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关灯

[α] Their secret longing-章节

十二月十四日

今天也被电视的噪音吵醒。

全新的清晨,到来了。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无色无味透明干燥的,硬要说的话便是接近绝望的清晨。

我缓缓从被子中爬出来,捡起掉在起居室地板上的遥控器,为了关闭掉噪音的源头而将其对准了前方的电视。

『今日双子座流星雨将会来到极大值』电视机中的画面下显示着这样的文字,原偶像团体成员的播报员女性,伴随着今晚夜空的图片用兴奋的语气说着。

「「因为是新月所以不用担心月光的影响,加上预报的今晚会是个晴天,这大概将会是一个绝佳的观测流星雨的日子吧」」

充斥着演技的话语,与电视机中播报员口中所发出的话语一字不差的完美重叠了。当然,专业人员那侃侃而谈的声音,与刚睡醒的我所发出的嘶哑声音还是有很大区别就是了。

「最佳的观测时间是日期变化的二十四点。各位,今晚还请一定要抬头望向天空哦。我也会准备好一大堆要许愿的事情去挑战的!」

女性播报员故意说出的犯傻言论,作为主持人的男性搞笑艺人用「真是欲望强烈呢!」插入吐槽,引得周围的参演者发笑。这幅景象我早就看腻了。

按下遥控器上的电源开关之后一直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声与光便戛然而止。这是母亲为了替代闹中而设定的定时启动,只不过被这个叫醒的人一直以来就只有我。

在夜晚的城镇中工作早上回到家中的母亲,在卧室里发出了鼾声。她肯定是把设定了定时启动的事情给忘了吧。虽然很想干脆把这个设定给解除掉,但如今的我却做不到。

掀开窗帘,深呼吸的同时舒展身体,将身体中的睡意赶走。今天是个大晴天。昨天也是个大晴天。以及非常确定的,明天也会是个大晴天。我可以比专业的天气预报员更加自信的这么说。

换好衣服,将放在书桌上的手表戴到左手的手腕上。背上书包穿好鞋之后,我推开了公寓的大门。冬日的风今天也很冷,我将卷在脖子上的围巾一直扯到嘴角。

已经不断循环到厌烦的道路,宛如重现昨日般的今天也走在上面。人行横道的信号灯仿佛是在等待着我的到来一样从红色变成了绿色,没有任何停顿的我继续走着。

右前方一脸疲惫的上班族朝这边走来。

坐在儿童椅上的小孩,肥胖的女性穿着粗气蹬着自行车,从后方超过了我。

一步一摇的狗和牵着它的老人,老人在人行横道正中央停下了脚步仰望天空。

等待红绿灯的卡其色商务车。驾驶位的窗户被打开烟灰落在了柏油路上。

无论汽车的车牌号、引擎盖反射出来的朝阳的耀眼程度,还是透过车窗车载收音机传出来的音乐,所有的这一切,我都已经熟悉到了厌烦的程度。

离开有一台摩托车横穿过的十字路口,垃圾场的垃圾今天也被乌鸦弄得到处都是,为了不踩到我选择绕路。

接着出现在眼前的图书馆,自从开馆之后就几乎没有什么人。走进之后我笔直的朝着目标走去,从摆放在面前的书中,没有任何迷茫的抽出其中的一本。在附近的椅子上坐下之后,翻开到中断的那一页,让自己的意识沉浸到书本的故事之中。

这个图书馆与咖啡店是连在一起的,可以在那里稍微吃些东西。但我什么都没有吃,从开馆到关门,都在不断的阅读。空腹的感觉可以让我更加沉浸在阅读之中。只是一天的话人就算什么都不吃也不会死。口渴的话就在图书馆内的饮水处补充水分,然后回到座位接着重新翻开书本。

就这样一直坐到闭馆的音乐响起为止,好好的记住自己读到为止的页数之后,回到空荡荡的公寓。

回到家后洗澡、刷牙。虽然身体和口腔中的污垢也会被重置所以这些并没有意义,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没有办法安心的钻进被子。

为了躲避便宜公寓里四处漏进来的风我将被子一直裹到脑袋,回忆着今天度过的故事。在这样的状态下,意识渐渐被睡意夺走。

十二月十四日

今天也被电视的噪音吵醒。

从被子中钻出来到起居室,电视中的女性播报员今天也发出了非常精神的声音。

「因为是新月所以不用担心月光的影响,加上预报的今晚会是个晴天,这大概将会是一个绝佳的观测流星雨的日子吧」

捡起地上的遥控器,面对今天也认真工作的电视,我给予了其休息。

做好外出的准备,将书桌上的手表戴在左手的手腕上,穿好鞋子走出了公寓。冬日的风今天也很冷,我将卷在脖子上的围巾一直扯到嘴角。

我不停循环的「今天」,这究竟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发现自己身处于「永无止境的十二月十四日」当中之后,我就在计算着自己经历的次数。只不过在那个数字超过一百的时候,我放弃了。

因为害怕。如果当这个数次超过了千,达到了万之后,永无止境的循环还是没有停歇的话,那个时候要怎么办——。光是想着这些感觉内心就已经要坏掉了。就算街上到处都是人,但意识到今天在重复的只有我一个的话,那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个孤独的世界。

循环似乎是从十二月十四日的二十四点开始的。之前,为了调查循环,我曾经盯着戴在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手表迎来循环的瞬间。

夜晚,当笔直向上的短针与长针重叠的瞬间。也就是正好二十四点的时候我的意识就像是被突然关掉了电源一样进入了一片黑暗,接下来再次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在往常的被子中了。应该,是在二十四点的时候返回到了同一天也就是二月十四日的零点,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在睡觉所以无法意识到这些。

我不知道为什么十二月十四日会循环。

也不知道要如何脱离这个循环。

以及,为什么只有我可以不受轮回的影响这点,也不知道。

全都是不明白的事情。

开始的时候,我尝试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觉得应该会有某种终止轮回的条件,每天都采取不同的行动。试着去帮助有困难的人,在夜晚降临之前尽可能的移动更远的距离,在家里学习,甚至是尝试在家里睡上一整天。但是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电视还是毫无变化的说着今晚的双子座流星雨。

就算朝街上的行人搭话,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意识到今天的循环,大家都只会朝我投来异类的目光,而等到第二天大家又都会把我给忘了。

所以我,不知从何时起,放弃了思考。我想这大概是我让精神保持正常的唯一手段。

放弃思考,我选择顺从如今的现状。或许也有除我之外的其他人,放弃了从这循环中逃离,只是漠然的每天重复着相同的行动——有时候我也会这么想。

万幸十二月十四日是星期六,不需要去学校。书店的打工也没有排我的班,不需要找人请假。所以用最乐观的眼光来看,换言之,这是给予我的无休止的假期,就好像是永远不会节数的寒假。

在这名为循环的永无止境的沙漠中,对于在没有任何说明的情况下就被丢进来的我来说,支持我在沙漠中活下去的绿洲,就是市立图书馆了。

游戏的话无论怎么存档,等到了第二天就又会回到原状(而且说到底作为只有母亲和我的贫穷单亲家庭的我家无论是游戏机还是智能手机我都没有)。

电影的话最多也就两个多小时就会节数,能够「明天也继续」的乐趣非常少(而且说到底作为单亲家庭的我家,能够放映电影的电脑、平板电脑、DVD放映机这些也都没有)。

从这点来说,图书馆无疑是最棒的。无数潜藏在那里的故事,等待着人们的手去发觉。舒适的座椅,加上温暖的暖气。就算身无分文,也可以一整天沉浸其中,而且还不会被任何人投来一样的目光。

而且,书本的话只需要在精彩的地方中断的话,「明天也要继续去阅读」,这样的想法也能够成为「明天也要继续活下去」的些许理由。

所以我总是,一直到图书馆即将关闭的时间为止都在阅读,在即将阅读完的那一页停下翻过书页的手,如果已经读完了的话就稍微翻开下一本书。回到家之后就钻进被子在对故事接连不断的想象中进入梦乡。

像这样让自己时常保持在「阅读中」的状态沉浸在故事之中,借由让自己的视线稍微从轮回这件事情中逃离,以保护自我精神的正常。

最近非常喜欢一个名为「月待灯」的作家的故事。(注,「黑夜碎片」的女主,经常在青海野的作品中客串)

仿佛是观看影像般细致的情景描写,与小说中纤细缜密的心理描写交织在一起,虽说只是文字但强烈的如冬天翻涌的海水般故事线,充斥着紧张、安心与感动让我永远都不会觉得腻。

幸运的是那位作家已经出版的四本书在图书馆中全都有,按照出道作的顺序开始阅读,现在已经来到了最新出版的『盛夏色的失忆症』。

今天为了阅读后续的内容,我也朝着图书馆的方向前进。

只是很遗憾,只要我还困在这循环之中,就永远不会见到月带灯的新作,这就是现实。不过,等到阅读完了的话,就再去寻找其他喜欢的作家吧,也只能这样了。但是,总有一天,图书馆的书全都被我看完了的话——不,这件事还是别去想了吧。

