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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 第三章-章节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神代小祈

扫图:怠工驴

录入:怠工驴

『我,失去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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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九重音羽带著笼罩一层阴霾的表情笑著这么说。

正在打扫主子与学生的房间,莎拉•吉尔佛德看了放在桌上的平板电脑一眼,脑中掠过与少女的那段对话。

那是发生在音羽住进昊陵学园一个月左右的某个五月天──

那天,音羽迟到了很久才来上课。

原因是她沉迷于摄影而忘了时间。听到这个理由,莎拉忍不住大叹一口气,「又来了?」

没错,音羽不是第一次迟到,而是第四次──每次的理由都一样,也难怪莎拉要叹气了。

「迟到四次的话,我就要更改平板电脑的设定,暂时取消摄影机能──上次你迟到时我已经这么说过,你应该还记得吧?」

「呜呜……对不起……下次我真的真的会注意时间──所以摄影机能……」

「不行,等一下我就来变更设定。」

无视音羽求饶的凝视,莎拉斩钉截铁地拒绝。

──如果不是我而是透流或小虎的话,结果一定完全相反吧。

「……莎拉姊,关于拍照的事──」

「不管说几次都不行。」

家教时间结束后,音羽立刻再度拜托,然而莎拉依然不打算改变答案。

音羽沮丧地垂著肩膀,低下头。

「就算你对摄影再有兴趣,沉迷到妨碍学业就是不行。」

「又不只是兴趣……」

音羽嚅嚅嗫嗫的声音,并未逃过莎拉的耳朵。

「如果不是兴趣,那又是什么?」

「──唔!没、没有,那个……呃……」

一开始吞吞吐吐的音羽,终于还是老实说出真正的原因。

就是前面那句「我失去了记忆」。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明就里的莎拉困惑追问。

就莎拉看来,音羽的记忆分明没有什么问题。

和兄长──九重透流之间的相处完全就是一对感情和睦的兄妹,休息时间喝茶时,音羽也曾不时提起生前的事。

「虽然不是全部,而且也还记得不少事,可是……」

可是,有些部分的记忆还是散落了。音羽说。

第一次察觉这件事,是在某次透流说起往事的时候。

透流说的内容,音羽一点印象都没有。

「有这回事啊?」面对这么问的妹妹,哥哥的回答是:不管经过多久──不管想起几次,都会是那么开心的回忆吧。

被他这么一说,音羽也隐约记得好像很开心,然而最重要的回忆内容是什么,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透流说,因为那是小时候的事,所以你才会忘记了吧。

尽管觉得不对劲,当时音羽还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然而──后来又经历过好几次同样的事,音羽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记忆并不完整。

也推测了可能的原因。

在以非人者的身分再次换来生命的过程中,或许失去了几许记忆──这虽然只是少女的推测,倒是虽不中亦不远。

「回魂法」──令死去少女「灵魂」重返现世的法术,其实有著记忆缺漏与人格丧失的棘手副作用。

「因为想不起来,总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这让我有点害怕,可是──」

音羽依然低俯著视线,开始说起自己对记忆不完整的看法。

「真正可怕的是今后还会发生一样的事──我好害怕会再次丧失现在的记忆。」

会不会连透流都忘了──

如果真的忘了他,会不会再次伤害他──

每次这么一想,就会害怕得不得了。

「所以我才想拍下许多照片……要是再次失去记忆,或许可以帮助我回想起来……」

「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得知看似开朗的家教学生内心的苦恼,身为教师的少女除此之外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短暂的沉默之中,莎拉不断思索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忙的事。

遗憾的是,莎拉不但没有异质的「力量」,也不懂任何关于魔法的知识,因此,她能做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拍照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了。」

「咦?」

「听了你的苦衷,如果还要禁止你使用摄影机能的话,我岂不成了恶魔吗?」

莎拉的话,令音羽睁大眼睛──

「真的吗?」

一脸惊喜交集的表情,大喊著站起身来。

「对……话虽如此,迟到的事可不能不追究,只好多出点功课给你了。」

说著,莎拉微微一笑,音羽用力点头。

「谢谢你!我会努力做功课的!就算功课比平常多一倍也没关系!」

「是吗,那就照你的希望加倍吧──」

「哇啊?我刚才是说得太浮夸了点啦──!」

见音羽手足失措,莎拉只回了一句「我们来喝茶吧」,结果,真的给了她加倍的功课。

音羽拍那些照片的原因,在「修罗会」展开后的现在,仍然只有莎拉一人知情。

这是因为,音羽希望她对兄长保密。

(这两兄妹,对彼此是否都太见外了……)

重逢之后,我知道哥哥一直很顾虑我的心情──音羽这么说。

可是,为了不让兄长担心而对唯一的家人隐瞒内心真实情感的少女,是否也一样太见外了呢?莎拉这么想。

(这么说起来,他们兄妹俩还真像呢。)

轻声叹息之后,莎拉轻抚平板电脑,在内心许下愿望。

希望音羽和自己的主子,以及其他被招待前往「修罗会」的伙伴,每一个人都要平安归来。

第一章「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音羽……」

凝视天黑之后依然昏迷不醒的妹妹,我低声呼唤她的名字。

音羽身上出现的怪现象在我脑中萦绕不去。

脸颊上的裂痕──

那应该就是使用「火焱」会加速音羽生命流逝的证据吧。

然而,这个证据,就在音羽昏倒后不久消失无踪。

彷佛恶梦一般。

(可恶,为什么会这样……就算醒来再不舒服也没关系,多希望这真的是一场梦……)

然而,即使那裂缝消失无踪,笼罩周遭的沉重氛围,仍然提醒了我,那是货真价实的现实。

「……透流,这个给你。」

抬起头,银发少女──茱莉正对我递出一个杯子。

接过来一看,里面装的是她从附近小河打来的水。

「补充一点水分比较好,这座岛太热了。」

「嗯,说的也是。」

我点点头,喝下杯子里的水。

那是刚打起不久的水,还很冰凉,稍稍冲散了一点堆积在心中的沉重不安。

「谢啦……还有,抱歉,身在敌营之中,我应该要陪『绊双刃』一起去打水才对的。」

「没事。透流最重要的事就是陪在音羽身边。」

说著,茱莉望向音羽,我也随著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眼前的音羽依然横躺在地,紧闭双眼。

(插图)

结束和阿晶的战斗之后,我们决定趁其他斗士团队出现前,往岛屿深处前进。

跨过海滨沿岸的柏油路,前方是一片密林,传出各种动物的叫声。为了找寻让受伤的身体──最要紧的是昏迷的音羽──休息的地方,我们不断朝密林深处迈进。

不久,找到一处约莫五公尺见方的空地──也就是现在我们所在之地,总算能够坐下来歇口气。

在周遭树木垂下的藤蔓与茂密的热带植物包围覆盖下,从远处很难发现这里有这么一块空地。

唯一的缺点是这里和海边不同,通风不良湿度又高,闷得令人喘不过气。

即使如此,考虑到抱著昏迷不醒的音羽四处移动时,可能会有遇上敌人的风险,也只能先在这里忍耐一下了。

决定露宿营地之后,我从事前准备的护陵卫士用野战工具包中取出连帽外套,代替垫子铺在地上,让音羽躺在上面,观察她的情况。

这才发现,妹妹身上突如其来发生的奇怪现象──脸颊上的裂缝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困惑中检查了她的身体,确认没有其他外伤(当然是交给雅她们检查),只是仍有一点发烧。

(可恶……!)

愤怒使我颤抖,紧握双拳。

愤怒的对象是我自己。

音羽恐怕是为了我而暗中进行了施展「火焱」的训练。

过去音羽使用过的「火焱」,不是将广范围烧灼殆尽,就是能够产生爆炸的火焱球,只有这两种。

然而,她对阿晶施展的火焱,却呈现过去不曾见过的长枪状──从这点看来,她一定进行了某种特训。

(要是我能更注意音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这就是所谓的后悔莫及吧……

正当我皱起眉头时,银发少女将她的小手放在我紧握的拳头上。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请不要责备自己。」

「……都被你看透了。」

「是。因为透流现在的表情就是自责时的表情。」

「不愧是我的『绊双刃』。」

「哼,就算不是茱莉也看得出来,你那点想法全都写在脸上了啦。」

在附近巡视周遭状况的小虎,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有时间想那些无聊的事,不如让身体休息一下。」

话虽如此,怎么好意思把打水和巡视及把风的任务全部交给他们,我满怀歉意地站起来。

「我来把风吧,小虎才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你这个笨蛋,我们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到吗?」

「什么话?」

「是这样的,透流同学,其实──」

此时,朝另外一个方向巡视的雅回过头,把一小时前大家讨论的内容告诉我。

现在天已经开始黑了,只要今晚没发生什么事,不如在这里过夜吧。莉莉丝、橘和小虎三人商量之后,似乎这么决定了。

晚上大家轮流站岗,现在正好轮到小虎和雅。

这时我才发现,橘为了让受伤的身体充分获得休养,早就在一旁躺下,另一边的莉莉丝也靠著树干闭目养神。

站岗时两人一组,起初由小虎和雅负责,接著是我和茱莉,再来是莉莉丝和橘,以这样的顺序轮流。

雅和橘虽是「绊双刃」却没有分配在同一组,应该是考虑到负伤的程度吧。

「虽然是这样的状况,也要请你担负一部分任务了喔。」

「别替我操心,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地在一旁发呆啊。」

现在的我能为音羽做的,就是做好大家分配的任务。

保护这里的安全,也就等于保护音羽的安全。

「哼,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快点休息吧。睡一觉起来之后,心情也会平静一点吧。」

语气虽然冷淡,依然透露出小虎的贴心,雅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小虎瞪了雅一眼,慌张地转过身去。

「透流,那我们就好好休息吧……还是休息前要先抱一下?」

「啥?」

「我想那样你心情会轻松一点。」

「不不不,我不要紧。晚安!」

急忙摇摇头,我立刻背对大家躺下去。

这个空间这么狭小,刚才的对话小虎和雅一定听得一清二楚。

(我当然知道茱莉不是开玩笑,是真心替我著想才那么说……)

感受芒刺在背的视线,我悄悄叹了一口气。

完全没察觉自己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连「睡著」的感觉都没有,就这样睡著了。

白天和阿晶的战斗固然造成一定程度的疲劳与负伤,音羽的事对精神层面更是造成超乎预期的打击。

被摇著肩膀醒来时,四周已陷入完全的黑暗包围中。

包括音羽在内,大家似乎并无异状。

等我清醒与小虎交接后,笼罩在紧张下的夜更深了。

(不能使用照明设备,还真是不方便哪。)

虽说眼睛已稍微习惯黑暗,亮度毕竟和白天还是完全不同。

近乎新月的微弱月光,几乎派不上任何用场。

话虽如此,一旦用了照明,等于告知敌人我们的所在,考虑到这一点,即使再不方便也不能点灯。

此外,夜里也是许多动物活动的时间。

尽管看不见它们的身影,还是听得见密林里传出种种鸣叫声,心情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在一连串紧张中的站哨,时间感觉起来更漫长了,幸好没有发生什么事。

很快地,雅交接给茱莉,又过了一段时间再交接给橘之后,我再次陷入沉睡。

再度醒来时──说起来更接近半梦半醒的状态──耳边传来小虎与橘的对话。

「橘,我们交接吧。」

「可是你已经──」

「没关系,我已经休息够了,现在你该考虑的不是我,而是如何让自己多恢复一点。」

「……抱歉,谢谢你。」

「很有绅士作风嘛,只是没见过平常讲话这么啰唆的绅士──」

「你闭嘴,站你的岗。」

「真没意思。」

「拜托你们两个,别那么大声吵嘴好吗?」

莉莉丝不留情面地调侃了小虎。

橘只得半苦笑著在一旁提醒两人。

后来不知道又经过了多久。

「只到后天──」「什么时候用──」「我会等到非用不可是──」「可别出丑了──」「总不能两个人都派不上用场──」

意识再次回到梦境与现实的狭缝间时,耳边听到小虎和莉莉丝这番对话的声音。

不过,传入耳中的声音断断续续,根本听不懂他们说话的内容。

(……既然……不是吵架……那就算了……)

恍惚地想著,我立刻又被困意拉回睡梦中。

醒来时,充满紧张的夜晚已告终,在晨光的照耀下,星光几乎完全消失。

「修罗会」的第二天就此展开。

音羽仍旧没有醒来,不幸中的大幸是,发烧的热度已比昨天退了许多。

我和茱莉一起前往河边打水,幸好没遇到什么状况,平安回到扎营地。

「没事吧?」

看到我回来,继续站岗的小虎问。

「为了小心起见,我不但绕了路,还在草丛里等了一会儿,看起来没什么异状。」

我对一边站岗一边关心状况的小虎说了自己是如何小心避免敌人追踪。

「哼。看来你照教科书上说的,该注意的地方都注意了。」

这是身在敌营时应当采取的行动之一,教科书上有教──其实,刚才是茱莉告诉我的。

不过我在课堂上睡著了,所以根本不记得。

「……话虽如此,这里早就在『666』监控下了,小心一点总没错。」

为了让我们搭来此地的那艘船上宾客──「修罗会」的观众欣赏战斗的状况,岛内各处都设置了摄影机。

我们早就确认过,不远处的树上──一架摄影机正好对著我们驻扎的营地。

换句话说,正如小虎所言,我们所在之地不但已暴露在观众眼前,当然也在主办单位「666」的掌握之中。

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他们有把我们行踪暴露给其他斗士团队的迹象。

身为主办单位,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这是「第一圜」克洛维前天在所有参加者面前宣布的话。即使如此,仍不改我们必须万事小心的事实。

「雅,要不要喝水?」

「啊、嗯,谢谢。」

结束与小虎的交谈后,我对正在查看音羽状况的雅说。

把打回来的水放入携带型净水器──这也是野战工具包里的工具之一──再装进杯中交给她。雅接过后,喝了一口水润喉。

「谢谢……这应该是我对你说的话才对。」

「别这么说,我也只能看看她的状况……」

「不只音羽的事,你不但帮我们疗伤,也多亏有雅事前的种种准备,帮了大家很多忙。」

「位阶」低于众人的雅,为了参加「修罗会」,在出发前做了许多准备。

除了每天的训练之外,她做了比课堂上所学更多关于受伤的处置练习,还接受有过生存战斗经验的护陵卫士指导。比起将全副心力放在战斗能力的我们,雅用不同的角度迎接了这场「修罗会」。

比方说,为了不让野战工具包成为体力的负荷,里面的工具都是雅精心挑选过的。

这些事前准备发挥了功效,昨天的扎营工作也以她为指挥中心。此外,伤者的紧急疗伤也都要仰赖她,著实帮了大家不少忙。

对于雅展现出不同的战斗方式,除了感谢之外,没有第二句话可说。

「我不像大家那么强,只能努力做好后援了。」

「每个人的强项都不一样,我认为能以不同形式战斗的雅也很强喔。」

笑著这么一说,不知为何她却别过头去。

侧面看来有点脸红,我才发现她是害臊了。

「……突然说这种话太奸诈了,透流同学……」

(突然说哪种话?)

