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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ckstar.-章节

本篇作者:吉上亮

1

岸边露伴待在咖啡厅。

晴朗的天空下,户外露台座位摆着圆桌与钢椅,上面还架着一支支阳伞,阳伞的影子落在地面上。

桌上充满各种颜色。一朵花插在白瓷花瓶里,那朵玫瑰花是鲜艳的橘色,布满棘刺的茎则是湿润的暗绿色。冰咖啡位于黑与红正中间的颜色,里面的冰块渐渐融化,而玻璃杯表面凝结着亮晶晶的汗水。

透明又强而有力的初夏阳光,营造出一幅美丽风景(Landscape)。

露伴正在素描簿上画着毫无意义的线条。

「——就像是睡在祖母家的晚上,钻进被窝望着老旧天花板的污渍,愈来愈觉得那片污渍看起来像人脸一样。你应该也有这种经验吧?」

露伴并没有期待对方的回答。

假日上午,露伴坐在他的老位置,对面则坐着一位访客。

访客是位蓝眼白皮肤的男人,他的体格健壮,像是一名NFL*的职业选手。在他隆起的肌肉上穿着一套高级西装。跟身材纤细、喜欢穿合身服装的露伴相较之下,两人的外表可说是正好成对比。

译注:国家美式足球联盟。

男人的表情完全没变,一直盯着露伴笔下乱画的线条。仿佛认为露伴随便动笔画出的线条,其实是在描绘着什么。

实际上,露伴笔下的线条也渐渐形成某个形状。

露伴在米黄色的纸上,用淡蓝色墨水画出好几道奔放的线条。长长的弧形线条化为轮廓,飞散渗入纸内的墨水成了眼珠。往上钩的线到了终点就化成微笑的嘴唇。原本看起来一点意义都没有的线条,其实都有意义。

他完成的是一张人类脸。

那就像是一张肖像画。露伴没有打算要画人脸,那只是线条,只是点,只是点与线的组合(模式)。

然而,纸上确实画出了一个男人的脸孔。

露伴放下笔,喝了一口因冰块融化,而稍微变淡的咖啡。

「这跟认知心理学有关。人类只要看到点与线以不规则的模式排列,心理就会倾向从中找出某种有意义的图案。」

完形心理学称之为〈布拉哥南斯定律〉。附带一提,几乎能用这种定律加以说明灵异照片的真相。

「简单来说,人类是种会产生错觉的动物,误以为自己看到了看不见的东西。所以,我画漫画的时候常常会自问这条线是否有意义?漫画家不能画出无意义的东西。因为没有意义的东西就没有真实性。」

「原来如此,我真是获益良多。」男性访客用力点了点头。「不过,我认为那个定律没办法解释所有状况。」

「哦?」

听到意料之外的反驳让露伴放下杯子,他紧盯着对方。

露伴的眼神很锐利,经常只靠眼神就让对方退缩。但这位访客一点都没有动摇,简直可以说他是厚脸皮了。他静静地回答道:

「人类有时候也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你是超自然现象杂志的编辑吗?」

「不,正如我刚才所说明的,我是一位代理人(Agent)。因为有工作想委托你,所以才会前来拜访。」

访客丝毫没有露出微笑,并开口说道。

露伴将视线落在桌上,念出了那张名片上的名字。

「代理人-加百列。」

「是的(YES)。」访客加百列说道。「岸边露伴老师,很荣幸能跟您见面。」

露伴用指尖抚摸名片的边缘。那触感像是一张有厚度的纸。然后,露伴开始用指尖敲打桌面。就像是在打某种暗号。

「OK,闲聊结束了。差不多该谈工作了吧。」

男人自称是某个美国财团的代理人,他来找露伴委托工作是距今正好一周前的事。

露伴自从十六岁出道以来,作品大多是发表于周刊少年JUMP。有些作品也在世界各国翻译出版,会有来自国外的委托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但加百列的委托内容有点奇特。

「只是一张肖像画。」

露伴竖起了食指。

「为了委托我画这张图,特地从美国渡海而来,这种毅力确实不简单。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很少啊。」

