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迷宫的终焉 The Labyrinth Demise-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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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之手记·第9节】
俄耳甫斯、死了。
我被这个无可动摇的事实给击垮了。一直都很开朗、无论身处何种困境都能想着队伍成员、担任着活跃气氛角色的那家伙死了,我怎么都无法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总之,我们必须得去确认一下情况,所以我和凯妮斯悄悄地走出了房间。我本来想和欧米伽说一声再出去的,但他似乎很累了、而且我也不想让他担心,于是就让他继续睡着。
我们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快步在走廊上前行。在穿过中央大厅,进入左侧的厨房的时候,我们和从对面走来的米诺陶洛斯擦肩而过。米诺陶洛斯并没有察觉到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朝着中央大厅的方向消失了。从时间上来看,它大概是打算从中央的舱口回到地下去吧。
我们就这样朝着左侧的单人间走去,俄耳甫斯似乎是独自在河马的房间——也就是三间单人间中的最南边的那间。约克夏梗犬的房间是阿斯克勒庇俄斯和马克、天鹅的房间则是凯妮斯和伊芙琳。
我们提心吊胆地走进河马的房间……但果然,俄耳甫斯并没有在里面。
也就是说,果然只能认为他是在米诺陶洛斯徘徊的三十分钟内出了门,然后遭到袭击而死去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去冒那种危险呢。俄耳甫斯应该是优柔寡断并且胆小的类型才对。
果然……他也是被《阿里阿德涅之线》的魔力给迷住了吧。
又或者……是成了利用《MPK》的神秘连续杀人犯的牺牲品了吗。
说到底,我目前无法判断哪个才是真相。所以,我重新决定今后要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再采取行动。
总之,我和凯妮斯先在河马的房间里一直等到米诺陶洛斯回到地下后,一到时间就马上把大家都召集起来了。
虽说只剩下九个人了,但单人间也确实有些狭窄,所以我们决定在食堂集合。
大家的表情——理所当然地很阴沉。特别是阿塔兰忒,她露出了一副世界末日般的表情。那个俄耳甫斯会丢掉性命,肯定连想都没想过吧。
因为有人之前在睡觉,所以不太清楚状况,因此我作为代表、简单地说明了一下现状。
凯妮斯来拜访的事、以及我们两人交谈时,俄耳甫斯的HP突然归零的事。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清楚了,但即使如此,看样子所有人也都能理解目前的状况了。
在越来越紧张的气氛中,阿斯克勒庇俄斯进行了补充:
「我当时正在房间里和马克商讨之后的事情。我也确认到了俄耳甫斯的HP归零的瞬间。伊阿宋所说的没错」
或许是因为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证实,从而再次确认了俄耳甫斯的死亡吧,阿塔兰忒用手捂住脸,崩溃大哭起来。
对于这位女高中生来说,身边人的死亡是不是太过残酷了呢。凯妮斯轻轻地抱住她的肩膀,靠过去安慰她。
就在这时,马克带着有些可怕的表情说道:
「我之前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说这件事……不过事态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虽然我不太愿意,但还是不得不向大家传达一下」
马克看了一眼阿斯克勒庇俄斯之后,继续说道,
「其实我们……在怀疑是不是《MPK》」
这实在是太过直接并且一针见血了,我吃了一惊,但周围人却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倒不如说,恐怕除了凯妮斯之外,其他人大概还没能理解马克话中的含义吧。对于在此之前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亚瑟他们是被米诺陶洛斯杀死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般的主张。
「……等等啊,马克」
似乎终于把握了事态的伊芙琳压低声音说道,
「你啊,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如果亚瑟是被《MPK》了,那么犯人不就在这里吗?」
「……是会变成那样呐。虽然很遗憾就是了」
「才不是“很遗憾”吧!」
伊芙琳突然激动起来。大家都惊讶地看向她。不过,只有马克像是习惯了一般回应道:
「这说到底只是可能性哦,伊芙琳。为了能平安地从这座《迷宫馆》里逃出去,我们必须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才行。而《MPK》就是其中最坏的可能性。我们不只要从米诺陶洛斯手中保护自己,也必须从杀人犯手中保护自己啊」
气氛一触即发。现在可不是闹内部矛盾的时候,我赶忙插话进去:
「为什么会那样想呢,可以告诉我一下依据吗?」
马克随后所讲的依据,和之前凯妮斯讲的大体相同。
他条理清晰的叙述把大家都吸引住了,不知不觉间,《MPK》的假说已经在我们当中具备了相当高的可信度。
「那么,是谁杀了亚瑟啊!我要杀了你,赶快给我出来啊!」
伊芙琳再次激动起来。然而,理所当然地没有人会主动站出来。
一直面色沉重地观察情况的阿斯克勒庇俄斯缓缓开口说道:
「现在哪怕是多一个协助者也好的状况。否则的话,想要所有人都从这座《迷宫馆》里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吧。所以,我其实也不想去找犯人……但我也能理解伊芙琳的主张。那就借着这难得的机会,稍微探讨一下吧」
「稍微等等啊阿斯克勒庇俄斯先生……!」
马克慌张地似的插嘴道,但阿斯克勒庇俄斯单手制止:
「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这不过是可能性罢了。根据探讨的结果,要是没有犯人那就没关系,如果有可疑的家伙,那就只需要做相应的处置就可以。这样没关系吧,伊芙琳?」
阿斯克勒庇俄斯大概也因为俄耳甫斯被杀死而上头了吧。说实话,在这种情况下去寻找犯人并非上策,但就算现在阻止了阿斯克勒庇俄斯,他也会自己一个人思考吧。他要是之后暴走了可就麻烦了,至少现在让所有人都参与探讨的话,如果真的有犯人,似乎也有利于抓住他的把柄,所以我只能勉强同意,让话题继续往下进行。
「首先是亚瑟被杀死这件事。如果想要对亚瑟进行《MPK》,就必须和他同行。在我们当中,谁没有不在场证明?」
阿斯克勒庇俄斯慢慢地环视了众人。亚瑟死亡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全员不在场证明的确认。几小时前进行了不在场证明确认的马克回答道:
「没有不在场证明有我、伊芙琳、洛基、欧米伽、伊阿宋先生、凯妮斯小姐、俄耳甫斯先生」
「为什么也有我啊!」伊芙琳又一次地怒吼了,「不是说过我和洛基在房间里睡觉吗!」
「两个人都睡着了的话,是没法确认不在场证明的。在其中一位睡着之后,也不是不可能偷偷地溜出去呐。我理解你生气的心情,但暂且先作为客观事实接受吧」
面对阿斯克勒庇俄斯冷静的话语,伊芙琳扫兴似的沉默了。而另一位没有确认不在场证明的人——洛基却满不在乎地说,「我完全没关系——」,看样子很是从容。
「接着是第二起事件——说实话,也完全没有不在场证明之类的东西呐。按理说谁都有可能让亚兹拉尔去攻击米诺陶洛斯。所以从这方面去锁定犯人是很困难的,因此先放到一边吧。问题是、第三起事件」
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眼神略微变得锐利起来,
「首先来依次确认不在场证明吧。正如我刚才所说的一样,我和马克在房间里商讨着今后的事情。只要不是共犯,那我们是能证明不在场的」
马克像是表示同意似的,点了点头。
「然后,据刚才伊阿宋所说,伊阿宋、凯妮斯、欧米伽三人是在一起的,所以可以认为不在场证明成立了。其他的各位又是怎么样的情况?」
阿斯克勒庇俄斯慢慢地环视了一圈。赫拉克勒斯摇晃着巨躯回答道:
「说实话……因为我是一个人在房间里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明。本来我没有睡意,但肚子饿了之后就困了……所以稍微打了个盹。但是,我杀了俄耳甫斯什么的,那种事情……」
赫拉克勒斯懊悔地紧紧攥着拳头。本应比谁都珍视同伴的他,却无法洗清自己杀死同伴的嫌疑,我的心也痛了起来。
阿斯克勒庇俄斯没有任何回应,将目光投向了阿塔兰忒。阿塔兰忒脸色铁青,一直低着头。
「我和阿塔兰忒酱在房间里聊天哦——」代替阿塔兰忒回答的是洛基,「我呢,在这个世界里一直没碰到过和我年龄相近的女孩子,所以特别开心。然后,我们就聊了关于战斗啦、回到现实后想干什么之类的女孩子话题。但,正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阿塔兰忒酱突然说俄耳甫斯先生死了,把我吓了一跳」
我看向阿塔兰忒,她像是同意洛基的话一样、微微地点了点头。阿塔兰忒在这种情况下也没理由袒护洛基,看样子不在场证明似乎可以成立。
阿斯克勒庇俄斯貌似也有着同样的感想,轻轻地“唔姆”了一声:
「最后是伊芙琳了。你(あんた)在俄耳甫斯死的时候,在哪里干什么?」
「我、我……」伊芙琳突然欲言又止,「我身体不舒服,所以在房间里休息……凯妮斯小姐、应该能给我证明……」
「确实,伊芙琳说身体不舒服就睡下了。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但是……」然后,凯妮斯带着一脸歉意移开了视线,「我从房间里出去之后的事,说实话就不清楚了。虽然我从房间里出去到俄耳甫斯死亡,中间隔了还不到十五分钟就是了……」
「也就是说,没有不在场证明吗?」
阿斯克勒庇俄斯确认了一下。凯妮斯则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第三起事件发生时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有赫拉克勒斯和伊芙琳两人。而在这之中,第一起事件也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伊芙琳啊」
阿斯克勒庇俄斯低声断言之后,用手扶了扶了眼镜。所有人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伊芙琳。而伊芙琳双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后站起来说道:
「别开玩笑了啊!不在场证明不在场证明的,别像个傻瓜一样只死磕一件事好吗!可不能光凭这个就把人叫成杀人犯啊!」
「我并没有把你叫成杀人犯。只不过,如果真的是《MPK》的话,除了你(きみ)之外的人几乎是不可能做到《MPK》的,我只是在说出这个可能性而已」
「这不就是把人叫成杀人犯吗!」
阿斯克勒庇俄斯强压着怒火保持冷静,而与他相反的是,伊芙琳只是一味地发火。
虽说不清楚阿斯克勒庇俄斯到底有多么怀疑才对伊芙琳抱有这样的态度,但就这样让两人反目下去可不妥。最重要的是,其他人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阿斯克勒庇俄斯的主张,这并不好。
当然,他的主张在逻辑上很有正当性,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但说到底这也不过是在《最坏的情况下》这一基础上的假说而已。而在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发生了《MPK》的证据的当下,这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你们两位都冷静点」我又插话道,「这只是推测罢了,并不是事实。实际上也很有可能只是单纯地被米诺陶洛斯袭击了而已。我们不应该仅仅只靠推测就去怀疑某个人,从而导致同伴之间产生裂隙,这点道理大家还是懂的吧。我之所以允许进行推测,并不是为了揪出犯人,而是如果在我们之中真的有进行《MPK》的家伙,进行推测可以对那家伙进行牵制。《MPK》就其性质而言,肯定得把对方骗到怪物面前才行吧?那么,只要在场的各位稍微思考了一下《MPK》的可能性,我认为再进行《MPK》就变得十分困难了」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马克像是对此感到佩服一般,低语道,
「如果在我们之中真的有犯人,但在所有人都已经有所警戒的情况下,也已经不可能再继续作案了。接下来他就只能帮助我们逃脱了吧」
「啊啊,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吧。当然,我也不可能容忍俄耳甫斯被杀的事。但比起这个,身为队长的我,还是更希望能让这里的所有人都从这座洋馆里逃脱。而且如果要从这座洋馆里逃脱,可能已经不能再少任何一个人了。各位或许都有各自的想法吧,但请各位把不满咽下去,在这里先忍耐一下吧」
我猛地站起身来,深深地鞠了一躬。稍微响起一阵嘈杂声后,室内又恢复了安静。我缓缓抬起了头。
阿斯克勒庇俄斯和伊芙琳的气势消失了,都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有谁要反驳……似乎是没有呢。
总之,似乎是回避了“同伴之间产生裂隙”这个最糟糕的发展。我刚松了一口气,马克紧接着就转换了话题:
「话说回来,还有一件事挺让人在意」
「怎么了?」
「不,凯妮斯小姐在伊阿宋先生的房间里应该是事实……但说到底,凯妮斯小姐为什么要特意冒着危险去找伊阿宋先生呢?」
这么说来,刚才我认为说起来会很复杂,所以就说得比较含糊。现在也没有必要隐瞒,所以我就把实情——也就是凯妮斯为了让我警戒《MPK》而过来给我忠告这件事说了出来。
马克像是理解了一样,低声嘟囔道“原来如此”,
「那么,伊阿宋先生肯定从一开始就预想到了这样的发展吧……既能不引起必要以外的混乱、还能妥善处理好现在的局面,真是了不起的手段呐」
他像是事不关己似的夸赞我,欧米伽也跟着夸赞我。阿塔兰忒和洛基也用带着莫名的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嘛,只是能避开最糟糕的发展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之后不管被怎么评价我都无所谓……但说实话,我的心里还是痒痒的。
不管怎么说——看样子终于能把话题往前推进一步了。
「那么就继续推进话题吧……两位公会的智囊商量之后,关于从这座洋馆里逃脱的方法,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呢?」
「虽然倒也算不上是“发现”,但还是有某种程度的猜想的」马克回答道,「恐怕我们已经收集到了从这座洋馆里逃脱所需的全部《钥匙》了」
这句意想不到的话,让众人散发出来的气氛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虽然这是考虑到开发总监茅场晶彦的性格后所得出的看法就是了……即使他如今已经是世上最恶的大规模杀人犯,但我觉得他本质上也还是个公平的人。就连这个叫做SAO的游戏也是,虽然设定了很高的难度,但也确实给了玩家取胜之道——也就是《通关目标》。如果他只是想创造出一个异世界,那只要单纯地把我们永远困在里面就行了。然而,他还是设定了“攻略《艾因葛朗特》一百层”这样明确的目标。换句话说,茅场晶彦与其说是创造异世界,倒不如说是执着于《游戏(GAME)》本身,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解释了。而所谓的《游戏》,无论多么不讲道理,也必定会给玩家留下获胜的方法」
「……真是绕啊。也就是说,如果这是《游戏》的话会怎么样呢?」
「——也就是说」
在这时,阿斯克勒庇俄斯似乎终于重新振作起来了,他代替马克接着回答道:
「我们已经充分地在这座《迷宫馆》里搜查过了。而且没能得到超过搜查范围之外的线索。既然这样,这么思考不是很自然的吗。——“我们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线索”,就是这样」
「————」
我不禁沉默了。
确实……即使在洋馆内四处搜查之后,也没找到与逃出去有关的线索,那很有可能已经没有更多的线索了。倒不如说从茅场那恶趣味的公平精神来考虑的话,那些特意展示出来的各个房间的画才是线索,这么考虑反而是自然的啊。
「……也就是说本来的话,我们已经能随时通关这个“逃离《迷宫馆》”的游戏了,是这个意思吗?」』
「『通关游戏的途径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就靠玩家自己吧』——这种毫不留情的想法,恐怕正是茅场晶彦的作风吧。……不过,说到底这也不过是我和马克的接近妄想的假说罢了」
阿斯克勒庇俄斯似乎终于恢复到了往常的状态,耸了耸肩膀。
确实,情报本身并没有增加,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解释的范围扩大了”也可以说是很大的进展。
那么,接下来就只能一边躲开米诺陶洛斯,一边专心思考了。
就在大家开始对未来抱有确切希望的时候。
从连接着中央大厅的走廊中,突然慢慢地伸出来了米诺陶洛斯的头。
「——!?」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连忙确认时间,才发现距离米诺陶洛斯消失已经超过三十分钟了。
不过,在焦急的同时,说实话也没有很强的危机感。因为我们已经充分了解到该如何应对米诺陶洛斯了。
眼睛看不见的米诺陶洛斯,会对声音以及剑技做出反应。
那么只要不发出多余的声音、这么安静地待着的话,就能平安无事地躲过去——
在场的全员恐怕都是这么想的吧,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米诺陶洛斯走过去。
米诺陶洛斯走进了食堂后,暂时停了下来,像是窥探周围的情况似的,不停地来回转动着脑袋。它虽然似乎无法凭借气味来感知到玩家的存在,但说不定能感觉到一种类似气味的东西。
但是,“气味”终究也只是一种近似轻微违和感的东西。我们凭经验知道,只要保持安静,那它就不会察觉到玩家的存在,然后就会自行离开。
所以——当米诺陶洛斯突然停下脚步,开始将手里拿着的两把双刃斧互相撞击的时候,大家都陷入了困惑。哐、哐,刺耳的金属声不断地在食堂内回响着。
那诡异的动作既像是等待开饭的孩子、又像是手持凶器的杀人鬼。
它到底在干什么——。我们面对这种从未见过的新举动,虽然感到不安,但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之外就做不了其他事了。
之后,米诺陶洛斯又数次重复了像是相互摩擦武器的动作,随后它一下子停住了动作。
它大概是满意了吧。拜托了,给我就这样离开啊——!
我在心中这么强烈祈愿着。
不久,米诺陶洛斯开始缓缓地走动了。不过,它前进的方向并不是走廊——而是我们所在的长餐桌这边。
难道是暴露了吗……!不,可是我们完全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安静地待着啊……!
没事的,还没有暴露……!
但这个愿望也落空了,走到我们身边的米诺陶洛斯,用极其自然的动作挥动了右手的双刃斧。
仅仅如此,离米诺陶洛斯最近的洛基和赫拉克勒斯的HP就归零了。
「……!?」
洛基和赫拉克勒斯像是还没能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样,将眼睛给瞪圆了,随后,他们的虚拟体就这样化作无数的多边形碎片四散开来了。
在眼下的这个状况,即使不发出声音来也没有意义了。所有人都猛地从椅子上离开,采取了回避行动。
我们的存在——完全暴露了!
但是,为什么。那家伙,为什么能知道我们在这里。
米诺陶洛斯的行动并不是靠着直觉。它确切地感知到了我们的存在,因此才朝我们袭击了过来。
「是Echolocation!」阿斯克勒庇俄斯大喊道,「那家伙,靠着摩擦斧子的声音的回音,才确认了我们的位置!简直像是海豚和蝙蝠一样……!」
Echolocation,如果写作汉字就是“回声定位”。一般来说,这是视力不好的生物凭借发出的超声波,从而了解地形和猎物位置的技术,但近年来也作为一种即使是盲人也能学会的技术而备受关注。{译:谁家夜魔侠,不过这还真不是胡诌的,可以自行查一下}
而即使《盲目米诺陶洛斯》会这种技术,也并不奇怪。
总而言之,这完全是我的失误。“如果不发出声音待着的话,米诺陶洛斯什么的根本不足为惧”,这是轻视了迷宫的怪物、懈怠了确认时间的我的责任啊。
所以就算拼上我的性命,也必须要保护好大家——!
仅仅犹豫了一瞬间。
我发动了《雪崩》,凭借着剑技的势头与米诺陶洛斯擦身而过,然后竭尽全力大声喊道:
「给我看这边,怪物!」
我一口气将仇恨吸引到我这边。我成功地将米诺陶洛斯和其他人拉开了。
「你要干什么,伊阿宋!」
阿斯克勒庇俄斯罕见地大声怒吼起来。我为了让大家听到,同时也为了吸引米诺陶洛斯的注意,再次大声地喊道:
「我一个人吸引这家伙的仇恨!各位先到房间里待机!」
「别干蠢事!你一个人不可能是那家伙的对手!大家一起战斗吧!」
「身为坦克的赫拉克勒斯已经不在了,就算全员现在一起战斗,也只会陷入消耗战,一定会有人死的!我已经不想再让任何人死去了!所以,我会负责救大家的!」
「伊阿宋先生!」
这悲痛的叫声是欧米伽发出来的。我为了让大家安心,故意露出了无所畏惧的笑容:
「没事的!相信我吧!(大丈夫だ!俺を信じろ!)」
这是我在危急时刻绝对会喊出的口头禅。只要说出这句话来,我就能为了保护大家而变得更强——!