想多补充点水分的我一边往杯子里倒水,一边暗自感到困惑。

「可、可以再给我一点水吗?音羽的退烧用布也该换一条凉一点的了……」

将水壶交给雅,只见她往布巾上淋一点水,再轻轻拧乾,放在音羽额头上。随后──气氛瞬间为之一变。

「唔……好……冰……」

「「──咦!!」」

音羽似乎对冰凉的布巾起了反应。

「唔……唔唔……」

听到她低微的呻吟声,我不由得脸色大变。

「音羽……音羽……!」

呼唤了她两三次,音羽微微睁开眼,看著我。

「啊……哥哥……咦……?我……你不是背著我吗……?」

看来,她的记忆只到昏迷前一刻为止。

搞不清楚自己身处的状况,音羽一脸恍惚地低喃之后──

「──啊!哥哥,你的伤……没事吧──」

音羽猛地起身。

可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的身体又摇摇欲坠。

我撑住她倾倒的身体,将音羽抱在怀中。

「啊……哥哥……?」

「笨蛋,不要急著起来啊……你可是昏迷了一整个晚上……」

「咦……?」

「不过多亏有你,我才得救了。不只我,托你的福,大家才没有受太严重的伤。谢谢你。」

在音羽昏迷前也曾向她道谢,只是她似乎不记得了,于是我又说了一次。

「这样啊……太好了……」

怀中传来她安心的低喃。

虽然很想继续让她休息,只可惜情况不容许我这么做。

我放开音羽,把手放在她娇小的肩膀上,看著她开口。

这是比任何事都重要,也应该让她知道的事。

「不过,音羽,你绝对不准再使用『火焱』了,那会──」

我犹豫著该如何说出口。

可是,就因为我当初没有告诉她,才会害音羽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施展了「火焱」。

原本不想让她担不必要的心,没想到这层顾虑却造成了反效果。

正因如此,这次我非告诉她实情不可。

「『火焱』会削减你的性命──用得愈多,生命减少得愈快。」

听见这突如其来的残酷事实,别说音羽,在场凝视我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抱歉,要是我早点告诉你,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不──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

「嗯,早就知道了,所以这不是哥哥的错。」

音羽露出抱歉的笑容。

这时,我还来不及疑惑音羽何时得知使用「火焱」的风险,立刻狠狠责骂了她。

「笨蛋!明知如此为什么还──!」

音羽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著我说:

「……要是哥哥站在与我相同的立场,一定也会使用『火焱』吧?」

「──唔!这……」

我无话可说。

因为,就算会减少自己的寿命,我一定也会使用「火焱」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这种挖苦的话。可是,虽然现在给哥哥和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我还是觉得,你们没有受重伤真是太好了。」

音羽再次表露歉意,即使如此,脸上却浮现满足的笑容。看到这样的她,我心中一阵酸楚难耐。

在酸楚的情绪下,我用力摇头。

「哥哥……」

「受伤总有一天会痊愈……可是,失去的生命无法挽回。我不认为现在发生在你身上的奇迹会再出现第二次,所以,你要好好珍惜生命!」

明明站在相同的立场,我也会义无反顾地使用「火焱」,此时却刻意忽略这个事实,对她提出我的要求。

因为这是我最大的心愿,希望发生在她身上奇迹,能够维持得愈久愈好。

「对不起,可是,刚才也说过,如果是哥哥的话一定也会和我一样──」

「我……!」

我大声打断她,音羽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我再也不愿意看到你为了我失去生命……那种心情,我不想再承受第二次了……所以音羽,算我求你……」

「哥哥……」

「被拋下的人心里会产生严重的创伤,那才真的是不管经过多久都不会痊愈的伤。」

始终沉默在旁守护的茱莉,忽然跪在音羽身旁。

「所以,透流一定会活下去,为了不让你承受被拋下的人的痛苦──他绝对不会死。」

「茱莉姊……」

被拋下的人有多痛苦,茱莉也同样明白。

尽管对茱莉的身世并不清楚,她现在说出的这番话,似乎让音羽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也不愿意让你承受那种痛苦,所以,我发誓这次我一定会保护透流。」

「哎呀,怎么能交给茱莉一个人呢。未来的老公当然由我来守护。」

「哼。我也会看状况保护他的啦,你就放心吧,音羽。」

「现在的我已经获得『门锁织』的力量,应该保护得了九重。」

「……为什么你们讲得一副只有我会落难需要人保护的样子啊?」

看到从茱莉开始,每个人轮流挺身而出的模样,我不由得嘟哝了起来,引来雅的噗嗤一笑。

「因为透流同学老是不顾自己地帮助别人啊。所以,大家才想帮助这样的透流同学。虽然我力量不够强大,无法保护你,但我的想法也和大家一样。」

听了雅的话,众人纷纷点头。

只有小虎回了一句「我只是看不下去有人那么笨而已」。

我环顾众人,再次凝视音羽说:

「我不会死,大家都会帮助我,所以相信我──相信我们吧。」

牢牢盯著我的音羽,把手放在胸口。

「对不起,哥哥,我会相信你们的。」

「那么──」

「嗯,我再也不用『火焱』了,我答应你。」

终于听到最想听的那句话。

妹妹说出口的约定,让我嘴边浮现一抹笑意。

「各位,哥哥就拜托你们了。我相信大家。」

「我也拜托你们了,拜托大家帮助我──等一下,难道你只相信大家,不相信我吗?」

我学著音羽低下头,再吐槽自己,换来的是音羽的笑容。

很快地,身旁充满了笑声,暂时将我们从沉重的气氛中解放。

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等在开朗气氛后的,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黑衣少女和她的青年护卫受邀来到这间房间时,等在室内的是身穿华美军服的青年,对他们谦恭有礼地低下头。

「受到您的邀请,是我的荣幸。『飓炼裁者』大人。」

拉起漆黑洋装的裙襬,朔夜礼貌回应。

身为「七曜」的两人碰面的地方,并非黑衣少女与透流等人搭乘的那艘游艇。

而是「飓炼裁者」──克洛维拥有的军舰。

「总不能让你一直在游艇上看著自己的学生嘛。」

「谢谢您的好意。」

黑衣少女微微一笑,坐上为她准备的椅子。

在透流他们搭乘的那艘船附设的剧院萤幕上,正随时进行著「修罗会」的实况转播。

转播分成主要萤幕与次要萤幕,战斗场景当然是最优先的转播对象。

其次是斗士团队狭路相逢时的情景,至于不在战斗中的各团队模样,则最不重要,只在其中一个次要萤幕中转播。

即使没有任何战斗发生,主要萤幕上也会重复播放已分出胜负的战斗录影画面,以及过去举办的「修罗会」历史画面。朔夜对这些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因此,克洛维才会邀她到自己的军舰来。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竟然拥有这种规模的军舰……」

想起从接送自己来此的直升机中俯瞰军舰时的情景,少女发出赞叹。

和少女一样在椅子上坐下的军服青年,唇畔只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

「让你感到一丝意外了吗?」

「是的,非常意外。这可不是场面话。」

「既然如此,他应该能稍许欣慰了。」

「……他?你指的是?」

克洛维对这问题的回答,是朔夜也认识的一号人物。

「『装钢技师』──爱德华•沃克。这艘军舰是他最后遗留的作品。」

「是他啊……不愧是装钢技师。听到我这么说的话,他一定会更高兴吧。」

「一定会心满意足地笑著畅谈这艘军舰的种种性能喔。」

不难想像那幅光景,朔夜轻笑了起来。虽然,这只是短暂的笑容。

因为萤幕上出现正在接近透流等人驻扎地的斗士团队。

「好像快开始了喔。你的『作品』能在这场『修罗会』上大显身手到什么地步呢?我非常期待。」

朔夜和克洛维一起转向主要萤幕。

画面中,透流一行人已察觉敌人逼近,正从营地离开。

(穿过死亡线,淬炼更强大的灵魂……到时候你们将到达更高境界,获得新的「力量」。)

「魔女」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

同时把玩著手中的特殊喷射式注射器。

第二章「早安之吻」

「修罗会」第二天傍晚过后,我们离开驻扎了一个晚上的营地。

事实是,这天中午过后就遇上敌人袭击,不得不离开。

遇袭的原因,是主办单位在岛内各地空投的物资。

前天由「第四圜」莫卓与「第一圜」克洛维召开的说明会上,已经说过「修罗会」每天都会将食物和一张全岛地图空投在岛上。

尽管包括小虎在内的数名参加斗士发出「还真好心」的嘲弄,克洛维只笑著说「观众们想看的可不是你们野餐露营的样子」。

话虽如此,空投物资还有另一层作用。

在不知战斗将持续几日的状况下,确保食粮对我们而言,成为非常重要的事。

因此,一旦为了获得食粮而前往空投地点,就很有可能遭遇同样为了获取食粮而聚集过来的敌人。

当然,主办单位或许正是利用这一点,将空投物资当作一种陷阱。

以这次的状况来说,我们就是误入了这个陷阱。

取得食粮回到营地之后,不久便遭到了袭击。

敌人是曾在说明会上见过的前军队成员。

多亏莉莉丝第一个察觉敌人接近的气息,我们才不至于落得只能反击的下场,最后也在自己人只受轻伤的状态下取得胜利。

然而,这场战斗结束后,我们不得不转移阵地。

除了枪声与手榴弹的爆炸声已经传开外,最大的问题是随著食粮一起空投下来的那张地图。

说明会上并未说明的是,地图上标示了各队伍目前的所在地。

换句话说,拿到空投物资的队伍,立刻就能锁定我们的所在之处。

因此,就算不再有敌人来袭,也非得赶紧离开不可。

主办方这么做,大概是为了防止有人以从头躲藏到尾的方式撑过这场战斗吧。

而现在,正当我们四处找寻新营地时,雨点开始从灰色的积云里落下。

刚开始只是滴滴答答下著的雨,雨势一转眼就加强了。

岛上因天气变化下起剧烈的骤雨──类似我们熟悉的午后雷阵雨。

下在密林中的雨比平地更激烈,在雨声的遮蔽下,周遭听不见其他声音。

披在身上的连帽外套虽然有防水功能,再怎么说也抵挡不住大雨中的长途行军。

幸运的是,雨刚下不久,我们就找到一棵根部空洞的大树。

我和雅在出入口设置了伪装,小虎和橘巡视四周把风,剩下的成员利用时间准备食物和轮流休息。

在雅的指示下,我捡起树枝,拔下树叶交给她,她很快地就用这些巧妙地布置成洞口的掩蔽物。

她熟练的手法,正是为了弥补自己战斗力的不足而朝后援方面努力锻炼的证明。

很快地结束洞口的伪装,我们也进入其中。

「好窄啊……不过现在不是挑剔这种事的时候。」

「是啊,用来躲雨倒是刚好。」

「哈哈,说得也是。」

树洞的高度不高,得低著头才进得去。宽度大约两公尺多,深约四公尺左右。

虽然雨水从地表渗了进来,但又继续朝低处流去了,所以不用担心积水的问题。

「小心脚下凹凸不平的地方喔,哥哥。」

洞内地面滚落大大小小的石头,看来无法躺下来休息。

「待起来还舒适吗?」

「我完全没问题,只是坐久了屁股可能会痛……?」

「担心屁股痛的话,坐这里就好了,音羽。」

坐在音羽身边的莉莉丝,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这样太不好意思了啦,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哎呀,不用这么客气嘛。你没听过『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吗?」

(社人仙社码……是什么密码啊?)

莉莉丝对我拋了一个媚眼,我内心却是一头雾水。

「……真奇怪,听我刚才那么说,透流不是该吐槽我,然后就能炒热话题了吗……」

「你太小看哥哥的文盲程度了啦,刚才那句谚语他一定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看到她们两人莫名翻起白眼,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满心困惑。

──不过,肚子发出的咕噜声立刻打断我的思考。

仔细想想,因为还没吃午餐就遭到袭击,也难怪如此饥肠辘辘。

「肚子好饿……好想吃肉……」

我虚弱无力地嘀咕,茱莉的回答却令我怀疑自己的耳朵。

「要吃肉这里有喔。」

我难以置信地望向银发少女,拿在她手上的毫无疑问是炸鸡。

「肉!」

「这是空投物资的一部分,摸起来还温温的,或许才刚炸好不久。」

「真的吗!我还以为里面铁定只有乾粮之类的呢……」

听了我的疑惑,莉莉丝做出推测:

「大概是故意不放乾粮的吧,我的观察啦。如果是乾粮,只要斗士稍微调整食量,就不用每天冒著危险去捡空投物资了。而且为了减少遇到其他队伍的可能性,也可以去捡几天前空投的物资。」

如今空投物资里的食物都是无法保存,必须马上吃完的东西,由此可知莉莉丝的推测无误。

「原来如此啊,不过我真的快饿死了,可以先吃吗──」

「哥哥,吃饭之前先把手弄乾净。」

「呜咕……」

刚才布置出入口伪装的缘故,我的手上沾满泥巴。

虽说把手弄乾净花不了一分钟的时间,要我(暂时)放弃吃肉的事还是很不甘愿──

「就这样吃吧。」

察觉我心情的茱莉,把肉递到我嘴边。

「谢谢你,茱莉。」

「不会~♪」

我心怀感激地咬下一半的肉。

「好吃,太好吃了……」

彷佛与肉进行了一场交流的美味令我感动。

要是能吃到刚出炉的肉一定更好吃,不过就状况来说,已经不能要求更多了。

我只吃了两口,茱莉手中的肉就被我吃光了。

「谢啦,茱莉。」

空虚的胃稍微得到满足,我正打算站起来,用雨水冲洗手上的泥巴时──

感到一股视线而回头,除了音羽和莉莉丝仍用和刚才一样的白眼看著我,这次还多了个雅。

「你、你们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你们在大家面前大大方方放闪,是要我们做何反应啊……」

「我、我们又没有放闪,我只是想赶快吃到肉,忍不住就……」

音羽指摘了我和茱莉的行为,我才终于理解她们视线的含意,正当我狼狈不堪时,前往树洞周边巡逻的小虎和橘回来了。

「大概检查了一圈,没发现敌人潜伏。」

「刚才我也和小虎说了,今天或许应该在此扎营。」

考虑到时间和天候,我没有异议,其他人也不反对。

「巡逻辛苦了。你们俩快进去休息吧。」

小虎和橘进来后,便换我和雅前往洞外站岗。

「你别又闹出事情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虎和橘分别说著走进树洞内,脱下外套──

「──唔!橘、橘、你的衣服……!」

外套下的制服湿透了,我不由得朝她伸出一指。

「喔,你说衣服啊。因为刚才穿著外套战斗,弄破了几个地方。」

「原来是这样啊──不、不是啦,这该说是灾难吗……」

我一边别过头,一边指著她的上衣。

「……都湿透了。」

「透……?」

我轻声一提醒,橘的视线才朝自己身体看去──终于发现我指的是什么,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湿透的制服衬衫吸附在隆起的胸前紧紧贴住,隐约能看见下面的肌肤颜色和深色的内衣。

嘴巴一张一阖,说不出话的橘,转眼满脸通红。

「我、我我我……我的──内、内内、衣?」

尖叫爆发前一刻,我用手掩住橘的嘴。

「唔唔唔唔!」

「嘘,安静一点!」

不只叮嘱,我还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提醒她要是叫出声音可大事不妙。

橘终于听进我的话,立刻回过神来,点点头。

(就算雨下得再大,谁知道她的尖叫声会传多远……)

我不禁赞赏起自己仓促间的反应──不过,得意也只是一时。

「那、那个、透流同学,你、你你你在对小巴做什么……」

颤抖著声音这么问的雅,看起来非常不镇定。

「……做什么?堵住她的嘴啊?」

「堵住?那、那那那意思是说……换句话说……也就是……你们接吻了?」

「「「接吻?」」」

雅的问句引起好几个人同时发出惊呼。

「等、等一下透流,我好像听到不可忽略的字眼了喔?」

「这种时候还这么不正经,哥哥──话说,你喜欢小巴姊喔?」

「……透流喜欢巴吗?」

「不不不,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句话只说到一半,我也发现了。如果从背后看来,我们的姿势确实很像在接吻。

我的脸和橘凑得很近(这是为了要她小声点),她的嘴被我(的手)堵住了。

「不是,不是的──!」

我慌张地推翻众人的想像。

在误会解开之前,我们度过了吵吵闹闹的片刻,彷佛回到日常生活之中。

雨很快地停了,黑暗的夜幕低垂。

吃过晚饭后不久,除了负责站哨的茱莉和雅之外,其他人都挤在一起就寝。

当然,我和小虎是轮流入睡的。

进入半夜,交接的时间一到,我揉著惺忪睡眼走出树洞。

由于洞口放了树干和枝叶做伪装,站哨的位置离洞口有一小段距离。

我向正在站哨的茱莉和橘打了声招呼,直到我脑袋完全清醒之前,暂时三人一起站哨。

不久,茱莉回到树洞内,站哨的人剩下我和橘。

站哨时,为了不让敌人轻易察觉,我们身上都穿著深色外套。这件外套虽不起眼,穿起来却很热。幸好下了场雨,现在比昨晚是凉快多了。

「身体状况如何?」

「就像白天你看到的那样,已经恢复到可以随心所欲行动了。」

虽然没有看到全部过程,但白天遭遇袭击时,橘确实是一个人打倒了敌人。

「那就好──真的不行时也不要客气,放心依赖大家吧。」

「到时候我一定会这么做,你自己也一样,遇到危急状况时可以依赖我,那样我也会很高兴。」

「我知道啦,这之前也说过了嘛。」

「呵呵,是啊。不过比起当时,现在的我能贡献的力量应该更多了。」

轻轻笑著,橘在言谈中吐露自信。

「你指的是『门锁织』吧。一直找不到机会问你,要施展那一招时,是不是必须借助橘家祖先的力量?」

我想起和阿晶战斗时橘说的话,于是这么问她。

「嗯,发动『门锁织』就等于能使用橘家前人钻研得来的技术和锻炼出的体能──这就是我的能力。因为用的是借来的力量,想要变得比现在更强,除了超越前人之外,别无他法了。」