「多谢称赞。」

「我并没有称赞你。」

「非常抱歉。」

加百列深深地低下了头,看来他是个很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从委托内容到他的行为举止,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露伴却感觉不到任何危险。反而像是一块厚重的岩石耸立在自己面前——加百列待在这里甚至会让露伴感到放心,觉得他是要守护自己不受某种威胁侵害。真是个奇妙的男人。这就是露伴对加百列的看法。

「你别道歉啦……不过,你知道吗?我是个漫画家,并不是宫廷画家,对油画只略知皮毛。」

「关于这点,请不用担心。我想委托的肖像画,正确来说是某个人物的素描。」

「素描啊……」

露伴以怀疑的眼神盯着加百列。

「我确实对素描很有自信,而且自认精细程度不下毕卡索。不过,你提出的金额会不会太高了?」

「绝对不会太高。如果需要的话,给你加倍报酬也不是问题。」

「喂、喂!」露伴连忙摇手,打断了加百列的话。「我不是要你给更多钱。不过是一张素描,开价五十万美金实在太扯了——你的作法无论怎么看都很奇怪啊。」

「我们财团判断你画的素描确实有这个价值。」

加百列的语气不像是在讨好,也不像夸饰。

「因为,这世上只有你能够画出〈义大利面人〉的肖像画。」

听到他这么说,露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并非因为受到夸奖才高兴。那单纯是事实,就露伴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

重点在于,加百列提到了〈义大利面人〉这个名字。

这个不熟悉的奇妙名字,在露伴最近遇到了某个怪异事件后,成为他难忘的一个名字。

没错,他不可能会忘记那个非常奇妙的男人。

「代理人加百列,你在非常完美的时机委托了我这件工作。我原本就打算接下来要画〈义大利面人〉了。」

「那么——」

「我可以接下这件工作。」

露伴朝脚边的包包伸出手,啪喀一声打开扣具,从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物体放在桌上。

那是一根扭曲的金属棒,它的形状怪异到难以形容。

「这原本是我爱用的钢笔,如你所见,现在仿佛变成了一条义大利面。」

原本面无表情的加百列,在拿起那只变形钢笔的瞬间眼神变了。

「这……是真的。」

「当然啦。」

露伴从加百列手上接过钢笔的残骸,用笔尖指着素描簿上的涂鸦。此时从涂鸦的随机线条中浮现出一张男人的脸,露伴与加百列随即低头望去。

「〈义大利面人〉确实存在。因此,我的钢笔才会变成这样。」

露伴再从包包拿出大批照片洒在桌上。

「这里的所有照片,照到的都是同一个男人吧?」

照片里的男人脸孔,跟露伴画在素描簿上的一模一样。

「你遇到他了啊。」

露伴没有点头,而是开口说道:

「都市传说〈义大利面人〉——前阵子,我成了唯一看过他的幸存者。」

2

没错,我的连载在当时刚告一段落,这是我准备要在下个长篇连载前画几篇单回短篇时,所发生的事。

当时,我正在取材某个都市传说。

〈义大利面人〉——是主要出现在网路上的都市传说。在全世界许多国家及地区,都有人目击到长得一模一样的神秘男子。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个都市传说,因为我并不是热衷于逛网路的人。

然而,从某一天开始,我就全力投入这个都市传说之中。

事情是从整理拍摄的素材照片时开始发生的。

为了让心情切换到创作下一部作品的状况,我会调整自己的作息。在这种时候,整理拍来当资料的照片是个满有用的方法。

对我来说,摄影与其说是兴趣,不如说是工作的延伸。然而,由于拍摄的都是工作用的资料,因此照片的张数会累积得相当多。我先在工作室一角的长桌上堆满照片,再把自己在意的照片一张张抽出来。靠这种方法,我可以逐步建立能拿来当新作灵感的题材。