《阿尔戈英雄》的大家,仅仅听到了这句话就下定了觉悟。
「——知道了,之后一定会汇合的。……别死了,队长(leader)」
看到阿斯克勒庇俄斯那痛苦地回答的模样之后,我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朝着走廊跑去。当然,米诺陶洛斯也在后面追着我。
——真是的。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啊。
虽然是米诺陶洛斯的速度更快,但每到拐角处,眼睛看不见的米诺陶洛斯就会稍微放慢些速度,所以真的是毫厘之间才总算没被追上。真的是连0.1秒的余裕都没有啊。
穿过中央大厅,进入右侧。我沿着复杂曲折的走廊一个劲地往前跑。途中,虽然也跑到了三间单人间附近,但当然,我连打开门冲进去的时间都没有,我只是一个劲地在走廊里狂奔。
终于——我跑到了死胡同的尽头。已经没办法继续逃跑了。
经过这一番的追逐,大概争取到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吧。那么还剩下——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吗。
我重新握紧双手剑,摆好架势,将剑尖指向了对手的咽喉,同时响亮地喊道:
「撒,来单挑吧,【怪物/米诺陶洛斯】!」
2
「——圆堂君。你认为“现实”是什么呢?」
午休时间。我像往常一样,刚一走进哲学社的活动室,除了我之外唯一的社员——月夜野雫就一脸为难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明明是很珍贵的午休时间,她却罕见地没有准备AmuSphere。
我把手上的便当放到桌子上后,坐在了往常的位置上:
「突然怎么了。中二病又加重了吗?」
「我的中二病从来没有加重过哦」
「……也许是吧。不过都这么大了还憧憬成为名侦探,我认为这已经是十足的中二病了」
「这是圆堂君的偏见哦」学生会长一脸正经地说完后,端起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红茶抿了一口,「比起那个,今天可不是潜行到ALO中的时候呐」
「发生什么了吗?」
我这么一问,雫就递出了一张打印纸说道“就是这个”。这是一张上面有很多空栏,在上方写着『社团活动报告书』的纸。
「其实呢,因为太过于投入到之前的那件事了,结果完全忘了要提交活动报告书。所以没办法,就打算趁着今天的午休赶紧编出来」
「你刚才说“编出来”?」
这家伙真的是全体学生所憧憬的品行端正的学生会长吗……?
我不禁担心起这所学校的未来了。
嘛,不过最近也确实一直沉迷于ALO了,偶尔像这样在现实中放松一下说不定也不错。
雫说完“那就先吃午饭吧”后,就理所当然地朝着我的便当伸出了手。不过便当本来就做成了两人的份量,所以就随她去吧。
我从冰箱里取出麦茶来,一边倒到杯子里一边问道:
「就算说要写……哲学部的活动报告又该写什么呢?」
「撒……总之,先随便写些有思辨性的内容就好了呐」
「思辨性是什么?」
「尝试用纯粹的逻辑思考去认识事物。说白了,就是单纯的强词夺理」
「真是直白啊……」
我虽然有些哑然,但写报告书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我回到沙发上开始吃起便当来。
「为什么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呢,圆堂君。你(あなた)也要一起思考哦」
「诶,我也要?」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明明每天都玩着花部费买来的AmuSphere,可别装作不知道哦」
「就算我不参加,只要雫像往常一样,把你最擅长的强词夺理都写上不就行了吗」
「不,那样的话逻辑性就太过完美了,反而会被怀疑作弊呢。所以呢,我才想借用圆堂君那肤浅的外行想法呀」
「把我当成笨蛋了?」
「没那回事。这是夸赞你的思考方式既新颖(fresh)又年轻呢」
雫还是一脸正经的表情,从我的便当里夹起炸鸡块吃了起来。顺带一提,活动室不知何时连雫的专用筷子都准备好了。虽然考虑的这么周到倒是挺好的,不过既然都这样了,那为什么不准备午饭呢……虽然我这么想,但还是不多嘴为妙。
没办法,为了哲学部的存亡,我决定顺着雫的意思来:
「然后呢?刚才是问了“现实是什么”吧?」
「是的。本来就是为了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才买的AmuSphere。让我听听穿梭于《假想现实》和《现实》之间的圆堂君那坦率的感想吧」
突然被要求说出坦率的感想……我停下筷子陷入了沉思。
「……说到底,我认为所谓的《现实》是可以替换成《客观事实》这个词的。即使《假想现实》有着如此夸张的名字,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在代码上所重现出来的对现实的模仿罢了……所以是没法成为《现实》的呐」
「哦哦,很不错嘛。真像是年轻人会有的新颖论调呢」雫心情很好地将煎蛋放进嘴里,「但是,为什么能断言“模仿”比不上“真品”呢?」{译:卫宫士郎.jpg" border="0" class="imagecontent">
}
「那是——」我短暂停顿后立刻反驳道,「因为《假想现实》只是《现实》的下位替代吧。就拿这份便当来说,真品是这么的好吃,《味觉再生引擎》却无法再现这么复杂的味道」
「但这说到底,也只不过是目前的技术问题罢了。将来肯定能完美再现所有味道吧。在大脑认知味道这一点上,两者是等价的。其他各种各样的细微差异,我认为大部分也都会在未来消除。其实其中的一部分已经能通过使用《Medicuboid》而克服了」
「Medicuboid?」
我听到了很陌生的词语。
「《Medicuboid》是医疗用的完全潜行机器。Medicuboid并不是AmuSphere那种头戴式设备,而是将全身都包裹住的设备,所以可以进行更精准的信息反馈。因为它的出力比AmuSphere更高,因此能带来更有真实感的VR体验」{译:这段话有些错误,Medicuboid并不是将全身都包裹住,而是将鼻子以上完全覆盖住。Medicuboid的出力甚至比NerveGear还要高。其实Medicuboid比AmuSphere还要早四个月投入使用}
确实……这么一说的话,在VR世界中所感受的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差距,大多都是在感官上的,肯定会随着技术的发展而逐渐消除差距吧。
那么——《假想现实》和《现实》的差异到底是什么呢?
「说到底,圆堂君似乎理所当然地认为现在的这个世界是《现实》……但这个看法真的是正确的吗?」
「……这是什么意思?」
「哲学家尼克·伯斯特罗姆(Nick Bostrom)提出过一个叫做《模拟假说》的假说。根据这一假说,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有可能是模拟现实(Simulated Reality)——也就是《假想现实》,但身处于这个世界之中的我们却无法认识到这一事实。就像在盆景(箱庭)中长大的蚂蚁没办法认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盆景一样」
雫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总感觉她的眼瞳中散发着一股妖气,我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那、那只是单纯的暴论吧。不管别人怎么说,现实就是现实啊」
「但是啊,圆堂君。你难道没有做过让人分不清现实的梦吗?在梦里,你真的能准确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吗?」
「————」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不管是谁,大概都做过“赶不上约定的事情”的梦、然后在醒来的一瞬间就松了一口气的事情吧。在做梦的时候,是很难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的。
「也有《庄周梦蝶》这种轶事哦。“究竟是人做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人呢”,人类是无法判断这个的。反过来说,当思考现实是什么的时候,人类就知道那种虚无感了。所谓现实——不过是幻想罢了」
现实——其实是不存在的。而是梦、或者说是虚构的东西吗。
「现实……并不存在吗?」
「也可以说是到处都《有》,甚至可以说是无处不在的。人类除了通过主观意识之外,是无法认识世界的。反过来说,只要有主观意识存在,那到处就都“有”世界了。至于是世界是《此处》还是《VR》,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雫把垂下来的长发撩到耳后,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起了稻荷寿司:{译:稻荷寿司是用油豆皮包成的寿司}
「嗯——!甜味咸味酸味的平衡太棒了!圆堂君母亲的厨艺真好呐。要是能成为圆堂君的家人的话,那每天就都能吃到这个了吧……圆堂君,可以的话,我们结婚好不好?」
「……别为了吃别人母亲做的饭就求婚啊」
我一边对这位势利的青梅竹马感到无奈,一边重新开始吃饭。然而,我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雫所说的话,结果连便当的味道都没怎么品尝到。
现在的这个世界并不是现实的可能性——当然,从理性的角度分析,我明白这只是暴论而已,但与此同时,我的内心深处也有一部分认为“这说不定很一针见血”,并且已经接受了这种想法。
我说不定是因为沉浸在VR里,所以现实感之类的东西才变得淡薄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我目前还无法做出判断来……
「感谢你的协助。我会一边参考和圆堂君的对话,一边用带有年轻人的不成熟逻辑去写活动报告书的。放学之后,再一起到ALO中去阅读事件的后续吧。剩下的页数也越来越少了,看来终于要进入精彩的部分了呢」
雫愉快地所说的这些话,我好像在似梦非梦的时候听到过。
3
【迷之手记·第10节】
当米诺陶洛斯不情愿地消失在了脚下的舱口中时,我最先感到的不是喜悦或安心,而是全身都被后悔的念头给笼罩起来了。
其实我原本就有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如果是在死胡同般狭窄的小路里,可以预想到体型巨大的米诺陶洛斯的行动会受限,攻击也会变得单调。而且既然米诺陶洛斯有出现时间的限制,那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坚守防御的话,说不定就能活下来,我当时也能看到这样一丝微小的希望。
但即使如此,我也做好了赴死的觉悟来面对这场绝境。能活下来的机会实在是太过渺茫了,实际上,我的HP也马上就要见底了。要是再和米诺陶洛斯多战斗哪怕十秒,我毫无疑问地就会死亡。
所以我现在还能活着,真的只能说是运气好而已,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原因了。但正因如此——这份幸运没有降临到死去的其他人身上,而是降临到了我的身上,这让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释怀的感情。
——将大家卷入到这样的事情中的、明明是我啊。
我把从心底里不断涌出的后悔,用力地压回到深处。
总之,现在先为能够履行和大家的约定而高兴吧。我迈着摇晃的脚步,在走廊上行走起来。
因为已经没有回复药了,要是不小心走急了把HP给摔没了,那可就真的是死不瞑目了。
在慎重地往前走的时候,我发现视野左侧显示着的队伍成员不知为何变少了。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少的呢。我在战斗的时候光注意米诺陶洛斯了,甚至连成员减少了都没能发现。
减少了两个人,阿斯克勒庇俄斯和凯妮斯。然后不知为何,伊芙琳加入到队伍中了。
发生什么了吗。大家——没事吗。
我一边努力平复着心跳,一边盼望着能快点看到大家那充满活力的面容,就在这时,我听到从前方传来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难道是大家知道我还活着,于是赶了过来吗。光是这样想,我的心里就稍微轻松了一些。没过多久,从前方的拐角处就飞奔出来了一个人影:
「伊阿宋先生!你没事太好了!」
跑在前面的马克最先注意到我,拿着回复药飞奔过来了。阿塔兰忒、伊芙琳、欧米伽则在后面跟着。但是,果然没有阿斯克勒庇俄斯和凯妮斯的身影。
我接过回复药,一口气喝完后问道:
「凯妮斯和阿斯克勒庇俄斯怎么了!?」
我的提问让大家都板起了脸。
和我四目相对的马克,特意用缓慢的语调告诉我:
「——伊阿宋先生,请冷静下来听我说。凯妮斯小姐死亡了、而阿斯克勒庇俄斯先生行踪不明了」
「…………哈?」
我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禁发出了呆愣的声音。为什么、凯妮斯会死呢?米诺陶洛斯不是被我拖住了吗。
这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我的大脑中一片空白。马克虽然一脸痛苦地皱着眉头,但还是淡淡地说了起来:
「……首先,在你把米诺陶洛斯引开的期间,我们按照你的指示前往了左侧的房间。房间的划分是,凯妮斯小姐和阿斯克勒庇俄斯先生、伊芙琳和阿塔兰忒小姐、然后是我和欧米伽。我们在狭小的房间里,除了一直祈祷伊阿宋先生平安无事之外,就什么都做不了了。但是,在那个时候……凯妮斯小姐的HP突然开始减少,眨眼间就归零了。而且紧接着,阿斯克勒庇俄斯先生就退出了队伍,行踪不明了」
凯妮斯死了、阿斯克勒庇俄斯不见了……?
