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 武士,成为冒险者-章节
──────这女人是何许人物?
「黑须先生怎么了?蒂亚娜小姐的美貌让你看呆了?」
还问我怎么了?只有我觉得不对劲吗?
黑须再度凝视名为蒂亚娜的柜台小姐。走近柜台他才发现,她头上长着一对巨大的兽耳。也有可能是一种珍奇的发饰,不过看那对耳朵频频摇晃,实在不像假的。
耳朵以外的部分看起来是一般人类……这女人不是跟巨人一样的魔物吗?
黑须悄悄把手放到刀柄上,望向旁边一语不发。
「喂,怎么了?」
「怎么板着一张脸?肚子不舒服吗?」
其他人没有任何疑惑。
他们和蒂亚娜面面相觑,纳闷地看着这边。
「……………………」
确信自己来到异国的瞬间,黑须就做好觉悟要接受些微的文化风俗差异。然而,谁想得到人类头上会长出兽耳?这绝不只是文化差异的问题。
…………非也,是我觉悟不足吗?
不该认为故国的常识,能适用于魔物这种妖魔鬼怪横行霸道的国家。在这块土地,在他们眼中,黑须才是异类。如同「入境随俗」这句成语所言,无论她(那东西)的真实身分是什么,既然这是已知的事实,就该敞开心胸接纳它。意即此刻正是武士的胸襟面临考验之际。
……往后把异国视为非人生物栖息的魔境吧。
「────没事。可否帮我登记?」
头发底下会有一般人的耳朵吗?黑须十分在意,却努力故作镇定,成功继续这段对话。
「好、好的。那么可以请您在这张纸上填入所需资料吗?不会填的地方留白就行。还有,登记费要收您五枚银币。」
「啊,他不识字,可以请你代为填写吗?」
「这样呀。我明白了。」
法兰兹贴心地提醒。蒂亚娜收回正准备递给黑须的纸笔。
黑须从持有者不明的皮袋中拿出登记费。
他在接受入城审查时搞清楚了银币是哪个硬币,因此这次并未犹豫。
「那么,请先告诉我您的姓名。」
「黑须元亲。姓黑须,名元亲。」
听说在这个国家当中,拥有姓氏是专属于一定地位者的特权。自我介绍时习惯先讲名字,再讲姓氏。
对名字的重视度,居然胜过应该要引以为傲的家名,真是难以理解的文化。对武士来说,自报姓名的方式不能随便改变,唯有这点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姓名是言金……嗯?袁金……先生?不好意思,是袁金-黑须先生吗?」
「不是啦,蒂亚娜小姐,他的全名是言钦-黑须,请帮他用这个名字登──」
「没关系,用黑须就好。」
「元亲」这个名字似乎不好发音,刚认识法兰兹他们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对话。他虽然说过可以叫黑须就好,却没想到这些人会连称谓都不加。
「黑须先生呀。请问年龄?」
「记得今年应该是二十七。」
「哦……看不出你这么大了。」
「我也有同样的感想!」
硬要说的话,黑须偏向跟母亲类似的童颜长相,经常有人把他当成更年轻的人,甚至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对手都有一堆因此大意的愚蠢之徒。黑须在斩杀他们的同时学到,只用外表判断一个人有多么危险。
「出身地是?」
「日本国。」
陌生的国名令蒂亚娜有点疑惑,可是她并未回问,继续写下资料。
「种族是人类吧。」
「…………『种族』是什么?」
「「「「「咦?」」」」」
不只蒂亚娜,法兰兹一行人也因为黑须的提问而瞪大眼睛。
从这个反应推测,「种族」应该是人尽皆知的常识。不过他不懂为何要问「你是人类吗」。
「黑须,你……日本该不会只有人类吧?」
「只有人类……?什么意思?」
他回问目瞪口呆的莫里。巴特在莫里回答前插嘴说道:
「我说,黑须啊,你觉得我是人类吗?」
「…………那还用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彷佛在玩脑筋急转弯。黑须虽然感到疑惑,依旧乖乖回答了这个诡异的问题。
可是,接着从对方口中传出的,是更加诡异的资讯。
「果然……黑须,我不是人类,而是名为锻冶人的种族。而莫里是旅行小人,蒂亚娜是犬兽人(Cu Sith),都是跟繁人族不同的种族。」
────混乱,疑惑,困惑。
听见陌生的词语,黑须没能立刻理解这段说明的内容。
「……抱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看都是人类。有什么差异?」
「我们锻冶人的特征在于身高普遍比繁人族矮,手指灵活、力气大,寿命也比较长,很多人都能活到一百五十岁。我可是刚四十岁的年轻人。」
「四十?」
在黑须眼中,巴特看起来像早已年过古稀(七十)的老人。走到镇上的途中,他确实佩服过巴特都这把年纪了,还跟得上他们的步调,一声都没哀号。本以为是冒险者这个特殊职业训练出的体力,不过据他所说,锻冶人年轻时的外观便是如此。证据就是──────
「瞧,在那边喝酒的锻冶人,他连二十岁都不到。」
他抬起下巴,指向在食堂大口灌酒的男子。老实说,男子外表看来是个跟巴特一模一样的老人,差异只有胡须是褐色,以及没有绑成三条辫子。
「啊──……我懂了。黑须,你……觉得我几岁?」
「十岁左右……不是吗?」
「就知道!难怪你莫名把我当成小孩看!你才二十七岁吧?我三十五岁!比你还大!」
────这回黑须比得知巴特的年龄时更加震惊。事已至此,他不认为这些人在说谎,不过这么娇小的孩子比自己年长,实在很难接受。
莫里以外的人将半信半疑的黑须晾在一旁,哄堂大笑。
「……冷、冷静点,莫里。呵呵……得仔细……跟黑须说明……噗噗!」
「啧!旅行小人跟锻冶人是寿命相近,外表却完全相反的种族!我们超过一百岁后会突然变老,在那之前外表都会维持年轻。」
那真是太令人羡慕了……莫非法兰兹和帕梅菈其实也是外表看不出来的高龄人士?