眼前的人行横道,信号灯仿佛是等待着我的到来般的变成了绿色。

在不断重复的「今日」之中,要如何更有效率的到达图书馆的这个游戏,我早就已经到达了达人的领域。行人的表情,穿行而过的汽车的颜色甚至是车牌号,就算闭着眼睛我都不会弄错。

想到这些,走在人行横道上的我真的就试着闭上了眼睛。眼睑就这样被柔软的黑暗充满了。

右前方一脸疲惫的上班族走过的景象在脑海中浮现。

让小孩坐在儿童座椅上,肥胖的女性穿着粗气骑着的自行车,从后方追上来从我的身边穿过。

走路一步一遥的狗和牵着狗的老人,在人行横道的正中央停下抬头仰望天空。

等待红绿灯的卡其色商务车。从驾驶座旁打开的窗户掉下来的宴会落在柏油路面上。

我继续闭着眼睛,将见过许多次的景色在眼睑的内侧描绘出来,没有任何障碍也没有撞到任何东西的成功穿过了人行横道。

今天就试着这样继续闭着眼睛,一直走到图书馆吧。这样的想法在我的心中涌现。在除了令人心醉的故事之外一切都无聊到令人想吐的这个循环的世界,这样的刺激就是暂时的心灵清新剂。

就这样在人行道上走着,在摩托车穿过的十字路口前停下脚步,在看都没有看的状态下避开被乌鸦弄乱的垃圾。

顺利的前行着。接着只要在下一个转角处右转的话,马上就能到图书馆了。在那个转角处不会有任何人经过,已经走过了许多次这条路的我可以保证…然而——

就在转过转角的瞬间,自己的胸口便于某个东西相撞了,同时传来的还有「哇」的一声由女性发出的惊呼。下意识的睁开眼睛,视野中出现了因为撞到了我而跌坐在地上的少女。

身材娇小,像是学生打扮的灰色大衣配上胭脂色的围巾,及肩的黑发在朝阳的映照下闪烁着光泽。

「啊,抱歉,你还好吧?」

我慌忙道歉。因为这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状况,让我的心跳加速。

「我才是,抱歉」

少女说着站了起来,用手拍掉裙子上沾到的灰尘,同时看向了我。

虽然是白皙出众的面容,然而头发却非常不自信的一直延伸到眼睛,藏在深处的圆形瞳孔,似乎是被什么东西震惊到了一样大大的张开。少女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仿佛是在犹豫般的,朝后退了两步,接着她转身奔跑着从我的面前逃走了。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已经重复到令人厌倦的每一天中,突然到来的奇异展开。就在一直被抛弃防止的思考逐渐追上如今状况的时候,我的身体比思考先一步跑了起来。

「等等!」

我朝着身影逐渐变小的少女呼喊着。

在我不断循环的来到图书馆的这个时间,这个地方。刚才出现的那位少女我在之前一次都没有见到过。

与平常不一样的情况。在不停循环的完全相同的这个世界中,没有比这更加异常的事态了。也就是说,那个少女,很有可能跟我一样,是能够意识到循环的人。

不能让她就这么消失。循环中的人,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不断的见到。但是,如果是意识到了循环而在其中自由行动的人的话,如果今天让她逃走了的话或许之后就再也没办法见到了。这么想着的我向踩在地面的双脚中灌注了力量。

「请等等!」

少女或许是不经常奔跑的缘故脚步时常就会变得不稳,她就这样以随时都会跌倒的样子前进着。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逃走。她或许也跟我一样,因为这异常的事态而感到惊讶吧。

我也差不多,上次像这样全力奔跑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疲劳感充满了双脚,用来获取扬起的胸口也变的痛苦。尽管如此,与前方奔跑的少女之间的距离也还是在渐渐的缩短。

图书馆早已被抛到身后,少女用非常危险的姿势在通往公园的楼梯上奔跑。那是一个有着大池塘的公园。我与她之间的距离也已经只剩下差不多五米了。

「等一下!我只是想跟你说些话而已!为什么要逃走!」

公园中带着孩子的母亲,全都用怪异的目光看向我们。一路跑到这里的少女或许是已经到了极限,仿佛倒下去一样的趴在了地上。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身体也在剧烈的上下起伏。同样也已经快到极限的我也在她的旁边跪坐在了地上,剧烈起伏的肺正在尽可能多的将氧气吸入。

「一直追着你,抱歉。或许,确实,吓到你了。但是,无论如何,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在吸气与呼气的间隙,好不容易发出了声音。一言不发的少女肩膀还在不断的上下起伏。脸被头发遮住,看不见她现在的表情。或许只是因为过于疲劳,看起来她已经没有要逃走的意思了。

周围警戒着这边的母亲们,或许是已经下了不需要报警的判断,都带着孩子离开了。

「你也,在这一天中,不断循环吧?」

少女的身体似乎有一瞬间发出了颤抖。因为全力奔跑的结果导致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汗水。我换的扯掉围巾继续说道。

「我也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如果你也一样的话,要不要跟我合作。你应该,也想要从这莫名其妙的循环中摆脱出去吧」

少女的呼吸或许是也稳定了下来,虽然身体依旧是双手撑地的姿势,不过肩膀已经不再上下起伏了。

为了取得对方的新来同时证明自己没有恶意,我想对方报出了自己的个人情报。

「我是,青峰·雪。蓝色的青,山峰的峰。然后是,snow的,雪。在这边高中上学的二年纪学生,十六岁」

雪,我不是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名字。发音听起来像是女性的名字,小学的时候经常有因为这个原因被捉弄。而且,当天气变暖的时候就会消融的自然现象,将这作为孩子的名字,让我不禁感觉这仿佛就是父母那早已不在的爱情的证明。

「可以的话,能请你,也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少女微微抬起头,透过长长的头发看向我。她的眼睛似乎有些红也有些湿润。

「我…是…」

犹豫,踌躇,似乎是因为这些原因而一度沉默的少女,伴随着深呼吸,调整自己的身姿之后再次看向了我。似乎是在刚刚的这几秒钟内下定了决心,一脸紧绷的表情。

「我是,鸣濑·樱。发出声音的鸣,浅滩的濑,春天开花的,樱」

报上了名字的少女,伸手捡起掉在身旁的树枝,郑重的在面前公园的地面上写下名字。鸣濑樱。为了在脑内记忆区域的重要位置将这个名字刻进去,我仔细的看着她写下的字。

「我才是,突然逃跑,真是非常抱歉」

「不,不没关系。我知道你吓了一跳。毕竟我也吓了一跳」

「…那个,要不要,喝点什么?因为刚才的事情,现在非常的想喝水」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感觉自己的喉咙干的发痛。

因为附近就有自动贩卖机,所以两人一起走了过去。鸣濑在认真的看了陈列的商品之后,买了罐装的热奶茶。我也在他之后将硬币投了进去,按下了瓶装水的按钮。咚,伴随着声音机器粗暴的吐出了一个瓶子。在我用左手将瓶子从取货口拿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到鸣濑正用一脸复杂的表情,注视着我的左手。

「怎么了么?」

「啊,不没什么」

她微微的摇头。我想她应该是注意到了我左手上戴着的手表。

移动到能够看见池塘的长椅,两人用饮料滋润着喉咙。池塘中几只鸭子悠闲的浮在水面,另外还有两艘小船,上面各自载着一组看起来很幸福的家庭。鸣濑双手捧着奶茶的管子,似乎是想要温暖自己的手指。

然后她继续了她的自我介绍,鸣濑她,似乎是跟我一样的十六岁。因为身体较小加上年幼的面容,本来还以为她是年龄比我小的初中生,让我吓了一跳。而更让我惊讶的是,她说出了与我上的高中相同的学校名。

「那个,也就是说你跟我上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然后相邻的班级?」

「似乎,是这样的」

这真的是偶然么。我无法这么觉得。在无限循环的十二月十四日中,能够认知到循环的人有着如此相近的境遇,这其中或许存在着某种意义。

不过话说回来,我在现在的高中也已经待了超过一年半以上的时间,却从来没有在学校见过鸣濑的记忆。不过按照我主观的印象来说她似乎是个安静乖巧,不喜欢引人注意的人。或许曾经有见到过也说不定。不过,毕竟是没有朋友大部分时间都坐在位子上看书的我,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怎么关注过其他人吧。

「那么,鸣濑你——」

在听到我呼唤她名字的时候,些微的,她露出了似乎在忍耐痛楚的表情。但是我不可能知道这其中的理由,所以我只能就这样继续往下说。

「——是在,经历循环吧?」

「…是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已经,记不得了」

「跟我一样啊。从中途就放弃了计数…。那么,你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么?」

「…不」

她保持垂着脑袋的状态摇了摇头。

如果要老实的描述我现在的心情的话,那就是「失望」。

没想到居然还有我之外被困在循环之中的人,这是我之前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所以今天的这次邂逅,让我不禁期待着或许是能够打破这无限循环的一天的一个突破口。

不过,毕竟我对于现在情况的原因、背景还有理由这些,也是一个都弄不明白的状态。所以期望一个与自己境遇相同的同年级女生知道这些仔细想想就能明白是不合理的。

「这样啊,结果,还是没有进展啊」

发出叹息的同时,我将后背靠到了长椅上。「对不起」,鸣濑发出了细微的话语。

「不,你不用道歉,毕竟我也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光是像这样遇到能够认知循环的伙伴,就已经是一件足够令人安心的事情了。毕竟只有自己一个人不断重复同一天这种事,感觉就像是变成了这个世界中孤独的一个人」

鸣濑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双手捧着装有奶茶的罐子送到嘴边。视野中出现了她樱色的嘴唇,视线下意识的逃离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边。说起来她,名字是叫樱来着的。

「你,想要,脱离这个循环么?」

听到他这么说。我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回答。

「那是当然啊」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一直重复同一天这种事,难道不会觉得烦么。虽然最近自暴自弃的借着读书在逃避,不过之前为了脱离循环我可是尝试了很多种方法哦」

「想要脱离的理由,只是,觉得厌烦么?」

「诶…还有就是,没有未来,感觉不到活着的意义,或者说…」

在被问到为什么想要从循环中脱离之后,没能迅速给出答案这点让我感觉有些意外。为什么,我会想要脱离循环呢?

