鸣濑看去她也是一脸讶异的表情,这样的情况让我不由自主的感到了喜爱与感谢。对上视线就会害羞,就会变得奇怪的两人,都笑了-
意气相投的人就在身边。身体中如同疾病般不断蚕食着我的虚无感,只要待在她的身边就不会出现。而对方也,似乎很喜欢与我在一起的时间。这样的事实,让我人生的意义发生了戏剧性的改变。
至今为止,没有目的也没有意义,仅仅只是等待时间流逝的生命,胸中怀抱着如沉重冰冷的铅块般的阴暗感情。以及,认为自己就是生命失败品的我,认为这一切已无可奈何,放弃了一切而活着。
但是,与鸣濑一起度过的时间——两人坐在一起静静的看书,偶尔交流故事的感想,或是有关天气和上课内容的话题而一起欢笑着度过的时间,沉稳而温暖,令人内心舒张,自然,同时,幸福。
「青峰同学」
她澄澈的声音,呼唤了我的名字。
午休时,在图书馆柜台的阴影中,今天也两人坐在那里看着书。
「怎么了?」
只要跟她在一起,自己心中就完全不会有灵魂缺失的感觉。感觉到自己终于成为了名为人类的成员中的一人,不是夸张,而是我真的有这样的感觉。
「如果,青峰同学,方便的话」
「嗯」
鸣濑似乎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低下了头。藏在头发中的表情看不见了。
「如果,觉得讨厌的话,当我没说过就好了」
「嗯」
「我们,不是像这样,柜台当班的时候会一起在图书室见面么?」
「确实是呢」
「所以说,也就是,除此之外的时间,我们并不会见面对吧?」
「嗯?说的也是呢。毕竟班级也不一样」
「现在的这段时间,让我,感觉非常的开心」
「那真是太好了呢」
「我觉得,大概,不是因为地点,或者是像这样看书,重要的是,跟谁在一起,我是这么想的。所以,那个,我有个提议」
双手拿着书本遮挡住了嘴角,似乎是透过遮住眼睛的头发窥探我的表情般的朝我投来了视线,接着鸣濑继续说。
「不是当班的时候也,能见面么?」
此时我胸中的痛楚。这份苦涩中带着甘甜的痛楚被人类赋予了何种美丽的名字,我是在之后才知道的。
那天之后,就算不是当班的日子,我们两人也会见面。午休的时候靠着图书委员的特权,我们将午饭带进图书准备室。直到我每天早上都会自己做便当之后,鸣濑吃了一惊。
「好厉害,应该很辛苦吧?」
「我的母亲应该说是放任,或者说是完全放弃吧….总之就是什么都不会做,所以就只能全都靠自己了。再加上没什么钱,所以必须要尽可能节约一点」
「这样啊。我要不要也尝试下自己做料理呢」
这么说着的鸣濑,将从小卖部买来的面包塞进了嘴巴。
第二天,她就非常迅速的带来了便当盒,我们交换了配菜。她所做的鸡蛋烧,不知为何有一种让我很怀念的味道。
还有一天,提到生日相关话题的时候,知道了我们的生日是同一天这件事。也就说,无论是我,还是鸣濑,都是在十五年前的三月十四日这天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好厉害的巧合。连时间都是一样的呢」鸣濑一边感慨一遍说着。
「自己出生的时间我可没有知道的那么详细哦」
「出生的医院或许也是一样的?」
「谁知到呢。话说鸣濑家住在哪边?」
根据她的说明,她家的位置似乎跟我住的公寓正好是把学校夹在中间的另外一侧的城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出生的医院应该就不一样了呢」
「这样啊。同一天出生的小孩在医院被抱错什么的记得有这样的故事,所以情不自禁的就来事联想了」
「我想先是比小说更奇妙的情况是非常少见的哦」
「但是,如果真的话,那么自己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呢,你难道不会想象这种事情么?」
「我的想象力还没有那么丰富」
「我刚刚在想象的是啊,我一直以来认为是自己父母的人其实是青峰的父母….什么的,抱歉,这样的想象似乎不太好。请忘掉吧」
仿佛是为了掩饰痛楚而慌忙摆出的微笑,鸣濑结束了这个话题。虽然还想要听这个故事的后续,不过看她的表情,似乎是不想再继续触及这个话题。
就在我们像这样度过的时间中,我在图书馆听说了某件让我开心的事情。
「每天都像这样跟我在一起,不用去陪朋友可以么?」
略微有些悲伤的表情,她低沉着头。
「我,没有朋友」
「诶,是这样么」
「就算在班上的时候,也总是一个人。我觉得,这件图书室就是我唯一的归宿」
虽然我也有着相同的境遇,不过鸣濑居然也一样这让我感觉非常的意外。虽然有些沉默不过性格却非常好,在我看来她应该无论跟什么人都能想出的很好。
「从以前开始,就不知道要怎么活着。自己的想法和心情这些,都没办法好好用语言表达出来。就算能组织语言,却没有说出来的勇气。所以叫不到朋友,总是孤独的一个人,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虽然现在像这样说着这些,心里却还是难以置信」
「该怎么说好呢」
此时她突然抬起头。图书室初夏温柔的阳光中,鸣濑看着我,露出了害羞的微笑。
「只有跟青峰在一起的时候,才有了自然存在于此的感觉」
又是,宛如胸口被紧紧抓住的痛楚。此时的我,已经知道了这份痛楚被赋予的名字。
令人痛苦令人悲伤,让人不禁落泪的幸福。
充满快乐,充满不安,想要更进一步,却又为之恐惧。
复杂的,麻烦的,同时却又非常的单纯而纯粹。
平凡且理所当然,但却拥有着能够改变世界的特别含义,这份感情。
这就是,名为初恋的,痛楚,而我已经明白了这些-
淅淅沥沥的梅雨已经放晴,伴随着湿热的气息夏天来了,漫长的暑假开始了。长假期间图书委员的工作也没有了,我与鸣濑会在市图书馆见面,在自习室推进作业的同时,用纸和笔进行交流。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与某人一起度过暑假。回想起至今为止都是在多么寂寞的人生中度过的,就连自己都有些惊讶。我们,仿佛依靠互相的手溶解心来溶解心中冰冷的孤独,宛如恋人般的一直待在一起。
夏日结束时间来到了更加凉爽的秋天,图书准备室也被透明中带着寂寞的空气所充满。夏日充满生命与热意的空气,对我来说有些痛苦。所以随着时间逐渐接近冬季,呼吸的感觉也会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植物死去,昆虫死去,野兽进入沉眠的,冬季。会在这一切都死去的季节里感到轻松,或许是因为我带着只有在那里才能够存在的「雪」这个名字而活着的吧。
无论如何,我与鸣濑一起走在这令我内心满足的季节里。与她在图书室度过平稳的时间就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活动,除此之外,无论在教室中度过的上课时间,还是在书店度过的打工时间,亦或者在公寓度过的睡觉时间,全都是为了迎来这主要活动的准备。我依就隐藏着胸中那份初恋的痛楚,并因这份痛楚而感到快乐。
短暂的秋天转瞬就迎来了终结,冬季到访了我所居住的这个小镇。虽然在关东地区很少会有降雪,不过那一天却相比往年更早的,在十二月六号这天迎来的今年首次的降雪。