一思及此,黑须猛然望向两人。
「呃……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和帕梅菈跟你一样是繁人族,外表与实际年龄相符。顺带一提,我今年二十二岁。」
「我十八岁!」
太好了。本来还在担心这次会听见「其实我一百岁」、「我只有三岁!」之类的惊人发言,原来他们是普通的人类……不对,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庆幸的。
「还有……这个。」
莫里脱掉鞋子,露出赤脚,脚底到脚踝附近长满跟头发同色的卷毛,像用湿答答的脚踩进褐色绒毛里面。
「我害怕受伤,所以总是穿着靴子,不想发出脚步声的人则会光着脚走路。动作比人类更加敏捷迅速,是旅行小人的特征。」
莫里解释完毕后,黑须的视线落在蒂亚娜身上,彷佛理所当然该轮到她发言似的。
「啊,我果然也要说明吗……那个……我是名为犬兽人的种族,特征在于五感比繁人族敏锐,尤其是嗅觉,以及身体能力优秀。像我这种身体有部分野兽特征的人,通称为兽人族(Therianthrope),据说是最为多样的种族,有狼兽人(Urgard)、猫兽人(Cait Sith)、狮子兽人(Leopardus)等许多亚种。」
…………异国果真不可思议。
照他们这样说,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种族存在,有远比锻冶人、旅行小人更长寿的种族,因此众人建议黑须在这个国家不要靠外表评断一个人。他曾经认为这是习武之人最基本的常识,现在的心境却不允许他说出「这点小事我明白」。他仍未彻底接受这些知识,独自苦思,这段期间,蒂亚娜办理好登记手续了。
「那么,这就是黑须先生的冒险者证。它可以用来当身分证使用,遗失时需要五枚银币才能重办,还请多加留意。」
……总而言之,这样身分证的问题就解决了。
黑须略感疲惫地接过冒险者证────发现一件事。
蒂亚娜递给他的冒险者证,是上面刻着密密麻麻异国文字的薄石板。而黑须身上有着类似的物品。
「这也是冒险者证吗?我在森林中的部落捡到的。」
他从打饲袋里拿出五条项炼。
「那是……黑须,你说的部落是怎样的地方?」
不久前的大笑声荡然无存,法兰兹等人突然变得面色凝重。
「与遇到你们的地方隔了一小段距离,是个冷清的荒村,里面住着许多身材矮小的人……那个……由于他们主动攻击我,我只得将其歼灭。」
────糟糕。他是在得知此处位于异国前斩杀那些人的,在这个国家搞不好会被问罪。
「是不是绿色皮肤,尖耳朵的生物?」
「对,村里的地上有好几颗人头。我以为是强盗居住的村落…………」
「那是叫做小鬼的魔物。那么靠外围的地方居然有小鬼村落……大概有几只?」
……那也是魔物吗?