我无法正视这个事实,思考只是不停地空转。
「等、给我等等。说到底为什么伊芙琳会加入队伍啊?难道说不只是阿塔兰忒,连伊芙琳也目睹了那个状况吗?」
「……是的」
伊芙琳露出了有些尴尬的表情,一边抱住胳膊,一边回答道:
「进入房间的时候,阿塔兰忒酱邀请我加入了队伍。说是成为同一队伍的话会更安全些,所以我就加入了伊阿宋先生的队伍……然后紧接着,凯妮斯小姐的HP就开始减少,最后变成了零。凯妮斯小姐……她对我也很温柔,我还挺喜欢她的……」
伊芙琳后悔地咬着牙。马克则是神情复杂地继续说道:
「我们知道伊阿宋先生挺身而出和米诺陶洛斯战斗了。也就是说,从理论上来思考,凯妮斯小姐至少不是被米诺陶洛斯杀死的。……那么,究竟是谁杀了她呢?」
「说话别这么不清不楚的啊,马克!」伊芙琳在这时提高了嗓门说道,「都是那个眼镜混蛋干的啊!他杀了凯……妮斯小姐之后,然后一个人逃走了啊!真是的,我受够了啊……」
伊芙琳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我并没有打算批判她的情绪不安定。在现在的情况下……保持冷静才是更难的吧。
阿塔兰忒轻轻地抱住正在哭的伊芙琳的肩膀。阿塔兰忒明明也应该因为凯妮斯的死亡而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虽然我感到对阿塔兰忒很抱歉,但因为现在必须要整理情报,因此我向马克问道:
「阿斯克勒庇俄斯逃走了是什么意思?刚才、不是说行踪不明吗」
「……和字面意思上一样哦。阿斯克勒庇俄斯在这座《迷宫馆》里不见了。来这之前我们也在左侧仔细搜索了一遍。但是,哪里都没有找到。伊阿宋先生才是……在来的时候没有碰到阿斯克勒庇俄斯先生吗?」
这座《迷宫馆》,除了单人间之外都是由一条通道连接起来的,所以没办法在哪里藏起来。既然仔细搜索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他……也就是说他终于注意到了从《迷宫馆》里逃出去的方法、然后一个人逃出去了吧,只能这么考虑了。
但是……为什么要杀死凯妮斯呢。又为什么要特意退出队伍呢。
不明白的事情如山一样多。
「……总之目前的五个人,就成了《迷宫馆》里最后的幸存者了呐。……米诺陶洛斯也快要再次出现了。那么,剩下的所有人就一起行动,重新寻找从这里逃出去的方法——」
「不要!」
伊芙琳在这时又大吼了。我实在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机插嘴进来,所以不免有些惊讶:
「“不要”,是什么?要是大家不一起行动的话,说不定又会被米诺陶洛斯杀死——」
「就算大家一起行动,凯妮斯小姐不是也死了吗!」
这悲痛的喊叫,深深地刺痛了我内心的伤口。
「不管是小队还是队伍还是公会都烦死了!我要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这样的话谁都杀不了我吧!」
坚守在各种的房间里,确实是一种绝对能保护自身安全的手段,但……
我慌忙拦住了正准备离开的伊芙琳:
「等、等等!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就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没法从《迷宫馆》里逃出去。剩下的食物也不多了。绝对还是大家一起思考逃出去的方法比较好吧」
「那样的话,又会一个一个地死人吧!」伊芙琳拒绝了我的邀请,甩开了我的手,「呐,伊阿宋先生。难得有机会我就和你说吧,难道不是因为你的理想主义才死了这么多人?你(あんた)所认为的同伴之中,可是混着面不改色的杀人犯啊,换句话说,都是因为你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才营造出来了这个便于杀人的情况啊!」
「——!」
我的眼前顿时一片通红。虽然我差点就要一拳打上去了,但还是握紧拳头忍住了。
不过,从结果论的角度来说,我也没办法吼回去。因为她说的话在某种意义上很正确。
要是阿斯克勒庇俄斯真的干了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那他发挥身为参谋的身份,一边在某种程度上控制我、一边指挥大家的行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的话……那我对这些惨剧的发生也有责任了。至于我为什么认为其他人也这么想,证据就是其他人对伊芙琳的话也没有说什么。
「而且,那些画就是所有的线索了吧?那么,与其拉帮结伙地在洋馆里走来走去,肯定还是一个人在房间里思考比较好。而且就算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别管我了」
伊芙琳背对着我离开了,而我已经没法阻止她了。
在走廊中充满了尴尬的沉默。
「……确实,伊芙琳的主张说不定也有一定道理」
马克像是带着些许歉意一样继续说道,
「很难说目前的僵持状况有什么好处……而且,我也有一些很在意的事情」
「在意的事情?」
「阿斯克勒庇俄斯先生杀死了凯妮斯小姐这件事,从状况上来看肯定是没错的。但是……俄耳甫斯先生死亡的时候,阿斯克勒庇俄斯先生和我正说得高兴呢。所以即使我再怎么不想承认,他的不在场证明也是成立的。也许他做了什么伪造不在场证明的手脚,但……说不定,进行《MPK》的说不定另有其人」
「——怎么会!?」
如果阿斯克勒庇俄斯真的是这一连串事件的犯人的话,即使怀有可惜和后悔的心情,但他现在也已经从《迷宫馆》里逃出去了,可以说没有必要再害怕PK了。
但如果阿斯克勒庇俄斯和这一连串事件没有关系的话……那犯人目前就还在这座《迷宫馆》里。虽然剩下的玩家的光标颜色都还是绿色,也没有看出有PK的迹象……但光标颜色现在已经无法当做依据了。
也就是说——PK的恐怖、或许仍笼罩在我们的头顶上。
那么,伊芙琳所说的“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可能就是最合适的行动了。
——但是。
我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看着还留在这里的大家的脸。
虽然认识时间很短,但却凭借优秀的头脑多次帮助过我的马克、长久以来同甘共苦的阿塔兰忒、以及让人放心不下的有些软弱但很善良的欧米伽。
在这里面有杀死俄耳甫斯他们的穷凶极恶的罪犯什么的……实在是无法想象。
不在场的伊芙琳也是。她的愤怒并不像是演技,那毫无疑问是真正的愤怒。说实话很难想象她是在暗中引发一系列事件的犯人。
——结果,确实是没有一件证据确凿的事情,但多加警戒总归是没错的。
「……我知道了。总之,现在先回到各自的房间里去吧」
「伊阿宋先生……」
我的决断让欧米伽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啊」我苦笑道,「这不是在怀疑大家。只是,就像马克所说的一样,独自待在房间里是更安全的,仅此而已啦。要是随便组队的话,被伊芙琳怀疑可就不好了。而且要是知道了逃出去的方法,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跑出去,而是和大家分享。对吧?」
我向马克确认之后,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然了。这可是作为智囊该大显身手的地方」
听到这位最有可能找到逃脱方法的男人说的话,欧米伽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安心的神色。
尽管动机非常消极,但方针已经决定了。
「那么,我们趁现在把队伍解散了吧」
在我的指示下,大家一起操作窗口画面。轻触几下后操作就完成了。
在视野左侧显示着的队伍成员HP条消失了。虽然涌上来了莫名的寂寞感……但也没办法。
因为伊芙琳似乎前往了左侧的单人间,于是我们就往右侧的单人间的方向开始移动了。
只是,一直待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剩下的人是否平安无事,所以我们决定在米诺陶洛斯没有出现的时间段——也就是每隔三十分钟就在大厅里集合一次,然后分享一下各自的想法。
马克和阿塔兰忒都进到各自的房间里去了。然而,只有欧米伽一直留在走廊上,犹豫着要不要进房间。
「怎么了?」
「那个……一个人在房间里果然还是会不安……」他带着不安的表情抬头看着我,「我太弱了……要是被袭击了、是绝对赢不了的……」
我虽然想和他说“不会有那种事的”,但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内心变得脆弱也是没办法的事,于是决定从别的角度去鼓励他。
我向欧米伽发送了组队申请。欧米伽虽然有些困惑,但还是接受了。
「呐,欧米伽。看到我的玩家名了吗」
因为他接受了组队邀请,所以我的头顶上应该显示出玩家名了。
「……写着《thasceus》。这个……该怎么读呢?」
「——读《忒修斯(テセウス)》哦」
我的话让欧米伽瞪大了双眼:
「忒修斯是……那个希腊神话的……?但是,拼写好像不太一样……」
没错,希腊英雄忒修斯本来应该写作『Theseus』才对。按照我的拼写,是无论怎么读都不会读成『忒修斯』的。
「其实啊,我当时实在是太期待SAO了呢。甚至在前一天晚上完全没睡觉啊。然后,终于如愿以偿地开服的时候,因为太想赶紧进到游戏里了,慌慌张张地输入玩家名的时候,结果输错了好几个字。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登出了,就成现在的样子啦」
我故意耸了耸肩膀。欧米伽像是缓解了紧张一般,苦笑道:
「……真是意外。伊阿宋先生明明这么强、平时看起来也总是很沉稳呢」
「只是表现得那样而已啦。虽然我长得像个大人一样,但其实我不过是个初中生中的游戏废人罢了呐」
「初中生!?这不是开玩笑吗!?」欧米伽瞪大了眼睛。
我之所以对欧米伽抱有奇妙的亲近感,一定是因为年龄差不多大吧。