放学后坐在图书室的柜台里,与鸣濑一起透过窗户眺望外面从天上飘落的白色雪花。
「不知道,雪会不会积起来呢」她静静的开口。
虽说图书室理所当然的开着灯,不过窗外的世界已经开始变暗。天空中飘落的雪吸收掉了大部分的噪音,寂静的房间中只有空调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似乎从明天开始回事连续的晴天,就算积起来也马上就会化掉吧」
「说起来,青峰同学的名字是,雪,对吧」
「虽然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就是了」
「诶,为什么?」
「听起来像女生,而且,雪的话不是随着冬天结束就会消失的短暂存在么」
「是这样么」
她再一次,将视线投向了窗外的彼方。
「美丽、梦幻、柔和,我很喜欢哦,雪」
就算知道她的话不是那个意思,但还是会情不自禁的觉得这份话语的对象是朝着名为我的存在,脸似乎都开始变热了。真要感谢空调的温度没有设定太高。
「而且,我的名字才是,马上就会飘散消失的短命花」
我在脑海中想象满开的樱花在风中飘散的场景。那是与雪花飘落在某种程度上相似,虽然完全不同,但二者在看不见的部分却又有着深深的联系。
「美丽、梦幻、柔和,我很喜欢哦,樱」
鸣濑低下头,用头发藏起了自己的脸。在我们的关系还在摇摆说不上好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有这个习惯。
「谢谢。总感觉,很害羞呢」
这件图书室成为了隔断世界上一切烦恼的温柔方舟,要是能像这样永远与你在一起就好了。我在心里这么想着。
「那个,青峰,我有一件想要去做的事情」
「是什么?」
「观测流星雨」
据她所说,下周十二月十四日的那天,双子座流星雨会迎来极大值。因为最近看的书中有提到流星雨的内容,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去看看。
「要看的话就必须要晚上外出,一个人去的话感觉会很危险,有些害怕….如果,青峰同学方便的话,能跟我一起么?」
我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了。与喜欢的人一起去看流星雨,那将会是多么有魅力的一件事啊。
因为当天是周五,所以我们决定放学后先回一次家,吃完晚饭后再出来。因为要去没什么灯光的地方观测,所以就决了学校附近的大公园。因为正如鸣濑所说女生晚上一个人外出感觉会很危险,所以我会去她家里接她,回去的时候也会把她送回去。虽然鸣濑一副很抱歉的样子,不过对于就算一秒也好,想要尽可能延长与她在一起时间的我来说,完全不会觉得辛苦。
当天非常幸运的是个大晴天。图书委员的工作结束之后,像是要确认这个唯有两人知晓的秘密约定一样互相点头之后我与鸣濑暂时道别,开始之前先回家一趟。制作了简单的晚饭独自吃过的我,准备了围巾和大衣作为御寒的准备,接着离开了公寓。冬日的风今天一如既往的寒冷,我将脖子上的围巾拉到能遮住嘴角的高度。
走在确认过好几次地图如今已经完全记在脑海中的道路上,朝着鸣濑家附近我们约定好见面的地方走去。为了不让她在这冬日的夜晚里等待而提早出了门,不过就算这样鸣濑也还是先一步在那里等待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有。只是因为期待所以出来的太早了」
说着她微微的笑了,身上穿着灰色的长大衣,戴着胭脂色围巾的鸣濑,看起来确实比平常更兴奋的样子。在街灯的光芒中闪烁着的眼眸,宛如星空般美丽。
我们一边随意的聊着天,一边朝目的地的公园走去。两人呼出的白气升上天空,溶解,然后消失在了冰冷的夜空中。
夜幕中空无一人的公园已然回归了平静,只有稀疏的路灯发出光亮。中央的池塘仿佛是会将一切都吸进去的巨大黑暗洞穴,让人稍微有些害怕。
我们一直走到繁茂的如山丘一样的草坪上,接着两人躺了下去,「哇哦」鸣濑发出了感叹。周围没有高大的树木、没有建筑物也没有灯光,会影响到视野的东西全都不存在,面前只有一望无际的星空。我或许还是第一次像这样认真的仰望天空。就算是对星星没什么兴趣的我,也能够找到冬季大三角还有猎户座这些有名的星座,闪烁的星光看起来是如此的清晰。
「冬季大三角,你知道么?」
在我右边躺下的鸣濑,伸出左手指向夜空的同时对我说。
「嗯,知道」
「在那个上方一点的位置,斜向并排的两颗明亮的星星你能看到么」
「嗯—嗯?」
听到我含糊的回应,鸣濑将身体靠了过来。现在我们已经到了肩并肩的程度,让我几乎要停止呼吸的距离,心脏感受到了甜蜜的苦楚。她再次伸出左手,指向夜空。我仔细注视着,她用指尖所描绘出的那条美丽线条的前方。
「你看,就是那颗明亮的橙色星星的,稍微右上方的位置,能看见有一颗白色的星星对吧」
「哦哦,现在看到了」
她放下了举起的手。
「那是双子座。橙色的是弟弟波鲁克斯,白色的是各个卡斯特罗」
「弟弟的光芒要更强烈一些呢」
「嗯。虽然两人都是宙斯的孩子,但哥哥是人类,而弟弟却一出生就有着神明的力量」
「这样啊。哥哥嫉妒弟弟么?就像该隐与亚伯那样」(注:该隐与亚伯是亚当的俩儿子,人类最初的俩兄弟,故事比较长,在意的人请自行查阅旧约圣经创世纪)
不是的,鸣濑笑着回答。
「两人的关系非常好哦。文武两方面都非常厉害的兄弟,虽然在战争中非常厉害,不过在某场战斗中,哥哥卡斯特罗死了」
「毕竟哥哥就只是普通的人类呢」
「没错。弟弟因为各个的死而悲叹,自己也想要追随他死去,不过却因为是神而没办法死去」
「嗯」
「所以弟弟波鲁克斯在宙斯的面前请求。兄弟二人是一起出生的。至今为止也一直是两人一起生活的。所以,希望死的时候也能一起死去」
「还真是壮烈的兄弟情呢」
「嗯。宙斯听取了他的愿望,结束了波鲁克斯的生命。于是两人升上夜空,成为了能够永远在一起的星星」
因为哥哥的死而陷入悲伤,自己也死去的弟弟的心理,没有兄弟姐妹一直孤独或者的我完全无法想象。但是,加入那个死别的人,是如今在我身旁的这个女生的话,感觉就能深刻理解那份内心的痛苦了。
你是我的光。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如果你不在了的话,那么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就毫无意义。
周围一片寂静,她就在我伸手便能触及的距离,就连鸣濑为了发出声音而吸入空气的声音都能听见。我眺望着双子座的星光,静静等待聆听她接下来的话语。
「因为是神话所以这些当然事情在现实中并不存在,不过听说了这些之后,我还是觉得要是能有那样的关系就好了呢」
「如果对方死去的话,自己也会想要死去么?」
「嗯。或许有人会说,那只不过是过度依赖而已。不过如果真的能拥有那么重要的人的话,应该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