黑须瞬间变得无法区分魔物和魔物以外的生物。巨人那种一眼即可看出是异形的暂且不提,小鬼尽管相貌奇特,姑且算是人型,只要打理好仪容,穿上衣服,体格跟莫里相去不远。头上长耳朵的蒂亚娜反而更像异常的非人生物。
若要称之为魔物,其他种族和魔物之间的差异又是什么?有无理性?有无智慧?抑或有无从巨人心脏挖出的「魔石」?人类的内脏司空见惯,无知的自己却从未听过常人的肚子里会有那种石头。人类也好,魔物也罢,若对方抱持敌意,他要做的只有拔刀相对。总而言之,两者之间的界线似乎比想像中更模糊。
「小的约三十只,大的有一只。」
「大的……连小鬼头目(Hobgoblin)都有吗……蒂亚娜小姐。」
「……嗯,查到了。这是F级队伍『弗尔门特之剑』的成员的。最近都没看到他们,所以我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黑须先生,谢谢您。公会将把冒险者证作为遗物还给他们的家人。」
不管怎样,幸好查明死者的身分了。这样他们也能沉眠得比较安稳吧。
黑须将他捡到的项炼……更正,冒险者证交给蒂亚娜,告知他所记得的村落位置。由于村落位于森林深处,他只能提供笼统的情报,不过安基拉的冒险者对魔森瞭若执掌,知道大概的特征即可抵达目的地。居然有办法不依赖路标,在那么大的森林里前进,最快的飞脚(注:江户时代的送货员)听了都要自叹弗如。
「公会将委托人调查详情。应该会视部落的规模而定,支付黑须先生特殊报酬,我日后再联络您。」
黑须虽然是在成为冒险者前灭掉那个村子的,不过由于时期相近,公会似乎愿意提供报酬。
「我还捡到了这个…………」
他战战兢兢地取出内容物少了一些的皮袋。
不久前他还一副这东西属于自己的态度,从里面拿出登记费,因此有点尴尬。可是既然知道原主的身分,总不能默不作声。
「那是掉在魔物巢穴的,归捡到它的您所有。您可以直接把它带回去。」
「……这样啊。」
收下遗物有种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的感觉,不太舒服。然而即使想还钱,他又没有这个国家的货币,老实说帮上了大忙。
「那么,回归正题,接下来跟您解释冒险者公会的规则。」
规则并不复杂,然而「A」、「B」、「等级(Rank)」等方言出现了好几次,需要理解的人(黑须)和需要使人理解的人(蒂亚娜)都得费一番工夫。
简单来说────-
冒险者公会是庞大的跨国组织-
以冒险者的身分活动的期间,会被视为游民-
冒险者分为八个等级,G~A和最上级的S-
委托也和冒险者等级一样,根据难度分成G~S级,只能承接上下相差一级的委托-
委托失败的话,必须支付该委托规定的违约金-
魔物也根据危险程度分成G~S级,制定标准为同等级的冒险者能够只身打倒的强度-
升级审查时还会考虑委托达成率、对公会的贡献度、本人的品行等其他因素,单凭战斗能力优秀无法提升冒险者等级-
冒险者不能拒绝冒险者公会的强制委托-
冒险者触犯法律、长时间没有接受委托、无视强制委托的情况下,可能会受到降级或剥夺冒险者资格的惩罚。
────综上所述。
尽管让人家说明了那么一长串,讲这种话实在不太好,但黑须原本就不是会乖乖遵守人类制定的法令的人,所以不怎么关心这些规矩。他只是因为想要身分证才登记的,不是想以冒险者的身分出人头地。倘若魔物侵袭城镇,他不排斥挺身应战,可是那纯粹是基于自身意志。他丝毫不打算听从公会的命令。
「这样手续就办理完毕了。黑须先生才刚登记完,是最下级的G级,但讨伐巨人一事会换算成实际功绩,确认您歼灭小鬼村落后,应该可以立刻晋升成F级。」
「这样啊……法兰兹,你们的等级是?」
「我们通通是E级。你看。」
法兰兹从胸口拿出的冒险者证,由具有厚度的闪亮铜板制成。
上面还缀有用植物藤蔓缠绕文字的雕刻,看起来有一定的价值。
「跟我的不一样。」
「冒险者证会随着升级阶段,慢慢从石、铁、铜、银、金换成更昂贵的材料。这样一眼就能看得出对方的等级。」
「原来如此。跟刀的等级一样。」
都市的公家配戴的耀眼系卷太刀、父亲那种地位显赫的武士使用的初代名刀、浪人持有的国刀、御家人(注:日本镰仓时代,与将军维持直接的主从关系的武士)持有的量产刀、允许村民带在身上防身的小刀,以及赌徒及侠客违法持有的长匕首等,在日本,只要看一个人带在身上的刀剑,即可一眼看出身分。虽然偶尔也会有不懂规矩的人想要虚张声势,携带与身分不符的刀,可是一被发现就会受到惩罚,基本上是可信的判断依据。