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前往的未来。也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梦想。就算是被困在循环中之前,我所度过的也说不上是快乐且有意义的人生。

就算是更久以前,从更小的时候开始,就有一种自己的内心缺少了一半的感觉。就像是冬季太阳沉没的时候,就像是周日下雨的天空,一种毫无理由的寂寞。自己之中似乎缺少了某种东西的丧失感。如果用更抽象的话语来形容的话,就是,灵魂的缺失感。

所以我没办法正常的加入同龄友人们的圈子,就算勉强加入了进去也无法融入。还笑的时候无法笑,该兴奋的时候也情分不起来,就只会让气氛不断变糟,然后不知从何时起我就被当成是不存在的人了。

我当然也有思考过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是因为被父亲舍弃。因为没有被母亲所爱。亦或者是这之外的某种原因。越是思考就越是不明白,结果我还是只能用这颗被开了一个大洞的内心继续活下去。

就算离开循环,我也只是回到了那样的日子。

视野的边缘看到坐在旁边的鸣濑从椅子上占了起来。

「我,对于活着这件事,很不擅长」

突然的话语让我无法明白其中的含义,她看向远方。鸣濑将手搭在池塘边的护栏上,视线眺望着远处坐在船上的那看起来似乎很幸福的家庭。

「自己的想法还有感情,都没办法好好的用语言描述出来。就算化作了语言,也没有清楚讲出来的勇气。所以交不到朋友,总是孤独一个人,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不禁将她的境遇与自己重叠。我们,对于人生,都很不擅长。

世界居然会诞生出这样的人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世界追求的是效率,那么像我们这样,不擅长活着的人只要不诞生就好了。

鸣濑在留出了似乎是让自己深呼吸的空档后继续开口。

「如果,这个循环小时,『今天』结束了,在那之后也要继续活着,我没有那样的想法。所以我,要从循环中脱离什么的…没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是背对所以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但感觉她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些许颤抖。

「或许,这个循环,是对被各种各样不合理的事物剥削的我,神明赐予的礼物。要结束什么的未免也太可惜了。如果对不断重复的每一天感到厌烦的话,那么只要每一天都尝试不同的事情就好了。未来什么的就算没有,我们,也还是在这里活着。所以——」

说到这里她的话语停止了,鸣濑的身体转了过来。她背后广阔的池塘,温柔的反射出冬日柔和的阳光,如同晴天下的星空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的脸上,虽然有些勉强,但还是浮现出了一个竭尽全力的笑容。

「要不要和我一起,在这循环里,享受其中呢?」

缺失了一半的我的内心。那粗糙的断面,似乎有温暖的水滴,从上面滴落。

在那之后,因为鸣濑的提议,我们租了小船乘坐了上去。

「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有些憧憬」

她这么说着,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握着船桨的我虽然是第一次,但还算是勉强让小船在水面上前进了。手腕比想象中更加疲劳,让我不禁抱怨这究竟是一种多么没有效率的交通工具。

中途,与带着小孩子的家庭乘坐的船发生了轻微的接触让我非常慌张。我行忙道歉对方家庭则是大度的露出笑容,不禁感觉幸福的人内心也会更加有余裕。见到我慌张的样子,鸣濑捂着自己的嘴微微笑了。

在池塘的正中央停下了划船的手,开始休息。柔和的风吹拂着鸣濑的头发。

想要问问在这些循环的日子里她都是怎么度过的,于是我开口了。

「鸣濑你——」

然而就像是要打断我一样,她开口了。

「我,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姓」

回想起刚才在长椅那边我叫她的时候,她也微微皱起了眉毛的表情。

「嗯,为什么?」

「这个,稍微,发生了些事情。所以,不要用姓氏,直接用名字叫我可以么?」

人们都有着各种各样的过去和苦衷吧。但是,至今为止我还没有直接叫女性名字的经验。所以这个请求让我有些困惑。只不过就此保持沉默也很难为情,所以我开口了。

「樱,…?」(注:此处男主加了敬称的‘さん’,中文没有比较好的对应)

「不需要敬称,请直接叫我的名字。我们年龄也一样,而且我也已经习惯被那么叫了」

「不,但是那也有点太过了,毕竟才刚见面这是不是有点太厚脸皮了」

「因为我不在意,所以厚脸皮一点也没关系」

「虽然你是这么说,但对我却还在用境遇」

「那么,就不用敬语了。这样可以了吧,雪君」

她用刚才说出了「不擅长活着」的那张嘴表现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适应力堵住了我的逃跑路线。没有办法,只能面对前方一直盯着我的,今天才刚见面的少女,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樱」

她在将脸一度藏进抱着膝盖的手臂肿之后,微微抬起头,露出了微笑。

在她露出笑容之后,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如春日般柔和,仿佛有樱花的花瓣在空中飞舞。

在我的视野中,她眼角浅浅的泪痕反射出的光,也如同雨后阳光沐浴下被水滴打湿的樱花一样。

看起来是那么的美丽,但流泪的理由,我没能问出口——

文静且乖巧,与活泼这个词毫无关系,与这个第一印象完全相反的,樱对于「享受循环」这件事情有着不可思议的积极态度。

从穿上下来之后是坐电车前往动物园,一直待到关门的时间为止。面对门票和园内餐厅高昂的价格而产生犹豫的时候,她这么对我说。

「反正循环之后钱还会再回来,所以不用在意尽情用就好了」

这个事实让我大受冲击。仿佛被雷击中一般。至今为止的循环都没能注意到这些的我内心大骨子里染上的贫穷思维让我不禁怨恨。

无论怎么花钱,只要到了二十四点就回被重置,回归原状。使用过的金钱再次回到钱包,以及银行账户里面的减少掉的金额,这些全都会回归原装。当然与之相对应的,花钱购买的东西不会留下,吃掉的食物还有摄取的营养这些也会从身体中消失,只有脑袋里的记忆和回忆会留下。

「啊啊,我真是蠢。为什么至今为止都没有想到呢。要是早点注意到的话肯定会更大胆的去花钱了」

听到我悔恨的声音,樱一脸开心的笑了。

「既然如此,那么从今天开始就好了。毕竟从今往后,循环也还会一直继续」

在定好第二天再见面的约定然后跟樱道别之后,回去的途中我进入了便利店,花光了身上的全部现金,将一直以来自己想要却没能下定决心出售的杂志、零食还有饮料这些全部都卖了下来,在自己的房间里如同开派对般的尽情享受。

第二天(也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毕竟昨天也好今天也好明天也好,全都是十二月二十四日),也是被电视节目叫醒的我,为了与樱在那个有池塘的公园见面而出门。

在最近成为话题甚至还上了电视的松饼店里,我们吃了美味的松饼。虽然知道有但是至今为止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吃过的我,因为那柔和的甘甜和松软到一碰就会融化的口感而发出了纯粹的感动,不禁感叹这个世界上居然还存在如此美味的食物。

樱也一样,用叉子将分割成小块的食物送入最终,接着脸上便洋溢出了幸福的表情。只是在注意到我的视线之后,就害羞的用头发将自己的表情给藏了起来。

「樱你吃起东西来的样子,看起来很美味呢。昨天在动物园餐厅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

「诶,真的很害羞所以别盯着看了」

「不,我觉得这是件好事。相比起一脸难吃的表情吃东西的人,跟一脸美味的表情吃东西的人一起吃饭绝对更好」

「真,真的看起来有那么开心么,我」

「真的,特别是刚才」

「唔唔。因为这个,松软,香甜,入口即化,完全就是幸福的味道么」

「我知道。所以不用介意,开心的吃就好了。毕竟这样的话我也会觉得很好吃」

好的,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之后,樱的手再次懂了起来。每当将分割成小块的食物送入嘴中的时候,她的脸上就会浮现出幸福的表情,看到这幅模样的我也感觉自己的内心升起了一股暖意。