事情就是在这种时候发生的。

我注意到照片中的某个神秘男性。

那张照片拍摄的是杜王町的风景。那是我住的地方,城镇里有种独特的气氛,很多地方都能拿来画在漫画中。因此,我在这里按下快门的次数自然也不少。

照片拍摄的是位于市区正中央的大道。时间则是午后到傍晚之间。当地居民与观光客在街上来来往往,是张非常适合表现出城市喧嚣的照片。

我会注意到这张平凡无奇的照片,是因为画面中潜藏着某种不对劲的感觉。

在往十字路口前进的人群,以及走过行人穿越道的行人侧脸中,只有一个男人是正脸看着镜头。那个男人仿佛无视了人潮流动般,往镜头看来。

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戴着扁塌的帽子。而他的眉毛杂乱,眼睛睁得很大,嘴巴则半开,唇边浮现微微笑容。整体来说,他长得就像男演员班尼西欧-狄奥-托罗的劣化版。

这张照片如此不自然,让我不禁觉得那个男人在看着我。

我开始产生兴趣了。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家伙不对劲。

我立刻打开这张照片的档案,把焦点移到这个男人的位置。

数位相机的优点之一,就是能把档案储存成特殊格式,让使用者能把焦点移动到画面内的任何事物上,并且能够维持可以变更焦点位置的状态储存。只要使用图像编辑软体,就能把同一个档案输出成不同焦点的照片。

我看了印出来的照片,十分确定自己的想法。

不会错的。那个男人的眼神确实在盯着照片的摄影者——也就是我。

然而,如果光是这件事,那也能用偶然来解释。他或许只是偶然往我这边看。

但在我整理其他照片后,这股怀疑立刻就转变成了确信。

除了这张以外,我又找到了大批照到同一个男人的照片。

有照到他的照片远超过三十张。在这么多张照片里,那个男人的样子仿佛是被复制贴上,外表全都一模一样。

那个男人在所有的照片里都是正面对着镜头,并且穿着同一套破旧的西装与帽子,露出微笑。

照片的拍摄期间横跨数年,地点也是各处都有,不是只有在杜王町。我去找编辑讨论时在东京市区拍的照片、去深山乡村取材拍的照片,以及远到托斯卡尼田园间拍摄的照片——

那些照片全都照着同一个男人。

我不禁寒毛直竖,实在不觉得这是偶然。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为何,但这个男人总是会在我前往的地方出现。

这家伙到底是谁?是针对我的跟踪狂吗?

不过,这家伙看起来似乎不是那种人。

他虽然看着我,脸上却从未露出偷窥时兴奋或下流的表情,就只是露出微笑。

而且拍摄时间和地点也各有不同。除了在杜王町拍摄的,他甚至出现在我去国外时拍摄的照片里。就算跟踪狂再怎么狂热,也不太可能跟得这么紧。

这么一来,他是出于某种目的而看着我的吗?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他什么都没做也令人毛骨悚然。因为这并不能保证他接下来也什么都不会做。

然而,我跟恐怖这两个字无缘。

我反而很喜欢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因为事情愈奇怪,就愈适合拿来当漫画的题材。

首先,先来调查这家伙吧。

作家寻找照片里神秘男子的故事——我脑海里开始浮现出故事的楔子。

「不错嘛。我开始对你产生兴趣了。」

我对着照片上的男子说道。

这时候,我完全没想到之后会发生那么严重的事情。

3

来谈谈〈义大利面人〉吧。

神秘男子——〈义大利面人〉是位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打扮成相同模样的男人。网路上有许多目击记录,提到这个都市传说的网路文章也相当多。

然而,我并不推荐各位纯凭兴趣去调查。因为,这个都市传说之所以会脍炙人口,有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理由。那件事就是……遇过〈义大利面人〉的人,全都失踪了。