「无论是哪种冒险者证,进出安基拉都不会收钱。但G级和F级会被当成新手,有些城市看到冒险者证还是会征收通行税,你最好记住。」
「新手啊……我会铭记在心的。」
都这把年纪了还被当新手,感觉体内好胜的血液快要沸腾了。
跟蒂亚娜道谢后,一行人接着来到角落的柜台,贩卖巨人和森狼的素材。
除了刚才那个给冒险者办理手续用的柜台,还根据用途另外设置了收购素材、承接委托、贩卖杂货三个柜台。
收购柜台后面坐着一名中年男子,顶着一个大光头,表情有点凶恶,不过看起来是普通的人类。
「刚登记的新手就杀了巨人,还真厉害。特殊报酬有三枚金币,皮和魔石的收购价共四枚金币。辛苦了。」
他知道金币的价值跟大判、小判不同,却从未拿过这么多金币。
「法兰兹,你们的毛皮共六枚银币。今年还没出现『白色』。下次也要加油喔。」
「唔……果然不到一枚金币…………」
看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收获似乎没有很理想。
「那么,按照约定对半分吧。」
黑须从收到的七枚金币中,拿出素材收购价的一半──两枚金币递给法兰兹。
「咦?当初讲好的只有皮卖到的钱要平分。这样太多了。」
「各位不只帮我带路,还教了我许多知识,这是谢礼。而且要是没有你们,我也只会把尸体扔在路边。」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感激地收下了。谢谢!」
「这样这个月的房租就有着落喽!」
「你忘记装备修理费了对不对?就算多出这笔钱,还是很吃紧喔?」
「可是这样就暂时不怕饿死了。」
加上捡到的皮袋里剩下的钱,黑须身上总共有十一枚金币、六枚银币、八枚铜币。
听说便宜的旅店一晚不到一枚银币,有这么多钱,短期内应该不用为生活操心。黑须进一步询问货币的价值,得知十枚铜币等于一枚银币,十枚银币等于一枚金币,十枚金币等于一枚白金币。白金币金额太大,镇上的人会拒收,他们建议黑须平常最好要把金币以下的货币带在身上。
「黑须先生才刚来到这个国家,就这么有钱。」
「是吗?我不清楚这一带的物价,没什么感觉。」
「算是个小富翁了。若你暂时没打算用,也可以去收购素材的柜台存钱。」
冒险者证能够管理个人情报,只要去柜台说一声,随时可以领出存在里面的钱。黑须没有身怀钜款的经验,无法理解其方便性,可是带着这么重的硬币走在路上,确实挺不方便的。
离开公会前,他请法兰兹一行人念了几张贴在布告栏上的「委托书」给他听,G级能接的全是报酬只有数枚银币的廉价委托。他纳闷着这点钱要怎么活下来,才得知低等级冒险者谋生的诀窍,在于承接复数委托。只要承接讨伐森狼和小鬼的委托,即可在一趟远征的过程中同时完成。
……虽然对冒险者的等级没兴趣,想赚钱的话,等级还是高一点比较好。
黑须拿出绑头发用的绳子穿过冒险者证,挂在脖子上。像这样把冒险者证挂在随时可以拿出来的地方,似乎是冒险者的习惯。
「从今天开始,我也是冒险者了。」
他盯着薄薄一片的石板,回想蒂亚娜说过的话。
据她所说,那只巨人只不过是C级魔物,意即危险度第四高,还有更在其上的。况且不只魔物,听说最高级的S级冒险者,每位都是能与整支军队匹敌的强者。
────越问越觉得、越听越觉得,这个国家、这座城镇真有趣。
魔物、冒险者、其他种族……此外还有黑须仍未见过的猛士,是个不愁没有敌手的国家。身为渴望战斗的人,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了。
他本来考虑过先回家一趟,但在这个国家肯定能再多旅行一阵子────
黑须站在冒险者公会前,面向法兰兹他们。
「法兰兹、帕梅菈、巴特、莫里,感谢各位帮我带路。我打算去找间旅店,会在这座城市停留一段时间,日后应该会在公会再见。谢谢你们教了我这么多。」
跟他们的旅程虽短却愉快。尽管舍不得,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道别完,黑须正准备转身离去之际,背后传来声音。
「黑须,我有个提议……如果你不排斥,要不要来我们这?我们合租了一间便宜的房子住在一起,房间也有多的,你可以在那边住到想去下一个地方旅游为止。怎么样?」
「求之不得……可是没关系吗?」
黑须瞄向帕梅菈。他很高兴法兰兹愿意邀请他,不过他们的队伍里有女性成员,让来路不明的男性住在家里真的好吗?