「原来如此……不过还是很厉害哪,橘流。没想到在你的先人中,竟然拥有与『超越者』及『兽魔』并驾齐驱力量的人。」

「哈哈,橘流可是有七百年的历史,自然是能人辈出。」

「七百年啊……呃,是从平安时代开始的吗?」

「你再搞不清楚,好歹说个镰仓时代吧──算了,既然有这个机会,我还是好好指导你吧。当然,我知道你讨厌念书,不过,只要多多学习各种流派的历史,自然会产生兴趣──」

「对、对了,我忽然想到,那一招好像特别厉害。」

再不制止的话,恐怕得顺水推舟地被迫答应她什么事了,我赶紧改变话题──却不小心踩下地雷。

「就是那招啊,打倒阿晶的凤凰──啊……」

「别在意,我和晶哥已经分道扬镳了。」

橘虽然这么说,语气却完全没了刚才的开朗。

「抱歉……」

「都说不用在意了。晶哥已背离橘家,走上邪道,现在的他是挡在我面前的敌人。」

「话是这么说,心情却不是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吧?所以──还是抱歉。」

要把感情切换成极端的零或一百,都是很困难的事。

和对方的关系愈深,事情愈不简单。

──因为我自己就是那样。

「抱歉,让你费心了。」

「还不都怪我提起这个话题,橘你没有必要道歉的。」

「这样啊……」

无言的片刻持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

(插图)

「……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橘平静地提出疑问。

她一定是想起昨天战斗当下的对话了。

和那个因为对橘怀抱强烈的情感,所以才会踏上错误道路的男人之间的对话。

「晶哥说他爱我。爱──足以令那个人误入歧途的强烈情感,究竟造成他多少煎熬,我实在无法想像。我所知道的爱,是家人与师徒间的情感,至于对异性的爱,就只在故事中读过……」

「……真意外。」

「意、意外是什么意思?不是我自豪,到现在都没有恋爱经验啊。」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外是指,没想到橘也会读恋爱小说啊。」

或许是偏见,但我一点也无法想像橘看漫画或电视剧的样子,便擅自把她说的故事解读为小说了。

「哈哈,我不喜欢读那类小说,我读的都是历史小说或推理小说喔。」

橘说,那类小说中出现的「爱情」几乎都是足以大幅影响情节的,都是经过编排的感情。

正因如此,她才会开始思考,阿晶对自己怀抱的那份爱情是什么,甚至能将他的人生扭曲至此。

「爱啊……」

再次吐出这个字,我感觉有些莫名羞赧。

可是,考虑到橘身处的状况,我认为应该认真回答这一题。

我也和橘一样,从未爱上过谁。

虽然无法凭经验作答,脑中倒是忽然浮现一个想法。

「希望喜欢的人获得幸福──这种说法我比较能体会。」

忘了在哪听过的这句话,听到的当时也没想过这就是爱。

「正因为喜欢橘,所以想藉由自己的手让你获得幸福──这或许就是阿晶的想法吧。」

只可惜这份心意在种种状况中扭曲,最后变成那样的形状。

「这是你的解释吗……呵呵,值得参考。」

「哈哈,忘了之前听谁说的,我只是借花献佛。」

「唔呣,不过,我听了也很能体会。谢谢你的答案。」

「不客气,还有──希望那个人平安无事。」

「……嗯。」

虽然替敌人想这么多也满奇怪的就是了。

然而,我们还是愿意祈求他的平安。

只要活著,总有一天还可能再回到正途。

在「修罗会」上战斗失败的人──死亡或无法战斗而被主办单位判定为失败者的人,将失去战斗的权利。

烙上无法战斗烙印的失败者,将由主办方派人前来「回收」,但是能否活到主办方抵达前,就要看他的运气了。

当然,恢复意识之后也有可能出手抵抗,只是不知道重伤的身体能反击到什么地步。

因为按照「修罗会」的规定,袭击失败者可获得奖励。在岛内每杀死一人,就能获得十万美金的高额奖赏。

然而,即使击退了袭击者,失败者却无法得到任何奖励。

「晶哥……」

橘下意识地低唤阿晶的名字。

打倒阿晶的是我们。

当时他是与我们对峙的敌人,那么做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使如此,现在我们仍衷心期盼他平安无事。

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话虽如此──)

我回想著刚才自己对橘说的话。

希望对方能获得幸福──

(到底是在哪里听到的?应该是最近的事吧──对了,是音羽出的功课!)

『你好好思考这个问题,哥哥最希望谁获得幸福……』

在游艇上度过的最后一夜,音羽曾给了我这么一个功课。

当时,我没有回答。

对,不是没能回答,而是没有回答。

那时我脑海中确实浮现了一个女孩。

之所以没说出她的名字,是担心音羽会因为前后的话题而导致误会。

茱莉•西格图纳──

沉默寡言,感情几乎不外显的她,其实是个非常怕寂寞又爱黏人,时而天然呆,心地非常善良的女孩。

同时──她也希望自己能亲手报杀父之仇。

可是我却不希望茱莉走上那条路。

我希望她能获得平凡女孩的幸福,为了这个,我宁可代替她受伤。

(嗯?咦……?)

再次思考音羽出的功课,脑中浮现的答案是茱莉时,我忽然感到疑惑。

这和刚才我们聊的「爱是什么」完全是同一件事吧。

希望喜欢的人获得幸福──这是我最能认同的爱的方式。

而我现在,正希望那个女孩能获得幸福。

(难、难道说……我对茱莉……不、不不不,等等,等一下!我对茱莉的感情才不是那么一回事呢!当、当然她身为女生有太多令人心动的地方,可是、不……咦咦咦咦咦咦?)

我的心脏像刚跑完百米似的怦怦跳,脸滚烫得像要烧起来。

不可能的。我心想。

说不定可能。我也这么想。

(又、又不是说希望对方幸福就一定代表那样!)

尽管如此,明明是自己的感情,我却做不出结论。

我对茱莉有好感,自己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

可是,那是因为她是我誓言缔结羁绊的搭档,若说这是恋爱感情,未免进展得太快了吧──

这时,我又想起一句深埋记忆底层的话。

那是过去与榊对峙时,那家伙曾这么形容过我和茱莉的关系。

『这是你得到的「力量」──爱的功劳吧。』

(不对……!)

和当时一样,我否定了榊的话。

(存在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由密不可分的羁绊所建立!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害音羽陷入苦境的凶手说的那种话,我绝对不愿认同。

不可能认同……

(为什么偏偏想起榊那个人……)

刚才的狼狈和紧张完全消失,我在不知不觉中握紧拳头。

(得冷静下来才行。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注意力放在「修罗会」上。)

放松力量,我一边让自己冷静,一边缓缓呼气。

幸运的是,此时橘正好为了转换气氛,提起另外一个话题。

「九重,关于刚才说的话……」

我不解地看著她,橘先清了清喉咙才继续往下说。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呃、嗯……是这样的,关于我……那个……还没谈过恋爱的事,请不要告诉大家。」

「什么嘛,原来是这件事。」

「别说得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这对我来说还满重要的……」

平常那个正气凛然的橘不知到哪去了。

橘莫名沮丧的语气引得我发笑,拜她之赐,刚才内心的不平静终于得以和缓。

「我是无所谓,不过你之前从没跟人聊起这类话题吗?」

「聊是有聊过,很抱歉的是,被我随便找个理由含混带过了。」

所谓含混带过的理由,是谎称自己在告白之前就转学了。我不禁在内心吐槽,在有几百年历史武术门派中长大的人,哪有可能搬家转学啊。

「……你、你觉得呢?到这把年纪还没谈过恋爱,是不是太迟了?」

「嗯,或许有点迟吧,可是每个人情况不同──就连我自己,到现在也没喜欢过别人啊。」

为了让橘心里好过点,虽然性别不同,我还是坦承了自己的情况。

「原来你也是啊。哈哈,有同伴就安心多了。」

「哎,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喜欢的对象,到时候,我会替你打气的喔。」

我拍拍胸脯如此保证。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我的打气吧。

即使脑袋有点古板,橘仍是个很有魅力的女生。

不知为何──橘却忽然没有回应。

「橘?」

「啊、抱歉,突然觉得胸口好闷……」

虽然担心,总不能凑过去检查她的胸口。

「别太勉强自己,说不定有没注意到的伤势?」

「嗯、嗯……我会小心……」

幸好,后来橘就不再出现胸口闷痛的状况,夜也愈来愈深了。

很快地,橘交接给小虎,再过不久我也将站哨的工作交接给莉莉丝。

再之后,尽管就寝前发生了一点对其他人来说不算问题的小问题,第二天的夜晚还算平安地度过了。

第三天早上,要从睡梦中睁开双眼实在是太困难了。

原因出在昨晚的小问题。

回到树洞正想睡觉时,在身旁休息的茱莉忽然靠在我的肩膀上,使我内心小鹿乱撞,怎么也睡不著了。

明明已经对自己的情感做出结论,却还是会小鹿乱撞。

想到平常彼此之间的互动,明明不该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举动而紧张啊。

根本不知道昨晚发生了这样的事,音羽正拚命想叫醒我。

「哥哥,差不多该起来了喔。」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

好困。

「真是的,在这种状况下你还能睡得这么熟。」

音羽这么说,丝毫不知我可是快天亮才睡著的。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轮值站大半夜的岗太累了吧?让他再休息一下好了。」

雅在一旁缓颊,于是音羽设定了「只能再睡十分钟」的条件。

「抱歉……谢谢你、雅……」

「嘻嘻,不客气。」

雅的声音愈来愈远,正当我整个人陷入困意之中时──

「哥哥!十分钟到了,再不起来对大家过意不去吧?」

十分钟对我来说,就像一瞬间。

当然,困意还纠缠著不肯离开──

「透流还在休息吗?」

这时传来的,是害我睡眠不足的少女本人的声音。

当然,这一点也不能怪茱莉。

「啊,是的。哥哥真爱睡懒觉,伤脑筋。」

「难得看他这样呢,平常都比我还早起的呀……」

银发少女狐疑地说著,此时我已经清醒了。

正确来说,是听到茱莉的声音时就一口气醒来了──

「真是的,哥哥,快点起来!」

身体被音羽用力摇晃,我还是不起来。

应该说,我脸红得不敢起来。

(唔唔,明明已经做出结论了啊……!)

另一方面,音羽她们则为了如何叫醒我而正伤透脑筋。

「嗯,搔痒应该是最好的方式了,可是万一他大笑起来又怕引起危险事态。」

「不然,吓他怎么样?」

「呃,不是已经说不能大声了吗?」

「对耶……」

很有茱莉风格的傻点子令我差点笑出来,只能死命忍耐。

「不过,吓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比方说,给他个早安之吻♪」

「「咦咦咦!」」

妹妹的提议,使我和雅同时倒抽了一口气。

「音音音……音羽,这、这会不会太过头了……」

雅明显受到动摇,茱莉则完全呈现不同的反应。

「如果雅不愿意的话,那就让我来吧。」

「「「咦?」」」

音羽和雅同时发出惊呼。事实上,我也同时发出了惊呼。

「只不过,光是亲吻能吓到透流吗?」

「应、应该会吓到跳起来吧……」

「呃、呃……你到底懂不懂亲吻的意思……?」

「懂啊,妈妈每天都会在我脸颊上亲一下,做为早安之吻──」

「古摸宁!」

再继续让她们讨论下去,事情就大条了,我赶紧飞跳起身。

──忘了我们在一个站不直腰的树洞里。

「好痛………」

头顶上被我撞凹的地方纷纷飘下几片木屑,我抱头喊痛。

如果我不是「超越者」,现在凹下去的可能会是我的头。毕竟,刚才的力道就是那么大。

「你没事吧?」

茱莉凑过来关心,因为脸实在靠得太近,我忍不住往后纵身一退,头顶上的凹洞又增加了一个。

众人看我的眼光各异,有的是疑惑,有的是担心。

「透流同学……?」

其中,雅露出了看似困惑的表情看著我。

中午,我们也拿到了今日的空投物资与绑在一起的地图。

有了昨天的前例,我们决定所有人一起行动,在滂沱大雨中前往捡拾空投食粮,一拿到手立刻开始转移阵地。

幸运的是,不但没有遇到其他队伍,也顺利找到新的营地。一整天就在紧张中平安度过──

隔天,也就是第四天早上却有了一点麻烦,莉莉丝的身体出了状况。

小虎最早察觉她的状况不对,立刻请雅和橘检查,发现莉莉丝正微微发烧。

因为她最擅长察觉敌人的气息,这几天一直自愿站长哨,一定是因为这样太累了。

虽然很想让她好好休息,然而只要今天中午物资一空投,我们的营地就会曝光。

因此,众人商量过后,决定在开始空投前,提早一点离开现在的营地,一边回收食粮物资,一边移动。

现在,茱莉走在最前方,接著是背著莉莉丝的橘、拿著野战工具包的雅,然后是背著音羽的我,再由小虎殿后。

话虽如此,移动的速度绝对称不上快。

一方面是因为急行军容易令集中力涣散,另一方面,为了回避遭遇敌队的可能性,必须一边保持警戒一边前进,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实在教人著急得很。

「抱歉,是我拖累了大家……」

莉莉丝沮丧地道歉,这是从平日那个自信十足的她身上难以想像的状态。

「别介意!团队就是要彼此支持啊。」

「谢谢,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可以拜托透流背我吗♪当然啰,你想抱我也可以喔。就这么说定了,音羽,我们交换好吗?」

瞬间恢复平时语气的莉莉丝,开始要求和音羽交换。看著这样的她,我也只能苦笑。

到了接近傍晚时,我们决定今天就在岩壁底部洞开的洞窟里扎营。

说是洞窟,并没有这个词汇给人的印象那样狭长深入,顶多只有四公尺左右深,和一间单人套房差不多大。

进入其中往下走,可以看到最里面的岩石与岩石间有裂缝。

风从缝隙间吹过,橘推测,这后面可能有钟乳石洞。

「莉莉丝,今天你就不要站岗了。」

「别这么客气,我到晚上就没事了。」

或许因为坐下来后舒服多了,金发少女还能微微露出笑容这么说。

(插图)

当然,我们并不打算真的相信她。

「毕竟是这样的地方,躺起来不会舒服到哪里去,总之现在你快休息吧。」

「要是能至少给我个柔软的枕头一定好得多──啊、不如透流的大腿借我躺吧♪」

「我是很想答应你啦,可惜现在轮到我站岗了。」

「透流说得没错,要躺就躺我的大腿吧。」

「…………麻烦你了。」

朝介入对话的茱莉翻了个白眼,莉莉丝还是叹了口气点点头。

我一边听两人对话,一边忍住笑意往外走,已经先行出来站岗的雅正看著天空。

「好像快下雨了呢……」

白天还那么晴朗的天空,如今正被乌云笼罩。

来到岛上的第一天一整天都是晴天,使我们忽略了这座「忘却(幽灵)之岛」现在正进入雨季。打从第二天起,我们才发现一天里总要下上好几次暴雨。

过了不久,果然一如预料地下起了雨。

我们分别守著不同方向,时间在无言中流逝──

就在雨下了三十分钟左右时。

雅在遮蔽了一切的雨声中,开口向我攀谈。

「希望她的身体能赶快康复。」

不用问也知道,她说的是莉莉丝。

「只有那张嘴,还是和平常一样犀利。」

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回应,雅忍不住噗嗤一笑。

「透流同学真是的……不过,我有时倒有点羡慕莉莉丝同学那种地方呢。」

「是喔?」

「嗯,虽然故意说得夹枪带棍,还是清楚表达了喜欢透流同学的心情,好令人羡慕喔。」

「……我怎么觉得雅你也很积极啊。」

我低声吐露的感想,她似乎听得很清楚。

「我、我和莉莉丝同学不一样啊。因为我要是不努力表现得积极一点就会输了嘛。」

确实,相较之下莉莉丝表现得很自然,给人从容不迫的感觉。

一切都是因为她对自己有所自负的缘故吧。

「她的表现都是来自从容与自信吧。可是,我觉得雅也有雅的优点,不用为了和她比较而表现积极啊……有时候我反而不知道做何反应才好了。」

「不知道做何反应是指……?」

「……像是挽著我的手臂之类的。」

挽著我的手臂就等于雅的大胸部会顶到我,我是绕著圈子想提醒她这件事。

「咦?不、不行吗……?」

「也不是说不行──」

她似乎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思索了一下,决定再说清楚一点。

「顶到的时候,我会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

「……啊!」

她好像终于听懂了。

偷瞄雅一眼,发现她整个耳朵都红了。

「总、总之就是这样,莉莉丝的积极虽然是优点,对我来说也是不擅长应付的部分,所以雅不用为了和她比较而强迫自己积极啦。」

「原来你不擅长应付啊……」

老实说,身为男人,我并不讨厌莉莉丝那样的做法,只是现在还是别告诉她比较好。

「呜呜,该不会我之前的那些努力全都收到反效果了吧……」

雅沮丧地垂下肩膀喃喃自语,我都听见了。

「也、也不是反效果啦,我并不是说积极的雅不好啊。」

「是、是喔……」

我点点头,雅想了一想又说:

「那、那今后我会注意的,还有、那个……只是牵手的话应该可以吧?」

「呃……」

要是回答「可以」,又怕她会抱持多余的期待,但要说「不可以」,又很难说出口,我一时为之语塞。

雅似乎察觉我内心的纠结了。

「啊……刚才那句话,就当我没说吧!透流同学的心肠软,利用这点逼迫你答应的话就太奸诈了。」

「……抱歉。」

「不,我才该道歉。」

两人的对话就在这里打住。

听了好一会儿的雨声后,雅再度对我开口。

「我说,透流同学,这只是我的猜想──」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忧虑,不过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雅,天快黑了,我们交接吧。还有透流,我帮你带吃的来了。」

「啊,已经是这时间了啊……」「谢啦,茱莉。」

不知不觉,又到了交接的时间,银发少女的出现,打断我和雅的对话。

对于茱莉,毕竟已经过了两天,那种莫名小鹿乱撞的感觉也几乎消失了。

要是还在宿舍里生活──每隔几天就得陪她躺在一起睡的话,根本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吧。

当然,处于正参加「修罗会」的状况下,我可是一点也不欢迎这种感觉。

「那就麻烦你了──对了,雅,你刚才说到一半的事是什么?」

「啊,呃……下、下次再说好了。」

说完,雅正要返回洞窟时。

「──唔?」

突然,一阵难以言喻的奇异感受袭击了我,身体猛然颤抖。

就像风或波浪之类的东西通过身体的感觉──

造成这种联想的感觉,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透流?」「你怎么了?透流同学?」

「不、没什么──刚才是不是有风吹过?」

我对察觉异常而上前关切的茱莉和雅这么反问。

然而,两人却同时摇头。

(什么都没有?可是刚才明明……)

前所未有的感觉,敲响我内心的警钟。

「小心一点……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为了随时都能立刻展开应变,我具现了「楯」,站稳马步加强警戒。看到这样的我,她们两人也跟著戒备起来。

「雅,一旦出现任何异状,你立刻回到大家身边去。」

「唔、嗯……」

雅手中并未具现「骑兵枪」,为的是怕仓促间不方便行动。

茱莉和我一样具现了「焰牙」,小心注意周遭的气息,留心是否有任何动静。

「左边……!」

茱莉低声发出简短的警告。

朝茱莉提示的方向望去,看见黑影晃动。

黑影从密林中笔直朝我们而来,脚步毫不犹豫。

按照我们刚才说好的,雅已经赶回洞中请求支援。

就在她很快地带著橘回来时,黑影的真面目已经近在眼前。

「请放心,不需警戒。」

「你是……」

黑影高举双手表示没有敌意,是我们认识的人。

「好久不见,各位『超越者』。很高兴看到你们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对于我警戒的反应,黑影的真面目──身穿白色铠甲的骑士这么说。

出于某种原因,目前隶属「666」的圣骑士──海伦。

她曾在「修罗会」开始前一天的说明会上,战斗一触即发的当口,挺身而出站在我们这边。即使如此,我仍然没有放松戒备。

我对海伦抱持警戒的原因无他,只因她与「圣厅」有关。

上次,雨果对我说过。

「圣厅」无法容忍音羽──人造生命体的存在。

一旦发现了音羽的存在,就算必须与「超越者」为敌,他们一定会立刻前来消灭她。

第二天音羽醒来后,我已经将这件事转告大家了。

在如今的状况下,我没有理由独自抱守这个秘密。

正因知道这件事,现在茱莉和橘也和我一样,依然保持警戒。

「你一个人?同伴呢?」

是已经被打倒了,还是在其他地方待命?也有可能正潜伏著,打算伺机而动。

然而,她的答案出乎我们预料。

「我原本就是一个人来参加的。」

从这句话就能推测出她的实力。

接著,轮到橘开口提出质问。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们所有人平安无事?」

海伦刚才确实是这么说了。

可是,在这里的只有我们四人,不见莉莉丝和音羽,以及留守洞中保护她们的小虎。

她凭甚么肯定我们全都平安无事。

难道她监视了我们?海伦似乎读出我们的怀疑,摇摇头说:

「不需要如此提防。我刚才只是使用了名为『探波』的魔法侦测,得知这附近有七人份的活体波动。从这个数字推测到或许是你们,所以才过来确认。」

难怪她过来时的脚步毫不犹豫。这理由虽然说得通,我却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难道我刚才那种奇异的感觉,和你使用的魔法有关?」

「你感觉得到那个吗?」

我问她,那种感觉是否类似风或波浪,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据海伦表示,只有接受过魔法师基础训练的人,才会拥有察觉灵辉流动的能力。

这么说来,难怪茱莉的感受力明明比我高,刚才却只有我感觉到。

「接著换我提问了。身为『超越者』的你,为什么能感觉到『探波』呢?」

「那是……我师父教的,只学过一点皮毛啦。」

「你师父是?」

总不可能在此托出雨果的名字,情急之际我脱口而出王城先生的名字。

「原来是王城先生……」

「你认识他……?」

出乎意料的是,海伦竟然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样的反应又令我大吃一惊。

她先澄清与王城先生并未见过面,接著开始说起关于他的事。

「在地下社会,没有人不认识王城先生。他的名头就是这么响亮。」

「那个人真的这么出名喔……」

「听我主子说,在武人的世界里,他至少可排前三名。」

我当然知道王城先生强得跟怪物一样,只是没想到,他的强大似乎还远超过我的想像。

「话说回来,原来不只武术,他还懂得魔法,这倒是初次耳闻……不过,既然是他,那也没什么好怀疑了。只是没想到,原来你曾接受王城先生的指导──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

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苦恼之余,我做出这样的结论:

「我只是个弱者。在成为『超越者』之前,曾经非常希望获得『力量』。那时正巧遇上了王城先生,于是拜托他教我变强的方法,就这样获得他的指导。」

这是谎言──其实他教我的只有「雷神之一击」。不过,除了这件事外,其他的都是事实。

因为我知道,过多的谎言容易露出马脚。

(即使如此,还真没想到她认识那个大叔──不,说得也是,那样的怪物在黑社会不可能没没无名。)

说出他的名字是我太大意了,不过应该暂时瞒过海伦了。

「那么,各位差不多可以解除对我的警戒了吧?我对你们完全没有敌意……相反地,我还希望能和你们并肩作战。」

橘再次确认海伦的提议。

「……换句话说,你想和我们一起行动?」

「对,在这种状况下,我认为这么做,彼此都能更放心投入战斗。」

「说得确实有道理……九重,你怎么决定?」

橘将决定权交给我,茱莉和雅也点头同意。

毕竟这个决定与音羽的安危有关。

从海伦身上不但感觉不到「圣厅」和「黎明机构」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关系,在与「圜冥主」见面前,战斗几乎一触即发时,明知我们是「超越者」仍挺身而出。

可是,一旦她知道了音羽的真面目,还会以同样的态度和我们联手吗。

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相信她,风险未免太高了。

「……不好意思。我知道这么说很失礼,所以我先道歉。虽然不知道你的理由是什么,我们还是无法和隶属『666』的人并肩作战。」

「别这么说,我也知道自己的立场无法令人完全信赖,这也没办法──」

「哥、哥哥!」

出现在洞口的音羽,打断了白色铠甲骑士说的话。

在她身边的,还有手持「焰牙」的小虎和莉莉丝。看来,刚才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我觉得,并肩作战不是挺好的吗?毕竟现在状况这样,多一个伙伴对彼此来说,就等于多一成把握。」

音羽自己应该最明白和海伦共同行动的危险性。

明知如此,却还提出想和海伦并肩作战,或许是因为被我们禁止使用「火焱」的她,对自己无法发挥战力而产生了罪恶感。

「虽然音羽这么说……」

「老实说我是反对的,但你也知道音羽有多顽固……」

尽管莉莉丝和小虎异口同声表示反对,同时也表明愿意尊重音羽的意愿。

犹豫了一会儿──我决定尊重音羽的意愿。

「就附议你的提案吧,抱歉,我们这边的决定反反覆覆,真是不好意思。总之,请多指教了……」

「不要紧。我刚才也说过,隶属『666』的我本来就很难获得你们的信赖。」

圣骑士海伦摇摇头,然后对我伸出右手。

「感谢你们答应我的提案,还有,不用勉强对我使用敬语也没关系,一切自然就好。」

「明白了。那就这么决定。我是九重透流,请多指教。」

「我是海伦•路安。一如先前所说,是一名因为某种原因暂时置身于『666』的『圣厅』圣骑士。」

彼此自我介绍,握手致意。

放开我的手后,海伦转向我身边的茱莉。

「我是海伦•路安。一如先前所说,是一名因为某种原因暂时置身于『666』的『圣厅』圣骑士……」

她向茱莉打招呼的内容,和刚才对我说的一模一样。

接下来对橘和雅也一样,无视我们对这莫名一板一眼的行动感到困惑,海伦仍不改其作风。

「我是海伦•路安。一如先前所说……」

「咦?你说什么……?」

「没什么,请别介意。」

然而,当我看到和海伦握手的雅做出奇怪的反应时,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刚才跟我介绍自己时,她也好像想对我说什么。」

这时,茱莉在我耳边低语,不对劲的感觉瞬间变成剧烈的不安。

(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啊──到底她们听到的是什么……?)

或许只是很小的事,也或许只是对海伦的警戒造成这种感觉罢了。正当我这么想时──

「不是这个……」

当她正走向小虎,准备第五次自我介绍时,我听见海伦口中低声嘟哝了这句话。

(不是这个?什么意思?)

在一头雾水中,海伦每朝小虎他们走近一步,我心中的不安就更加扩大。

不安如涟漪般扩散,我拚命想著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我没注意到什么吗……?)

凝视海伦的背影,我不断思索。

那可能是平常根本不会太在意的事,我拚了命地动脑回想──

终于,我发现那不对劲的地方了。

她在和茱莉及雅握手时,口中都喃喃说了什么,恐怕在和橘握手时也是。

为什么只有和我握手时不一样呢?

告诉我的话,会对她产生不利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把我排除在外的理由是──

「──唔!」

海伦说过。

她之所以会到这里来,是用了一种名为「探波」的魔法,侦测到活体波动的缘故。

而在我们刚才的对话中,她已经知道我接受过能察觉灵辉流向的基础训练,所以我对她的法术会产生反应。

(是因为……魔法的关系……?可是,就算她使用了那种魔法,茱莉和雅看起来都没有出现异状……)

从旁看来,她们只是握了手而已。

(──啊!对了,雨果和音羽见面那时也──)

音羽来到昊陵学园那天,雨果曾检查她心脏里是否埋入了「火焱」的核心。

检查的方法,就是触碰她的身体──

「难道……!」

「透流?」

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我的目光朝白衣骑士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刚和小虎握完手的海伦,正站在音羽面前。

「──因为某种原因暂时置身于『666』的『圣厅』圣骑士……」

「请、请多多指教。」

音羽紧张地回话,朝海伦伸出手。

「等、等一下──!」

「……『探波』。」

几乎就在我出言阻止时,两人的手已交握──海伦喃喃地说:

「原来是你啊。」

她的声音,彷佛来自地底般阴暗湿冷。



稍微将时间拨回去一些。

在「装钢技师」遗作的战舰──「光轮」上的贵宾室内,和朔夜坐在一起的军服青年,正接收著藉由魔法传来的讯息。

『报告,方才发动「探波」后,在范围内察觉七个人,其中一人的活体波动既不是人也不是「兽」。或许就是您说的那──』

『那就照我先前的指示,确认无误之后,执行「禁忌封灭」吧。』

『遵命,主人。』

在对主人──克洛维真正目的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身穿白色铠甲的女骑士步步走向他亲手完成的作品,那个少女。

海伦的身影,出现在刚才映出透流一行人的萤幕中。

「这位就是你刚才提到的……?」

「没错,她是我最有实力的部下,过去曾获得『圣厅』授予『圣骑士』的位阶。」

然而,海伦背叛了「圣厅」。

说得更正确一点,是在她本人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

「为了肃清『圣厅』内部的腐败份子,需要你暂时成为背叛者。这是来自最高权威者──圣皇的指示。」敬爱的主人这么说,而海伦始终深信不移。

她对克洛维的盲目信任,使她无法看穿这个谎言。

为了达成目的,克洛维不惜利用她到最后一刻,也早已决定何时将她切割拋弃,只有海伦浑不知情。

「他们好像发现她了。」

萤幕之中,银发少女指著从密林朝营地接近的身影。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克洛维几乎都没看见。

因为他的部下正好走进房间。

部下在克洛维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就离开了。

「很遗憾,我得先离席一段时间。」

「在这个时候非离席不可,可见有十万火急的事?」

「接获太阳升起的报告了啊。那么,回头见。」

面对黑衣少女的提问,军服青年给了一个奇怪的答案,随即走出房间。

留在房间里的,只有「操焰魔女」和她的随从。

「……太阳啊。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命运之流,一缕一缕地彼此牵系。

不久之后,日益壮大的命运之流将朝同一个结局流奔。

名为「绝对双刃」的结局。

那一刻已在不远的未来,只是少女毕竟不是神,此时还未能发现。

第三章「因为我是哥哥的妹妹啊」

「离开她,音羽──!」

与我的吶喊同时,海伦高举的手臂上也出现了拥有巨大刃爪的「笼手爪」。

(太迟了吗……?)

我全力朝地面一蹬,试图发动「绝刃圈」。然而,刃爪下手的速度比我更快。

「完成消灭。」

不过,我说的「太迟」,指的只是自己的行动。

叽噫噫噫!朝音羽身上袭去的刃爪,被枪身格开了。

「谁跟你完成了啊?竟敢对我小姑出手──」

莉莉丝一句话还没说完,身上已吃了敌人一腿。

随即,金发少女朝后方飞去,压倒了一大片树丛。

要是她身体无碍,一定躲得开这一击。然而,现在她的状况却无法回避。

不过,莉莉丝的牺牲也换来了解救音羽的时间。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是和刚才不同的武器。

小虎的手由下往上一挥,朝抓住音羽的海伦挥出斩击。

没有刃爪的另一只手臂上套著护臂甲,阻挡了小虎的刀刃攻击,即使如此,冲击力仍使她手臂不由自主地往上弹跳,音羽因而获得解放。

小虎抱住差点倒头栽的音羽,同时伸腿一扫。

「谢、谢谢你,小虎儿……」

「至今受你的照顾更多,这下总算可以报答一点了。」

还一脸茫然的音羽向小虎道谢,小虎一边回应,眼神仍片刻不离海伦。

被小虎一腿踢中的海伦双脚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足迹,勉强站定没有倒下。

虽然体重偏轻,小虎身为「位阶V」的「超越者」,这一踢的力道仍带有相当程度的威力。

然而,不只海伦身上白色的铠甲看不出一丝污损或轻微凹陷,海伦本人看来也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哼,挺厉害的嘛──啧,这是废话少说的意思吗!」

海伦举起「笼手爪」,再次朝小虎和音羽发动攻击。

小虎抱著音羽打横一跳,白骑士随即做出反应,追了上来──

不过,我立刻用身体上前冲撞,将她撞得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海伦立刻起身,蹲低马步,朝地面一蹬。

她的目标并不是阻碍她的我,而是音羽。

「别想得逞……!」

茱莉挡在白骑士面前,海伦伸出「笼手爪」朝她挥劈。

茱莉的剑以流畅的动作化解巨爪的攻势,另一把剑则反手横劈还击。在武器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中,剑刃被铠甲弹飞了。

同时,被刃爪划中的几缕发丝在半空中飘扬,茱莉一个转身躲开了攻击。

茱莉的姿势在闪避时出现破绽,无疑给了敌人攻击的机会。

然而,海伦对茱莉不置一顾,一心朝仍被小虎抱在怀中的音羽进击。

(除了目标之外,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是吗!)