我突然想到了古代雅典作家阿里斯托芬所讲述的的二体一身。原始时代的人类,有男男、女女、男女三种形态,是一种表里合一的二体一身的生物。然而骄傲的人类挑战了神明,承受了神的怒火,于是二者被撕裂了。那之后的人类,便只能在寂寞与怀念的憧憬中,渴望着成为一体的状态,不断寻找着自己被分裂的另一半。
这个时候,她静静的再次开口。
「或者说,就像一半的橙子呢」
「一半的橙子?」
「西班牙的谚语,『你是我橙子的另一半』有这种说法。因为切开一半的橙子,只有与自己的另一半才能完美的组合在一起,所以用这种方式暗指对方是自己命运对象的一种表现爱情的方式。不觉得很棒么」
被从中间切断的我内心的断面,发出炽热的疼痛。被分割开的我的另一半,如果是你的话就好了。如果对她说我橙子的另一半就是你的话,会怎么样呢。感觉有点太自大了呢。但是两人并排仰望天空的现在这个状态下,或许能可以——
视野的中央,宛如撕裂夜空般的白色线条闪过。
啊,惊讶的声音,与鸣濑的声音重叠了。
「刚才,是流星吧」她开口说。
「嗯,我也看到了」
「我想,接下来应该会越来越多吧」
「开始变得期待起来了」
「我也是」鸣濑轻声发出了,略微带着雀跃的声音。
「…话说,还真是冷呢,青峰同学」
「嗯,毕竟是冬天呢」
「我的手都已经冻僵了」
「没有带手套来么?」
「家里有,不过没有带来」
「为什么用敬语?」
「因为,那个…手,能跟我牵手么」
如同在触碰重要的宝物般的,将她伸出的左手,包裹在自己的右手之中。那只手以为冬日寒冷的空气而变得冰冷,然而再其深处却能切实感受到温暖生命的存在。不管多余的事情总之我们手指交错,握在了一起。内心的断面如燃烧般火热。当下的时间,要是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
仰望的夜空,流星划过。一颗、两颗、三颗。仿佛空中落下的泪水,也仿佛散播希望的火种。我们一言不发,仿佛是这颗星球上最后的两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沉默着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我啊」,轻声的,她开口了。
「向星星祈愿,很喜欢那首歌。你知道么?」
「嗯」
「已经忘了是在几岁总之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看过那个电影。不是在电影院,而是在自己的家里,昏暗的房间一角,小小的电视屏幕上。第一次看到的电影中传出了那首歌,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哭了。没有发出声音,泪水静静的一滴接一滴的落下。宛如要温柔的将我包裹进去的旋律中,那首歌告诉我,只要向星星祈愿就能够视线。我,大概」
说到这里,鸣濑似乎是有些犹豫的一度陷入沉默,她缓缓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说。
「很寂寞吧」
眼泪般的流星,从夜空中划过。
「就算那个时候很小,但我还是明白。据说母亲在生在我之后就死了,父亲似乎也不怎么喜欢我,我非常清楚,自己是孤独的一个人。没有自信,不会说话也不会笑,没办法跟任何人成为朋友,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个缺了一半的不良品。所以,那首说了如何让愿望实现,仿佛是在告诉我这个世界的秘密般的歌曲我非常喜欢,寂寞的时候,痛苦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那首歌。向星星许愿什么的,我也真的尝试过很多次哦」
她握住我右手的左手力量变强了。仿佛是要安慰因为迷路而胆怯的小孩子一样,我也增大了手中的力量。
「我,觉得,自己刚刚许下的愿望实现了。但是,我还是不满足。这次我希望,这份幸福要是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我的,另一半橙子,如果是你的话就好了」
依旧抓着她的手,我抬起了自己的身体,成为了宛如要将她包裹起来的姿势。星空下她的眼眸因为泪水而变得清澈,映照在其中的夜空,不时的有流星划过。
不满足也没关系。大概,你也一直是一个人在忍耐着吧。别人能够理所应当的幸福自己却无法获得,一直以来都活在这样的境况中。所以那部分的幸福,就让我来给你吧。如果只有我还不够的话,就两个人一起去寻找吧。为了让这份幸福能永远持续下去。我灵魂的另一半,就是你。
胸中的感情无法阻止的满溢出来。但无论是哪一种感情,感觉都会在化作语言出口的瞬间变得陈腐。要在完全不曲解的情况下将这份心情完全传达出去,我所知道的一切语言都无法承载。
所以我,在这冰冷的冬日,在洒在无数星光的夜空下,怀揣着要将内心承载的所有感情传达出去的强烈愿望,静静的,吻了下去-
三月十四日,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因为这是我们两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也就说,这是我们的生日。对于至今为止都没有好好庆祝过生日的我,者只不过是与平常别无二致的一天。但是却因为樱的一句「让我们庆祝一下吧」,就让日历上代表着那一天的数字仿佛发出了光一样获得了特殊的含义。
我烦恼了好几天应该要送给她什么礼物,最终的结果就是在某间杂货店宛如命运般偶然兆到的八音盒。单手能够托起的大小,毫无装饰的朴素木制外盒,不过只要掀开盖子,去看流星雨那天她所说过的「向星星祈愿」的曲子就会开始流淌,这样成为了我下决定的理由。虽然价格是会让一个穷学生感到退缩的五千圆,也是在那一天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有在打工真是太好了。
当天,我们约在那个有池塘的公园见面,我将礼物交给了她。虽然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喜欢,不过看到她开心的甚至落下了眼泪的样子,将礼物送给她的我感到开心。而我收到的礼物,是手表。
「因为你说过平常时间在一点点变慢,所以就想要送你一个新的…喜欢么?」
没有手机的我平常总是戴着手表。很久以前母亲从工作地方的客人那里收到的东西,因为自己不需要所以就给我了。小的时候因为觉得这是「大人才会有的特殊道具」所以感觉格外的有魅力,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不知道时间的话会很不方便」,只是因为这个理由而不得不戴着的东西而已。或许是因为太旧了,也或许是因为原本就只是个便宜货,差不多每天都会慢上个六秒左右,所以需要经常性的去校准时间,我曾经也将这些情况告诉过樱。
打开包装,小心的从箱子里取出,戴到左手的手腕上。黑色皮革风格的表带,银色的机身,简介的白色表盘上排列着黑色的数字,秒针柔和且清楚的指示出现在的时刻。
「谢谢,很帅呢」
「太好了,我烦恼了很久呢」