「其实我们昨天一起商量过后,决定邀请你看看!你对这个国家一无所知吧?怎么能抛下你一个人!」
「而且这个提议也不纯粹是基于好心啦。当然会请你支付房租,我们也会提出代价。」
「代价啊。要我做什么?」
「我们会教你这个国家的常识和冒险者的知识。相对地,请你锻炼我们。」
「我们想成为更出色的冒险者。这趟冒险让我们深深体会到自己能力不足……黑须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想邀请你作为临时队员加入,你愿意答应吗?」
「……既然如此,我就去你们那边叨扰一下吧。今后也麻烦各位多多关照。」
语毕,黑须向一行人低下头。
他们肯定不会明白这个动作真正的意义。
黑须是第一次跟家人以外的人低头。
倘若父亲知道我对别人鞠躬,会怎么说呢──────
◆ ◆ ◆
法兰兹他们的住处,离冒险者公会所在的中央大道似乎有段距离,一行人决定搭乘「共乘马车」移动。
「公会前面刚好有车站,非常方便。还有从我们家开到正门的直达车。」
「啊,来了!」
本以为是三宝荒神(注:可供三人骑乘的马鞍)那种能容纳不只一人的大鞍,结果发出喀哒声往这边接近的,却是形似用马拖着的人力车的交通工具。已经有好几个人各自坐在货台上,是辆应该挤得下十个人的大车。
「这就是『马车』啊。」
居然用稀有的马载货,而不是牛。
马在日本是珍贵的军备物资,由武家优先饲育,因此载货用的马在村落或城镇是相当罕见的奢侈品。光看马的数量,即可窥见一国的国力。
「你的故乡没有马车吗?」
「牛车我倒是看过,是更小的车子。」
他们靠在一起坐上狭窄的货台,车夫吆喝一声便出发了。
尽管速度跟快步前行差不多,不过长距离移动的话,搭乘马车确实比较轻松。拜平整的石板路所赐,马车并未剧烈晃动,坐起来舒服得甚至可以在车上睡觉。
四周的民宅数量开始减少时,一行人终于下了马车。
「欢迎,黑须。这里就是我们荒野守卫的据点。」
听说房子是用租的,因此黑须本以为会是类似长屋的集合住宅,没想到是独栋的房子,是称之为豪宅都不为过的大房子。跟市区的房子相比有点年纪,却是豪华的两层楼石造建筑物。覆盖藤蔓的外墙及长满杂草的屋顶,象征屋龄不低。周围用铁栏围住,占地面积大到彷佛可以种田。
「真没想到你们住在如此宽敞的房子。E级冒险者赚那么多吗?」
法兰兹他们苦笑着回答黑须的问题。
「不是,其实这栋房子有问题。」
「现在看起来虽然挺漂亮的,但我们租的时候几乎是废墟。原本是贵族用来隐居的别墅,听说还会出现幽灵。」
「屋顶和墙壁都是洞,跟睡在外面差不多,是在大家努力之下修好的。尤其是巴特,帮了非常多的忙。」
「我好歹是锻冶人,叫我从头盖一栋房子有难度,修补的话倒是小菜一碟。可是刚开始一下漏雨,一下有风灌进室内,我差点想放弃…………」
经他这么一说,只见屋顶和墙壁到处都有类似补丁的修缮痕迹。
以不是木匠的外行人手艺来说,相当了不得。
「尽管离公会和城门有段距离,不过我挺喜欢这里的。周围几乎没有民宅,所以能在外面尽情训练。带你去里面看看。」
一行人打开发出吱嘎怪响的门,走进屋内。
黑须本想在门口脱下草鞋,但这里的人在家好像也会穿鞋。
虽然不想穿鞋进屋……
然而家主都这么说了,乖乖照做吧。黑须下定决心跨过门口,穿着鞋子在屋内四处走动,有种像愧疚又像罪恶感,心神不宁的感觉。
「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家具不多,不过我们都有在打扫,用来当睡觉的地方应该还行。你可以自由使用这个房间。」
他们带黑须来到面积约三坪,地上铺了地板的房间。里面只放着床和书桌,装潢简朴,可是给一个人住足够宽敞了。房间底部还有一扇大窗,夕阳从窗外照进,将室内照得一片明亮。
放下行李后,他们带黑须参观房子。二楼是每个人的房间,除了黑须搬进去的房间,还有两间空房,用来放平常不会用到的东西。旧家具整齐地堆在里面,干净得给人一种疏离感,是个直接反映家主个性的空间。一楼是公用区域。有厨房和厕所,放着吃饭用的桌子跟给人休息的「沙发」──用布裹着的大椅子。看来这个国家因为会穿鞋在屋内走动,没有坐在地上的文化。
「那个洞是什么?以土间(注:日本传统建筑中,没有铺地板的泥土地部分)来说有点小。」
「是暖炉。冬天会在那里取暖。房子后面还有放木柴的地方,等等带你去。」
「那不重要啦!黑须先生,来这边一下!」
帕梅菈兴奋地拉着他,来到房子后面。
他们从后门来到室外──────
「可以洗澡吗!」
后门有条小河,河边放着用屏风围住的泡澡桶。
是露天式的。
「是的!平常我们懒得烧热水,都直接在那条河冲澡。黑须先生喜欢洗澡吧?」
「对……抱歉,我可以现在就去洗吗?身体痒得受不了。」