「下面的话还是第一次对别人说呢。我和其他人都是说自己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呐。毕竟不管怎么说,让一介初中生担任公会会长,我认为大家还是会有所抵触的。……嘛,那些都无所谓啦,我啊,一开始非常弱,甚至差点被《起始城镇》旁边出现的1级《狂躁山猪》给杀掉啊。但是,虽然很害怕、很不安,我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拼命变强了。VRMMO的死亡游戏什么的,说实话完全搞不懂状况啊,但想要跨过这个障碍,我认为果然只有下定决心才可以」
「下定……决心」
欧米伽饶有兴趣地重复了一遍。
「啊啊。下定决心就代表着要接受现状。接受这个世界的不合理之处、也接受自己那无可救药的软弱。只有接受现状,才能涌现出对未来的展望。就能逐渐明确接下来该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进步了」
接着,我轻轻碰了碰因为不安而微微耸肩的欧米伽,
「所以啊,如果你真的接受了自己的软弱,那接下来绝对会变强的啊。不,你已经足够坚强了。所以,别露出那样不安的表情啊」
「我很……坚强……」
欧米伽像是无法相信一样再次重复了一遍。
「嘛,没法立刻认同也是没办法的啦,总之现在先一起思考逃出去的方法吧。没事的,相信我吧(大丈夫だ、俺を信じろ)。我绝对会让大家从这里活着出去的」
当我说出如同魔法咒语般的口头禅后,欧米伽似乎终于不再紧张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从这里出去之后,我也能加入到您的公会里吗」
「当然是非常欢迎哦。就让我们把这个SAO给通关吧」
我朝他伸出了拳头,欧米伽虽然一副害怕的样子,但还是轻轻地碰了碰拳头回应我。
虽然完全不能保证我们可以平安地从这里出去,但如果这个约定能给欧米伽带来希望的话,那我也必须要努力才行,我再次下定了决心。
因为时间也快没了,欧米伽终于朝着房间走去了,但在他的手碰到门把手的时候,他回过头来说道:
「……伊阿宋先生的玩家名是《忒修斯》的话,果然是想要和英雄一样强吗?」
这个提问十分一针见血。本来的话,我想找个像样的借口敷衍过去,但结果什么都想不出来,所以如实回答道:
「……不,只是本名罢了」
「本名?」
「啊啊。写作《英雄》,读作《忒修斯》啊。……是个很厉害的稀奇名字(キラキラネーム)吧?」
原本我就有着希腊英雄的名字,却还是特意自称伊阿宋,无非就是为了逃避自己的本名。“那一开始取个完全不同的玩家名不就好了”,虽然也能这么说,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晚了。
虽然我自嘲地笑道,但欧米伽却一脸认真地说道:
「不,我觉得这个名字非常合适。对我来说,您就是真正的英雄。所以……请一定要平安无事」
欧米伽礼貌地低下头后,便退出了我的队伍,走进了房间。
4
在《真珠星侦探社》的沙发上阅读着纸捆的我——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个、到底是什么啊。
即使我如此自问,也不可能会有答案。
但是,只有一个客观事实被证明了。
那就是——“这份手记的记述者是我”的事实啊。
有着写作《英雄》读作『忒修斯』的名字的人类应该不可能有那么多。
而且——
我看向了在视野左上角显示着的HP条。在表示剩余血量的旁边,写着我的玩家名——《thasceus》。
到底是、怎么回事。
袭来了一种“迄今为止坚信着的常识被颠覆了”般的难以言喻的不快感。
「——这可真是,预料之外的展开呐」
听着斯琵卡那仿佛能让人安下心来的低语,我好不容易才保住了理性。我从手记上抬起头来,看向斯琵卡。
看着那张还残留着些许现实中的样子、五官端正的青梅竹马的脸,我得到了一种奇妙的安心感。
「……我拿着这份手记是理所当然的事呐」
对于我的喃喃自语,斯琵卡露出了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
「是因为记述者是你吗?不过,你应该没有写这份手记的记忆吧?」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么,就是同名的其他人写的吧」
斯琵卡干脆地断言道。但我却无法接受:
「……不管怎么说,玩家名应该也不会完全相同吧。而且说到底,我的玩家名是偶然写成这样的……」
在刚开始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我为了快点体验VR世界,结果不小心打错了字才得到了如今这个玩家名。而这一偶然,也好好地写在了手记当中。
「但是,碰巧相同的可能性并不是零吧」
斯琵卡用罕见的认真表情,笔直地看向我后说道,
「比起那种不确定的东西,我还是更相信助手君哦。这份手记不过是由名字偶然相同的其他人所写的,仅此而已」
虽然很感谢她能相信我,但我却没法坦率地为此感到喜悦。
这份手记里……让人费解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我想要、一个人稍微思考一下。
「……抱歉。我有点不舒服,先下线了」
「没事吗?脸色很差哦」斯琵卡担心地看了过来。
「……睡一觉就好了。那么……今天辛苦了」
像是要逃离那仿佛能看穿心底的视线一样,我从ALO中登出了。
我的眼前突然变黑了。似乎是和AmuSphere的连接断开了。我十分缓慢地摘下了AmuSphere。
熟悉的天花板占满了我的视野。这种理所当然的光景却让我感到了莫名的怀念。
我撑起躺着的身体,在床上盘腿而坐。
——那么,该从哪里开始思考呢。
我开始整理情报。
首先,第一个事实是那篇手记的记述者和我同名这件事。
至于真的是我写的、又或者只是同名的其他人,我目前还无法作出判断。
至少我没有写那份手记的记忆,所以还是希望是同名的其他人写的,但连名字的拼写错误都一模一样,所以是其他人所写的可能性虽说不是零,但也快接近零了。
那么,就假设真的是我写的吧,身为手记记述者的我,在过去写完那篇手记之后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记忆吧。
这么思考的话,就涌现出了别的疑问。
那就是——这份手记的内容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最开始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暂时假定手记的内容是事实而往后读了……但如果真的是事实的话,就会出现难以理解的地方。
说到底,我就不是SAO归还者啊。
那么,再假设我由于某种原因失去了SAO幸存者——也就是SAO归还者的记忆吧。那样的话,这份手记就成了我被困在SAO里时所经历的事的记录了。虽然在前言里写了“马上要死了”之类的话,但结果我还是没死,而是顺利地从《迷宫馆》里逃出去了,并且之后也没有死去,而是随着SAO的通关而回到了现实。在那之后,我重新开始玩ALO后,把当时的经历写成了这份手记,这么想的话也暂且还是能说得通的。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会产生一个本质上的疑问,那就是“为什么要做这么绕圈子的事”。是打算用某种方法来揭发犯人吗?又或者是希望雫去解开谜团,所以才特意以文章的形式留下来吗?
我怎么都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即使认为这份手记是我妄想出来的也一样。
如果这么想,那我不是SAO归还者的矛盾就能轻易地消解了。毕竟从一开始就全都是我的创作。但是,这样的话就变成我特意前往新生艾因葛朗特的《迷宫馆》、仔细调查之后才写出这份手记了。
这在某种程度上比我是SAO归还者的情况还要意义不明,而且似乎更没有解释了。
最重要的是——在以上的假设中理所当然地使用的『记忆丧失』——实在是太不现实了。
「……搞什么啊,操」
我从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意识到,有这么多不明白的事是如此的不安。
「……不会吧」
我在这时有了一个新的假说,是个比“记忆丧失”要合理不少的假说。
难道说,我有双重人格吗?
要是另一个人格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写了这份手记的话,那在“记忆”这一点上似乎就能解释了。但即使如此,我也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不过鉴于目前的情况,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合理的假说了,所以也没其他办法了。
我从床上下来,朝着客厅走去。母亲正在客厅里玩着她喜欢的填字游戏(crossword puzzle)。
「呐,妈。我有个想问的事」
「什么?怎么这么急?」
母亲抬起头来,用意外的表情看向我。我虽然有些踌躇,但还是下定了决心问道:
「……那个啊,虽然可能有些奇怪就是了……那个、我其实、是不是有多重人格啊?」
「哈?」
母亲对我这个说出荒唐话的儿子发出了呆呆的声音,
「说啥呢……是读了奇怪的漫画吗?」
「……不,应该不是那样」
「嘛,怎么都好啦。顺带一提,你从小就很健康,放心吧」
双重人格的假说马上就被否定了。嘛,我本来也没有确信所以无所谓啦。
「还有一个问题……我其实、是SAO归还者吗?」
「SAO?」母亲像是没听说过一样歪了歪头,「啊啊,是之前那个成为了话题的VR游戏呀。你当时在发售日没能买到还垂头丧气的呢,之后就发生了那个事件,你还庆幸捡回了一条命。已经忘了吗?」
……完全没有记忆。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吗……?
但是,无论怎么看母亲都没有说谎,而且说到底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那么,“我是SAO归还者”的可能性也消失了吗,但……
这样的话……事情又回到原点了。
难道真的和雫说的一样,是同名的其他人吗。
不知道……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不知为何,我莫名地开始害怕起这个现实来了。
也许是因为白天在社团活动室里,思考了“现实是什么?”这种没意义的事情的缘故。
说不定、现在的我、正做着一场噩梦,只是,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梦而已。
现在……真的是现实吗……?