这个都市传说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三位遭遇者」。

他们可以说是都市传说〈义大利面人〉诞生的契机。

首先,来谈谈第一位遭遇者吧。这里先称呼他为查尔斯。查尔斯是美国人,是一名跟许多报社签约的自由记者,他也有在网路上经营自己的新闻网站。

他是在替某件采访报导排版时,注意到了那位之后被称为〈义大利面人〉的神秘男子。

那张照片是在化为废墟的地方都市拍摄的,画面原本应该只拍到了崩塌的建筑物,洗出来的照片却冒了一个奇妙的男人。那男人出现在照片的正中央,独自站立在沙地上。

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戴着扁塌的帽子,眉毛很粗,嘴角露出微笑。

查尔斯用于报导中的照片都是自己拍摄的。他记得拍下这张照片时,周围没有其他人。身为记者,查尔斯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然而,照片里却出现了那个男子。事实就是事实,或许是偶然拍摄到的流浪汉吧——查尔斯觉得可疑,同时也继续确认在废墟都市拍摄的其他照片。

其他照片也全都有那名男子的身影。

太奇怪了。他并不记得有看过这样的男人。查尔斯立刻写了一篇关于这张照片的报导,并刊登在自己的网站上。他在网路上征求目击者,希望能找出这个男子的真实身分。

这篇神秘的报导成为他网站中点击率最高的一篇文章,但再也没有后续发展了。

因为查尔斯在刊登这篇报导后不久就失踪了。

在他失踪后,网路上接连出现关于这个神秘男子的文章。

查尔斯的失踪与他留下的照片,刺激了全世界网路使用者的好奇心。

然而,其中大半的文章都是发表者的创作或合成照片。不久之后,甚至有人开始怀疑最初的照片也是合成的。

这时候,第二位遭遇者出现了。

这次的地点是在日本,这里先称呼她为加奈子吧。她当时还是大学生,兴趣是把自拍照上传到社群网站。她的外表虽然平凡,但自拍技术高超,每次上传照片都有许多人留言。然而,从某一天起,她就再也没有上传照片了。

她的朋友觉得奇怪就去问她,结果加奈子铁青一张脸,说有个奇怪的男人不断地接近她。

加奈子说,她立刻把拍到那个男人的照片都删除了。她是在自己住的学生宿舍中庭拍的,不可能会拍到陌生人。然而,照片里却出现了那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的外表就跟查尔斯照片里的人一模一样。

但是,她之后还遇到了更严重的情况。

由于她很害怕这件事,所以不敢再拍任何照片,却在身边频繁目击到神秘男子的身影。

一开始,她会偶然在眼角余光中看到远处有个男人。随着日子经过,那个男人也离她愈来愈近。不久之后加奈子就不敢出门了。她陷入了恐惧,深怕那个男人会突然袭击她。

而事情是在某个深夜里发生的。加奈子突然醒来,发现照进房内的月光比平常还要亮。她走向窗边想要拉紧窗帘,结果不由得摒住了气息。那个神秘男子在窗外对她露出了微笑。

那个男子终于出现在她房间的阳台了。她的室友被她激动的尖叫声吵醒,看到加奈子陷入极度恐惧的样子后就叫了救护车,引发了一场大骚动。

虽然最后并未查出任何非法入侵住宅的痕迹,但由于加奈子的模样太过憔悴,朋友就建议她去找警察商量比较好。

然而,负责的警察却反应得相当消极,表示没有实际损害便无法处理。除了加奈子以外,她身边没有任何人目击到那位男子,因此有人认为她或许看到了幻觉,便建议她去看精神科。

之后,加奈子并没有去找医生。

加奈子找警察商量过后几天,她判断自己不能继续待在宿舍,就打算回老家。然而她在离宿舍没多远的路上留下了行李箱,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在那之后,她的家人拼命找她,却完全找不到任何关于她行踪的线索。

在这件事过后,网路使用者对于神秘男子的印象就变了。

神秘男子不仅是身分不明的人物,恐怕还是个会抱着某种理由接近对方,并将遇到的对象带走的危险人物。

让众人确立这个看法的,是第三个遭遇者的故事。

这里先称呼他为小张吧。小张是住在中国上海的大学生,他的打工内容是负责监视社群网站及新闻网站,检阅是否有反体制的内容。小张本身并没有特别爱国,会找这份打工是因为方便上网,也能看到有趣的情报。