接着的第二天、后天、还有更往后的一天…十二月十四日那一点不曾改变的晴空再头顶展开,我与樱两人一起去了各种各样的地方。

去看了电影,去参观了美术馆,去吃了美味的食物,丝毫不顾虑价格的购买衣服和杂物,在游戏厅制霸UFO形抓娃娃机,前往不同的公园聊天散步。

樱似乎也很喜欢阅读,找到了共同的兴趣让我非常开心。互相聊着喜欢的作家,如果读过相同的书的话,就交换彼此的感想。

早上定时启动将我叫醒的电视,总是在叙述双子座流星雨的话题,告诉我这还是一如既往的重复的一天。但是与樱共同度过的时间总是那么的独特,让我几乎要忘记自己正处于循环中的事实。每次告别的时候,约好明天要去的地方以及想要做的事情之后,我们挥手道别。「定下了约定」的事实,仅仅只是因为这样就让明天变得充满了光明,我也是出生以来第一次明白了这些。

而在这些重复的日子中,与母亲的交流,甚至是连与母亲见面,都一次也没有过。当早上我因为电视的声音而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入睡了,而当夜晚我回到公寓房间的时候,母亲则已经为了工作而外出了。

自从循环开始之后就一直如此,与循环开始之前的时候一样。在这稀薄的关系当中,亲自之间的信赖与亲情当然也不可能存在。

肯定母亲是打算疏远名为我的存在吧,或许是想要当做不存在的东西来思考吧。就像是只要春天到来就会融化消失的「雪」那般,希望那将会是不知何时就突然消失的存在。

而面对这样的事实,寂寞、悲伤、愤怒,类似这样的感情在我的心中也早已不存在。就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这冰冷的事实早已在我的内心扎根。

缺失了一半的内心交不到朋友,缺失了一半的父母中也不存在亲情。唯有书中的故事是我的朋友,我孤独的活着。对我来说这样就够了。

然而,樱出现了。

与她在一起度过的时间让我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开心,自己的身心自然的感到放松。与同年级同的学在一起时,那股冷风从内心的缝隙中穿过的感觉,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戛然而止。

至今为止我想要知晓却未曾了解的世界居然是那么的明亮夺目,充斥着欢乐,有这那么多新奇的事物,她让我知道了这一切。在临近圣诞节的十二月十四日,城镇到处洋溢着彩色的光芒和欢快的音乐,走在街上的人也都是快乐的模样。恋人们牵着手,家人们露出笑容,人们脸上都是与重要事物在一起时才会露出的特有的满足表情。

如果是过去独自一人的我,走在这种地方的时候视线都会尽可能的盯着自己的脚边,仿佛要躲开那些幸福的景象将自己藏起来般的,仿佛要逃离般的,有时还生出类似憎恶的感情,尽可能的早点离开。

但是与樱在一起的话,就感觉自己仿佛是获得了前往那些充满光明地方的学科一样心中有了一股安心感。缺失了某些东西,不完整的存在,似乎在此时终于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人。

关于轮回的话题,樱似乎不是很想谈论。某天,因为突然的思考而有过这样的话题。那是在公园散步,因为疲劳而坐在长椅上休息时候发生的事情。

「樱的班上,逻辑语言的课程里有讲过关于『循环』的内容么?像是for,或是while之类的」(注:编程中基础的循环语句,查了一下日本在学校教育中将这部分内容提前到了初高中阶段,甚至会在大学入学考试中考到)

「呜,很让人讨厌呢。太难了」

视线前方的喷泉开始喷水,阳光下水雾中产生了淡淡的彩虹。周围穿着打扮看起来就很暖和的孩子们嬉戏着。

「一般情况,循环都会赋予必要的结束条件吧。像是循环一定次数之后结束,或者是满足了特定的条件就结束之类的。如果没有的话就会变成无线循环,程序会没办法按照设计的意图运转,也就是所谓的bug呢」

「…嗯」

「如今这个世界,是不是可以认为是因为某种bug而进入了无限的循环之中呢。因为十二月十四日的终止条件坏掉了,无法进入十二月十五日,所以才会返回到开始为止,类似这种的。…啊啊,但就算是这么想,我们的意识不会重复的原因也还是搞不明白。作为终止条件的bug里,是不是给了我们某种特殊照顾呢…。樱,你怎么想?」

将话题抛给她之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满的表情,用围巾藏起了自己的脸。

「那种事,我不知道」

之前,樱曾经说过,不想从循环中脱离。或许就是以为这个原因所以她想要尽量避免深入有关循环的问题。

世界还有时间在循环,将发生原因以程序的角度思考,这样思考模式有些SF的我,心里也产生了少许寂寞。这个世界上能够与我谈论循环的对象就只有樱一个。但是如果她不想要谈论这些的话,我也就只能遵从她的愿望。

樱从长椅上站起身,来到了我的面前,露出仿佛花蕾绽放般的笑容对我开口。

「因为不明白,就算思考也无济于事。所以就不要在意那些,尽情在循环中享受吧。好了,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好呢」

只是那份笑容,果然还是有些勉强,似乎是在隐藏内心深处的痛苦,我有这样的感觉——

虽然没有仔细计算过,不过自从在循环中遇到樱之后,差不多过了一个月。

在距离我所居住的小镇电车车程一个小时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游乐园。今天因为樱的提议,我们来到了那个游乐园。

园内的气氛硬要说来的话就是以小学生为主要目标客群的那种气氛,不过就算如此我们也还是乘坐了各种各样的设施。乘坐摇晃的旋转木马,一起蹬轨道自行车。还有上下高速旋转的大白催,从上面下来之后都还残留着眩晕感的两人,一起笑了。

樱会用「雪君」来叫我,还会对我露出柔和的笑容。每当这是我的内心都会发出愉悦的跳动,温暖的水滴从缺损的内心上滑落。对我来说,就像是灵魂缺损的部分,她用手轻轻抚摸其上的感觉。自己讨厌的那个名字,只要是被樱呼唤,听起来就回变得无比美妙。

「雪,接下来坐那个吧」

说着她用手指向摩天轮。就算是在一切都偏小的游乐园当中,果然也还是会有一个巨大切醒目的存在。闪烁着彩色灯光的吊篮围绕着巨大的轮子依次排开,缓缓的旋转着。

「好主意呢,走吧」

再开心的露出笑容的樱身后,我也跟了上去。

每天都会见面并像这样在一起玩的我们,究竟算是怎样的关系呢。

如果只是共享循环的同伴的话感觉有些寂寞,但如果要用恋情来称呼的话又觉得不准确。这种关系,让人着急却也让人乐在其中。

在这循环的世界中,我能够正常交流的就人只有樱。其他人的话就算有过交流,只要过了一天那些个曾经有过的交流就会消失。就像是只有一天记忆的机器人。所以,樱是特别的。对樱来说我应该也是同样的存在,这份特别让人感到安心。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吊桥效应,不过感觉上似乎又不太一样。

「樱,我去买点饮料,在摩天轮前面等我一下吧」

「嗯,我知道了」

说着露出微笑的樱,脸上的表情中也能看出对我的新来。也顺便一起买来她喜欢的奶茶吧,这么想着的我超自动贩卖机走去。

在我到来前就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的家庭。父亲母亲,还有大概还在幼儿园阶段的小男孩三人。男孩的双手分别被父亲和母亲握住,让人感觉到他是被人重视的存在。只是那孩子却似乎又什么不满意的样子,时不时的就发出苦恼的声音。而父母为了让他开心起来,不断用温柔的声音询问他想要何种饮料。但结果却毫无成效,男孩苦恼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拥有爱自己的父母,休息日被带到游乐园来玩,在此之上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我试着让自己站到那孩子的立场上去想象。然而结果却并不如意。

我的父母,听说是在我一岁的时候分别的。我不记得父亲的长相。关系良好的父母,这方面的经验还有知识,在我的人生中是不存在的。

为了不让那对看起来就很不容易的父亲额外费心,我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等待着他们。最终他们买了苹果汁,稍微冷静下来一些的孩子被父亲抱起来离开了。

我终于买到了自己的运动饮料,还有等下要给樱的奶茶。结果让樱等待了比想象中更长的时间。

快步朝着摩天轮前走去,看到了一副无聊的表情坐在长椅上的樱。她似乎,正用双手将某个小物体捧在胸前仔细凝视着。走近之后,某种与游乐园内杂乱的脚步声和充满活力的BGM完全不同的,微笑的声音传到了耳边。

叮铃、叮铃,如同水滴跳跃般纤细轻微的声音静静的传来,组合成了旋律。看样子樱手上拿着的,似乎是与手掌差不多大小的小型八音盒。而正在演奏的,似乎是某个有名的,听起来很熟悉的曲目。究竟是叫什么名字呢。想要回忆起那个名字的我停下了脚步。

深沉的低音之后,突然升高一个音阶,描绘出平缓的波纹。相似的旋律重复一次之后,声音又从高音一阶一阶的降了下来的旋律。胸口开始变热,让人不禁想要落泪,温柔甘甜又让人为之痛苦的音阶。

对了,『向星星祈愿』

似乎是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我的存在,樱猛的抬起头。她的眼眸看起来带着些许泪光。