我感觉这个现实的《现实感》——变得无比稀薄了。
这次我真的不舒服了,所以我回到房间里准备睡觉。
我把被子紧紧地盖在头上,像是要对抗不安似的,蜷缩着身子入睡。
这一天、我没有做梦。
5
【迷之手记·第11节】
我看着大家都进到房间之后,孤身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朝着左侧前进。距离米诺陶洛斯的出现还有一些时间,所以我的步调十分沉稳。
等走到中央大厅之后,我坐在了墙边上。
——我原本就没打算到左侧的单人间里去。
如果,剩下的人之中真的有杀人犯的话,那他很可能会趁着大家都在房间里、而米诺陶洛斯在四处徘徊的时间段里干一些坏事。
而这个中央大厅,就是从左侧移动到右侧时所必须经过的中间地点。
所以我认为如果悄悄地在这里等着,就肯定能碰到犯人。
不过也存在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没有人从这里经过,而是只在右侧又进行了PK,不过要是这样的话,那剩下的那个人自然就是犯人了,到时候彻底地盘问一遍就行了。
但是……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别发生那种事。不,不仅如此,我其实最希望的是谁都不会死去。
没错,说真的,我其实并不是想揪出犯人来。我在这里等着,是为了相信大家都是无辜的——
我一边忍耐着胸口处传来的疼痛,一边全神贯注地等着那个时刻到来。
虽然米诺陶洛斯在我等着的时候出现了,但它并没有注意到我,就这样从左侧前往了右侧。它似乎并不会一直使用那个所谓的“回声定位”,而是在觉得可疑的时候才会使用。
看来连米诺陶洛斯都预料不到我在这里等着。
就算我们之中真的有犯人,那他肯定也想不到我在这里。至少他是绝对不可能躲着我,在右侧和左侧之间来回穿梭并实施犯罪的。
我怀着祈祷般的心情,静静地看着时间流逝。
终于——祈祷似乎是应验了,米诺陶洛斯的徘徊时间结束了。
总之……似乎暂且是熬过了这段艰难的时间。
之后就像约定的那样,在中央大厅里等着大家集合就好了——
我像这样轻松地等着……但过了五分钟也没有一个人过来。
……有种不好的预感。
仿佛全身都被毒蛇缠绕住了一样,我在这种不快感和焦躁感的驱使下,朝着右侧的房间跑去。大约一分钟后,我来到了三间单人间那边。
「喂!大家没事吗!」
我几乎是一边怒吼一边挨个敲门。虽然SAO房间的门有着几乎完美的隔音效果,但只有在敲门之后的三十秒内能传声音过去。所以里面的人应该绝对听到了我的声音才对。
即使如此,也并没有任何回应。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拧动了门把手——门理所当然地被打开了。原本系统默认锁住的门打开了——这也就意味着,谁都不在里面啊。
我用颤抖的手将门完全打开了……但果然,里面完全没有人。我怀着要哭出来的心情确认了剩下的房间。但是,结果也都没有人。
——应该在右侧的房间里的马克、阿塔兰忒、欧米伽突然消失了踪影。
是死去了吗。又或者是注意到了逃出去的方法,大家都逃出去了吗。
在不会残留尸体的SAO中,并没有办法判断到底是死了还是逃出去了。
因为解散了队伍,所以现在并没法确认其他人的HP,我对此感到无比的后悔。
早知道会变这样,就不在意伊芙琳的看法了,四个人重新组个队伍就好了……
但是……我根本无法想象那三个人不打招呼就走了。就算他们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什么都不告诉我就逃出去,在那之后也应该会马上返回这个迷宫,然后把逃出去的方法告诉我,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我心里已经暗暗明白,那三个人也已经死了吧。
在这时,我想起来自己和马克加过了好友。那么只要查看好友列表,就能知道马克现在的状态了。我压制着急躁的心情操作窗口,打开了好友列表。
马克的那一栏已经变成了无法联系的灰色状态。已经死亡的好友才会显示成这样。果然……马克已经死了。{译:虽然在迷宫中无法收发信息,但是可以打开好友列表}
紧接着,我突然想到了伊芙琳。难道她也死了吗。我连绝望地瘫倒的时间都没有,就朝着左侧飞奔而去。
至少……我至少希望伊芙琳还活着。谁是犯人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不要、只留下我一个人啊。
我抱着这如同恳求一般的祈祷,穿过长长的走廊,到达了左侧房间。
已经没有敲门的闲工夫了。我不知道伊芙琳在哪个房间里,于是挨个转动门把手。
但结果——所有的门都开了。也就是说……连伊芙琳也、不见了。
我拼命忍住瘫坐到地上的冲动,沿着走廊前行。希望还……不能放弃。
我一路走来都没看到伊芙琳的身影。所以,至少她不可能在右侧。那么,如果她还活着的话,那就应该在单人间的前面——浴室里了。
身体好沉重。全身都使不上力、眼看着就要倒下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咬紧牙关,拖着沉重的双腿,紧紧地抓住这最后的希望。
然后,我终于抵达了左侧最深处的浴室里。
简直像是理所当然一样,谁都不在里面。
——我听到了内心粉碎的声音。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倒在地板上了。
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就这么一直待在这里的话,会不会被米诺陶洛斯给踩死呢。
那说不定……也不坏呢。
现在我已经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自己在这座《迷宫馆》里存活下来了。
要是因为我才让大家死去了的话……那我也一起死掉才合乎情理。
这时,在我视野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我稍微移动了一下视线,看到有个东西在浴缸的阴影里。
是什么……?
我挤出最后的力气,伸出了手。
那是——阿斯克勒庇俄斯他那仅次于生命的、重要的眼镜。
我在这时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阿斯克勒庇俄斯并不是在杀了凯妮斯之后从《迷宫馆》里逃出去了。
——他也、已经死了。
6
手记在这里十分突兀地结束了。
恐怕在这之后就去写最开始的前言了吧。
今天是星期六,所以不用上学。我和斯琵卡从早上就登录到ALO里,在几乎同时读完了手记之后,都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这可以说是现代版的『无人生还』呐」
——『无人生还』。这是英国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所写的世界上最有名的推理小说。这本小说讲了十个人被困在孤岛上,最终全部死亡了的故事。
「……但是,这份手记不太一样吧」我一边感到有些不舒服,一边反驳道,「乍一看会觉得这个记述者也死了,最后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但说到底,正因为记述者活了下来,所以才留下了这份手记」
“手记的记述者可能是我”这件事比较复杂,所以就先不提了。
斯琵卡那从猎鹿帽上伸出来的猫耳饶有兴致地抽动着,同时“唔嗯”地哼了一声:
「就算把记述者是死是活、这份手记的来源之类的事先放到一边……这份手记里所写的内容也很奇怪呐。假如记述者不是犯人的话,那就意味着包括犯人在内,《迷宫馆》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除了单人房间之外,其余的所有房间都是由一条通道连接的,完全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而且也已经确认过所有的单人房间里面都没有人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怎么回事”……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所以这不过是编造出来的故事而已吧。认真对待就只会像个笨蛋而已哦」
「——这你就错了哦,助手君」
斯琵卡用意外真挚的语气说道,
「我们从一开始的立场就应该是“不纠结这份手记的真伪”。把手记中所写的所有内容都当做事实来看待,这才是本来的大前提呢。所以在此基础上,我们认真推理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才是我们向这位记述者表达敬意的方式哦」
「……为什么要这么拘泥这份莫名其妙的手记啊」
仿佛是要掩饰这种不快感,我用否定的语气说道,
「要是想玩侦探游戏的话,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吧。既然ALO有这么多人玩,要是去找人际关系方面的麻烦事的话,应该是要多少有多少吧。你施展才能的舞台可不是这种可疑的手记,而是能对更多人有帮助的事情啊」
我的主张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想要撇清和手记的关系。但即使如此,斯琵卡也还是带着温柔的微笑回答道:
「助手君,我呢,认为这世上所有的谜团都是有意义的。而在谜团的最深处,肯定有着寻求救赎的意愿。确实,这份手记里残留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出处、记述者、再加上内容的话,就好像是虚构的一样。但是,不管这份手记有着怎样的背景,唯有这份手记确实存在于此是确凿无疑的事实。而且在手记的开头,也写着『希望请解决这个杀人事件』这样明确的意愿。说到底——这就是这份手记的本质啊。不知是哪里的某人,希望解开谜团才留下来了这份手记。既然如此,身为名侦探的我,就接受了那份求救的声音,全力以赴地去解开手记的谜团。……我之所以拘泥这份手记,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啊。不管这份手记里的事是真的也好、是虚构也罢,那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斯琵卡说完之后,从外套里取出泡泡吸管,轻轻地吹出了泡泡。
我一直觉得那种插手别人问题的侦探,以及憧憬那种侦探的斯琵卡都挺恶趣味的。但是……恶趣味似乎也有恶趣味的道理。
我对斯琵卡稍微刮目相看了。
心底里沉淀着的烦闷感虽然并没有消失,但我内心里却产生了一种“哪怕多一点也好,想要和她一起面对这个事件”的念头。
「——我知道了」我认命般地举起双手,「就先不管手记的出处之类的问题了,我也会试着认真处理这个事件的」
「谢谢你,助手君!」
斯琵卡探出身来握住了我的手。她的双眼比以往还要闪耀,简直就像是隆冬的夜空一样。
「很高兴你能理解我!只要弄清楚事件真相的话,那关于这份手记本身的谜团也能得到一些答案吧!我们一起加油吧!」
从她那温暖的手掌中传过来的温度,似乎稍微驱散了我心底里的烦闷。
我为了掩饰害羞,装作自然地抽回了被斯琵卡握住的手,然后快速地说道:
「……总之,先整理一下情报吧。实际上真的发生了《MPK》吗」
「就算不是全部,也肯定有很大一部分是MPK吧」
斯琵卡依旧和平常一样,翘起了被紧身裤包裹住的美腿,
「总之,在SAO中,直接进行PK就会改变玩家光标的颜色。虽然有好几种规避的方法,但像《迷宫馆》的这种情况,利用怪物是最轻松稳妥的方法。毕竟《盲目米诺陶洛斯》可是能一击杀死玩家啊。倒不如说是根本没有不利用米诺陶洛斯的理由。实际上,从记述者的视角来看,所有人的光标颜色都没有变,那么很自然地就会认为是利用了《MPK》」
「也就是说,犯人在踏入《迷宫馆》的那一瞬间起,就决定进行PK了吗?」