神秘男子正是一个刺激他好奇心的题材。

小张能够阅览许多情报,他利用这个身分,热心地参与了查明神秘男子真实身分的活动,在社群中相当活跃。据说在某段期间,小张收集到了相当多情报。

他擅长对情报作筛选,负责判别情报的真伪。

在整理〈义大利面人〉这件事的情报上,他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小张针对前两件「遭遇者」的事件,呼吁全世界的网路使用者投入调查,成为了论坛中的号召者。他们首先调查那些遭遇者是否真有其人,最后则是仔细搜索遭遇者从遇到神秘男子到失踪为止的足迹。

他最大的成果,就是证明了那些遭遇者确实存在。

查尔斯和加奈子真的都失踪了。

此外,这个时期也有人在遭遇者的失踪现场,发现了奇妙的遗留物品,那些东西像是义大利面般扭曲成奇怪的细长形状。

遗留物品似乎有智慧型手机、工作上用到的钢笔以及唇膏等化妆品。然而,每件遗留物品都被拉得又细又长,完全看不出是怎么办到的,扭曲的形状还极为诡异,仿佛是义大利面。

没错,〈义大利面人〉这个称呼就是在这个时期诞生的。小张可以说是为他命名的人。

他半开玩笑地告诉其他网友,如果有人把那些义大利面寄给他,他会把义大利面煮来吃,并拍成影片上传网路。

然而,小张并没有拿到那些遗留物品。

在他做出那段发言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调查这件事的论坛中了。

其他人之后才知道,小张原本做的检阅工作被开除了,让他没办法自由上网。开除的原因是他在国内的社群网站张贴了大量妄想文章。

小张拼命争辩,他表示神秘男子已经出现在自己身边了。

《那些家伙不只一个人!神秘男子的数量每天都在增加!无论我去哪里都跟着我!我总是处于他们的监视中!啊啊,可恶!【嵌套1】【嵌套2】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嵌套1##嵌套2##嵌套2#原来如此!神秘男子其实是政府秘密组织的手下!他们想要把我抓走!》

《救命啊!对不起,我什么坏事都没干,只是调查了那名男子的身分而已。拜托,请救救我吧。》

小张在网路上留下这篇拼命求救的文章后,就失踪了。

他的失踪地点是社区的一间房间,室内所有东西都遭到了破坏,显得相当凌乱。当然,那里也留下了大量遗留物品,电子机械类的物品产生变形——变得细长又扭曲。然而,附近邻居都说没有听到小张跟其他人争执的声音,案发现场也没有找到任何血迹。只有小张忽然间消失了。

在那之后,虽然〈义大利面人〉的名字像是在开玩笑,却成为大家有时会害怕谈论的都市传说,就这样流传于各地。

之后也陆陆续续有目击案例出现。

偶尔也会有遇到他的人,但那些人发表的文章都会在中途没了消息。

他们是觉得再跟这件事扯上关系就会有危险,而逃跑了吗?或者是遇到〈义大利面人〉之后失踪了呢……?

不知从何时开始,网路使用者之间就产生了一种默契——不可以调查〈义大利面人〉的真实身分。

……调查到这里后,我稍微思考了一下。

看样子这家伙比我想的还要麻烦。

我基本上是个现实主义者。

由于漫画家这份工作的关系,让我无论目睹哪种不可思议的现象,都会想要查明现象如何产生,以及理解背后的原因。

话虽如此,我也并非完全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超越常理的怪奇事物。

我所居住的杜王町,确实存在着有幽灵居住的小巷子。我至今为止采访过的事件中,也遇过只能以妖怪或怪物来形容的人事物,而且目前不只出现过两三次。

我在这些事件培养出的嗅觉告诉我〈义大利面人〉事件十之八九有什么隐情。

当我做出这个判断时,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刚好有人来电。

是谁打来的呢?我只有把手机号码告诉责任编辑等少数有必要知道的人,说起来也不会有人这么没常识,在没有事前联络的情况下,就在工作时间打电话给我……

〈未显示号码〉——萤幕上显示着这五个字。

是恶作剧电话吗?或许我的手机号码从某个地方泄漏出去了。我因为〈义大利面人〉的调查被打断所以有点不悦,于是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