「啊,雪,你回来了啊?」

她关上了八音盒,声音戛然而止。

「嗯。那个,是八音盒?你身上还一直带着那个啊」

「 唔,嗯」

「看样子,是很重要的东西呢」

一般,到热闹的游乐园来的时候是不会特地带那种东西来的,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那么应该就不止是今天而是她身上一直带着那个东西吧。那肯定,对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她略微陷入了沉默。

「…以前,很重要的人,给我的」

说着这些的樱眼眶中落下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对于自己流泪这件事她自己似乎也吓了一跳,慌忙用手擦拭掉了泪水。

而我,则稍稍有点被打击到了。

曾经从重要的人那里收到的,她是这么说的。从重要的人那里收到的,重要的八音盒,虽然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但是樱,肯定每天都带着那个八音盒吧。或许当我不在的时候,她就会像今天这样拿出来,聆听从中发出的声音吧。

樱将八音盒收进包里,接着猛的一下站了起来。

「那么,去坐摩天轮吧」

她脸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春风般的微笑,朝着游乐设施的入口处走去。我跟在她的身后,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跟樱两人一同走进了蓝色的吊舱。

摩天轮缓缓转动,我们逐渐接近天空。坐在我面前的樱,透过侧面的窗户朝外望去。而我,则是静静的望着她的侧脸。

关于八音盒的事情樱没有做进一步的说明和解释,觉得不应该继续深究下去的我,选择了沉默。

在这个,已经坏掉的,不断重复的世界中,樱能够正常交流的人就只有我。我是这么想的,对于这份关心感到安心同时也沉浸其中。但是,在她的心中,还有存在着「重要的人」占据了她的内心。而那个人并不是我。因为她所持有的那个八音盒,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

心脏仿佛被抓住了一半传来了痛感。

这份痛苦的感情是什么。不,根本没必要去想。

这份感情,是嫉妒。

樱口中所说的重要的人,对她来说是或许并不是如同恋人的存在。或许是亲人也或许是朋友,就比如说祖父留下的遗物之类的可能性也有。但是既然有这种可能那么就说明同时也存在着另外的可能吧。

没有明说而是用「重要的人」来代之,或许就是不希望让我知道那个人,或者我知道了的话气氛就会变得尴尬,难道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么。或许这一切都只是我想的太多了,我在内心这么告诉自己。

与此同时,我也明白。

无论事实如何,我心中所升起的这份感情,无需怀疑,就是嫉妒。

而产生那丑陋浑浊的名为嫉妒的感情的源头,是如同纯粹透明的泉水般的感情,这一切都是确实存在的。

这样啊。

摩天轮中看着樱开心的侧脸,我明白了。

这就是,所谓的初恋啊——

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感情就是爱之后,感觉整个世界的空气都改变了。

对樱的喜爱变得愈发强烈,每当见到她露出笑容时胸中涌现的那个热意也在逐渐变强。

而在这同时,曾经樱在游乐园所提到的那个「重要的人」的存在,也在我的心中蒙上了大大的阴影。将『向星星祈愿』的八音盒送给樱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那是她流下眼泪的光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是与那人之间发生过某些悲伤的事情么。离别,或者说,死别么,我想象着那会让樱位置悲伤的不幸。

而那份想象,同时引发的更多不好的想象,让我陷入痛苦。

以前,樱说过不喜欢别人叫她的姓,当时她的态度已经强硬到了有着些许不自然的程度,强行让我用名字叫她。那会是,因为会与那个「重要的人」对她的称呼,与我对她的称呼重叠了么。

在公园池塘划船的时候,我用「樱」这个名字呼唤她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稍微流下了眼泪。那个时候我未能询问缘由的眼泪,还有聆听八音盒时候落下的眼泪,在我的思考中被联系到了一起。

作为那个「重要的人」的替代,在樱的眼中她是否是这么看待我的呢。

樱在我面前露出的笑容,或许她展现笑容的对象并非是我,而是重叠在我身上的另外某人。

一旦开始这么想,胸口就仿佛被漆黑的名为嫉妒的手所抓住而发出了痛楚。就连发出了这份感情的透明的源头,似乎都在渐渐被深沉的污秽所侵染。

在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来到的公园中,今天也和樱约在这里见面了。坐在长椅上呆呆的盯着前方的池塘,和往常一样穿着厚重呢绒外套的樱出现了。

「早上好,雪」

「早上好」

「今天是去猫咖呢。好期待。我来之前还稍微做了些功课呢」

「…这样啊」

面对干劲满满的微微挺起胸膛的她我有些难以直视,目光不禁逃向了池塘的水面。

她的话语、笑容、还有心,在我看来这一切的对象似乎都是那个我所不知道的「重要的人」,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

难以启齿。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想要好好面对樱。明明想要快乐的和她交谈。所谓的爱情是会让人变得如此软弱的东西么。

静静的看了我一会的樱,在我的身边坐下了。

池面上是今天也毫不厌倦的划着船的两组家庭。对于他们来说,今天永远都是「初次迎来的今天」。为什么只有我们会被排除在这一切之外呢,我不明白。

「雪,你最近好像一直都没什么精神呢」

樱开口了。

「是么」

「发生,什么了么?」

「不,什么都没有」

「如果什么都有的话我想应该不会变成这样。如果是我说了什么让你讨厌的话,我会道歉的,所以希望你能说出来」

说着这些的樱,话语中似乎失去了活力。

倒也不是希望听到她的道歉。本身就是擅自萌生出的嫉妒,结果害的连樱都陷入了消沉,我不禁陷入了自我厌恶之中。

是啊,这完全就是我自己内心的问题。樱什么错都没有。不能让樱因为这种事情留下不好的回忆。

无论那个重要的人是谁都无所谓,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只有我。在这个时间不断重复的异常世界中,能够正常与樱交流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之后,我用轻快的声音说出了谎言。

「抱歉,因为最近晚上总是看书看到很晚,所以有点睡眠不足」

「诶,是这样么?」

「对了,你刚才说你提前就猫咖做了些准备来着的?一边走一边也教教我吧」

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深呼吸。水面今天也反射出了闪烁的刚忙。世界充满了五彩的光芒。嗯,没问题。今天的我,也和樱一起享受着这个循环的世界。

从有池塘的公园出发走了十五分钟我们来到了猫咖。听店员说明注意事项,在饮品柜台付了钱,我们进入了店内。

因为我们是在刚开店的时间就来了所以里面没有其他客人,房间非常宽敞。听说这里似乎有二十只猫,但现在见到的也就八只左右。或许是因为猫都已经习惯了,我们进去之后也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

端着杯子走进去之后,按照樱的「预习知识」,我们两人首先在沙发上坐了下去。按照樱的说法,不是要积极主动的去接触,而是要做一些让猫产生兴趣的行为像是看书之类的,这似乎是与猫建立良好关系的诀窍。

「感觉,有点紧张呢」樱小声的这么说。

「有种被猫试探的感觉呢。我们对于它们来说,时不时有价值的人,类似这样的感觉」

我们翻开自己带来的文库本。听着店内平缓的背景音乐,品尝杯中的冰咖啡。因为是已经看过好几遍的书,所以精神不太能集中进去。

就这样稍微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只猫靠近了过来,白色的身躯混杂了一部分褐色,拥有着如同宝石般美丽的青色瞳孔。应该是叫布偶的品种吧。

那只猫在缓缓的从我脚边穿过之后,轻巧的跳到了樱的膝盖上。我们都下意识的看向了对方。或许是因为害怕发出声音会吓到它,樱脸上露出了惊讶与欢喜的表情同时保持了沉默。

而对于我来说,对这种名为猫的生物,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但是像这样近距离观察之后,柔软的外表加上圆圆的瞳孔,不断挑拨着保护欲的举动和外貌,这一切都是那么可爱,我不禁能够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沉迷于这种生物了。老实说,现在的我非常羡慕樱。

跳到樱膝盖上的那只布偶猫折叠起自己的脚,趴坐了下去。她的脸上绽放出温柔的表情。口中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这种坐姿,因为完全不能使用前脚,所以光是这样的姿势就足以作为放松的证明。…既然这样,那么要摸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樱抬起了右手。小心翼翼的将指尖靠近坐在自己膝盖上的猫,轻轻的抚摸它的脑袋。猫虽然迅速的动了动耳朵,不过看起来似乎并不讨厌的样子。于是樱就这样将手掌完全放到了猫的身上,抚摸着它的后背。

「好厉害…好柔软。好温暖。甚至有种生命就在这里的感觉」

或许是知道了猫不会逃走,樱也不再紧张了,开始温柔的抚摸猫的耳根还有喉咙这些地方。猫也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很舒服的样子。

人对于动物的爱,我想并不能通过语言的交流来建立。不过就算无法通过语言传达自己的想法,也同样能够产生信赖。究其原因,或许就是由构成生命的本质部分所产生的爱与安心感吧。