「可以啊。你会用吗?用那个锅子烧河水。」
黑须请他们简单指导了一下流程,从屋里拿来毛巾,着手烧热水。在家的时候有侍女,在澡堂则有员工会帮忙准备,所以他还是第一次烧热水,但不至于不会。他边等边在河里清洗脏掉的衣服,把烧好的热水倒进泡澡桶。剩下只要加入冷水调整温度即可。
「打扰了。」
他开玩笑地对空无一人的泡澡桶咕哝道,把腿泡进去。
「呼~……」
(插图007)
身体慢慢沉入水中,黑须忍不住发出赞叹声。流了一身汗后泡的澡格外畅快。累积在全身上下的疲劳彷佛一口气得到舒缓。他将下巴以下的部位泡进热水,享受久违的热水澡。
黑须穿上半干的衣服回到屋内。其他人刚好在准备晚餐。
「今天要举办黑须先生的欢迎会!来煮一顿豪华的晚餐吧!」
「煮你个头,笨蛋。给我乖乖坐着!」
「帕梅菈,过来。帮忙摆盘子。」
────瞄。
「帕梅菈做的菜……那个……该怎么说呢…………」
「超难吃的。所以黑须,家里虽然规定要轮流做菜,不过那家伙并不算在里面。知道吗?」
「好过分!我的厨艺最近不是变好了吗!昨天晚餐我也有帮忙!」
「你只有撒盐巴在角兔和赤头鸟上而已!跩什么跩!而且吃起来超咸的!」
昨晚的肉确实特别咸。
黑须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味觉和喜欢的调味与外国人不同,默默吃完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最后,当天的餐点是由莫里跟法兰兹做的。
「「「「「干杯──!」」」」」
晚餐是使用昨天猎到的兽肉制作的料理。将肉和蔬菜放进锅里煮的「炖菜」、直接把盐巴和油淋在生菜上食用的「沙拉」、让牛奶凝固制成的「起司」、将面粉揉成面团拿去烤的「面包」。
这个国家不会吃米,而是以这种叫面包的东西为主食。看起来跟蒸馒头很像,不过口感较为干燥,嚼起来没有甜味,味道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黑须咬了一口,比想像中更硬,掉了一堆面包屑在腿上。他不耐烦地皱眉,结果看到莫里拿面包沾炖菜的汤汁吃,于是有样学样,味道并不差。跟米饭一样,是搭配其他小菜食用会美味许多的食物。
还有酒可以喝,是以葡萄酿制,名为葡萄酒(Wine)的酒。由于颜色宛如海蛞蝓的紫色汁液,他因此有点迟疑,但实际喝过后比想像中更美味。有点苦,却又浓郁芳醇,闻起来也香,在舌尖上起舞的滋味妙不可言。这种酒一大桶只要一枚银币,似乎是用来代替水在白天喝的饮料。
成为荒野守卫的同伴后吃的第一顿饭,在热闹愉快的时光中结束。
饭后,一行人坐在沙发上休息。法兰兹带着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说道:
「……黑须,其实我有件事想问你。今天起,我们会成为将性命交付彼此的关系,所以我想尽量消除内心的疙瘩。可是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想讲,我也不会逼你回答。」
「我问心无愧,想问什么就问吧。」
法兰兹看起来有点欲言又止,或许是对于自己想问的问题感到害怕。
「那我就先从最想知道的问题问起。你……是从哪里来的?你的故乡日本位在何处?」
早已回答过的问题,令黑须当场愣住。刚认识的时候他并不信任这些人,所以对于试图打探底细的话题,他一直避免正面回答,却没有谎报出身。
「如之前所言,我自己也一头雾水……我走在山路上,回过神时突然跑到了森林内。我从未听过法拉斯王国,故乡没有魔物,也从未见过像莫里、巴特这种人类以外的种族。」
「不是北方的小国群之一吗?」
「不是。我不知道你说的『小国群』是什么,不过日本国是岛国。同一座岛屿上有这么大的国家,我不可能从未听说过。」
何况他在世界各地旅行了十年,自认知识比路边的过客更加丰富。
「岛国?东方尽头好像有兽人族创立的岛国……可是你又没看过兽人。怎么回事?」
「不知道。或许你们会嘲笑我……但我猜测自己会不会是遇到类似神隐的现象,无意间渡海了。以前我遇过长得跟你们很像的人。那些人是从对岸的其他大陆来的。」
讲到这里,始终神情严肃地听他们说话的帕梅菈突然抬头。
「那……该不会是『传送陷阱』吧?听说迷宫深层有一踏进房间,就会被传到其他地方的陷阱。黑须先生是不是在日本踩到那个陷阱了?」
「让人传送到其他地方的陷阱?」
黑须心里瞬间涌上强烈的羞耻与自责。
我这个程度的人────居然笨到中了陷阱吗?
当时他确实没有注意脚下。那里是有人经过的道路。他作梦也没想到那里会有那种陷阱,然而这不过是借口。
多么幼稚……多么大意──!