然而,铃声还是响个不停。已经过了三分钟以上了,对方却还是相当有耐心地等着我接电话。我觉得对方实在太过分,很想要骂他一顿,就抓起了电话,按下了通话键。

「喂!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

「你现在在哪里?」

对方无视我的发言,单方面对我如此说道。那是一个我没听过的声音,果然是恶作剧电话吧?但那个声音显得异常冷静,仿佛是机械合成的语音,声调十分平坦。

之后,电话就断了。对方没等我回答就直接挂了电话。

「搞什么啊,真是的……」

我吃了一惊,总之先把手机设成拒接再收进口袋。

回想起来,那通电话像是个警告,或者是预告将有威胁来袭的契机。

我再次接起这通电话,已经是我陷入走投无路时的事了。

4

我为了要认真调查照片中的神秘男子,于是便利用原本要拿来替下一个长篇连载进行取材而特别空出来的长假。

首先,我去第二位遭遇者加奈子的失踪现场进行了实地调查。

话虽如此,就结论而言,我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加奈子当时就读东京的女子大学,但跟她同寝室的女性以及朋友都已经毕业了,目前散居在全国各地。此外,那间学生宿舍也因为大学经费缩减的关系,卖给了民间业者,现在已经夷为了一片空地。

我虽然也有采访学校人员,但在学生宿舍发生精神问题的学生似乎不少,遇到〈义大利面人〉的加奈子在职员的记忆中,也只被归类于受到压力而精神失常的学生之一。

她是在出学生宿舍后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失踪的。那是一条从大马路拐进来的小巷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四周有不少独栋房屋与公寓。那里视野很好,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女性而不被任何人看见,应该相当困难。

我在网拍买了她的遗留物品——但很难描述物品的样子,那种扭曲的方式真的难以形容。我拿着那个东西去事发现场附近询问。

虽然这件事只是在几年前发生的,但由于附近学生很多,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所以并没有多少人记得当年的事。我找到一位曾在加奈子失踪前遇过她的老太太时,对方一开始也忘了这件事,看到我手上拿着的遗留物品,才好不容易想了起来。

事发当天,老太太在家里的院子修剪植物。她当时听到一位年轻女性的惨叫声。那位女性喊着「你这混蛋!」、「开什么玩笑!」之类的话,口吻显得相当粗暴,不像是女性会说的话。老太太吃了一惊就去外面看看情况。她看到一位拉着行李箱的年轻女性,站在十字路口大喊。

那位年轻女性(加奈子)似乎正朝着空无一人的巷子不停怒吼。或许是看到了什么幻觉吧。她激动的口气让老太太有点害怕,所以很快就想回家了。老太太心想,要是不小心被她缠上就头痛了。

老太太回到自己家里的庭院,而外面传来的年轻女性怒吼变得愈来愈大声。

然后,突然完全静了下来。是因为那位女性怒吼了太久,所以声音到极限了吗?不过,由于安静得太突然了,让老太太有点担心,她又再次走到外面看看情况。

刚刚那位年轻女性已经不在了。她原本拉着的行李箱似乎被重重摔在地面,因而变得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老太太心想,她或许被卷入了什么犯罪事件,于是就畏畏缩缩地走近十字路口。但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位女性的身影。

——老太太仔细盯着从我手上接过去的那件遗留物品,开口跟我说了这些话。

看样子,这个遗留物品原本似乎是行李箱的零件之一。老妇人报了警,警察赶到现场后就把这东西当作证物收了起来,之后却因为某些原因流落到好事者手中。

当时,这件失踪案件也引发了小小的骚动,警方派警察到附近一带巡逻了好一段时间,但最后还是没找到那位女性。不知从何时开始,这里的居民也忘了那位奇妙的失踪者了。

她到底是在朝着谁大喊呢?