小虎以「印短刀」应战时,我也闪身介入,用拳头防御海伦的攻击。

这一击虽然造成她身形一晃,却没有形成实质上的损伤,反而招来刃爪的反击。

剎那,我踏稳脚步,举起手中的「楯」防御利爪,右手压住海伦左上臂,踩住她的左腿,制止她的行动。

在彼此各有一条腿无法自由行动的状况下瞪视对方时,耳边传来敲打木头的声音。

「九重,这边不用担心!我立刻过去支援!」

接著响起的是橘的声音。

听起来,她是和雅一起奔向莉莉丝,并已确认她平安无事。

橘的报告固然令我松了一口气,然危机仍未解除。

刚开始的木头敲击声是我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暂时还无法行动」。

因此,这同时表示橘无法立刻赶回这边的战场。

这是因为,万一海伦将目标转向负伤而无法动弹的莉莉丝,光凭雅一人的力量将难以抵抗。

「一如传闻,你果然相当强悍。不过,再厉害也难抵我们众人之力!」

只要能在莉莉丝的伤势被海伦发现前击退她就好了──

在我刻意吓阻的这句话之后,发动攻击至今的海伦终于首度开口。

「……你叫九重透流对吧?可以请你不要妨碍我吗?」

「开什么玩笑!我不可能让你碰音羽──碰我妹一根手指头……!」

「妹妹……?你和第一个妨碍我的人一样,都说了莫名其妙的话。难道你们不知道那东西只是乔装成人形的冒牌货吗?」

「──唔!你这家伙,干嘛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音羽不是真正的人,这事我们比谁都更痛切明白。

即使如此,一旦她遭到「不是人」的否定,仍然令我怒从中来。

「看你现在的表情,可见你们不但知情,还打算把她当作真正的人──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没有回答,没有回答也是一种答案。

「我真不懂,为什么你们要包庇这种天理不容的存在?」

「令人搞不懂的是你吧。想保护重要的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接著回答海伦的是茱莉。

银发少女也曾失去重要的人,现在她正挥舞著手中的剑,难掩声音里的怒气。

(插图)

「即使那东西是经由可怕的秘法复苏,会令世界大乱的存在,你们也在所不惜?」

「音羽不可能令世界大乱!」

在怒气驱使下,我抬起一直踩住她的那条腿,朝海伦踢去。

虽然将她踢飞了几许,在铠甲的保护下,白骑士仍平安无事著地。

「和那东西本身的意愿无关。总有一天,当世人得知那东西的存在时,一定会有奢求永生的人出现,为了获得她而展开一场斗争。即使在秘法下获得的并非完美的永生。」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音羽到底!这次,绝对!」

「我同意,透流!」「我也会保护她的,透流!」

一边如此吶喊,两股疾风从我左右两边奔驰而过。

呼应两人的动作,我退到后方站在音羽身前护住她。

「音羽,你没事吧?」

「嗯、嗯!之后得好好答谢小虎儿才行呢。」

音羽虽然勉强露出笑容,不知是因为生命遭到威胁的缘故,还是再次被提醒了非人事实的关系,她的表情略显僵硬。

「对啊,要答谢到小虎再也受不了为止才行呢。」

「啊……嗯!」

为了让她安心,我强打起笑容,音羽也点点头,给了我开朗的回应。

另一方面,转守为攻的两人中,茱莉发动「天翔飒」,以脱离常轨的动作与速度扰乱敌手,小虎则站在正对海伦的位置,采取连续攻击。

小虎决定站在定点战斗是有理由的。这是因为,即使海伦陷入他和茱莉的猛攻之中,注意力也不曾从我──正确来说是音羽身上转移。

很显然地,只要抓到机会,海伦一定会朝我和音羽袭来。正因如此,小虎才会不顾自身安危地站在海伦正前方持续攻防。

(不愧是高手,相当难缠啊……!)

以攻击次数来说,茱莉和小虎是压倒性地多,海伦却全部抵挡下来了。

她的速度比平常的茱莉还快上一些,臂力看来和我不相上下。

然而最麻烦的,还是要属她身上那套白色铠甲了。

海伦自己看来也非常信任铠甲的防御力,许多时候并不勉强躲开茱莉和小虎的攻击,故意用铠甲的防御力化解。

如果刀刃会被铠甲弹开的话,只能挑关节处和露在铠甲外的头部攻击了。

海伦当然明白两人的心思,除了确实防御了攻击外,还不时出手施展令人背脊发凉的犀利攻击。

「哼,果然很强──不过,不算太强!」

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身躲开反击的突刺,小虎以「力之话语」解放「焰牙」的「力量」。

「劈断吧──『斩铁闪』!」

锵!带著强烈光芒的刀刃一闪,响起更尖锐的金属撞击声。

啧了一声,小虎现出不悦的神情。

原本对于小虎由下往上斜劈的攻击,海伦一直采取用铠甲防御的策略。这时却瞬间察觉「斩铁闪」的危险性更高,纵身向后飞退,远远躲开了这一击。

结果,发光的白刃只在白色铠甲的胸甲上留下斩击痕迹,还差一点才能碰到她的身体。

「没想到你竟然能造成这套铠甲的损伤……」

尽管话语本身带有惊讶之情,表情却是不为所动。

看到那决不受到任何事物动摇的精神力,不禁让人怀疑她不只是像茱莉那样不善表现情感,而是根本就没有情感。

「既然无法一击致胜,接下来我就要拿出真本事了。等到你们的增援加入后,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海伦用没有「笼手爪」的那只手朝天空一指,口中喃喃低语。瞬间,一个发光的七芒星纹浮现在她头顶上。

(魔法吗!)

她和雨果一样,都是「圣厅」的圣骑士,会在战斗时使用魔法也不奇怪。

「始动──『辉影阵』!」

魔法一发动,星纹的高度便不断提升,直到变化为直径数百公尺之大。

「那是……?」

在遥远的顶上闪闪发光的星纹,照亮了地面。

太阳即将西沉的昏暗世界,顿时变得有如白昼一般光明,包括我们在内,这一带所有事物的影子清清楚楚地浮现──但也仅只如此。

上空的星纹对他人似乎没有直接效果。

「……似乎是只对她本身有效的魔法。」

茱莉凝视白骑士的身影说。

宛如正呼应著天空的星纹,白骑士全身散发出微光。

和刚才相比,增添了不少爆炸性的压力。

「这魔法阵能让灵辉的来源──『天力煌炽』栖宿我身,得到提高身体各项能力的护佑效果。」

「哼,把自己的底细都说出来,你还真好心。」

「这就是骑士道。」

「……耍诈偷袭音羽还敢说什么骑士道,就算是开玩笑,这玩笑的品味也太差了。」

「不管你们如何贬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持伟大的秩序。」

「为了这个目的,不惜牺牲一个女孩的性命吗?这算是哪门子的正义?」

「想维持秩序却不愿牺牲,根本只是作梦罢了。」

海伦的回应淡然自若,不带一丝情感。

这句话让我深深体会,跟她是多说无益了。

「……差不多该重启攻击了。只要我一发动『辉影阵』,就得在闲杂人等跑进来搅局前做出了断才行。」

因为上空的星纹实在太巨大,从很远的地方也看得到它的存在。

如果附近有其他斗士团队,他们说不定已经朝这边赶来了。

一旦陷入混战,我们很有可能趁乱逃跑,海伦一定是想避免这个。

「就让我的秘技了结一切吧。」

海伦伸出「笼手爪」的瞬间,我感到全身寒毛直竖。

「『穿孔闪』!」

只见包覆她全身上下的光芒加倍增强,海伦朝地面用力一顿,身体像一颗子弹般高速旋转,既提高了穿透力,又像一把拋出的矛,笔直朝我们飞来。

「断绝牙爪──『绝刃圈』!」

仓促之间,我解放「焰牙」的「力量」,张开防御结界。

散发煌炽的「笼手爪」和结界激烈碰撞──

在短短一个呼吸之间,穿透了。

「呜咕!」

我抱著音羽朝旁边一跳,化为一把光矛的海伦贯穿一秒前我们所站的位置。

然而,还不只是这样。

背后的树木纷纷倒地,地面被海伦的秘技剜开一个大洞。

「简直就是人体电钻嘛──什么,还来?」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全身依然散发光芒的白骑士再次发动了同一招式。

由于距离较远,我游刃有余地躲开了,她却立刻再次展开攻击。

这次她冲刺的距离较近,我们才刚躲开,海伦随即施展了「穿孔闪」。

「透流!」「透流!」「哥哥!」

抱著音羽的我没能完全躲开,刃爪掠过肩膀,血花四溅。

「我没事!倒是小虎,你能配合时机发动斩击吗?」

「……顶多只能打成平手。不过,现在连那都无法喔。」

小虎手中的「印短刀」已经失去刚才那炽烈的光芒,恢复平时的状态。

「还要多久才能再解放?」

「一分钟吧!在那之后,只要瞬间就行了,你能封住她的动作吗?」

「知道了,交给我吧!还有──」

包括音羽在内,我将自己怀疑的事告知三人。

最后加上一句,尽管只是有此可能,也希望大家把这个可能记住。

「喔,又来了吗?」

海伦再度贯穿一秒前我们所在的位置,大地又被剜出一个大洞。

虽是只要吃上一记就有可能致命的攻击,因为都是直线行动,要看穿动向并不难──现在这么想还太早了。

在我们连续躲开几次后,海伦不再直接对准我们,而改为以短距离冲刺的方式随机攻击的搅乱战术。

(可恶,改成这种动作就麻烦了……!)

在假动作中穿插真攻击,海伦的攻势排山倒海而来,令我们一刻也不得喘息。

「那、那个,我有个想法──」

怀中的音羽这么说著,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说什么傻话,你只要乖乖相信我们就好。」

「我相信啊,就是因为相信你们绝对会保护我,所以才提出这个建议的嘛。」

躲过一个假动作后的真「穿孔闪」,我露出苦笑。

「……你真的是个傻瓜。」

「因为我是哥哥的妹妹啊。」

「透流!」

使我换回严肃表情的,是小虎的声音,从语气听来,他已经做好准备。

我点点头,在茱莉的提醒下,再次躲过一次真正的「穿孔闪」攻击。

我和茱莉朝左右两边分头跳开──

「咕呜……!」

落地瞬间,我失去平衡。

下一剎那,回过头来的海伦看到的,是背对她单膝著地的我,和脱离我怀抱一屁股跌坐在地面的音羽。

这闪避失败的瞬间,并未逃过白骑士的双眼。

银发少女的警告传来,我一回头,正好看见化身光矛的海伦朝眼前逼近──

然而,我不慌不忙,彷佛要承接所有光芒般高举双手大喊:

「『绝刃圈•参式』!」

我是故意假装失去平衡,露出引诱海伦攻击的破绽──

这只要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失去生命的诱敌招数,不是别人,正是来自音羽的提案。

不过,这一招进行得很顺利,光矛与三重结界激烈撞击。

结界震荡,余波引起地鸣。

「就是现在,小虎────!」

一般的防御圈只能维持一个呼吸,参式却能在相乘效果下提高防御能力,完成小虎指定的攻击瞬间。

「干得好,透流!」

在结界范围外待命的小虎发动「斩铁闪」,向敌人直冲──挥刀斩击。

这一刀本该斩上她的。

可是,就在「印短刀」朝光矛斩去的瞬间,海伦的身影消失无踪。

「茱莉────!」

在思考海伦去向之前,我反射性地喊了茱莉的名字──

几乎同一时间,海伦突然出现在结界内,刃爪朝音羽所在空间挥扫。

「什么……!」

幸而,那一击只划破了空气。

配合我的吶喊,施展「天翔飒」化作一阵疾风的银发少女,已经抱起音羽奔离。

没料到自己一路隐藏的秘密王牌会以失败告终,一直冷若冰霜,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为所动的海伦脸上,初次浮现惊异的表情。

「你的秘密王牌竟然是瞬间移动……而且还能出现在『绝刃圈』中,真是完全出乎意料。不过──这下也要结束了!击碎吧──雷神之一击!」

顺著转身的力道,我以勾拳的方式击中海伦的侧腹,只见白骑士的身体弯成「ㄑ」字型,朝后方飞去。

她的铠甲虽然能保护她不受「斩铁闪」之外的武器伤害,当面对的是拳头时,事情可就另当别论。

站起身来,白骑士脸上因痛苦而微微扭曲。

「……你竟然能看穿我的『异翔影』?」

「我只是──不相信你这个人说的话而已!」

她口中的「异翔影」,大概就是瞬间移动的招数名称吧,我指著上空的星纹继续说:

「从你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时我就开始怀疑了,怀疑你藏著的一定不只这一招。」

指著星纹的手,转为指向海伦。

「因为我不认为满嘴扭曲正义的你,是个会堂堂正正出示自己所有能力的人。」

「……你说我的正义是扭曲的正义,我绝不接受这种胡说八道!」

我这番话,令至今几乎未曾表露情感的海伦愤怒失控,表情也不再冷静。

「刚才你不是说过,为了维持秩序,有所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无视海伦的反应,我一边回想刚才她说过的话,一边继续说:

「牺牲这种事──或许不管多努力都难以避免。这个道理我并非不能理解……可是,当你视牺牲为必要时,就已经不可能保持正确思考了!」

我想起与雨果初次相逢时的事。

隶属同一组织的他,内心必定怀抱与海伦同样的正义感,即使如此,雨果却和这女人不同,对无可避免的牺牲真正感到心痛。

「当你明知有所牺牲也不感到心痛的时候,你的正义便已扭曲。」

「臭、家伙……!你这个……你这个……你这个混帐『超越者』……!」

自身的正义遭到否定,终于使海伦慷慨激昂地发出咆哮。

「哼,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原来这么下流。」

「给我闭嘴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怒吼回应小虎的嘲讽,一个跺脚,海伦再次施展了「穿孔闪」。

攻击目标不是音羽,而是我。

我当然不会平白站著等她打,然而就在我闪躲之后,海伦却和满身光芒一同消失在黑暗的密林中。

「透流,在你背后!」

要是没有茱莉的警告,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反射性地趴下时,一阵冲击力道正好扫过我的背部,接著便是一阵烧灼般的痛楚窜过。同时,海伦不让我有任何喘息的时间,随即飞扑上前,用尽全力挥舞「笼手爪」。

被愤怒冲昏头的她,这回没有任何假动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彷佛忘了自己是一名骑士,咆哮的模样宛如一只野兽。

(要是不小心吃她一击,恐怕就要没命!不过──)

躲过令人毛骨悚然的紊乱攻击,我在心中获得确信。

那双充血发狂的眼中只有我,她的目标已经从音羽身上转移。

「正中下怀!」

闪避她手起爪落的攻击,我挥出一拳。

白骑士脚下一个踉跄,可惜仅止于此,这一拳仍未造成她的损伤。

等到她挥舞刃爪再次袭来时,我已发动「缠雷」等待。

(若她再使出垂直斩击,就用「煌霆雷击」反击!)

虽然只是第一阶段的「缠雷」,威力却远比雷神之一击更大。

就算无法一击分出胜负,只要击中她,战况必会大幅朝对我方有利的方向改变。

话虽如此,藉「辉影阵」提升身体各项能力的海伦,每一记攻击力道都很沉重,防御过后,很有可能来不及再对她反击。

更何况现在她失去理性,只凭一股蛮劲挥舞手中的刃爪。

(垂直攻击和水平攻击──会是哪一种呢!)

如果是垂直攻击就加以回避,抓住挥击动作产生的破绽,很有可能决定胜负。

若是水平攻击,因为必须防御或暂时退下,只能等待下一次的垂直攻击。

结果,接下来的一击──是垂直攻击。

「接招!」

我使出橘流的腿法走步,先躲开这用力挥舞的一击,再朝与刚才「雷神之一击」命中的同一部位,再次释出「煌霆雷击」。

白色铠甲出现龟裂、破碎,海伦的身体远远向后飞去,撞上岩壁。

冲击力道甚至使岩壁出现裂痕,海伦的身体随著之后崩落的岩石落地。

用力撞上地表后,她俯卧在地──本该如此。

此时,上空的星纹突然发出光芒,滚入崩落岩石阴影中的海伦消失了。

(消失在岩石的阴影中……?对了,刚才的瞬间移动正是从影子到影子──难道,她只是装作袭击我,真正的目标还是音羽?)