她在烦恼过后,做出选择,买下来送给我的东西。而存在于左手手腕上的那个东西,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幸福的约定。我们天都会戴着那个手表,晚上将它收进书桌带锁的抽屉里,将其作为这间公寓里最具价值的东西而珍视着。
冬季结束,我们升上了高中二年级。虽然没能被分进同一个伴,不过按照事先就决定好的,在决定委员会的时候主动申请图书委员。就算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从「在同一个委员会中的同学」变成了「恋人」,也依就不想让在图书室一起度过的那段时间发生改变。
平稳快乐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一起去看流星的那个公园,那个能够看见池塘的长椅成为了我们约定见面的场所,每天都会在那里约会。春天是青空映照下的樱花,梅雨天撑着伞,看着公园中紫阳花被雨水打湿的花瓣。夏天因为海边的人太多,所以在罕有人至的岩石背面悄悄接吻。秋天寻找漂亮的染上了色彩的红叶制作书签。每天都沉浸在美妙的爱当中,得到充满的内心几乎都快要溢出来了。所有的这些时刻,都与她送给我的手表共同度过。
如果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的话,那这个世界将会多么的美妙啊,我单纯的想着。双眼被幸福的光芒所蒙蔽,结果没能发现阴影中的黑暗。
我再次明白了世界没有那么单纯,正好是在我们成为恋人之后一年的那天。也就是,我与樱在高中相遇之后,第二次的十二月十四日。
那天是周六,我们跟往常一样在那个有池塘的公园约会。樱似乎不是很有精神,我没有询问她原因,只是为了让气氛能稍微快乐一点儿说着关于预定在今晚流星观测的话题。
樱说出那件事,是在傍晚,我准备从公寓送她回家两人牵着手走在路上的时候。樱说想要去我住的公寓的时候让我吓了一跳,她一直都是一副不安的模样也让我很是在意。但是相比于这些,初次触碰对方时肌肤传来的柔软感触却压到了所有的一切,她的身体发出了幸福的温度,寄宿在自己身体里野兽般的欲望在爱情中溶解所带来的余韵——身体背着一切甜美的支配了。
「…雪,有一个奇怪的问题想要问你」
「嗯」
「雪的母亲,会向孩子要求,金钱么?」
「不,不会哦。而且说起来我们都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对方了」
「这样啊」
虽然看起来还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樱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生活上辛苦的家庭,就算是还在上高中的孩子打工转来的钱或许也会被用作家庭开支吧。我家虽然也很穷,不过自己的生活费是全都是靠自己赚来的,母亲那边也没有对我做出什么要求。
以前有听说过她是跟父亲两个人一起生活的。从刚才的话题联想的话,樱或许是被父亲那边提出了金钱方面的要求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起去找打工的地方就好了。如果能在我现在打工的书店一起工作的话似乎也很不错。
但是,肯定,不是那么一回事。还有着不光是那样的某些原因,樱依就还在沉默。
「…发生,什么了么?」
樱一副很难开口的样子低着头。披散的头发隐藏了她的表情。
「…大概,我的父亲,只把我,当成是赚钱的道具」
我不禁加重了手上的力量。
「呐,雪」
「嗯?」
「我只是,举个例子」
「嗯」
「如果我说,请把我诱拐到遥远的地方,你会照做么?」
几乎要下意识停下脚步。她的话语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正在不断逼近她的巨大黑暗。我是否应该要说出来。但既然她没有明说的话,或许是某些难以说出口的事情。
为了就算只是一点点也好我希望能够让樱的心情好起来,努力发出了开朗的声音。
「当然。无论是大海还是高山哪怕是南国的小岛,无论何处我都会带你去的」
樱似乎微微的笑了。
「那算什么,一点都不像是雪」
「诶,是么?」
「我也知道这有些勉强了」
「呜…」
「现实没有那么简单呢。要去往远方的话,为了生活必须要有钱,就算要工作,我们也还只是孩子。要租借住的地方,似乎也需要亲属的同意」
自己是如此的无力,胸口仿佛遭受到碾压般的传来痛楚。
主人公带着被绝望追赶的女孩子,两人一起旅行的逃跑故事。青春的少年与少女。类似这样的故事有很多。
无论樱的愿望是什么我都想要为她实现。然而现实中,我只是一个连自己的生活都自顾不暇的穷学生。虽然可以将现有的学历和打工这些全部放弃暂时性的逃避。但这不是早就准备好了结局的故事,只要生命还在继续现实就不会终结。逃跑之后要怎么办。生活要怎么办。就算能够找到打工的地方,自己能够像这样干一辈子么。这样真的能让樱幸福么。要是有人申请搜索委托的话要怎么办。要是被认定是诱拐饭的话要怎么办。脑海中不断思考着这些的我,或许永远都成不了故事里的主人公吧。
「但是,你确实说了会为我做这些吧。谢谢。抱歉问了奇怪的问题」
樱的侧脸虽然露出了微笑,但那似乎只是在勉强。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强硬的拉着她的手,在未来和前路都完全没有决定的状态先冲进电车,或许就能清楚盘踞在她心中的乌云了吧。
在那之后,我们一言不发的走着,来到了樱的家门前。我们松开了牵着的手,为了今天的道别我转身看向她,然而樱却依旧低着头保持沉默。夕阳将我们脚下的影子不断拉长。
如果不想回去的话,就再稍微走走吧。为了说出这句话我将空气吸入身体。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家中,传出了似乎是激烈争吵的声音。因为隔着墙壁所以听不清具体华中的内容,不过似乎是男女之间愤怒的争吵。樱也一脸惊讶的样子抬起了头,我们都看向了对方。
「有谁来了么?」我向她询问。
「不知道。我们家还从来没有来过客人」
咔啦,屋子里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樱的身体猛地发出颤抖
「…去看看情况吧」
听到我这么说「会不会很危险啊」樱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感觉有危险的话我会马上逃跑然后去找警察的。樱待在这里就好了」
就在我朝玄关迈出脚步的时候,「我也要去」身后传来了樱的声音紧接着她也跟了上来。门没有上锁,非常轻易的就被打开了。第一次踏足的樱的家沉浸在昏暗之中,杂乱摆放的鞋子中,似乎有着我曾经在某处见过的女式鞋。进入房子之后刚才一直传来的争吵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