看着樱一脸幸福的表情,我觉得自己似乎也产生了与她同样的感觉。这段时间,因为对素未谋面的某人的嫉妒而变得疲惫的内心,也因为柔软的温度而获得了满足。

想着这些望向周围的我,注意到了一直黑猫停在了我的脚边。因为注意力全都被停在樱膝盖上的布偶吸引走了所以之前一直没注意到。黑猫用那如同夜空中满月般的黄色瞳孔静静盯着我。

回忆起樱的「预习」,我将视线转回到手中的书本。装作对猫没有兴趣的样子,更能让猫产生兴趣,似乎是这样。

在视野的边缘看到那只黑猫弯曲身体。接着它后脚蹬地,悄无声息的,跳到了我的大腿上。既没有很重也不觉得太轻,但却是能让人切实感受到生命的重量,莫名的还觉得有点痒。猫似乎在测试舒适度般的不断用脚踩塔。因为很痒,我好不容易才忍耐住想要笑出来的冲动。

终于,或许判断出我的这里是合格的床铺,黑猫缓缓的趴了下去。与猫接触的部分,就好像是放了个热水袋一样传来了漱石的温度。这就是生命的温度吧,我这么想着。

樱似乎也注意到了黑猫的存在,与我对上视线露出了微笑。

不存在语言、谎言、背叛还有欺骗的这个地方,接触其它生命,让我感受到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幸福感。而这样的时间,能够与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度过,让我感受到了无尽的充实与幸福感。

这个世界陷入了循环真是太好了。能见到樱真是太好了。喜欢上她真是太好了。我不禁感叹自己的精神居然如此单纯,这或许是我有生以来,所经历过的最棒的幸福吧。

将书本合上后放到了沙发上。我想要像樱那样,触碰面前的猫。我想要用自己的手,去感受那份柔软和温暖的触感。

朝着黑猫那令人怜爱的头顶,我的右手缓缓靠近。心中想象着那份触感与温度。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然而我的手指却没有传来任何感觉。

指尖悄无声息的从黑猫的头部穿了过去。

我几乎要没忍住发出声音。

我的右手继续向前。然而依旧没能感受到任何触感与温度,我的手就这样从猫的身上传了过去。终于指尖触碰到了某个东西,结果那却是我左腿上裤子的触感。

惊讶,行忙收回右手。果然还是没能对猫造成任何影响的,毫无阻碍的传了过去。就算换成是左手,面前的猫也如同立体影像般的完全无法触碰。

这是,什么。

难道说,这里的猫是类似幽灵之类的东西么。因为没有实体,所以我触碰不到。不,但是,刚才自己的双腿上,却是传来了黑猫的重量与温暖的触感。

黑猫或许是在思考些什么,转过头双眼盯着我的脸。那双仿佛极速者月光般的瞳孔凝视着我。接着黑猫从我的身上离开,跳到了地面上。不在有猫存在的双腿猛的传来了寒冷的触感。

从我身边离开的黑猫,用身体蹭着樱的脚。

「嗯,雪,你被甩了么?」

樱笑着朝我开玩笑,接着伸手抚摸黑猫的身体。樱并没有惊讶,她的手也内有从猫的身体里穿过。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猫是一种喜怒无常的动物,只是这种程度就失望可是不行的哦?」

「…嗯」

看样子,似乎并不是那只黑猫有什么问题。既然这样,那么有问题的是——

「我去,拿点饮料」

我站起身,朝着饮料吧台走去。不知名的不安占据着我的内心。

手上拿着杯子。按下机器的按钮。听到可乐黑色的液体流入的声音。一口气喝掉杯中的液体,碳酸气泡炸裂的感觉刺痛喉咙。带着恐惧用右手触碰自己的脸颊还有脖子,触碰到皮肤的感觉理所当然的传到了手上。

走到猫的身边蹲下,尝试抚摸猫的后背。然而我的手果然还是穿了过去,指尖触碰到了地上的低碳。猫一脸讶异的模样从我身边跑走了。

挪威森林猫、俄罗斯蓝猫,苏格兰折耳猫、曼基康、美国短毛猫,所有的猫我都无法触碰。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到底,是什么。

从饮料吧回来之后,我对樱说。

「抱歉,身体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诶,你还好吧?那么我也一起吧」

制止了要将膝盖上的猫抱走的樱。

「不,没关系。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了」

「但是」

「没关系,樱的话,就待在这里」

说完这些,不等她做出任何回应,我就转身朝出口走去。付了相应时间分的钱之后,离开了店铺。

实际上,我的脸色也确实如生病了一样难堪吧。就算不用照镜子我也能知道。感觉到身体中的血都被抽走了。这种情况下就算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也相当有说服力吧。

自己究竟是什么,身处怎样的状态,我不知道。必须要赶紧弄明白,让自己安心。不,就算无法安心,至少也要让自己变得能够接受。

无法触碰到猫的身体。但是其它物体和自己的身体却能毫无障碍的触碰。所以在至今为止的循环中才会没发现任何异常。

从猫咖离开,车站附近有非常多往来的行人。自己能不能触碰到这些人呢。想要尝试,然而如果自己的手从人的身体中穿过去了的话,我很清楚一旦发生这种事情绝对会引起骚动。虽说只要等到明天这一切就会变回发生前的状态,不过我还是想要尽量避免麻烦的事情,而且如果在这里引发骚动的话或许还会被樱注意到。我的这种异常,只有樱我不想让她知道。

所以我,迈着摇晃的脚步,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那栋破旧公寓。脱下外套,悄悄打开母亲入睡的我是。母亲现在正在鼾声中熟睡。

拉上了窗帘的湖南房间中,混杂着酒精与烟草的空气发出甜腻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对于自己血亲特有的抵抗,仿佛是对呕吐物时候的那种厌恶感在自己的心中萌生。

为了不吵醒她而悄悄的靠近,我看到了躺在被子里的母亲。母亲的双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身体呈现大字型仰面躺在那里。

上一次像这样好好面对母亲,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明明不合适,却还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将头发染成金黄色,昏暗的房间中看起来甚至微微发出了光芒。脸上的脏污和皱纹非常显眼。自己的母亲居然已经如此衰老让我吃了一惊,回想起她平时确实总是化着很厚的妆。

伸出自己的右手,试着去触碰母亲的右手。然而我的指尖,果然还是没有遭受任何抵抗的从母亲的手中,穿了过去。

触碰脸颊也是一样的结果。金色的头发也触碰不到。虽然眼睛确确实实的能够看到,然而就像是朝着全息投影伸手一样,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实体。视觉与触觉反馈之间带来的差异,让我的大脑陷入混乱。

或许是伸出右手的时候外套的袖口碰到了,睡梦中的母亲用谁擦了擦自己的脸。我压低脚步声离开了房间。

将打开的门再次关上,我缓缓发出了吐息。

不止是猫,就算是人我也无法触碰。不过物体却能够触碰。现在我身上穿着的这件外套确确实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刚才也碰到了母亲的脸。今天早上拿起并穿上这件外套的人,确确实实的就是我自己。

闭上眼,尝试确认自己的记忆。其实自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类似幽灵的存在,而我自己将这一切都给忘, 有没有可能是这样呢。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然而在记忆中,无论是因为事故还是因为疾病导致自己死去的情况,类似这些场景的记忆完全不存在。在莫名其妙的循环开始之前,我应该都只是普通的去上学,以及普通的在打工而已。

明明周围的空气非常寒冷但我却流下了汗水。心脏令人不快的急剧跳动。然而,这难道不就是自己还活着的证明么。这不正是自己的身体中又血液流动的证明么。

我来到了厨房,伸手拿起菜刀。已经使用了许多年的刀刃,依旧保持着暗淡的银色光芒。将那个刀刃,抵在自己左手的食指上,按下去。皮肤被撕裂时锐利的痛觉从指尖传来,反射性的缩回了左手。看向自己的指尖,虽然皮肤被撕裂,然而却没有血液流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菜刀掉到了地上——

从那天开始,我将自己封闭在了房间里。

早上,就算被电视的声音吵醒,也还是将自己封闭在被子中一动不动。

中午过后母亲起床将电视关闭,她压低声音做着出门的准备。接着她就这样出去了。

二十四小时之后我再次在被子中醒来,世界不知不觉间迎来了清晨,接着又是同一天的循环。曾经左手食指上的伤痕,也随着新一天的到来而消失。

无论再怎么思考,都无法理解自己的状态。虽然对于这种违背科学的东西至今为止都不曾相信,但这果然就是所谓的幽灵吧。但是我对于自己死去这件事既没有记忆也没有现实感。幽灵是这样的存在么。

而且,就算我自己真的是幽灵,是那种非物质的存在,那应该无法触碰到任何物体才对,也不会被其他人看见才对。不,虽然对于真正的幽灵我既没有见过也无从知晓,但古往今来,古今东西,在人们的想象还有故事中,幽灵应该就是那样的存在吧。但是我能够触碰物体,也能被别人看见。

自己,既不是人也不是幽灵,或许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既没有活着,也没有死去。在这样的状态中,不断重复着同一天的时间。这个世界的某处已经坏掉了。

从前,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喷泉时所说过的话,关于循环终止条件出了bug的话题在脑海中重现。让十二月十四日结束,十五日开启的条件。是从最开始就没有设定,还是说那个条件损坏了呢——。现在的话我觉得可以这么认为。坏掉的,难道,不就是我么。