「虽然目前还不好说什么,但至少《阿尔戈英雄》和《英雄传说》的玩家们看起来是互相不认识的,而且既然双方都出现了死者,在此之上还认为他们此前就怀有杀意,这似乎有些牵强呐。只是,“原本就决定了迟早要进行PK,时机正好就付诸行动了”,这么想倒也并不矛盾。嘛,话说回来,把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杀掉实在是有些脱离常识呢」
「……也就是说,并不是为了杀死特定的某个人而进行了《MPK》,而是为了实现某种目的才利用《MPK》将所有人杀死了,是这样吗」
「这样的可能性很高呢」
这样的话,从动机的角度去梳理案件似乎是很困难了。
「那么,就只能分析个别案件了吗。亚瑟最开始被杀是怎么回事?」
「只考虑不在场证明的话,就和手记里说的一样呐。不过这是在这起案件是单独作案、并且所有人都没说谎的前提之下就是了」
对啊。要是在一个房间里的人是共犯的话,不在场证明之类的东西可是能随便捏造的。但真的怀疑到这种地步的话,感觉会掉进陷阱里,所以暂时还是当做单独作案来考虑吧。
在最初的案件中,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有马克、伊芙琳、洛基、欧米伽、伊阿宋、凯妮斯、俄耳甫斯一共七人。就算去掉身为记述者的伊阿宋,被关着的十二人中也有一半的人有嫌疑。
「第二起案件怎么样?假设是“某人向亚兹拉尔灌输了《先制攻击》的事,借此实施了《MPK》”,感觉好像谁都有可能做到这种事……不过,硬要说的话,像欧米伽这样的人干这种事或许有些困难吧」
「为什么这么想?」
「即使欧米伽向亚兹拉尔灌输了《先制攻击》的事,『那你上去试试吧』我感觉话题就会这么结束吧。既然亚兹拉尔明知危险还要自己亲手进行先制攻击,那是不是就该认为给亚兹拉尔进言的人至少是和他身份同等的人呢?」
连我自己都佩服这意外地一针见血的逻辑,不过斯琵卡的表情却有些微妙。
「唔——嗯,确实可能存在这样的一面吧……但助手君,你忘记了本质上的东西哟」
「本质上的东西?」
「是《阿里阿德涅之线》哦」
《阿里阿德涅之线》——虽然确实经常出现这个词……
「助手君你明白吗?“那种作弊道具是否真的存在”的问题先放到一边。重要的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相信它的存在。那么,基于这一点再重新思考一下吧。他们在《迷宫馆》里四处寻找了一遍之后,并没有找到《阿里阿德涅之线》 。没有被找到就意味着《阿里阿德涅之线》这种东西果然不存在吗?」
突然被这么一问,我一边感到困惑一边摇了摇头:
「……这是《恶魔的证明》吧。即使在洋馆里没有找到《阿里阿德涅之线》,也不能证明《阿里阿德涅之线》不存在」
「正是如此」斯琵卡满足似的眯起了眼睛,「那么《阿里阿德涅之线》又在哪呢?按照SAO玩家的逻辑来思考的话,那自然就是《盲目米诺陶洛斯》的掉落品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掉落品——也就是打倒《盲目米诺陶洛斯》之后所得到的报酬吗。
我在这时才终于理解斯琵卡想要说什么了。
「——原来如此。如果《阿里阿德涅之线》真的存在的话,如此稀有的道具几乎肯定是最后一击奖励(Last Attack Bonus)。如果是自己之外的玩家打倒了米诺陶洛斯,那《阿里阿德涅之线》必然就会落入那个玩家的手中。正因如此,明知有危险也只能自己去进行《先制攻击》了啊!」
所谓的最后一击奖励(LA),就是在打倒BOSS级的怪物时,给予打出最后一击的玩家大幅提升稀有道具获取概率的一种奖励机制。
对于我的确认,斯琵卡严肃地点头回应道:
「也就是说,只要将《先制攻击》的想法传达出去,无论是谁都有可能杀死亚兹拉尔。不过,只要是有正常头脑的人,也应该就能马上明白“就算《先制攻击》成功了,也不可能打倒米诺陶洛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因为亚兹拉尔对SAO的了解比较浅,所以这个计谋才有可能成功」
结果,思考又回到了原点。
「那么,果然还是无法通过第二起案件来锁定犯人吗」
「很遗憾呐」斯琵卡耸了耸肩膀,端起桌子上的红茶抿了一口,「第三起案件,能杀死俄耳甫斯氏的,只有伊芙琳氏和赫拉克勒斯氏两人。其中,赫拉克勒斯氏在第一起案件时有不在场证明,用排除法来考虑的话,那就意味着伊芙琳氏是真凶呐」
「凯妮斯被杀又是怎么回事?那个时候果然阿斯克勒庇俄斯也被杀死了吧?」
「这一点说实话也不好说呐。伊阿宋氏看到了阿斯克勒庇俄斯掉落的眼镜,所以才认为他也死了,但这个依据太薄弱了。最奇怪的是,阿斯克勒庇俄斯为什么要突然离开队伍。到底为什么才做这样的事……我觉得这是极为重要的一点哦」
确实……这可以说是这次事件中几乎唯一的人为疑点。离开队伍对阿斯克勒庇俄斯有什么好处吗。以及,阿斯克勒庇俄斯到底是还活着,还是说已经死了呢。
要是能弄清楚这一点的话,感觉就能更进一步逼近事件的真相了。
思考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阿斯克勒庇俄斯究竟死没死……说不定可以弄清楚呢」
「唉?」斯琵卡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
「在网络上有无数的和SAO相关的情报在流传着。只要去搜索的话,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吧」
斯琵卡一时之间似乎还没能理解我说的话,眨了两三次眼睛。不过马上就激动地探过身来:
「真厉害呐!干得好啊,助手君!对啊,不是还有网络吗!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到,我太笨了呀!现在马上就去调查一下吧!」
话音刚落,斯琵卡的身影就消失了。看样子好像是登出了。我一个人留在事务所里也没什么用,于是跟着斯琵卡一起登出了。
7
我切断了和AmuSphere的连接。我是从什么时候起才感受不到登出时所特有的酩酊感的呢。总感觉记忆好像丢失了一样,有点不舒服。
在这时,房间里回响起了砰砰地温柔敲击窗户的声音。我站到窗前——
就看到身为邻居的月夜野雫正带着满脸的微笑挥着手,她一只手里抓着软式网球{译:日本在传统网球的基础上发明的体育项目,具体的差异自行百度}。因为我们的房间是相对着的,所以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就把球扔到窗户上来代替敲门,这从小时候起就成了我们之间的秘密暗号。
雫用手势示意我把窗户打开。其实就算窗户关着,在这个距离也能听到她说话……但我转念一想,这大概是心情上的问题吧,于是只好把窗户打开了。
「你好啊,圆堂君。好久不见呐」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让人感觉很舒服。不过,总感觉好久都没有和她在学校之外见面了。或许是因为她现在穿着私服,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现在戴着眼镜,头发编成了宽松的麻花辫的缘故吧,她看上去比平时更稚嫩一些。她在学校的时候一直戴着隐形眼镜,在家里则基本上都戴着实体眼镜。
「……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开始要在网上查东西,很忙的」
我像是为了掩饰难为情一样,若无其事地这么说道。雫听到这话后鼓起了脸颊:
「我也很忙哦。比起那个,能不能请你稍微往后退一点呢?」
「哈?为什么?」
我刚听她的话往后退了一步,她就仿佛在等着这一刻似的,把一只脚搭在了窗框上。难道说——她想要跳过来吗!
「喂笨蛋,太危险了!从玄关里进来、从玄关里啊!」
「我跳」
完全无视了我的制止,这位青梅竹马的少女轻盈地跳了起来。
「——!」
虽说距离不是很远,但哪怕有万分之一受伤的可能性都会很麻烦,所以我全力地抱住了雫的身体,想要接住她。不过,由于用力过猛,我就这样抱着她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好痛……」
我晃了晃眼冒金星的脑袋,发现雫的脸就在眼前。
「对、对不起……!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那、那个,没撞到脑袋吧……?」
她担心地骑在我的身上,盯着我的脸。就算想推开她,可感觉不管碰到哪里都会变成骚扰,根本无从下手。
「那个……我没事,所以能让一下吗?」
「对、对不起!」
就像是同极相斥一般,雫猛地从我的身上离开了。我再次看向雫,她穿着褶边很多的宽袖白色衬衫,并搭配着深蓝紫色(浓绀)的高腰长裙,虽说算不上哥特萝莉,但也是相当有少女风格的装扮了。这么说来,我记得她从以前就很喜欢这类穿搭呢。
「那个……因为以前经常从窗户过来,所以就不知不觉……不过……已经不像以前一样身手矫健了呐」
雫将双手放在胸口附近,颇有感触地小声说道。因为要是深究这个话题的话只会变得尴尬,所以我快速地岔开话题:
「五十公斤的身体突然飞过来可是会有可能引起脑震荡的,要小心点啊」
「是四十五公斤哦!」雫生气地说道,「谈论女孩子的体重得是情商多么低的人才干的事啊。说的委婉点,这都算是骚扰了,请注意一下哦」
「明明就在几秒前还骑在我身上呢……」
骚扰的判定也太过随便了吧?女孩子的心思可真是复杂又奇妙啊。
雫简单整理好弄乱的衣服后,像是重新打起了精神一样,拍了一下手:
「那么,圆堂君。时间很宝贵就快点开始吧」
「开始是……开始什么啊?」
说到底我也不清楚雫是为了什么才特意来到了我的房间。
「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是网络哦、网络」
「……所以为什么要特意来我的房间?」
我本以为这是正常的问题,但雫却仿佛听到了理所当然的事一样,叹了一口气:
「因为要查的东西不是一样的吗,一起查的话效率会更高,而且也会更有意思吧。还是说……圆堂君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高兴吗?」
雫像是闹别扭一样撅起了嘴。真是个狡猾的女人啊。
「……知道啦,是我输了」我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快点调查一下后,就回到ALO里吧」
我站起身来走向书桌,拿起了放在上面的平板电脑后坐到地上。雫拿来坐垫,为了能看清屏幕而紧挨着我坐下{译:有个台式就不用坐一块了(恼)}。我们之间的距离感从小时候起就很近,所以不知不觉间就坐成这样了,要是她察觉到之后拉开距离的话就没意思了,所以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操作着平板电脑。身旁传来了一股柔和的香味。
我搜索到了整理了SAO事件的Wiki,真不愧是成为话题的SAO事件。我打开Wiki中的『生命之碑』条目。
在旧SAO第一层的《黑铁宫》中,放置着一座被称为《生命之碑》的纪念碑,据说在那里记载着所有被困在SAO里的玩家的名字。然后,如果不幸死亡了的话,玩家名就会被划上横线,而且似乎还会刻着死亡的日期与死因。{译:并不是刻着死亡日期和死因,而是点击生命之碑上死亡的玩家名后会弹出死亡日期和简短的死因}
这个Wiki的条目是依靠SAO归还者们的记忆重现出来的,所以并不是很准确,但由于正式的数据在游戏通关时就全被消除了,所以倒不如说,有人能记得这些内容就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我有些紧张地搜索手记中所说的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玩家名——《kaijarisuigyo》。然后——很顺利地就搜到了,或许是因为这个名字给人的印象较为深刻,比较容易记住吧。
「……已经死亡了呐」雫看到搜索结果后低语道,「死亡日期是、九月(榛树之月)二十三日、晚上九点十七分。死因是斩击属性攻击」
「日期和手记倒是一样……具体的时间该怎么确定呢?」
「说的也是呐……因为手记中完全没有写具体的时间,所以没法确证,但是……大致先假定下午一点时进入了《迷宫馆》吧,我觉得这个估算大概是合理的。但是……照这样来看的话,果然好像是和凯妮斯在同一时间死亡了呐」