焦急回头的我,正好看见银发少女伸手指向我头顶──

「上面,透流!」

收回视线,光芒已迫在眉睫──

「可恶的『超越者』────!」

随后,血花四溅。

尽管我在仓皇中尝试旋身闪避,胸口还是被划破了几道伤口。

白骑士并未落地,直接没入影中,再次消失了踪迹。

(会是哪里?下次会从哪里出现──右边!)

围绕海伦的光芒出现在视野角落,转头望去时,已经看不到她了。

此时,我全身窜过一阵可怕的寒意,下意识朝茱莉和音羽身边奔去。

化成光矛的海伦正朝她们两人的影子──而且还是从她们的后方死角冲上前去。

(全都是装出来的吗……!)

目的是为了让我认为,抓狂的海伦已将目标从音羽转移到我身上。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海伦依然和原本一样冷静。

演出失控发狂的模样,只为了等待这个瞬间。

甚至在使出「异翔影」后,故意假装先袭击我一次。

「别、想、得、逞啊啊啊啊────!」

从我向前狂奔之后不到一秒的时间,能在这段时间内对「异翔影」之后的「穿孔闪」做出反应的人,只有我。

抱著音羽的茱莉被击飞的剎那之后,我的身体承受了一股惊人的冲击。

尽管勉强以「楯」挡住刃爪的攻击,却也使我整个身体都被海伦攫起。

茱莉她们喊我的声音,瞬间变得遥远。

这次轮到我狠狠撞上岩壁。

岩壁猛烈摇动,和刚才海伦撞上去时一样──

不,这次岩石崩落引起的地鸣声比刚才更剧烈。

在这之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他们的战斗也差不多将结束了──一切都在计画之中。」

这里是克洛维的军舰──「光轮」上的一间房间,看著萤幕中透流一行人的战斗,军服青年这么说。

只不过,他说话的对象并非朔夜。

人称「操焰魔女」的黑衣少女正在另外一间房间。

那么,他说话的对象是谁呢──

是一个躺在豪华大床上,只坐起上半身的人。

那个人──少年反问克洛维:

「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

听见那个有著昏暗静谧夜色双眼的少年──

鸣皇榊这彷佛试探的问句,克洛维微笑了起来。

「再次确认?真不像你会做的事──不过,就让我来回答你吧。我有我的理想,发誓一定要使其成为现实。为了这个目标,走上这条道路也是理所当然。」

「……即使道路尽头等著你的是毁灭?」

「呵呵,比起那些倒在半路上的命运,我一个人的毁灭又算什么。」

说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短暂沉默之后,少年表达了谢意。

「我要感谢你,『飓炼裁者』。」

「该道谢的是我──我们是命运共同体,就不用彼此客气了吧。」

青年在这艘军舰上虽被称为「第一圜」,少年却以他的别名──「七曜曜业」来称呼他。而青年也向少年强调了彼此利害与共的关系。

少年追求的──

青年想利用的──

都是「绝对双刃」。

榊静静地笑著,再次躺回床上。

「我再休息一下,下次是──」

「第十天,不是吗?我会继续进行的,你就放心休息吧。」

看到青年点头,少年才闭上眼睛,不久便发出规律的鼻息。

(这时的表情还真稚嫩啊,榊(太阳)。)

安详睡著的少年──

看到这时的他,谁能想像得到,他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引导世界走向毁灭。

克洛维转身离开了房间。

嘴边带著一抹冰冷的笑。

(为了追求希望,不惜杀死心爱之人的你,与希冀绝望而背叛所爱之心愿的我──双方都愚蠢得无可救药呢。)

夹带著疯狂与邪恶,命运逐渐向前推进。

直到抵达「绝对双刃」的那一天。

过场「只要继续往那条路前进」

崩落的不只是岩壁。

岩壁上的裂缝向下延伸,到达地表后,大地立刻随之龟裂。

正如巴的预测,一行人扎营的洞窟地底,果然是一片广大的钟乳石洞,破裂的大地正相当于钟乳石洞的顶部。

营地宛如大地上开口般崩落,透流的身影消失其中。

海伦虽然也被卷入,但她立刻施展瞬间移动法术,再次出现在音羽身边,打算趁机偷袭,取她的性命。

「茱莉姊,请快带著我逃离这里!」

音羽说出这近乎无情的要求。

虽说正面临海伦这样的对手,状况确实危急,茱莉依然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要丢下透流,要丢下你哥哥自己逃走?」

一脸困惑的茱莉,直视怀中的少女──音羽的眼瞳。

「当然不是对他见死不救。可是,虽然不知道他的确实状况,我想哥哥现在一定无法动弹。否则,他肯定马上冲过来了……」

茱莉也认为音羽说得没错。

没看见透流的身影,就表示现在他的情况非常不妙。

两人的推测完全正确,被岩石压住的透流此时正昏迷不醒。

「现在,那个人攻击的目标是我。可是,当她一直无法顺利达到目的时,又发现哥哥无法动弹,你想她会怎么做……」

音羽的言外之意是,海伦很可能拿透流当人质。

若成为人质,按照透流的个性,一定会以音羽的平安为优先,这点毋庸置疑。

「茱莉,那个笨蛋就交给我!找到他的话,我会给你发暗号的。」

「小虎儿……」

率先做出决断的,是守在茱莉背后,听见两人对话的小虎。

「……好。我会尽可能拖住她,透流就拜托你了。还有──」

踩著「天翔飒」,茱莉大喊:

「我绝对会保护音羽到底!」

「交给你了!」

抱著音羽,银色疾风迅速奔入密林,小虎则朝反方向的巨大地缝飞奔。

一如音羽所愿,白骑士选择朝茱莉和音羽的方向追去。

只要在「辉影阵」的范围内,海伦就能使用高速来去影子之间的瞬间移动魔法──「异翔影」。她执著地施展魔法,对音羽穷追不舍。

在夜晚的密林奔驰,即使对茱莉而言也是非常困难的任务,两人渐渐被追上。

锵!伴随激烈的声响,「片刃剑」脱离茱莉手中,插入树干。

随即而来的攻击虽然失败,茱莉的脚却绊到树根,整个人失去平衡。

结果造成音羽从茱莉怀中飞出,两人同时跌落地面。

「……比我预期的还难缠啊。」

勉力撑起身体时,海伦更以毫不留情的速度展开追击,高举「笼手爪」,对准目标音羽。

茱莉大声呼唤音羽的名字,朝她飞奔,可惜刃爪的速度更快。然而,就在此时──

海伦的表情瞬间扭曲,停止动作。

茱莉还没想通原因,一丝光明已出现在两人面前。

比天上的星纹更明亮,一道宛如流星的光芒,夹带暗夜的黑,彷佛要贯穿白骑士身体一般朝她逼近。

海伦才刚仓促后退,那道光芒已贯穿大地,于瞬间之后爆炸碎裂。

光芒的威力之大,恐怕就连海伦身上的白色铠甲也防御不了。

她疑惑地朝光芒出现的方位望去,立刻察觉自己的失误。

再回头,茱莉和音羽的身影已经消失。

环顾四周,想重新开始追缉两人时,流星光芒再度穿透黑夜,朝海伦袭来。

尽管和第一次一样轻松躲过了,海伦却不得不放弃追缉茱莉和音羽。

(这次是我错判他们的战力了。不过,一定不会放过下个机会……然后──)

海伦隔著铠甲轻抚侧腹部。

(好像断了几根。)

那是被透流「煌霆雷击」击中的部位。

正因如此,海伦才不得不放弃千载难逢的机会。

海伦内心暗忖,一定要在下次遇上他们之前把伤养好,不能再让她逃脱。

要是再让她逃脱,自己就没脸回去见主人了。一边这么想著,一边撤退,片刻之后,照亮地面的星纹也跟著消失,周遭再次没入黑夜中。

「……我是不是扳回一点面子了?」

拯救了茱莉她们的光──来自营地旁小高丘上金发少女发射的「击射承•彗」。只见她如此低喃,反手将枪口朝天。

按照事前决定的节奏扣下几次扳机,再重复一次。

这是为了用枪声向茱莉她们传达众人平安无事的暗号。

「接下来……我们也得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莉莉丝按著被海伦踢伤而仍然疼痛的腹部,往山丘下飞奔。一和在那里等待的伙伴回合,众人立刻当场离开。

其中也包括搭著小虎的肩膀,头上鲜血直流的透流。

「你没事吧,透流?」

「还可以。」

虽然遭崩落岩石卷入的透流,一时之间失去了意识,幸好在海伦前往追缉茱莉她们不久,巴与雅也加入搜索的行列后,平安地被众人寻获。

小虎当场做出离开营地的判断,同时指示莉莉丝前往援助茱莉和音羽,再将这边的状况用暗号向她们传达。然后就是现在了。

「动作快,得在那女人回来之前──」

然而,他却来不及把后面的「离开营地」四个字说完。

随著一阵野兽般的怒吼,复数黑影从密林中窜出。

「找到了!小兔崽子们!」

是「修罗会」的斗士队伍之一,由「兽」组成的团队。

「可恶,是被那星纹引来的吗……?」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战斗的喧闹声引来新的敌人,是原本最担心的状况,竟然在最糟糕的时机发生了。小虎皱起眉头,莉莉丝举起「来福枪」对准敌人,摆出备战姿势。

「闯过就好了!不需要勉强打倒对方!」

小虎率先飞奔,透流等人则跟著追上。

以「楯」挡下「兽」的牙爪袭击,再回以一击。

(等著我,音羽……我马上去接你……茱莉,在那之前拜托你了……!)

最后再朝茱莉离开的方位投以一瞥,透流才与伙伴们一起离开营地。

「透流应该平安无事。」

已确认所有人平安无事,所以我们要撤退了,你们那边也撤吧──

密林中响起的枪声,代表著这样的讯息。

「不过,敌人可能还埋伏在路上,所以我们不能回头。」

其实海伦也已经撤退了,可惜茱莉无从得知。

唯一知道的只有天上闪亮的星纹已消失,那个执意消灭音羽的白骑士气息,暂时也感觉不到了。

「呃,那我们要上哪去……?」

「先离这里远一点再观察状况。只要确定敌人没有追来,就朝会合地点前进。」

事先预料可能会有走散的情形,所以我们早已约定好会合地点。

「我会全力狂奔,你要抓紧了喔。」

「好、好的!」

听从茱莉的指示,音羽紧紧抓住抱著自己的她。

察觉音羽的身体微微颤抖,茱莉在她耳边轻声安抚「不要紧的」,随即向前奔驰。

(透流,我会保护音羽到底──绝对!)

茱莉和音羽落单后,又过了约莫半小时。

现在,两人正抵达三天前众人扎营的地方──过去岛上曾是休闲渡假区的某栋废墟中。

依照事前的约定,如果和众人走散了,就回到之前扎营的地方会合。

这栋散发诡异氛围的废墟感觉不到人的气息,茱莉抱著音羽踏入其中。

「透流他们好像还没到。」

「是啊……话说回来,这里怎么看都很诡异。上次来的时候我就想过,真的很像会有鬼魂出没──」

倏地,茱莉停下脚步。

「茱莉姊?」

「不会有的。」

「咦?」

「不会有鬼魂。」

(她该不会是怕鬼吧……?)

茱莉的语气比平时强硬,音羽一听就知道,茱莉对幽灵鬼怪之类的话题完全不行。

「说、说得也是,不会有的啦。」

尽管自己也不是完全不害怕,音羽决定还是别再提这方面的事了。

两人朝先前扎营的地点──渡假饭店最高楼层的五楼走去。

要是这座忘却之岛没被放弃,那里原本应该是能一边欣赏夕阳美景一边享用美食的大展望台餐厅。

抵达饭店后,茱莉这才放下一直抱在怀中的音羽,音羽也终于从极度的紧张中解放,深深松了一口气。

相较之下,茱莉的表情依然紧张。

并非因为刚才的鬼魂话题,而是不敢放松对周遭的警戒。

「在大家抵达之前,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一边窥伺户外的情形,茱莉这么说,得到的回应却是一声可爱的喷嚏声。

回头一看,只见音羽双手环抱自己身体,微微发抖。

「对、对不起,明知打喷嚏的声音可能引来注意,我、我还是忍──哈……哈啾!」

在逃离海伦的追杀时,因为跌在下过雨的地上,两人穿的衣服都弄湿了,身体也变得冰冷。

一从紧张中解放,寒气便一口气袭来,令音羽冷得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把衣服脱下来弄乾吧?」

「我、我也很想这么做,可是……」

这虽是听来再理所当然也不过的提案,音羽却皱著眉头朝天花板望去。

那里吊挂著一架和废墟毫不相称的摄影机。

不只饭店内,岛上各处都设置了这种摄影机。

「修罗会」的所有影像,会藉由这些摄影机毫不保留地传回游艇上,供观众欣赏。要是在这里脱下衣服,等于上演一场脱衣秀。

「交给我吧。」

简洁地说完,茱莉朝摄影机翩翩飞起,手中剑光一闪,将吊挂摄影机的吊臂砍成两段。

接住因重力作用而掉落的摄影机,茱莉无声落地。

「这样就没问题了。」

「真、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破坏摄影机的事,令音羽不知所措。

随时被人盯著看固然不舒服,为了不刺激主办方,一路走来大家还是采取对摄影机视若无睹的态度。

当然,上厕所的时候会找寻摄影机拍不到的死角,在周围放置树叶遮蔽,或用外套遮掩,好让自己不被拍到。

「只有一个没关系的。好了,来晾乾衣服吧。」

「啊……可是要是哥哥他们到了怎么办……」

「一有人踏入建筑物,我马上就能从气息察觉。」

「喔、喔……」

音羽心想,这样应该就能放心了吧,正准备随茱莉一起脱下衣服时──

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黑暗中浮现银发少女白皙美丽的肢体。

因为同寝室的关系,音羽也看过几次金发少女的裸体。和健美肉感的她不同,银发少女的肢体梦幻得彷佛一触碰就会消失。

可是,在这充满梦幻气质的少女身上,却有个突兀的存在。

背上的伤痕。

(啊……那是──)

不经意地想起某事,音羽立刻回过神来。

「──嗯?怎么了吗?」

「──唔!没有没有,没什么事!」

银发少女疑惑地歪著头,又不以为意地披上外套。

这是为了不让肌肤直接接触到冷空气而受凉,音羽也学著这么做。

湿透的衣服就挂在插在地上的「片刃剑」上晾乾,接下来就是休息一会儿了──

「那我们休息吧……请。」

茱莉敞开自己身上的外套。

「请?」

这次轮到音羽微微歪头表示疑惑。

「这样下去会感冒的,请来我外套里取暖吧。藉由肌肤接触提高体温。」

「………………」

音羽,定格。

「不不不,没关系!没关系啦!」

音羽,混乱。

「不行,音羽要是感冒了,透流会担心。」

「呀啊!」

茱莉抓著音羽的手,将她拉进外套里,紧紧拥抱。

不用说,外套底下的两人都是全裸。

(呀啊啊啊啊──!哥哥、哥哥~~~~~~!)

裸体接触取暖这种行为,只在漫画和电视上看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做这种事,音羽混乱得感觉大脑快要失忆。

少女加速的心跳几乎可写下世界纪录,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流逝──

不久,当两人身体变得暖和,茱莉才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对了。」

「什、什么?」

「站著怎么睡觉?」

「对、对喔……」

看到和自己完全相反,表情一如往常的茱莉,音羽总算稍微冷静下来──但那也只是短暂的片刻。

茱莉二话不说,以公主抱的姿势一把抱起音羽。

这种姿势,从某些角度能完全看到音羽重要的部位。

(不不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远远逃离这令人脸颊发烫的羞耻感,音羽忍不住大声尖叫的前一刻。

脑中闪过尖叫引来敌人的可能性,拜这仅存理智之赐,总算压抑住尖叫的冲动。

茱莉自己坐在外套边缘,再改变拥抱音羽的方式,让她坐在大腿上。

(幸好刚才摄影机被破坏了!还有还有,幸好哥哥和小虎不在这里────!)