声音是从走廊左侧的某个房间中传来的。房间的门开着,夕阳从那里穿过照在了阴暗的走廊上。想要先查看房间中的情况,我将身子靠向墙壁。
「你从以前就这样。自己没什么了不起的,还总觉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一看不顺眼就开始恐吓,要么就是用暴力让别人顺着自己。你要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都能用这种办法解决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女性的声音,对方咂舌作为回应。男性的那一方肯定就是樱的父亲了吧。
「你要是不满意的话就赶紧走」
「是啊我就是不满意。希望你不要以为我是看上你了才会到这里来。之前就在电话还有邮件里头给你说过好多次了,约定好的抚养费你差不多也该拿出来了吧。还有把樱接到我那里去的事情你有没有好好想过?」
我看向站在一旁的樱。从刚才对话的内容推测的话,女性应该就是樱的母亲了吧。原来樱的母亲并没有在生下樱之后死去。还有既然樱都跟父亲生活在一起,抚养费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母亲…?」
口中发出呢喃想要向前的樱,我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我觉得现在现身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樱的抚养权应该是属于我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你真的有好好做到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么」
「哼,根本就没有好好当母亲的人还好意思对我说这种话」
「我往后会改变的」
樱的父亲放声大笑了出来。
「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改变。我也好,你也好,从出生一直到死都只会是个人渣」
「希望不要把我跟你相提并论呢。而且说到底,你根本就没有正经的工作,钱的问题都是怎么办的」
「钱这种东西只要稍微用点手段就行了。而且往后也能让樱去赚钱。想要在年轻女孩身上花钱的有钱大叔可是很多的哦。已经有好几个人都已经谈好了」
冲击与愤怒让身体中的血液开始沸腾。我看向樱,她低沉着头,用头发藏起了自己的表情。今天之所以没有精神,之所以想要去我的房间,以及她不知为何而感到焦急的行为举止在此时全都联系在了一起,想到这些眼前就一阵眩晕。
「啊?你这是什么意思!简直是人渣」女性的声音变得疯狂。
「要是不能赚钱的话就给我从高中退学离开这个家,我已经这么对她说了。一个人活不下去的那家伙,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
「这根本就已经是犯罪了。你到底把自己的女儿当成是什么了!」
「你以为在这里把樱养大要花多少钱。投资下去的钱要好好的赚回来才行呢。而且说到底女儿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人而已。只是利用一下别人而已有什么问题。就是这样我可没有打算把能赚钱的工具交给你。你也别老是说什么抚养费了,赶紧让那个儿子出去工作不就好了。对了,名字是叫什么来着的?」
「自己儿子的名字至少要记得吧。雪,对吧」
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有不好的预感。因为已经有好多年都没听过了,所以才会忘记那个声音。不,就算感觉很熟悉,也还是会不想承认。所以才会可以不往那个方向去想。
视野变得模糊,脚下开始摇晃。呼吸变得混乱。自己心中的常识、回忆、还有爱情,似乎全都伴随着巨大的声音崩溃了。
「呐,这是怎么回事」耳边传来樱颤抖的声音,我紧紧的抓住外套的袖子。
樱肯定也已经明白了吧。但是还没办法马上接受。感情上还在拒绝接受。
因为,就是那样吧。
所爱的人。今天拥抱的人。是血脉相连的兄妹。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接受。
与樱的父亲对峙的女性——就是我的母亲,是这么说的。
「总之,这样我就更下定决心了。不能在让樱待在你这里。雪还有樱,两人全都由我这个做母亲的来抚养。果然还是不应该把双胞胎的两人分开」
「事到如今又装出一副母亲的样子啊,真是恶心」
「我会让人乖乖出抚养费的。现在我的客人里面也有律师,我会拜托那个人帮忙准备打官司的。一定会让你这家伙确确实实的败北」
就算是藏在外面的我们也能听到的巨大叹息,樱的父亲——也是从未见过面的我的父亲,发出了叹息。接着是一阵摸索着寻找什么东西的声音。
「喂,你要干什么!」母亲发出了近乎悲鸣的声音。
感觉到气氛中的一样,我从躲藏的墙壁后方跳了出去,冲进了那间夕阳下的房间。仿佛要将一切点燃的橙色光芒中我所见到的,是四十多岁身材消瘦双手拿着金属球棒的男性,将手中的凸起朝母亲的头顶挥下的瞬间。
沉闷的声音,就像是断了线的人偶一样母亲的身体倒在了地上。打量的鲜血从头部流出在地板上扩散开来。
男性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啊?你这家伙是谁。谁让你擅自跑到别人家里来的」
思考无法赶上如今的现状。我是在做噩梦么。如果是的话就好了,我真切的希望着。然而手持沾染了母亲鲜血的球棒,男性还在一步步朝我走来,而这其中代表的含义我一时之间还没办法理解。
「雪,快逃!」
背后传来了樱近乎悲鸣的声音。
「樱,不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你刚才说雪?」
突然男性大声的笑了出来。
「啊~哈哈哈哈哈!」
让人很难想象那是刚刚才杀过人的人能发出来的,阳光开朗的笑声。不合时宜的笑声,更加凸显了当下情况的异常。
「这还真是杰作。或许这九十所谓的命运吧」
男性再次朝这边靠近。脸上浮现出亲昵的笑容,脚下则是发出了踩在血液上黏腻的声音。
「没想到所有人会以这样的形势聚在一起。机会难得要不要拍张全家福啊?啊啊,对了刚刚才少了一个啊,哈哈哈」
初次面对自己的父亲心中就涌现出巨大的憎恶与怨恨,我隐藏起自己心中的混乱,终于脑海变得清醒一些了,一想到自己集成了真个人的血脉,这绝望的事实让我不禁作呕。
「算了,虽然我这里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招待,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你们回去。所以你们也必须」说到这里男性脸上的表情突然就消失了。「死在这里」
接着男性挥下了金属球棒。
「雪!」