因为我处于这种奇怪的状态,所以世界才会没有办法前往明天,难道不是么。

想到自己这样一个渺小的人居然会对世界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虽然感觉这样的想法或许有些自恋。不过实际上,只有我和樱两个人是例外,世界停留在了十二月十四日持续的原地踏步不前。

樱。我想到了她。如果循环的原因是名为我的异常性存在的话,那么樱究竟又是什么情况呢。她跟我不一样是可以触碰到猫的。我想她硬是普通的人。

我想着有关樱的事情,她那天真的笑容、富有光泽的头发、温柔的声音在眼前浮现,胸口似乎被抓住了般的传来痛楚。

樱现在怎么样了呢。自从我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而离开之后,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她应该会担心吧。还是说,她无视了我的情况,听着从八音盒中传来的音乐,心中想着那个「重要的人」呢。在这个,无限循环的世界里,永远的——

内心似乎要坏掉了。胡乱的挠着自己的脑袋发出竭尽全力的嘶吼。母亲已经离开了公寓,不过因为墙壁很薄所以邻居或许会有不满吧。但这些都不是问题。等到了明天一切又会回归原状。

这个世界、这副身体、心中悲惨的初恋,我诅咒着这一切,竭尽全力的不断发出嘶吼——

换掉衣服,拿起放在书桌上的手表戴到了左手上。背起包穿上鞋,我推开了公寓的大门。冬季的风今天也很冷,将围在脖子上的围巾一直拉到嘴角。

在自己的房间里大吼过之后,觉得再继续这么下去不行的我,决定要去见樱。

这个世上一般高中生都会有手机,但是我并没有那个东西。因为对我来说并没有必要,而且还需要定期的为其支付费用。所以我没有与樱交换过联系方式,也没有除了直接见面交流之外的交流手段。互相也没有告诉过对方自己家的地址,所以直接去对方家里见面的方法也做不到。

走在路上的同时,我不断看向戴在左手的手表。黑色的皮革表带,银色的指针,白色的表盘上简洁的黑色数字排列着。这个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使用的手表,记得应该是从母亲那里收到的东西。在夜晚的点家里从客人那里收到的东西,因为不适合自己所以就给我了。

那个时候,作为一个孩子的我因为拥有了大人使用的道具而感到了喜悦。当时的感情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每次从小学回来的时候都会盯着左手手腕上那带着文字的表盘,孤独一人的在心中涌现出自豪的心情。

记忆中这个手表从很旧以前就出现了某些问题,然而究竟是什么问题呢。关于这点每次想要回想起来的时候,那份记忆就会变得遥远,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漆黑的雾霭。既然回忆不起来的话那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不管怎么说,表盘上的指针,如今停留在下午三点半的位置。

没有联络手段的我们,每天早晨都约在那个公园见面。最初遇到樱的那天,遵循她的期望乘坐了小船的,那个有池塘的公园。虽然在这个太阳已逐渐西斜的时间无法期望樱还待在那里。但是,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朝那个方向走去,憔悴的内心已经到极限了。

从图书馆门前穿过,走下通往公园的楼梯。第一次遇到樱的那天,拼命追赶逃跑的她,从这条路经过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了多少天呢。在我的记忆中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然而世界在那天之后却一天也没有走过,这让我再次感到了不可思议。

沿着池塘边的小路,朝着总是与她碰面的长椅走去。终于遮挡视野的树木消失,长椅再次进入视野的时候,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樱」

在差不多十米距离前方的长椅上,樱一个人,坐在那里。临近枯萎损坏的内心,此刻被涌现出的热烈情感所填满。

她就在这里,一直等待着我的到来么。难道说,从自己离开猫咖的那天开始,每天都…?

停止的双腿再次动了起来,我向前迈出了脚步。与长椅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心跳开始加速。

在这个不断重复着同一天的坏掉的世界里,唯独被遗忘的两人。或许,我能够触碰到樱。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首先向她道歉吧。为了让她等待太长时间而道歉。然后,好好的告诉她吧。我如今所置身的状况。两人一起面对,一起接受吧。这样的话,或许,停止的时间就会开始运转。

来到坐在长椅上的她的身后。已经是只要向她搭话声音就能够传达的距离了。然而我的耳朵,听到了那曾经听过的声音。

叮铃、叮铃,伴随着细微的机械运转的声音。编织出了连续的,不会终结的旋律。向星星许愿的话梦就会实现,不现实也不负责任的曲子。

重要的人送给樱的,八音盒。

感觉充斥着世界的光芒似乎一瞬间暗了下去。发出了热意的内心中吹入了冷风,焦躁的情绪开始出现。

「樱」

叫了她的名字后,樱似乎是吓了一跳般的回过了头。

「雪」

她的脸颊还残留着泪水。她的眼泪,究竟是为谁而落下的呢。

「我好担心。你怎么样了?状况如何?没问题了么?」

樱收起八音盒从长椅上站起身,来到了我的面前。然而我却没能与她对上视线的,低下了头。

「雪?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要不然,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她有些顾虑的朝我伸出的右手,被我的左手抓住了。面对我突然的行动,「诶?」樱吃了一惊。

我的左手,确实传来了樱所穿外套的触感,果然我能够触碰到物体。厚重的外套下,也确实能够感受到她纤细手腕的存在。左手抓住她的同时,我抬起了右手。

樱的,纤细柔弱的手指。我的右手渐渐靠近。

或许是以为我要与她握手,接受了这些的樱张开自己的手指。胸口传来了复杂的痛楚。

指尖马上就要接触。

如果向星星许愿就能实现的话,那么我现在就向自己头顶的那数亿颗星星祈求。

还请,不要发生任何意外,让我的手触碰到她——

然而我的手指,从樱的指尖穿过了。宛如细微悲鸣般的声音中,樱的呼吸停止了。

在她的右手中,我自己的右手重复握紧再张开。接着我放下了自己的右手,抓住了她的手也松开了。樱仿佛是要抱紧自己右手般的模样,后退了两步。

我在此时开口。

「呐,这个,你觉得是怎么回事?之前一起去猫咖的时候,我也没能触碰到猫。试着去触碰睡着的母亲也是 同样的结果。自己的身体和物体可以触碰。刚才也隔着衣服抓住了你的手腕。但是却无法触碰到有生命的东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樱右手捂着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泥淖般混乱的感情,接二连三的化作语言。

「说到底,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循环。为什么身处其中却只有我的意识不会受到循环的影响」

「那,那是」

低沉着头的她似乎仅仅的抓住了自己的双臂。

「我不知道,不过,只要享受其中的话,不就好了」

「享受,享受其中,那要怎么做才好啊?无论过去几年还是几十年,甚至几千年,在这永远的,永无止境的时间里,持续不断的享受下去么?那种事情能办得到么?就靠着这具莫名其妙的身体么!」

「我,我,不在乎。无论雪的身体有什么问题,都会跟你在一起」

「不是我,而是与我重叠的某个『重要的人』,难道不是这样么?」

「诶…?」

樱抬起头,她看着我。一副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胸中混乱的感情如火焰般开始扩散。

「把那个八音盒送给你的人,难道不是把他重叠在了我的身上么?最开始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明明说自己对于活着这件事情很不擅长,但是却对初次见面的我直呼其名。而且还跟从未谋面的同年级男生在一起每天都到处去玩。这些,难道不是因为我,跟那个人很像么?」

「不,不是,不是的」樱微弱的摇头。

自己丑恶的感情让我厌恶。但是,从口中吐露的语言却无法停止。

「如果不是的话还请告诉我。重要的人究竟是谁?」

浮现泪光的双眼,樱望着我。溢出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西斜的阳光下折射出闪烁的光芒。

「那是…我不能说」

我似乎听到了心脏碎裂的声音。世界比刚才更暗了。

我缓缓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接着继续开口。

「….那么,关于我的身体,还有不断重复十二月十四日的这个世界,你知道些什么么?你有没有在向我隐瞒些什么?如果有的话希望你告诉我」

一直以来都隐隐感觉到的。某种违和感。对于循环本身相关的事情,樱一直都在回避。

初次见面的时候,她逃走的理由。说一起享受循环的理由。我异常的存在。所有的这一切的尽头,所联系着的或许就是这个世界的秘密。

樱的表情变了,溢出泪水的脸似乎随时都会崩溃。眼泪一颗接一颗的落下。

「….那个,也不能说」

「为什么啊!请告诉我!」

我非常冲动的,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樱纤细的身体,发出了颤抖。

「请不要在意那些,可我一起享受循环吧。拜托了」哭泣着的她如此回答。

「怎么可能不在意!既然知道的话,为什么要隐瞒!」

「那是因为!」

说话的音量突然变大。她的额头定在我的胸口上,伴随着哭泣的呼喊还在继续。

「那是因为!如果离开循环的话,你就会死!我,想要在这里,与你一起活下去」

我抓住樱的手被甩开,她逃走了。无法理解她话语中的含义,也没能追上去。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树荫的另一侧。