如果此时两人处于阳光下,音羽连耳朵都羞红的状况一定一目了然。

这么一来,即使是对自己的心情和他人的心情都如此迟钝的茱莉,想不注意到音羽的心情可能也不容易──只是「可能」而已,没注意到的可能性更大。

「你的体温好像恢复不少了,肌肤相亲果然是正确的方法。」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茱莉姊──!)

「在透流他们赶来之前,你先休息一下没关系。等他们到了,我一定会叫醒你。」

(在这种状态下,我怎么可能放心睡著──!)

内心的想法无法说出口──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音羽还是很快受到强大的困意袭击,眼皮愈来愈沉重。

从恐惧与紧张中解放的松懈感,远远超过现在困扰她的羞耻感。

还以为她才开始打盹,立刻传出规律的鼾声──

看到这样的音羽,银发少女暗自祈祷。

(透流……请快点来,请快点让音羽安心下来。)

可是,只有时间安静地流逝。

这个晚上,透流等人并未现身,两人就这么迎来了早晨。

第五天,时间刚过中午──茱莉和音羽全身因紧张而僵硬。

两人藏身的饭店旁,正有两组斗士短兵相接,点燃了战火。

冲击声、怒吼声、震动声、咆哮声──

在各种战斗声响中,茱莉悄悄靠近原本就没有设置摄影机的窗边观察战况。

那两组人马之所以在此相遇,原因出在茱莉她们身上。

即使两人的位置已被纪录在每天发下的地图上,茱莉和音羽仍未离开饭店。

因为缩小的全岛地图只能纪录大概的位置,再加上饭店附近还有其他几栋建筑物,继续待下去也不一定会被敌人发现踪迹。宁可冒一点风险,茱莉仍选择留在这里等透流等人会合。

然而,这时的透流一行人遇上与前晚不同的敌人,正战斗得如火如荼。

一心想尽早前往妹妹身边,却迟迟不能如愿──

透流在焦躁与不耐之下,不断朝敌人挥拳攻击。

兄妹担心著彼此的安危,为彼此祈求平安。

在这样的状况下,几个斗士团队从地图上得知茱莉和音羽的位置,接下来就是眼前看到的情形了。

在饭店旁交战的队伍都不属于「666」,但是其中也有茱莉并不陌生的面孔。

是那个在第一天就表现出特别强大实力的独臂斗士,「第一圜」还未召开说明会时就和一行人攀谈过的男人──派翠克。

想起派翠克公然宣称要「收集」少年少女的姿态,茱莉不禁皱起眉头。

少女眼前的战况结局凄惨,令人不忍卒睹。

以结果来说,派翠克率领的一方获得胜利,不管是乞求饶命的敌人,还是尚有一丝气息的敌人,全都被他了结性命,战斗也就此结束。

一片血海占据了茱莉的视野,派翠克站在血泊中,似乎陶醉于血腥的气味。

「呵呵,血真是太棒了……甜美的香气,美丽的色泽,最重要的是──这个味道。透过恐惧与绝望熟成过的高级鲜血,果然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品尝啊。」

舔舐从刺突剑上滴落的鲜血,因战斗而激昂的派翠克精神更加亢奋。

「不过,离最高级鲜血还差太远了。比起这些粗鲁的家伙,还是未来无可限量的少年少女的鲜血最好。若是外表俊俏可爱,那更是没话说。」

脸上浮现残忍的笑容,拥有变态嗜好与绅士外貌的男人视线微微一动。

──瞄向茱莉和音羽藏身的饭店废墟。

(既然她们已经看到我们,现在大概不会从里面逃出来了,放置一段时间再来吧。)

派翠克对部下做出指示,朝与饭店废墟相反的方向走去。

丝毫不知派翠克内心的主意,看到一行人的离去,茱莉松了一口气。

浑然未觉自己已被恶意盯上,黑暗已悄悄笼罩头顶。

天开始黑了。

窗框外,视野里是夕阳没入海中的光景,茱莉和音羽却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

很快就要入夜了,却始终看不到透流一行人的身影,时间过得愈久,音羽内心的不安就愈扩大。

(哥哥、小虎儿、莉莉丝姊……大家都平安无事吗?如果没事的话,到底怎么了……)

明知愈思考只会愈加不安,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不安与紧张,以及恐惧──

在这些情绪交杂下,音羽陷入恐慌。此时,有人轻轻抚摸她的头。

「没事的。」

这是银发少女第几次如此轻抚自己的头,音羽已经数不清了。

「说得也是,哥哥那家伙说不定是睡过头了。」

面对贴心的茱莉,音羽也只能笑著开玩笑。

虽然多少有点尴尬,茱莉似乎接收到自己的感谢了,微微眯起眼睛。

(明明茱莉姊自己一定也很担心……)

然而,她却丝毫没有表露出一点不安,始终保持坚强的态度,更不忘随时关心自己。

日常生活中的她,和处于非日常时的她,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与世间有些格格不入,文静率直的女孩──

这是在昊陵学园的生活中,音羽对茱莉的印象。可是,自从昨晚两人开始独处后,看到她不同的一面,音羽对她的印象也有了改变。

哥哥选为「绊双刃」的少女,虽然有著梦幻的外表,平常又是一副文静乖巧的模样,其实是个非常坚强又温柔的人。

(……在这种时候说这个好像很怪,但我似乎能理解哥哥的心情了,所以──)

第一次被她拥抱时的形象,好不容易和现在这个形象重叠,音羽一边想著哥哥,一边发现自己终于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今天就这么休息吧,起来之后还有很多事情得烦恼。」

太阳完全没入水平线后,已经又过了一个小时。茱莉将外套铺在地上。

「那个,茱莉姊……?」

「──嗯?」

看著坐在外套角落的茱莉,音羽露出困惑的表情。

因为她的姿势,明显就不是要躺下来休息的样子。

「呃,不用让我躺你的大腿啦。」

「不行,地板这么硬,至少要把头放上来比较好睡。」

「可是那样茱莉姊自己就不能睡了。」

「我这样睡就行了,没问题。」

「………………」

音羽只好放弃。

在拗不过银发少女这点上,兄妹俩真是一模一样,只不过音羽并未自觉。

「那么请休息吧。」

约定好透流他们一到,立刻会叫她起来,音羽才把头放在茱莉大腿上,闭起眼睛。

然而,愈是想睡,困意偏偏愈是不肯来袭,不知道对这种状况叹了几声气后──

「你睡不著吗?」

「啊……是……茱莉姊也是吗?」

「我──对,我也是。」

「嗯……那我们聊聊天好不好?虽然是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我很想知道你平常和哥哥之间如何相处,还有为什么会组成『绊双刃』,我所不知道的哥哥那一面又是什么样的呢……」

「正因处于非日常状况,所以聊聊日常生活好像也不错。」

说著,茱莉展开了叙述。

从最初为何对透流感兴趣开始,到组成「绊双刃」的前后过程,以及现在两人之间每天的相处──

有些令人听了莞尔,有些令人感到滑稽。

(呵呵,和哥哥在一起一定很辛苦呢。)

尽管对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事略过不提,还是说了不少茱莉不以为意,却让透流慌张失措的事,光是想像那画面,音羽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话题也一直继续下去。

哥哥有自己熟知的一面。

也有自己不熟悉的一面。

从茱莉的话中可得知,他们两人除了是战斗伙伴之外,在日常生活中也建立起属于两人的「羁绊」。

音羽为此感到欣喜,也有些羡慕。

「那个,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好啊,什么事?」

「……茱莉姊对哥哥──」

说到一半,音羽想了想,决定改变提问的方式。

「你想一直和哥哥在一起吗?」

「是,『绊双刃』要一直在一起。」

如果是平时,音羽或许只会苦笑吧。

但是这次不同。

她是故意问这个问题的,为了替下一个问题铺路。

「那我再问一件事好吗?」

有那么一瞬间,少女因罪恶感而犹豫了。

因为自己即将踏入不该踏入的领域。

明知那是即使家人都不该干涉,应该让当事人自己面对的问题。

「比方说,只是打个比方噢──」

不过,音羽还是压抑了罪恶感,接著发问。

因为现在这种扭曲的心情不能继续下去。

「茱莉姊有一条非前进不可的道路吧?」

茱莉露出惊讶的反应,音羽毫不在意地往下说。

「只要继续往那条路前进,就不能和哥哥在一起了──到时候茱莉姊打算怎么办呢?」

你从透流那里听说了什么──

这句话差点说出口,但银发少女还是强行吞了回去。

复仇──

茱莉相信透流不会瞒著自己对音羽说什么,就算音羽是他的妹妹。只是不知道究竟音羽为什么会这么问。

事实上,音羽当然没有从透流那里听说什么,她会这么问,纯粹是出于自己的思考。

茱莉没有回答──不,应该说她无法回答。

如果坚持要复仇就无法待在透流身边,这种事她连想都没有想过。

自己和透流同为「复仇者」──

早有觉悟,总有一天会踏上血染双手的道路。

尽管复仇的对象不同,茱莉一直认为两人前进的方向一致。

正因如此,音羽此时的质问,才会在茱莉心头掀起一波涟漪。

因为这个质问,促使银发少女开始思考过去从不曾想像过的未来。

「抱歉,我不该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过,说不定这种事真的会发生……」

「……没事,请别介意。」

对音羽来说,这就够了。

她想追求的并不是答案。

只是希望自己的质疑能促进某件事的发生,在不知不觉中,音羽达到这个目的了。

「呃,好像该睡了呢。谢谢你今天跟我说了这么多哥哥的事,跟你聊得很开心♪」

「是啊,真是太好了。」

那这次真的晚安啰。说著,音羽闭上眼睛。

在不久后传来的规律鼾声中,茱莉本想回头思考刚才音羽的问题,又认为现在不该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只得先搁在心中。

又过了几个小时,茱莉还是睡不著。

音羽并不知情,其实从逃离海伦的追缉后,茱莉连一次都没休息过。

因为不敢松懈对周围的戒备,她始终保持高度警觉。

原本打算和透流等人会合后立刻休息,却一直未能如愿,导致肉体与精神皆已非常疲惫。

要是音羽也能帮忙戒备的话,或许状况又不一样。

终于,茱莉的疲惫达到顶点,暂时失去清醒。

虽然那只是短短几分钟的事──

「──唔!」

感觉到陌生人的气息,茱莉瞬间清醒。

「放松警戒很不好喔。」

视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厅入口望去,站在那里的是一个身穿长袍的微胖男人。

那个在「修罗会」举行前一天晚上的说明会上,当派翠克对茱莉等人纠缠不清时,出手相助的蟾蜍男。

男人背后,跟著四名同样穿著长袍,如影随形的随从。

「你是……」

「五天不见了呢,美少女啊,我乃『魅蛛』之首──黄。我辈生于黑暗中,所以只能在这时间到访,请见谅。」

「不,没关系。『修罗会』本来就是这样的场合。」

一边回答,茱莉一边摇晃音羽的肩膀,将她叫醒。

「嗯唔……茱莉姊?是哥哥他们到了吗……呀啊!」

揉著眼睛起来的音羽,一发现男人们的存在,顿时抽了一口气。

「不要怕,他们暂时应该不会发动袭击。」

和睡醒的音羽彼此扶持著站起来,茱莉直盯著黄质问:

「……你为什么要先叫醒我?」

只要无声发动袭击,如今茱莉和音羽或许早就没命了。

正因状况就是如此致命地危险,会感到疑惑也是理所当然。

「我等『魅蛛』生于黑暗之中,以暗杀为业──也难怪你会有那种疑惑,但是,这次的『修罗会』并非展现暗杀绝技的场合。」

黄所率领的「魅蛛」,自古以来便以大陆黑社会为巢穴,擅长武艺,以暗杀与佣兵的技艺谋生,几乎成了传说中的一族。

根据传闻,他们是擅长使用各种超越人体极限之秘术秘药的集团。参加「修罗会」后,至今已与三组斗士交战──歼灭了其中两组,另外一组也仅有一人逃过屠杀。透过萤幕,让观众知道传闻并无虚言。

很快地茱莉也会知道,那三组人马中,有一组是自己也知晓的团队。

「最重要的是──我辈本质乃习武之人,暗杀绝技只要展示一次也就足够。」

说完,黄丢出原本拿在手中的不知名物体。

那是个篮球大小的球状物,掉在地上后,一路滚到两名少女身旁。

「──唔!」「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辨识出那是一颗人头,茱莉倒抽了一口气,音羽则是发出哀号后昏厥。

「……这个人是──」

紧抱昏迷不醒的音羽,茱莉强忍转身的冲动,朝那颗头看去──立刻察觉那是派翠克。

他们最后的命运,正是遭到黄率领的「魅蛛」团队暗杀。

自愿参加「修罗会」的派翠克,拥有和「兽」不相上下的力量。

──然而,黄的团队「魅蛛」,竟能在他们发出惨叫前,将他们全数歼灭。

「这家伙想摸黑偷袭你们,无论多么强大,卑劣的人就是不美──所以我解决了他。」

黄先说自己的一族以暗杀维生,又满口贬低打算偷袭自己的派翠克,茱莉不禁感到困惑。

「也就是说,是你救了我们?谢谢你。」

「不需要道谢,因为接下来我会杀死你们,让你们永远停留在如此美丽的少女时代。」

「我答应了人家很重要的事,所以不能死在这里──不过,毕竟你救了我们,所以还是要谢谢你。」

「真懂礼数……那么,就让我们准备开始,出招吧。」

茱莉让音羽躺下,举起「双剑」。

「你真是个不可思议到极点的人呢,为什么还让我做战斗准备呢。」

「刚才也说过,我辈本质乃习武之人……不让斗士战斗而直接杀死对方,这不符合我的美学。最重要的是,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的人最美,更何况是像你这样的美少女。」

「既然如此,那就容我全力以赴了。」

「在开始之前我先把话说清楚。我『魅蛛』擅长利用黑暗打群体战,希望你明白,现在无论地利还是人数,我方都是占上风的。」

「无所谓,不过──」

茱莉朝躺在身旁的音羽投以一瞥。

「她并非你口中的斗士,可否放她一条生路?」

「这个要求太为难我们了。参加『修罗会』的人,都等于参加一场死亡之旅,即使是在战斗中逃脱的人,也必会被找出来解决掉。」

黄对赌上一丝可能性试著谈判的茱莉摇头。

这本来就是个对敌方毫无益处的谈判,即使遭到否决,茱莉也不意外,但是──

「不过呢──」

对方继续往下说的话,却是出乎她的意料。只是从黄到目前为止的言行举止看来,倒也不难理解。

「我可以在这里发誓,在杀死你之前绝对不对她动手。可是,若你做出丢下这少女自己逃跑的事──」

「放心好了,不会有那种事。」

「看看那双意志坚定的眼神……多美啊。」

咧嘴一笑,包括黄在内的「魅蛛」五人摆开临战阵式。

「动手吧,英勇的美少女。」

黄的视线仅微微朝旁边一动,茱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回应。

下个瞬间──茱莉和黄,以及黄的四名「魅蛛」部下,一起朝地面一蹬。

这么做,是为了不波及昏厥在地的少女,离开此地另辟战场。

黄和他的部下双手都持有名为「飞轮」的暗器,一开打便先发制人。

「射!」

包括黄在内的五人,轮流错开时机拋射飞轮,朝银色少女袭击。

沿著拋物线射来的十把暗器中,有几个正逼近茱莉的死角──后背。

挥舞手中双剑打落几支暗器,以轻盈的身形闪躲,茱莉摆脱了「魅蛛」第一回合的攻击。

第二回合取得攻击先机的,还是「魅蛛」。

和第一回合几乎无缝接轨的第二回合,使出的是与呈拋物线飞出的飞轮不同的铁针,以贯穿攻击点的方式笔直飞来。

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之后,铁针划破刚才茱莉头部所在位置的空间,插入墙壁。

由于茱莉采取后空翻的方式闪躲,因此第三回合先发动攻击的依然是「魅蛛」──

「动作真美,不过,飞身跳起就是你的失策了。」

不只黄和他的部下这么想,就连远在海上游艇中观看转播的每个人都这么想吧──然而,茱莉的双腿忽然朝空气踢蹬。

「什么……?」

「这次轮到我了……!」

那超乎常识的动作,令黄看得瞠目结舌,剎那之后,两道剑光闪过,划破四周的漆黑。

随后,接替剑光闪现的,是因惊讶而睁大的深红双瞳。

本该击中黄的「双剑」,竟在一阵冲击力道下弹开了。

在茱莉攻击下对方迅速做出反应,朝双剑轨道伸去的双手──不对,那是他原本藏在袖中的武器。

「是旋棍……?」

「这种武器叫做『拐』,和旋棍很像就是了。」

说这句话的同时,黄的双腿描出一个半月形,纵身一跳。

仓促之间,茱莉迅速向后跃起,可惜惊愕之余慢了一秒,下巴被黄的脚尖扫过。

虽然几乎没有受到外伤,著地时,茱莉却因站不住身子而屈膝跪地。

扫过下巴的那一踢撼动了头部,引起轻微的脑震荡。

即使是「超越者」,依然会因人体无法超越的极限而出现破绽──

大厅里传出痛苦的呜咽,正在转播的游艇观众看到美少女扭曲的表情而发出欢呼。

上臂和大腿,各中了三支长达二十公分的铁针,几乎已有一半没入体内。

是「魅蛛」的两名部下,趁茱莉露出破绽时射出了铁针。

「针上无毒,请放心。这是对战士应有的礼仪。」

「那还真是感谢了。」

茱莉站起来,拔除铁针丢向一旁。

(可能会因此而有些使不上力吧。但是,只要还能动就没问题……!)