我站在十字路口中央思考。

当然,对方恐怕就是那位神秘男子——〈义大利面人〉吧。

然而,无论是老太太或是加奈子的朋友,都没有人目击到那名男子。

加奈子或许是因为精神失常才看到幻觉——这个答案合理多了。然而,这么一来就难以说明为什么照片上会出现那个男子的身影。第一个遭遇者查尔斯所刊登的照片也是一样,照片上确实出现了神秘男子的身影。这么一来,恐怕得要满足某些条件才能实际目击(或是遇到)神秘男子。

我在失踪现场拍照并当场确认了照片。

照片中出现的是视野良好的十字路口,上头一个人都没有。

然而,在我仔细确认照片后,我发现〈义大利面人〉确实有出现在照片中。他站在十字路口的电线杆旁边,脸上带着微笑。

我往那个位置一看,却什么人也没有,只有电线杆。我也实际去调查过了,但完全没找到有人躲在那边的痕迹。

出现在这张照片上的男子,该不会真的是我的幻觉吧?我边想边转身要离开十字路口,眼角余光却闪过一名男子的身影。

我吃了一惊,立刻转头往那个方向看。

没有任何人。

但我并没有看错。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带着扁塌的帽子。脸上浮现微笑,眉毛很粗,眼睛睁得很大。那正是〈义大利面人〉。

我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画面上显示着〈未显示号码〉。我没去理会,一直没接电话,铃声不久之后就停了。

我一直感受到背后有某个视线在盯着我。

需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实际目击或遭遇〈义大利面人〉?

我之后调查了国内几个被确认过的失踪现场,回程时在电车内一直思考着这件事。

自从我调查失踪现场的那一天起,我开始实际目击到〈义大利面人〉了。

在不经意的情况下,那个男人会出现在我视野中的某处,也会出现在我拍摄的照片里,而出现的次数也不断增加。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感觉〈义大利面人〉出现在照片里的身影,比以前更大了。

就仿佛在慢慢接近我。

如果事情照着都市传说的内容发展,我也许就会渐渐变成「遭遇者」吧。

我在那之后也调查了其他遭遇者的事件。明确被归类于失踪的只有前述三人,但似乎还有许多由于此事件而行踪陷入不明的人。

最不吉利的是,那些行踪不明的人虽然状况各有差异,但跟我目前身处的状况都非常相似。

失踪者全员都表示自己实际见到了〈义大利面人〉。

网路上的人怀疑他们的证言,认为那些人的发言并不值得相信。因为这跟照片不一样,他们没办法证明自己确实见到了〈义大利面人〉。

话虽如此,我确实看到了。

从发表目击情报到失踪为止,那些遭遇者最短会在几天内,最长也会在一个月内失踪。

我变成失踪人口,恐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吧?

就我的情况而言,从在失踪现场目击到〈义大利面人〉算起,大约经过了一个礼拜。目前那个男人尚未采取任何行动,但我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会行动。

我特地空下来取材的假期就快结束了。

然而,我未必能顺利地执笔下一部作品。因为神秘男子出现在视线中会打断我的集中力,让我不能好好工作。

我凝视拍摄到〈义大利面人〉的照片。

照片中的〈义大利面人〉也静静地凝视我,脸上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为什么我能看得到他呢?

那些遭遇者又为何能看得到他呢?

我继续调查后,发现了一些关于首位遭遇者查尔斯的奇妙叙述。他虽然做的是自由记者的工作,但也有经营一个网站,上面刊登的是他拍摄的灵异照片以及自己的灵异体验。看样子查尔斯原本就是能看到那种东西的人。

在其他遭遇者中,也有不少像他这样「看得到」的人。

自己看到了幽灵、天使、恶魔或是怪物——会说这种话的人并不少见。

就像是许多灵异事件的体验谈,人类只要开始产生怀疑,就会在所有地方看到诡异的痕迹。单纯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有东西在那里,窗帘上的皱折看起来像是亡灵的脸——但这些其实都是错觉。

我自己也因为没能统整好下一部作品而陷入了压力之中,或许是我在调查都市传说时受到了情报的影响,才会看到幻觉吧。

然而,我还是把「看得到的人」这个关键字,记在脑海中的一隅。

无论〈义大利面人〉是实际存在或是幻觉,我也只能靠自己想办法解决。无法依靠「在这里看不到的人」来处理。

无论如何,这次的事情都只能独自处理。

那么,该怎么做呢?