樱呼喊我的名字。面对生命危险而加速到极限的心跳将血液送往全身。双腿比思考更先一步动了起来,身体朝后方躲避。全力挥出的金属球棒撕裂空气擦过我的鼻尖。我失去了平衡,结果带着身后的樱一起倒在了地板上。
男性再次架起球棒。动作中感受不到丝毫的犹豫。
事到如今想要逃出去已经很难了。这种状况下也没办法叫警察。
就算只有樱也好必须要保护她。
决心与觉悟让我的精神变得清醒。深呼吸将氧气吸入身体,将力量灌注进双腿。
以我为目标男人挥下球棒。我用脚蹬地板,整个身体撞向男人的腹部接着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身体。
「呜哦,你这家伙!」
没有预料到我会反抗的男性朝后方倒去。地上母亲扩散开的鲜血聚如同聚集的水洼,因为男性倒下的身体而飞溅开,在我的脸还有手上留下痕迹。
男性松开了手中的球棒。我朝掉在地板上的球棒冲去,伸手抓起了那在夕阳中闪烁着暗淡银色光芒的物体。
全身被炽热的血液趋势。剧烈跳动的心脏在疼痛中不断加速。
就在自己的眼前,母亲被这家伙杀了。
站起身朝男性走去,我挥舞着手中的球棒。
「喂,等等。你难道要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么?」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做好了杀人的觉悟。
因为兴奋和集中的意识让视野变得狭窄,眼中只能看到发出傻笑的那家伙。
屏住呼吸,力量灌注全身,我要将他伸出来护住脑袋的手整个折断,用尽浑身的力气双手挥下球棒。
然而球棒却从我的手中滑落,猛烈的撞在男性身旁的餐具柜上发出了剧烈的声音。我看向自己的双手,刚才扑倒男性的时候沾上的,黏腻的鲜血打湿了双手。就是因为这样球棒才会滑落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性笑着站起身,一脚提在我的肚子上。我的身体撞到了房间中央的桌子,接着倒在了地上。从未经历过的剧痛让我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口中发出了呻吟。
不要,耳边传来樱的悲鸣。为什么你还在那里。拜托了,就算只有你也好,赶紧逃走吧。想要传达但是却发不出声音。脸上浮现出扭曲笑容的父亲,捡起掉在地上的球棍走了过来,我透过眼睑的缝隙看着这一切。全身沾染红黑色的血液,宛如恶魔般的存在。不,大概他本来就是恶魔吧。
「对于叛逆的儿子必须要好好教育才行呢」
想要站起但身体却失去了力量。倒在地板上的我试图后退,右手触碰到了某个冰冷的东西。我看了过去,那是打碎的陶瓷马克杯的碎片。回想起来自己在进入这个家之前,似乎就在外面听到了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如刀子般有这锋利尖端的大块碎片,我紧紧的用右手握住。
「这场景不是很不错么。那我也稍微说点有电影感的台词吧。『在那个世界好好跟母亲相处吧』像这样。哈哈哈哈!」
就在男性将球棒挥下的瞬间,我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拼尽身体中最后的力量朝他冲了过去,与杀意一同将手中的陶器碎片刺了出去-
在颤抖中哭泣着,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在自己面前发生。
仰面倒地的父亲,雪骑在他的身上,叫喊着的同时,不断,不断的将手中白色的利刃刺向父亲的身体。痛苦呼喊中不断抵抗的父亲渐渐的不在动弹,就算如此雪的动作也还是没有停止。愤怒的嘶吼渐渐沙哑,就算叫喊依然变成呢喃,不断挥舞的手臂也渐渐失去了力量,他也还是在不断朝父亲的胸口辞去。
我驱使着因为恐惧而变得不像是自己身体一部分的双腿,朝着他走去。接着从身后,仅仅的将他抱住。
「已经够了。雪停下来吧」
「但是!必须要杀了他,不然会被杀掉!」
「他已经死了!」
雪的肩膀上下剧烈起伏呼吸也扁的及其混乱,缓缓放下手臂。从右手中滑落的白色碎片,落在了满是血渍的地板上。他宛如跌倒般的离开了父亲的身体,丝毫不在意地上沾染的鲜血,跌坐在了地上。
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就好像只是一个谎言,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然而这份现实却是真的,房间中横躺着的两具尸体,如海水般扩散开的血液都在诉说着事实。
「…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颤抖的话语失去了力量,雪发出了声音。
「我不想杀他。但是,我也不想死,我想要保护你」
「…嗯」
「真的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母亲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这样的家伙会是我的父亲。为什么。为什么,我们——」
我在他的身边蹲下,轻抚他的背,他的身体宛如正在被冻结般的不断颤抖,就算隔着厚厚的外套我也能感受到。
我的心中也和他一样,绝望、悲叹、混乱,所有的一切汇聚成巨大的漩涡不断涌现。
从小我就是在不被任何人爱着的环境中长大的,心中缺失了一半的不良品,不会说话也不会笑,不知道要怎么活着才好,害怕名为人的存在,但是却又无比寂寞。
一直都怀抱着想要死去的心情,渴望着与能够理解自己的命中注定之人相遇,不断向夜空中的星星祈愿。所以遇到了与自己能够自然的待在一起的雪,让我感到了愿望实现般的喜悦。我觉得自己似乎是终于找到了活着的意义。为了说出了喜欢我的她,仅仅只为了他,而活下去,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
但是我们,是连对方的存在都不知晓的双胞胎兄妹。世界为何如此残酷,我不禁哭泣着想要大喊。
然而,如今最痛苦的人,是雪。在自己的面前母亲被杀害,自己也差点被杀,而浑身沾染了鲜血的他,用自己的双手,杀掉了父亲。
所谓的杀人,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用自己的手,将眼前某人的生命终结,究竟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呢。
我能做到的,我应该做的,究竟是什么呢。吸入房间中充斥着血腥味的空气,我拼命思考着。然后,我下定了决心。
「逃跑吧,雪。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然后,就算现在还很困难,就算一点点也好吧今天的事情忘了吧,两个人,一起活下去」
虽然也想过去找警察这个方法。好好说明情况的话,或许会被认定是正当防卫。但是,虽说实在恐慌的状态下,但雪杀死了父亲的事实不会改变,或许还是背上某些罪名。我不想让现在的他背负那样的重担。