心想只要忍住疼痛即可,银发少女再次举起「双剑」,朝黄飞扑而去。

就算这波攻击无法打倒黄,只要能将战局导向贴身战,他的部下为了怕误伤首领,就不会再射出暗器了。

不用说,「魅蛛」当然也猜得到茱莉此举的用意,在黄与茱莉激战时,部下们也加入了贴身战的行列。

包括暗杀在内,他们的战斗经验是茱莉无法相比的多,即使是近距离的战斗也展现了漂亮的团队默契,明明是茱莉擅长的领域,却仍有被压制的倾向。

一见形势不利,茱莉决定暂时拉开距离──

然而,一拉开距离,「魅蛛」随即切换回飞轮或铁针的攻击,决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战斗至此,茱莉始终只能守,不能攻。

有时想趁机抢近黄身边展开攻击,「天翔飒」踏空飞起的特殊动作总被黄牢牢封死,使得茱莉完全无法转守为攻。

就体能来说,其实茱莉还在「魅蛛」众人之上──然而,到目前为止全面致胜的「魅蛛」团队表现,却胜过了茱莉的体能,只能说他们打了一场漂亮的仗。

黑暗中,敌方如猎人猎捕银狼般步步逼近,少女的体温逐渐攀升,全身开始泛红。

这幅光景,令游艇剧院内的观众陷入狂热之中。

杏眼圆睁的美少女被丑恶男人伤害的模样激起了观众的嗜虐心,使得剧院内不时扬起下流的叫嚣声。

其中也有为茱莉伤势抱头苦恼的人,不过,原因也只是他们把大笔赌金压在小兔子们的生还上罢了。

银发少女已遍体鳞伤,男人们却迟迟不给她致命一击,等待著出手的时机。

茱莉陷入难以言喻的焦躁,这场战斗一旦失败,不只自己,连音羽的性命都会被夺走,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事态演变成那样。

就在战斗开始五分钟之后。

少女期待已久的机会降临。

经过一次防御,茱莉朝敌人做了一次假攻击,令至今始终完美应战的「魅蛛」动作产生一丝紊乱。

抓紧这空白的一瞬,茱莉锁定黄所在的位置,飞身进击。

黄以类似旋棍的武器──拐加以防御,仍被攻击力道轰得向后飞去。

然而,瞬间掌握五人行动破绽的茱莉动作更快,迅速缩短与黄的距离,无视他的防御挥起的「片刃剑」,激烈地砍上黄手中的拐。

黄挡不住这一击的攻击威力,连人带拐飞向大厅入口,撞破门扉,跌向走廊。

(有胜算……!)

原先的小破绽,瞬间变成一大胜算。

判断此时正是分出胜负的重要时机,茱莉毫不犹豫冲出大厅,对黄展开追击。

另一方面,后背重重撞上地板的黄,顺著跌落的姿势向后翻滚退却。

四名部下来不及赶上,就算不能一击做出了断,也能将局势转变为一对一战斗──

就在这个念头浮现的同时,茱莉心中的直觉也发出吶喊。

事情进行得太顺利了。

战斗至此,始终完美封住茱莉攻势的「魅蛛」,会不会是故意制造这空白的瞬间?少女的直觉在一瞬之间如此自问。

战斗中最忌犹豫。

──可是,当开始对自己是否真的站在优势感到怀疑时,往往就已决定了生死。

因此,少女瞬间做出决断,双脚朝前进方向的半空中踢蹬。

顺势向后一跃,拉开与黄的距离。放弃这千载难逢机会的结果,其实换回了自己的性命。

「真是优秀的判断啊,不得不好好称赞你唷。」

在黄的掌声中,一缕血丝从少女脖子上一字形的伤口中缓缓流下。

团队行动的紊乱、黄接受茱莉一击往走廊飞去,这些都在「魅蛛」计画之中。

「……你什么时候设的陷阱?」

少女问话时的视线看的不是黄,而是眼前的空间。

陷入完全黑暗的走廊,即使动也不动地凝视前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如发丝一般细的特殊钢丝,在我们来到大厅时就顺便拉好了。」

原来,战斗早在对峙前已展开。

不用黄说,茱莉也已察觉,恐怕不只走廊,整个饭店内都有他们设置的钢丝。

黄明明对打算趁暗偷袭的派翠克如此不屑,然而自己在黑暗中设置陷阱的作为难道不是一样卑劣?

可是,茱莉并不这么认为。

因为一开始黄就说了,他们擅长利用黑暗作战。

(该怎么办……)

戒备著不知设置在何处的钢丝,茱莉飞快地动脑思考。

只要现在立刻动手,就算时间很短,还是能制造和黄一对一作战的状况。

──然而,看不见的钢丝显然比飞轮和铁针具有更大的威胁力。

钢丝锐利的程度虽然不到一触即伤,若是乘著力道冲过或撞上拉开的钢丝,后果又将另当别论。

运气好的话,只是像刚才那样的一缕皮肉伤,严重的话连四肢都可能被切断,要是遇上最糟糕的状况,恐怕甚至因此丧命。

话虽如此,现在即使想回大厅战斗,背后的入口也已经被那四名部下堵住了。

(既然如此,只有么做了……!)

茱莉决定使出打破困境的一招。

全力挥舞「双剑」,名副其实打破了饭店废墟的墙壁。

「什么……?」

茱莉这超乎想像的对策,令黄惊讶得睁大眼睛。

「到外面决斗吧。」

说完,银发少女朝自己劈开的大洞一跳,朝户外飞去。

「好吧。」

黄表示同意,和四名部下一起跳出茱莉击出的墙洞。

「太好了,要是你们以为我想逃就糟了。」

「如果你想逃,早就有过好几次机会。对了,有句话我得先说──」

在几座成为废墟的建筑物间对峙,黄脸上浮现笑容──

「连现在这个状况,也早在我们预料之中!」

和部下一起朝上空飞起,振臂一挥。

一直警戒著可能从头上飞来飞轮或铁针的茱莉,很快就明白了黄这句话的意义。

同时,再次想起刚才她自己的结论──战斗远在开始之前就展开了。

「什么……!」

脚下突然飞起漫天尘埃──不,是事先埋设在此的几重钢丝向上弹跳造成的。

把全副注意力放在上空的茱莉,判断迟了一瞬,随即被脚下的钢丝缠绊,露出破绽。

「缚!」

黄一声令下,四人操纵手中的钢丝──

(插图)

钢丝立刻捆卷了茱莉的身体与四肢,彻底封住少女的动作。

「我们早已考虑过战斗可能拉到户外,在这一带都设置了蛛网。」

「……连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

「破坏墙壁在我预料之外喔,原本还想像你是个更洗练的战士呢。」

从茱莉的外表看来,或许很多人会以为她采取的是更华丽的战斗方式吧。

事实上,她采取的是以速度为主体的粗犷自创剑技,连战斗中的起心动念也多半有著豪迈的一面。

「很遗憾,因为我没有正式拜师学艺的经验……」

「这没什么,激烈粗犷不代表不美,宛如野兽一般的姿态也非常美丽──喔喔,奉劝你别乱动,否则可能落得失去手足,保不住人形的下场。」

茱莉正想用力尝试扯断钢索时,黄如此制止了她。

封住茱莉动作的钢丝握在四名部下手上,只要他们用力一拉,钢丝就会撕裂她的肌肤,嵌入她的肌肉,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这么切断手臂。

看著渗血的肢体,茱莉立刻理解到这一点。

「胜负已定。只会有一瞬间的痛苦……别担心,我也绝对不会让那个女孩感到痛苦,一定让她马上追随你而去……」

「……感谢你这份心意──不过,战斗还没结束。」

无论看在谁的眼中,无可动弹的茱莉除了败北,没有其他的路。然而,即使战况至此,仍不见那双深红眼瞳浮现一点绝望之色。

「你根本无法动弹,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做什么?」

「还有秘密绝招。」

「喔……我倒想见识见识你能如何颠覆战况。」

认定茱莉并非恫吓也非耍诈,黄扬起嘴角。

对银发少女而言,今天的对手是黄,或许是她最幸运的事。

黄是黑暗世界中的异端。

即使身为暗杀者,依然尊崇武道的他有自己的一套美学,愈是全力以赴的战士,他愈愿以礼相待。

正因如此,黄愿意等待茱莉使出最后的绝招。

「那么──我要拿出真本事了。」

当然,目前的茱莉早已全力以赴,没有片刻敷衍。

──不过,这指的只是现在这个她的全力。

真正意义的「全力」,是现在这个她的全力远远比不上的。

既然有这样的力量,为何宁可让自己陷入如此迫切的窘境也不拿出来用呢。这是因为她必须考虑到结束与「魅蛛」这场战斗之后的事。

一旦茱莉真正的全力释放,她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

因此,结束战斗之后,用尽全力的她也就无法保护音羽。正因知道这一点,所以茱莉一直没有拿出全力。

然而,战况演变至此,如果不先打倒「魅蛛」,也就没有未来可言。

如果不先克服眼前的状况,两人会连命都没了。

(音羽,我一定会保护你到底──绝对!)

她曾如此誓言。

过去曾失去重要亲人──曾失去父亲的少女向自己发誓。

少年过去也承受过和自己同样的痛苦,自己绝对要守住现在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个奇迹。

决不能让「绊双刃」的心再受到同样的伤害。

(绝对!绝对!绝对!所以──)

缩短自己的生命不算什么,茱莉坚定地想。

巧合的是,那个背上负著刀伤的少女也这么想。

为了守护亲人而负伤的少女,与为了不忘仇恨而负伤的少女。

「……啊……唔……呼、呼、啊啊啊……!」

少女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接著是另一种声音。

叽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那是发自银发少女体内的声音。

「──嗯?这股压力是……!」

「我、要……保护……音、羽……绝对……绝对……!啊、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著彷佛野兽咆哮的声音,茱莉的「星耀」爆炸性地鼓胀。

拿出真本事──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少女将强制解除加诸己身的「位阶限制」。

茱莉心知肚明。

自己的身体还无法承受这深藏体内的力量解放。

被称为「黑兽」的力量,在制伏敌人的同时也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但她已有所觉悟。

第一次在自主意志下,茱莉解放了「觉醒者」的「力量」。

「呜啊啊啊啊啊啊────!」

行动受到限制的「黑兽」凶猛发狂,钢丝撕裂了皮肤,深陷皮肉。

可是,造成的伤害也仅止于此。

随后,茱莉便用尽力气扯断了钢丝。

尽管细如发丝,却是可承受数百公斤重量的钢丝。

「呼、呼、啊啊啊啊啊──!」

连大气也为之撼动的怒吼,令黄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这就是……你的真本事……!」

传说中的暗杀集团──「魅蛛」首领发出欢喜颤抖的声音。

脸上浮现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笑容。

面对这压倒性的斗志,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察觉自己将面临的结局──他还是在笑。

「好美……」

传说就此瓦解。

瓦解在彷佛天神化身为兽的少女一人手中。

「呵呵……竟然一个人就瓦解了『魅蛛』的团队。」

在萤幕前目睹银发少女歼灭优胜候选团体──目睹了她展现的力量,男人露出狰狞的微笑。

他是「666」的首席干部之一,「第四圜」莫卓。此时的他,感觉体内的热血久违地沸腾了起来。

(要是能和那东西战斗,或许能找回当年那灼热的感受。)

回忆起记忆最深处,至今仍令人热血沸腾的那场战斗,巨汉喝下一口红酒。

那场战斗,是他与上一代「第四圜」的死斗。

过去,他也曾以斗士身分参加「修罗会」,成为称霸修罗会的胜利者。

当时的他,期盼的就是那场争夺「圜冥主」宝座的斗争。

没有那场炽烈的战斗,就没有今天的莫卓。

要是透流等人在「修罗会」中夺得最终胜利,也会像过去的自己一样,提出与「圜冥主」决斗的要求吗?不,不可能,莫卓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

在莫卓的预测中,就算他们最后成为胜利者,一定也只会提出「别再对我们动手」这种窝囊的要求。

(算了……说不定他们在途中就被打倒了。纵使真能成为胜利者,也只能过几天和平的好日子。)

时候一到,透流等人就算不愿意也得拿起武器战斗。

无论如何,令人期待的日子总有一天会降临,巨汉一口喝乾杯中的红酒,发出嘲弄的笑声。

少女作了一个梦。

过去也曾作过的怀念梦境,与父亲有关的记忆。

有如躺在摇篮里一样舒服的感觉包围了茱莉。

(是梦啊……)

茱莉发现自己正在作梦。

因为抱起自己的父亲,早已不在人世间。

即使记起这个事实,她还是心想。

在梦醒之前,就让我对父亲撒娇吧。

「爸爸……」

父亲笑著回应茱莉的呼唤。

父亲看起来很高兴地说:

『你很努力呢,茱莉。』

即使听不到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就是知道他这么说。

「是~♪」

不知道自己为何受到赞许。

虽然不知道,但高兴的心情依然不变,茱莉像只幼犬般用头顶磨蹭父亲的胸口。

「茱、茱莉……?」

「……爸爸?」

听见父亲发出惊讶的声音,茱莉瞬间眨著眼睛抬头看。

因为父亲的声音,和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不、我不是你的爸爸啊……」

(──这声音是……)

这是茱莉非常熟悉的声音。

看著这个人──看著少年的脸,尽管还想不起名字,少女已逐渐清醒。

「透……流……?」

「嗯……」

星空下,透流正关切地望著茱莉。

「这是……作梦……吗……」

茱莉的记忆,在「力量」解放后就形成不连续的断片。

封印在少女体内的「黑兽」终于觉醒,以压倒性的「力量」制伏了整团「魅蛛」。

最后记得的,是在残存的理性下刻意偏移目标的一击。

「不是作梦……抱歉,我们来迟了。」

即使事态并非自己所能掌控,透流仍为迟到的结果感到懊悔不已。

看到茱莉的身体──因严重内出血而变成黑紫色的手臂,透流大概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事。

「你解除限制了?」

「……对。」

不需要问为什么解除。

「黑兽」觉醒会发生什么事,茱莉自己最清楚,这点透流也很明白。

过去因承受不住「觉醒者」的「力量」而差点陷入毁灭的事,不是别人,正是茱莉自己告诉透流的。

虽然勉强保持住现在的稳定状态,潜藏于这娇小身躯内的「力量」,已经开始由内向外侵蚀她。

今天的一切,是茱莉在觉悟之下做出的决断。

正因如此,透流刻意不问,只率直地表达了感谢之情。

「……真的很谢谢你保护音羽,茱莉。」

「不会──」

微微一笑,茱莉轻轻将额头靠在透流胸口。

成功保护了音羽,透流也很高兴,更没有辜负自己立下的誓言,让茱莉喜从中来。

加上梦中父亲称赞了自己,令茱莉更加欣慰。

四肢还在麻痹状态中无法动弹,不过,一股温暖舒服的感觉包围了她。

真想永远停留在这股温暖的感觉之中──

这么想的时候,音羽说的话浮现脑海。

『你想一直和哥哥在一起吗?』

当时,茱莉点了头。

现在也没有改变这个想法。

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只是,那滴水已落在水面上。

激起的涟漪,不断向外扩大。

『只要继续往那条路前进,就不能和哥哥在一起了──到时候茱莉姊打算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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