「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成为人人畏惧的黑鬼,太过骄傲了。
得意忘形,妄自尊大,自命不凡,自以为是。
居然让黑须之名蒙羞……!
他有股想要大肆发泄的强烈冲动,紧咬牙关。
真想咬碎牙齿。
态度骤变的黑须令其他人吃了一惊,默默等待他冷静下来。看到他的脸色恢复原样,一行人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虽然从没听过设置于路旁的传送陷阱……不过以你的状况来看,这个可能性满大的。既然如此,代表你是从远比自己想像中更遥远的地方来到这个国家。」
「该怎么说,看来事情比想像中更严重……所以黑须必须想办法回到日本喽?」
「……不,总有一天是得回去没错,但我不打算赶时间。最近我开始对旅行感到厌倦,不过这个国家好像有许多地方值得一看。」
倘若父亲知道他放着前所未见的强者不管,打道回府,肯定会破口大骂:『元亲!你这家伙怕了吗!』
以父亲的个性来看,好一点是断绝父子关系,最坏的情况下搞不好会命令他自我了断。
「黑须,那个……你不是贵族吗?不回家没关系吗?」
「我不是贵族,而是武家的三男。即使我不在,黑须家也有家父和我那两位兄长,完全不成问题。」
「武家和贵族不同吗?」
「我不清楚这个国家的贵族是什么样的存在,况且我原本就对政治相当陌生,因此难以解释清楚……但黑须家也是拥有领地的名家之一,虽然不是安基拉这么大块的土地。」
和挺身保护领地、领民的他们不同,公家官员空有头衔,是满脑子只想着钱的守财奴。他可不想被人拿来跟盘腿坐在成堆的财宝上,一天到晚踢球玩,过着优雅生活的愚蠢官员相提并论。
「原来如此……我懂咧。可是你以好人家的公子来说,显得太强了。你还说自己在外旅行了十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不只黑须家,生于武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弱小的。在我的国家,武家的成员称为武士,所有人都渴望变强,毕竟普遍认为『身为一名武士,不能上战场的人没有活着的价值』。我们从小就在学剑,刻意让自己置身于险境,主动寻找激烈的战场投身其中,将身心磨练至极致。像我这样出外旅行的人也很多。那些人碰面时会分出高下,活下来的那一方再继续旅行。有能力打倒巨人的武人满地都是。」
这个世道就是弱肉强食。渴望在习武之路上登峰造极的达人互相切磋,于狭窄的岛国中炼蛊,想找到杀不了巨人的武人反而还比较难。巨人力气虽大,却也仅此而已。换成擅长徒手格斗的二哥,即使是赤手空拳,应该也能毫不费力地杀掉他。
「…………怎么了?」
他以为自己所说的是再普及不过的常识,巴特却不知为何哑口无言,其他人也一脸错愕。
「呃,满地都是你这么强的人,那是什么样的国家啊…………」
「是、是战斗民族……」
「听说你的故乡没有魔物,我还以为会是个和平质朴的国家……」
「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咦?那个……那我想知道你至今以来过着什么样的人生…………」
「我的人生没什么有趣的,从小就只懂得战斗,十五岁时不小心当着众人的面打倒了理应要给他面子的兄长。在那之后,家里的人就把我当成异类,我在十七岁那年踏上旅途。遇见看起来实力坚强的人就拔刀相向,投身战场──────」
当晚,一行人聊到了深夜。
◆ ◆ ◆
隔天早上,黑须站在据点前恬静的草原上。
或许是昨晚喝太多了,伙伴们还没起床。不过长年来的规律生活,使他自动在太阳升起时睁开眼睛。
「────天气真好。」
尚未升至天顶的白色阳光,以及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澈空气。国家虽然不同,朝阳依旧美丽得残酷。古往今来,壮阔的大自然总是能给人同等的感动,彷佛在对遭遇不幸的人类渺小的苦恼一笑置之。
「……………………」
他将冰冷的空气吸满肺部,缓缓吐出又细又长的气,集中精神。
把刀推出刀鞘,蹲低身体,往前方一挥。随风摇曳的枯草静静被砍成两半。
动作没有一丝多余,比影子更加迅速,比声音更加锐利──────
以只存在于脑中,天下第一的豪杰为对手,劈砍、闪躲、突刺──这一连串的过程,他重复了成千上万次。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使用同样的招式,彷佛按照书上的教学行动,检查着每个动作,重复到自己心满意足为止。鲜血淋漓的敌人在幻想出的景色中自由奔驰,宛如一出无声的戏曲。一次又一次,直到幻影咽下最后一口气────────
「咦?黑须先生,你起得真早。」
「你也是。」
黑须判断可以暂时告一段落,收刀入鞘,穿着睡衣的帕梅菈走了过来。
她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按压湿润的红发,大概是刚去后面的小河洗完脸。
「你在晨练吗?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无妨。正好结束了。」
两人一同走回家中。黑须突然停下正准备向前迈步的双腿。
…………好机会,趁这时解开心中的疑惑吧。
「帕梅菈,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我的国家没有女性武者。通常是由男性守护人类,女性守护家庭。」
诸侯的后宫中,似乎有人称「别式」的带剑女,但那只是表演用的剑法。
没有考虑到实战,纯粹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有样学样,哪能称得上武者?