终于冷静下来一些的我,无力的坐在长椅上。身旁,是樱没来得及拿走的包。虽然觉得不太好,但我还是从打开着的包中拿出了从刚才就能直接看到的八音盒。

差不多正好能放在手掌上的大小,没有多余装饰的朴素的木制盒子。轻轻打开合页连接的盖子,柔和的声音传了出来。

如果离开循环的话,你就会死。樱是这么说的。

关于循环,她果然,知道某些重大的秘密。而那些是不能告诉我的,她只能一个人悄悄将那些封印在自己的心里。至于原因,如果离开循环我就会死,是这样么?是这个循环,保护住了我的性命么。

听着从八音盒中传出的音乐,脑海中回忆起了,至今位置与樱一起度过的那些不断循环的日子。全部都是温柔的记忆。面前池塘广阔的睡眠,在夕阳的照耀下发出闪烁的光芒。今天也有几只鸭子在水面上,行进的后方波纹在水面上缓缓的扩散。刚才意气用事的自己,让现在的我很是惭愧,同时也非常后悔。

发条带来的动力渐渐消失,八音盒发出旋律的速度渐渐变缓。像星星祈愿的话就会实现,静静如此重复的音乐,最后也终于,停止了。

深呼吸,同时下定了决心,我站了起来——

正确的答案是什么,要怎么行动才是对的,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

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是这样。对,一直,一直如此。

无论经历多少次循环也依旧找不出答案,或许果然在那个时候死掉才是最好的选择,心里不断想着这些。

不断被雪追问,哭泣着逃走的我,现在就连要继续奔跑也因为疲惫而无法继续,只能一个人疲惫的在夕阳中摇摇晃晃的走在住宅区的街上。

要去哪里才好。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或许属于我的归宿,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了。

一直以来,跟雪道别后。直到二十四点为止都在外到处走着,做着类似站在便利店里阅读杂志之类的事情。但是现在的我没有那种心情。因为把包丢在了公园的长椅上所以现在身上连钱包都没有。

不想回家。回不了家。但是也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不想见任何人。

结果到最后,我的脚步在自己家的门前停下了。房龄将近五十年,随处可见的普通两层独栋住宅。没有大理国的墙壁沾染了脏污,一到冬天房间就会因为漏风而变得寒冷。走在上面就会发出声音的地板,大雨天还会漏雨。对于这种地方完全没有任何一点美好的回忆,光是站在这里心情就变得低落。而且,让我绝对不想回去理由,我知道现在这个家中正在发生的事情。

只是,现在的我太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

走进院子,将身体藏在外墙的阴影中背靠在房子的墙壁上,就这样坐了下去。昏暗,潮湿。房子里发出了似乎是争吵的声音。双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所提身体。将自己的身体当成是庇护所,让新逃进安静的地方。

回忆着与雪的相遇,回忆着与他一起度过的时间。每当这时,幸福的温暖,悲伤的冰冷就会充满内心。尽可能只将幸福的部分拿出来,想象着在将重要的宝物排列在桌子上的景象,静静的眺望。

但是,做不到。眼泪渗了出来。要是八音盒还在身边就好了。

雪。雪他,怀着怎样的心情呢。现在的他又在想着什么呢。从循环脱离的话就会死,我今天,这么说了。

比起迎来没有你的明天,那我宁可让不会终结的今天永远重复。但是谎言带来的裂痕一点点扩散,已经到了无法填补的程度,我所创造的幸福的循环已经出现了裂痕。

雪,或许不会再去那个公园了。他或许,不会再来见我了。就算闭上眼睛,泪水也还是会从眼睑中溢出。

但是,这样就好。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处,我再次一个人,行走在永远的灰色世界里。只不过是回到了稍早之前的时候而已。

没关系。没有任何问题。我不断将这些话说给自己,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只是这样而已,与你度过的那些循环的日子,温暖、快乐,每一天都充满了幸福。

夜晚终将到来,就算今天重新回到起点,那些时间也已经回不来了。

胸口好痛。

好寂寞。

「雪」

口中呢喃着呼唤他的名字。

「樱….?」

似乎听到了雪的声音呼唤了我的名字。不可能有那种事。因为他现在不知道我的家。肯定是源自想象的幻听。

「你待在这里,做什么呢」

耳边再次传来的声音并非幻觉,我猛的抬起头。出现在那里的,是呼吸急促肩膀剧烈上下起伏的雪的身影。

「诶….为什么,在这里」

「想跟你,好好说说,但是又没有你的联络方式。所以总之就想先去你家或许就能见到,但是我不知道地址,抱歉,我去找学校的老师,好不容易才让他告诉了我这个地方。就算是周六老师似乎也还是要上班。….樱,你在哭么?」

本以为食梦。然而并不是的。明明已经做好了再也见不到他的觉悟,然而他却像这样来找我了,内心居然会这么开心。止不住落下的泪水,已经与刚才那悲伤的温度截然不同,是温暖的。

「刚才,吼了你,抱歉。因为不明白,心里很混乱,所以变得意气用事了」

我摇了摇头。必须要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樱之所以在隐瞒些什么,其实是为了我,我明白这些。但是,果然,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想要知道,然后理解,接受这一切,然后好好的面对你」

如果全都说出来的话,我们从今往后,也还能好好面对彼此么。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他希望日次的话。

为了调整自己所发出的声音,将十二月冰冷的空气吸进身体。其实,我们——

就在这时,从一旁的家中传来了比之前更巨大的吼声。因为隔着墙壁所以听不出来是在说什么。但是,近似悲鸣的,充斥着紧迫感的女性声音。

对了,现在,就在这里面。

「怎么了?吵架?」雪的视线看向房子的方向。

「雪….雪」

必须要带他离开这里。但是恐惧让我不禁缩起了身体,发不出声音。

从房间中,传来了某种坚固的东西被砸烂掉的沉闷声响。紧接着,是人倒在地板上的声音。之前一直持续不断的争吵现在也听不见了。

「这里,是樱的家对吧。里面好像发生了什么问题,要去帮忙才行」

雪将手伸向了玄关的门。

「不,不能去….」

玄关的门没有上锁,拉门顺畅的被拉开。与那天一样。

「等等!雪!」

甩开一直以来束缚着身体的恐惧,我追逐着他的背影——

第一次进入樱的家,令人不安的昏暗中。从某人那里渗出的恶意,仿佛溶解在其中般的,让空气变得沉重,身体仿佛被缠住。

走进玄关紧接着是一条没有开灯的昏暗走廊,可以看到左右两边的门。刚才似乎悲鸣般声音的房间,应该是在左侧。打开屋门,夕阳的光透了出来。

冲进房间,差不多十叠大小的房间中央,四十多岁的消瘦男性站在那里,双眼瞪着突然出现的我。

「你这家伙是谁。谁让你擅自进来的」

身体变得僵硬,说不出话来。通过视觉还有嗅觉这些获得的信息中,让作为生物的我本能的产生出了近似抗拒的恐惧。最初感受到的,是令人不快的臭味。

房间中虽然没有开灯,但有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夕阳,相比起走廊要更亮一些。所以各种各样的东西都能看见。到处都散落着各种物体的房间。男性手中拿着的金属球棒。让面沾染的红黑色液体。

紧接着,我马上就意识到了那股臭味的来源。

手持球棒的男性脚下,一个面朝下倒在地上的人。而那个倒下的人的头部,扩散出了与球棒上沾染的液体颜色相同的液体。

不会有错。那是血。冲入鼻腔的是血的腥臭。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大量的血的颜色,仿佛灼烧双眼般的让我感到晕眩。剧烈跳动的心脏发出的声音无比清晰的传进耳朵。

从我心中迸发出的冲击,并不仅仅只是因为目睹了杀人的现场。倒在地上头部流出了大量血液的,是个女性。

而且,那头发的长度,熟悉的衣服,掉落在一旁看起来眼熟的包。因为重复染发而让发质受损的亮色头发,那全都是几天前才近距离看过的。是的,没错,从猫咖一个人回去之后,为了确认能够穿过生物的自己的身体状态而在公寓卧室里触碰过的——

头部遭到金属球棒殴打而死去的,如今倒在我面前的实体,那是,我的民企。

「为什么,母亲,会在这里….」

「啊?莫非你这家伙」

男性朝这边走了过来。就算踩到了地板上扩散的血液也毫不在意。

就在我想要后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樱颤抖的声音。

「雪,不能,到这里。快点逃」

听到这些的男性突然放声大笑了出来。「啊哈哈哈哈哈哈!」

完全不像是刚刚才犯下了杀人罪行的,充满活力的笑声。不合时宜的笑声,诉说着当下异常的境遇。

「这可还真是杰作。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男性再次朝这边走来过来。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亲切的笑容,沾染了血液的脚步发出了黏腻的声音。

「但是很遗憾。不能让你就这么回去。所以你们也要」说到这里的男性脸上的表情突然消失了「去死」

男性,将沾染了母亲血液的金属球棒挥了下来——
插图功能已恢复,请等待加载.
翻页和插图被拦截,本页无广告,单请对本站关闭广告拦截和阅读模式,或者更换自带浏览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