保险起见,我为了确认凯妮斯的死亡时间而搜索了一下,但并没有找到《soratarou》的死亡时间。我不禁为数据的不充分而感到可惜。
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输入了其他玩家的名字。因为不清楚《英雄传说》成员名字的正确拼写,所以只能凭感觉输入了。然后,只搜到了两名玩家。
《arthur》——九月二十三日、下午四点二十一分。死因、斩击属性攻击。
《evelyn》——九月二十三日、晚上十点十二分。死因、斩击属性攻击。
是亚瑟和伊芙琳。他们的死亡时间和阿斯克勒庇俄斯相比似乎也没有多少矛盾。
“原来如此”,雫用手托着下巴低吟道:
「但是……这样的话就变成生死不明的马克先生、阿塔兰忒小姐、欧米伽先生,这三人中的一个是真正的犯人了呐……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又产生了一个新的谜团了呐,那就是“身在右侧的他们是怎么杀害左侧的伊芙琳小姐”的呢」
「既然死因是斩击属性攻击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排除掉身为棍棒使的马克了呢?」
「唔——嗯,不好说呐。如果偷偷地提升了斩击属性武器的技能,即使不是主武器或许也有可能进行PK……不过,被PK的人也会使用主武器进行反击,所以在确保百分百杀死其他玩家的意义上来说,还是有些不安的」{译:某黑衣剑士就偷偷地将二刀流技能练到了满熟练度}
“不是绝对不可能,但从现实的角度来看是比较困难的”,大概就是这样的评价吧。现在能排除嫌疑人的依据还是太少了。我把话题拉了回来:
「那伊芙琳有没有可能是自杀的呢?」
「“孤身一人的伊芙琳小姐因为巨大的压力而失去理智,进而企图自杀”,当然存在这样的可能性。这样的话,自然就没有必要从右侧走到左侧了,“右侧的三人中的某个人是犯人”的逻辑就又会成立了。然而,这样的话就又出现别的谜团了」
「别的谜团?」
「伊芙琳小姐的主武器是细剑(rapier)。攻击属性不是《斩击》,而是《刺击》呐。但是,她的死因却是斩击属性攻击,这就有些难以解释了。当然,也有可能不是用细剑这种累赘的武器,而是特意换成了短剑之类的斩击属性武器来自杀……但是,我十分怀疑企图自杀的人的精神状态能不能考虑到这点。毕竟SAO和现实不同,即使不瞄准要害部位,只要攻击自己的身体让HP不断减少,也是有可能自杀的」{译:细剑也有斩击属性攻击,详见进击篇第五卷,亚丝娜在对战鬼魂的时候就用了斩击属性剑技《叶形斩(Triangular)》}
虽说还不至于到矛盾的程度,但却毫无疑问地很别扭。
而且,总感觉手记里描述的伊芙琳是那种哪怕把别人推下去也要自己独活的人。自杀什么的……从心情上来说终究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那么,果然是有不被在中央大厅值守的伊阿宋发觉、从右侧移动到左侧去杀害伊芙琳的方法吗。
问题堆积如山……不过目前在网上能查到的也就这些了吗——
雫用几乎是靠在我肩膀上的姿势看着平板电脑,在我正打算提议差不多该回ALO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件无论如何都想要调查的事。
「……圆堂君?怎么了吗?」
我连雫的声音都无视掉了,用颤抖的手指一个一个地输入字母。
输入完之后,我带着踌躇按下了搜索按钮。马上就查到了。
《thasceus》——九月二十三日、晚上十一点四分。死因、斩击属性攻击。
什么啊,这是……
我的脑袋里像是一团浆糊似的,根本无法集中思绪。
这个客观事实是、手记的记述者伊阿宋、也就是忒修斯——已经死亡了。
果然就如手记开头所暗示的那样,他已经死了。
那么、这份手记究竟是什么?
是实际上活下来的忒修斯在ALO中留下了这份手记吗。
然后、我究竟……是谁。
拥有《thasceus》这个稀奇名字的玩家应该不会有两个人。
假设是同名的其他人也太过偶然了。所以从常识的角度来考虑的话,认为写下这份手记的《忒修斯》和《我(俺 おれ)》是同一个人是比较自然的。
那么……《我》……
冷汗止不住地流下。嘴里好干、好恶心。
「……呐,雫。这里……真的是现实吗……?」
我无法处理心里涌出来的复杂情感,不经思考地说出了这种话,
「这份手记里……令人费解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记述者明明已经在SAO里死亡了,手记却存在ALO当中。这份手记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道具栏里。最离谱的是……手记的记述者和我的玩家名完全相同。不管怎么说……巧合也太多了,这已经无法用偶然来解释了。说不定这个《现实》……也只不过是在SAO里濒死的我所看到的、一场《梦》而已吗……?」
我仿佛是梦见自己变成蝴蝶的庄子、在现实和梦境的夹缝中自我发问。我已经完全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现实了。这么一想,我顿时觉得映入眼帘的所有事物都失去了现实感。
不管是桌子也好、坐垫也好、平板电脑也好、床也好、墙壁和天花板也好。这些看惯了的东西,如今在我眼里却只像是贴了表面贴图的空架子而已。
我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所有东西。既然如此,那至少闭上眼睛,让我逃到回忆的世界中吧。
先是儿时的记忆。雫如今虽然装出一副端庄的模样,但小时候却是个调皮的捣蛋鬼。我总是被年长一岁的雫拉着手到处跑,屡屡卷进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当中,然后和雫一起被父母责骂。
从进入中学的时候起,雫凭借着与生俱来的好人缘,渐渐地成为了班级乃至学校的中心人物。我则是一边看着那样的雫,一边——
突然间,我的脑袋里传来了犹如被冰锥刺入般的剧痛。
……怎么回事?
我无法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虽然觉得奇怪,但我还是重新尝试回忆……但不知为何,中学之后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中学时代的我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体育祭和文化祭又干了什么。
其他诸如是怎么备考的、进入高中后我是怎么和上田和山下成为朋友的、雫又是怎么当上学生会长的等等等等……这些本应是这两年发生事,却令人惊讶地连一件都想不起来了。
而且,本应和雫在ALO中一起度过的日子,也变得仿佛隔着一层雾一样暧昧不清了。虽然相关的知识确实刻在脑海里了,从ALO的基础知识,到雫开办侦探事务所的事,以及事务所总是门可罗雀的事……然而,具体的回忆却一个、都没有残留在、记忆里面。
回忆,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重要依据。
我拼命忍住四处蔓延的恐惧,继续搜寻着记忆。
但是,每当我想伸手触碰回忆的时候,我的脑袋里就仿佛有冰锥在搅动一样,这种难以忍受的剧痛让我根本无法顺利地进行回忆。
现实感、正在越来越淡薄。
我喘着粗气,拼命地忍耐剧痛,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寒气缠绕全身。头好晕,好想吐。
——好害怕。
在脑中浮现出的感情只有这个。
原来无法相信现实是如此恐怖的事,我还是头一次知道。
我扔下平板电脑,为了逃离这份痛苦而蜷缩起身体来。
「……圆堂君」
从身旁传来了雫的声音。但是,我一想到这个雫说不定也是伪物,就害怕得没法回应了。
「圆堂君」
雫再次温柔地说了一遍——然后轻轻地抱住了我的肩膀。
温暖和柔软的感觉传递了过来,但即使如此,我的恐惧也并没有消失。
「圆堂君的疑问——也就是“这个现实到底是不是梦”,要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但是,我说的话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吧,恐怕并不能真正触及到你的内心。所以圆堂君必须凭借自己的力量去直面这个《现实》,并亲手找到答案」
我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半是无意识地扑到了雫的怀里,倾诉着自己的感情:
「……我好害怕。这几年的记忆实在是太暧昧了,简直好像是自己不像是自己了一样……一想到和雫一起度过的这段时光可能是假的……我就……好害怕啊……」
「要证明【此刻/此处】是现实……很遗憾,这是非常困难的事」
雫毫不留情地指出了事实。但是,她马上又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
「但是啊,圆堂君。就像昨天说的一样,所谓《现实》是无处不在的。就算这里是你的《梦》之世界,从你主观认识的角度来说,那这个世界也同样是另一个《现实》。虽然这个《现实》正如圆堂君所说,不可思议的事情确实是太多了。但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神不是不讲理的、也不是不合逻辑的,更不会随意扭曲世界的法则。如果圆堂君所认知的这个《现实》很不可思议的话,那我认为原因一定在圆堂君自己身上」
这个不讲理不合逻辑的《现实》的原因……在我身上……?
突然被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头绪……但不知为何,我的心底深处却确信雫所说的是正确的。
「然后,诸多的不可思议都和《迷宫馆》有所关联。换句话说,那就是圆堂君的现实被《迷宫馆》给困住了。那么——只要能解开所有与《迷宫馆》相关的谜团,或许就能解放圆堂君的《现实》了」
确实……正如雫所说那样。所有的不合理、都是从那份手记和《迷宫馆》开始的。
那么,就算这里不是《现实》,而是临死之时所看到的《梦》……那我至少也必须解开与《迷宫馆》相关的谜团才行。
不然的话……可就算是死不瞑目了。
「圆堂君,请做出选择吧」
雫端正姿势,把手放到我的双肩上,直视着我的眼睛宣告道,
「是反抗《现实》,还是屈服于《现实》呢。如果你要向《现实》屈服的话,那我会尽全力去治愈你的伤痛。但是,如果你打算直面《现实》的话——那我将会全力地帮助你。……不过,请不要忘记这一点。不管这里是现实也好、梦也好、是虚幻也罢——我永远都是你的【同伴/后盾】」
雫温柔地微笑着,微微歪了歪头。
那份笑容,毫无疑问就是我从小看到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青梅竹马、月夜野雫的笑容。
仅仅如此——我那如同寒冰般的内心便轻易地开始融化了。
冰冷刺骨的身体里,确实地充满了暖意。
「我……想知道……」
我磕磕绊绊地吐露着心底的真心话,
「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费解的事情……以及本质上的意义。所以……雫」
「我在」
「请……借给我力量。我一个人、肯定是没法去面对的……」
我是如此可悲地无力。我独自一人的话、一定会被这不讲理的现实给压垮,然后就此结束吧。
但是,如果是和雫一起的话。
和这位完美无缺的青梅竹马一起的话……一定能跨越过去吧。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种百感交集的思绪一般,月夜野雫带着往常那副自称名侦探的无畏笑容说道:
「——这份委托,我就收下了哦。赌上名侦探的矜持,我会华丽地、理性地、严肃地把案件解决给你看哦。撒,终于要到期待已久的解决篇了哦,助手君!」
{译:出题篇到此结束,所有的线索都已给出,第六章开始就是解题篇了,对自己的推理能力有信心的读者可以回过头去猜一下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