「两个人,活下去…?」他呢喃着重复我刚才说出的话。
「嗯,是的。就两个人一起活下去吧。去找一个能看见海的小镇。在那里找个房间,一起工作,一起活下去吧」
刚才的叫喊声,肯定传到屋外了吧。不过我知道这个时间这附近不会有什么人。所以,现在的这个惨状暂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吧。趁这段时间,尽可能的,远离这里。
我帮助雪鼓起勇气站起身,让他冲了澡。如果是身上到处都沾着血的状态,根本就没办法逃走。替换的衣服,就用父亲的衣物作为代替。
在此期间我从包里取出手机,打开搜索网站。拼命压抑住不断颤抖的手指,想要尽可能的先去往远方,开始寻找现在这个时间还能够预约到的夜行巴士。
尽可能的将现在能够想到的贵重品塞进背包。在那其中,当然也包括雪送给我的八音盒。跟换好衣服的他一起走出家门的时候,外面已经完全笼罩在夜色之中了。
一路来到车站,坐上之前预约好的夜间巴士。巴士里空荡荡的,除了我们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乘客这点真是太好了。将背包放到头顶上的置物架时,为了防止行李掉落而固定在那里的金属棒,要把那个东西取下来我费了不少功夫。
车内暖气开的很足,在椅子上坐下之后紧张感稍微得到了缓解,与此同时疲劳也突然涌现。或许是因为一路上雪都低着头,一言不发,感觉,有点可怕。
「呐,雪,你想去什么样的地方?虽然因为着急所以就预约了前往北方的巴士,不过你要是喜欢温暖一点的地方的话,等安稳下来之后再去往南方也行哦。没关系,身上还有钱,暂时还不会有问题」
虽然强行摆出了乐观的样子,但雪却毫无反应。他依旧垂着头,盯着自己屋里张开的双手。仿佛,无法洗去的鲜血已然渗入皮肤的深处。或者,他在手中看到了侵蚀自己的罪恶感和杀人时的恐怖与绝望。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还有我,明明都没有任何错。也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只是静静的躲开这个世界光明的部分悄悄或者而已。欺负过我的那个人,无视过我的那个人,还有嘲笑过我的那个人,现在,肯定也在某处开心的活着吧。然而,为什么,我们却变成了这样。
与雪相遇之后就渐渐变淡的向死的想法,一点点的渗透进裂开的内心,一点点扩散开。直到在图书室遇到他为止,只有一半的内心的切面,它一直就在那里。无论怎么擦拭也不会消失,深深的扎根在灵魂的深处。
我将视线转向窗外。巴士不知何时就已经行驶在了高速公路上。冰冷的黑暗中,只有间隔排列的路灯拖着尾巴消失在视野的后方。这样的景象,看起来就像是人造出来的不怀好意的流星,我在心里想着。
无论如何祈祷,星星都不会按照想法实现愿望。从今往后,我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那种事情,真的能办得到么。
「樱」
突然,雪叫了我的名字。
「啊,嗯,怎么?」
我看向他,依旧还是跟刚才一样低沉着头。巴士中微弱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
「我一直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嗯」
「那间屋子里的实体,肯定过几天就会被发现。警察马上就会确定身份,接着开始搜寻我们把。房间里的凶器上大概也留着我的指纹吧。如果是这样,那么去往远方,一直隐藏身份活下去我想应该会很难」
「…嗯」
逃跑吧,虽然不负责的说出了这种话,但是从现实考虑的话,我内心的某个角落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樱」
「嗯」
「我,曾经,喜欢你」(注:此处男主强调了喜欢的过去式)
他的声音在颤抖。
今天,在毯子中相拥的时候,他曾经不断像我诉说喜欢的事情,仿佛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去。每当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破裂的内心就好像有一处被温暖的溶化,连接在了一起。
那个时候他温暖的话语,与刚刚过去式的话语在不同意义上,沉痛的抓住了我的心,眼泪不禁溢出。同样的物体也在他的脸颊上滑落。
「真的,很喜欢你。最喜欢你了。爱着你。非常幸福。被你拯救。想要为了你而活下去」
「嗯」
我也,一样。
他蜷缩着身体,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继续说着。
「但是,那份感情还有幸福,全都是不被允许的。那是被隐去了真实的,虚假的伪造品」
他的话语让我胸中不断刺痛,因为我直至现在也还无可救药的喜欢着他。哭泣着说出了这些的他,肯定也怀着跟我一样的心情吧。
「我一直在想。让这份感情结束的办法。还有让你,不,是让我们从杀害父亲的罪责中,逃脱的方法——。与你,两个人一起活下去吧,虽然说了这样的话,但是我…」
他为了接着说下去而将空气吸入身体的这段时间,安静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耳朵甚至都感到了刺痛。
「死去,然后让这一切结束」
微弱的几乎要消失的,喘息般的声音。
他得出这个结论的过程,让我悲伤。然而我的心中却也萌生了同样的想法。不,那个想法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存在于我的心中了,只是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一直装作看不见而已。
「…我知道了。那么,一起死去吧。等这辆车到达终点之后,就在那里寻找合适的地方吧」
我用温柔的声音,安慰着他。
为了活下去而逃避的出发,为了共同结束生命的旅行。行驶在高速路上的巴士也有了不同的含义。在心中扎根,怀揣着对死亡憧憬的种子,逐渐膨胀开花。美丽妖艳的色彩与香气强烈诱惑着我。就好像是因为飞行而疲倦了的蝴蝶停在花瓣上休息一样,如果能与最爱的人一起在那朵花的包裹中永远沉眠下去的话,或许也能成为是幸福的结局吧。
一片漆黑的窗外,混入了一点小小的白色幽光。
「呐,下雪了」
说着我看向了雪,他已经将毯子披在了背上,静静的发出熟睡的声音。肯定,已经很累了吧,无论身体,还是心灵。
巴士到达终点是在隔天,十二月十五日的早上。在那之前我也想要稍微休息一下。我稍微移动身体,看着那残留着泪痕的睡脸。接着,这肯定,就是最后的,一吻了吧。
令人怀念的梦。
昏暗的房间,一人份的被褥,小小的差集,还有古旧的电视。这是我的房间,这就是我全部的世界。
差不多是在我上小学之前的时候,放在墙角的电视机,看着上面放映着的儿童向电影。对我来说,那台电视,就是教导我语言和思考方式的唯一老师,是让我看到了多彩世界的魔法箱子。