「你为何要从事冒险者这种会让双手染血的职业?还有其他路可走吧?」
尽管他并未彻底相信巴特和莫里的年纪,不过假设是真的,他们在当冒险者并不奇怪。但以黑须的常识来说,只有她当冒险者的理由仍旧是个谜团。
「这个嘛…………」
帕梅菈目光游移,像在犹豫似的支吾其词,苦笑着说:
「我在十岁时离开故乡,去王都的学校上学──啊,那是小孩子聚集在一起念书的地方。别看我这样,还挺优秀的,在学校也是以名列前茅的成绩毕业喔!当我回到村子,想跟家人商量以后要做什么工作────」
那抹像在掩饰真正心情的忧伤笑容,使黑须猜到了事情经过。
「五年没回家,我的故乡就没了。我吓了一跳。老家也烧得只剩焦痕。」
身为女性却拿起武器,没有被人捧在掌心呵护,而是选择随时可能没命,如履薄冰的危险生活。他早就觉得原因不会太简单,果真如此。
「……战争吗?」
她轻轻咬住下唇,摇头否认,彷佛在驱散可憎的记忆。
「听说是受到大群魔物侵袭。我跟父母和妹妹在那之后就没见过面。」
荒废的故乡一具尸体都找不到。帕梅菈到处向勉强逃掉的村民打听消息,耗费数月找遍各个角落,却没能找到家人。
「我其实是知道的,大家都死了。可是我实在没办法死心……想说只要继续当冒险者,说不定总有一天能在某处和他们重逢。还有…………」
她语气哀戚,彷佛随时会哭出来,抓着毛巾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然而眼中的情绪看起来不只是悲恸──忧郁、沉重、负面,黑须很清楚这种眼神──是报复心。活到现在,有许多人这样看过他。
「我想对毁掉我故乡的魔物……报仇。虽然冒险者不该有这种想法,也跟我们队伍的方针不符,很多人跟我说过,我理智上也明白────」
「这样想哪里有错?」
「咦……?」
帕梅菈闻言,抬起落在脚边的视线。
「你是对的。复仇并非愿望,而是应尽的义务。在我的国家,倘若父母被杀,子女有义务为其报仇,否则连家门都没资格踏进,更遑论继承家名。」
「一富士,二鹰,三茄子」。
据说在新年的第一个梦梦见这三样东西是个好兆头,不过这句话其实源自于知名的三大复仇故事,众人认为那是值得庆祝的喜事。简单地说,复仇是孝子的行为,只可能受到称赞,绝对不可能受到谴责。尽管如此,世间仍旧强迫人们效法三猿,要他们遮住嘴巴、蒙住眼睛、捂住耳朵即可。
「世间的风潮、时代的潮流,仅是信念不坚之人所说的无聊妄言。不管其他人怎么说,都没必要放在心上。必定要找出杀死家人的仇敌复仇,怀着憎恶之情将他们大卸八块,如此才算履行义务。」
帕梅菈目瞪口呆了一段时间,突然像水坝溃堤似的笑出来。
「…………怎么了?」
「没事,对不起。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我觉得非常新奇!」
看她笑得跟孩子一样,黑须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心情。
……果然连在这个国家,我们的观念都不正常吗?
武士的世界有自己的常识──一般百姓难以理解,只属于武士的常识。
拼上性命贯彻自身的信念,方为武家的大义。为达成这个目的,任何歪理都能面不改色地放行。是以武士比世人更不重视生命,因为有义、勇、礼、智、信──比生命更重要的五伦五常。
「舒服多了!总觉得独自抱着这些烦恼好傻喔!」
(插图008)
笑了一会儿,帕梅菈直直望向黑须,眼中没有任何恶意及伪装,只看得见专注的热情、顽固与好胜心,犹如两颗美丽的宝石。
「再次请你多多锻炼我们!这也是为了完成我的复仇!」
「瞭解。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放水。」
虽然不能教他们禁止外传的黑须家刀法,不过除此之外的部分尽量帮忙吧。
不是作为食客,而是以同伴的身分。
「首先是那个──你用来打倒巨人的帅气招式!我也想试试看!」
「居合斩吗?那是利用快速拔刀提升斩击威力的招式……说起来,你会用剑吗?」
两人并肩走向据点,距离比昨天缩短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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