那天,上面放映的是有名童话故事的动画。因为愿望而获得了生命的人偶的故事。喜悦与悲伤,害怕与安心。世界的残酷,还有蕴含在其中的温柔。绝望、爱。沉浸的我双眼紧盯着电视的画面,仔细的看着其中的故事。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哭了出来。
实现愿望的星星。隐藏在世界中温柔的秘密,仿佛是知道了这些而感到了满足的我,在梦中闭上了眼睛。
猛的醒来,自己依旧坐在夜行巴士狭小的座位上。对了,我们现在,是为了死去而在这里的。
「樱,你醒了么?」
听到了雪的声音我看了过去,比我先醒来的他,朝我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周围一片黑暗,清晨似乎还未降临。
「现在,几点?」
「马上就要半夜十二点了」他看着巴士里的电子表。「继续睡觉也没问题」
就在这时,巴士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就像是陷入恐慌的大型动物,前进的同时车体剧烈的左右摇晃。稀稀疏疏坐在车内的其他乘客也发出了悲鸣般的声音。雪握住了我的左手。
摇晃的程度越来越大,接着,身体传来了漂浮的感觉。我马上就意识到那是因为车体侧翻而造成的。我坐在右侧靠窗的位置,而雪坐在左边坐在靠过道位置。车辆朝着右侧仿佛飘起来了一样倾倒,伴随着巨大的声音和剧烈的冲击车辆左侧倒在了地上。我也因此从座位上摔了出去,撞到了巴士天花板上。高速行驶的巴士就算已经侧翻也还是没有停止,金属浴柏油路摩擦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
砰,仿佛被弹开的声音。因为疼痛与混乱而就快要彻底闭上的眼睛,看到了一个银色的棒状物体朝着这边高速飞来。那是乘上这辆车是,为了放行李而被取下来的防止行李掉落的金属棒。
啊啊,这样啊,我们会在这里死去啊。我这么想着。
虽然跟想象中的最后时刻不太一样,不过这样以来,就终于能跟雪一起——
「樱!」
已经接受了一切而闭上眼睛的我,身体被他的双臂紧紧抱住,身体在强大的力量下翻滚。
巴士终于停下,周围一片寂静。不过马上,周围就想起了其他乘客痛苦的呻吟和悲鸣。在那其中,或许是因为撞击而被打开了盖子的,雪送给我的那个八音盒的声音也混在了其中。
拨开散落的毯子,我试图弄清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现在的我正仰面躺在地上,因为剧烈的冲击导致全身到处都传来了疼痛。但是那些疼痛都不是很严重,身体勉强还能活动。但是双腿被倒下的座位夹住无法动弹,没办法抬起身体。
视野中到处都是飞扬的粉尘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仰面躺着的我伸出手寻找雪。就在左侧,我摸到了那件之前就触摸过无数次的他的外套,我向他发出了声音。
「雪,你在那里么?」
没有回应,我伸出手想要确认他的身体,接着我注意到了他侧腹部的外套已经本温暖的液体彻底打湿。
「…樱」
耳边传来他痛苦的声音,让我稍微安心了一点。
「雪,还好么?」
「不,大概,不行了」
周围扬起的灰尘,渐渐沉静了下来。我转动脖子看向自己的左侧,黑暗中我看到了他侧躺着的影子。然后,我看到了刚才飞来的那根金属棒,如今正斜插在他的身体中央,露出了二十厘米左右的长度。
「雪,那个…」
「樱,还好么?」
「嗯,我还好。但是——」
「太好了」
接着,他安心般的发出声音。
「我,还真是任性呢」
「诶?」
雪的话语,仿佛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般的。
「无论是说,一起活下去,还是说,一起死去,无论哪一个,我都很开心。但是现在,我像这样感觉到了死亡的接近之后,果然,还是强烈的希望,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也好,也想让你活下去」
「…这样,太狡猾了」
眼泪浸湿的视野中微弱的光点闪烁着,我向上看去。现在成为了天花板的车厢右侧的窗户已经裂开,而窗户的另一边就是夜空。漆黑的荧幕上,一颗、两颗,小小的星星拖着长尾巴在夜空中划过。
对了,今天,是双子座流星雨的极大日。一年前两人也像这样躺在一起,仰望着星空。我深处左手,紧紧握住雪冰冷的右手。卡斯特罗与波鲁库斯。祈求共同死去的双子的星星,就在裂开的窗户另一端,在那小小的天空中闪烁。仿佛是他们落下的眼泪,流行从身边划过。
不知在何处的八音盒还在继续演奏。向星星祈愿。我用细弱的声音,如同迷路的孩子般微弱的声音,眼泪一颗接一颗的落下。
如果,现在,愿望能够实现的话。
面对说出了希望我活下去的他,心里有的却只是不想被丢下,请马上杀死,这样愚蠢的我。
对了,请让如地狱般的今天重新来过,请给与我,与他一起静静结束生命的未来。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请拜托了。
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
被冰冷的金属贯腹部,不断扩散的剧痛几乎让我失去意识。下半身已经几乎失去了直觉。就算如此,只有被樱握住的右手感觉异常清晰,她手心的温度传递了过来。
这肯定,是给与杀害了父亲的我的惩罚。自从那个瞬间,一直束缚着我令我痛苦的,因为啥人而产生的恐惧与罪恶。来自血亲鲜血的腥味和如今依旧残留在手上的,刺入身体是的感触。以及,所爱之人与自己是双胞胎兄妹的绝望。我终于从这些当中,解放了。因为死而变得轻松。
但这个惩罚,对象应该就只有我一个。与其他的乘客和樱都没关系。只有我一个人接受制裁就够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视野中遥远的前方,仿佛将黑暗从中间撕裂开般划过天空的流星。
在已经分不清是遥远还是接近的地方,传来了八音盒的声音。向星星祈愿。其中混杂着樱微弱的哭泣声,胸口仿佛要被撕裂般的疼痛。
请不要哭泣,我最爱的人。请露出微笑。请获得幸福。
如果,现在,愿望能够实现的话。
就算我不在了,我最重要的人,请给她一个能够笑着活下去的温暖世界。
那是,让如地狱般的今日得以重新来过,请给她一个能够像到昨天为止那样,永远一起平静活下去的未来。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请拜托了。
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
巴士里电子钟的数字变了。
「00:00」
我的意识,到此,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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