〈义大利面人〉是妖怪吗?如果不是,要是他是异常人物或集团,那当然要用现实的方法对付。在他用某些手段让我失踪前,我应该要先找个地方逃亡吧?实际上,一部分的遭遇者为了逃离〈义大利面人〉的追踪,也会主动掩蔽自己的足迹。

然后避开所有跟〈义大利面人〉有关的情报,完全跟他保持距离。

如果对方会靠近自己,那就自己离他远一点,以此回避危险。

这是理所当然的对策。

一般来说也应该要这么做。

不过,我是个漫画家。

为了描绘作品,无论如何需要的都是特别的体验。而那种体验往往可以说是非比寻常的状况。

这么一想,我现在的状况反而是对方主动将作品的题材送上门。既然如此,我没有逃避的理由。

说起来,我恐怕也没办法逃离〈义大利面人〉。

我又打开了另一份资料。

某个网路论坛宣称要找出〈义大利面人〉的真实身分,而且现在仍在积极活动。论坛对于遭遇者无法逃离的状况,是这么解释的:

世界各地的极客,或者该称做御宅族(怪咖),对〈义大利面人〉的另一个奇妙特征——无论在何时何地,被人目击时都是相同的打扮与脸孔——提出了某个假设。

就像是传说中的圣日耳曼伯爵 ,〈义大利面人〉的存在已经超越了时空。他们之所以会主张这种说法,是源自于〈虫洞假设〉。

2. 编注:圣日耳曼伯爵是近代法国神秘人物,欧洲各地都曾看过他的身影,据传拥有众多身分。

论坛成员表示,〈义大利面人〉能够借由虫洞,从一个时空移动到另一个时空。虫洞就像是以无视物理距离的方式,将某个时空中两个不同的地点连接起来的捷径。而〈义大利面人〉能够靠这条捷径瞬间移动到任何地方。也就是说,就算想要逃离〈义大利面人〉,对方也能够无视时间与距离追上来。

此外,还有一个封住遭遇者逃跑路线的方法。

大家还记得第三位遭遇者小张吧?他在失踪前,于社群网站上写到自己被多位〈义大利面人〉包围。

〈义大利面人〉不只有一个,而是外表相同的一群男人。其他遭遇者也提出过类似证言。看样子,如果〈义大利面人〉盯上的目标不停地逃跑,他就会找伙伴帮忙。

因此,论坛把那个男人的真实身分定义为一个群体。

他们只要找到目标,就会用某种手段互相传达情报,而位于所有地点(时空)的那群男人就会聚集过来。他们的情报传达手段就是「虫洞」。连结不同时空的捷径也有通讯网路的功能,全时空的〈义大利面人〉能够即时分享、共有情报。然后,他们就会聚集到同一个地点。因此,被盯上的目标绝对无法逃离他们的魔掌。就像是狩猎一样,只要被猎人盯上,最后就会被无数猎犬包围。

也就是说,逃亡是没有意义的。

当然,这个假设只是个荒唐无稽的思考实验(SF)。

然而,在现实中遇到〈义大利面人〉的人,全都无法顺利逃离。

也就是说,〈义大利面人〉拥有足以匹敌这个假设的某种能力。

老实说,我当时心想「如果这是真的,那我就没办法对付了」。对方的能力太强了,而且有效范围几乎是无限大,人数也可以无限增加。如果真有这种犯规的存在,我完全无法想像自己要如何对峙以及战胜他。

不久之后,电车到站了,两周不见的杜王町还是一样热闹。我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我拿出手机随意拍摄街上的风景。

出现了。

〈义大利面人〉出现在人群中,就算没有放大图片也能清楚辨别他的脸孔。他的距离比之前更近了。

你为了什么而接近人类?

我如此低声呢喃,对方当然没有回答我。

相对地,我的手机响了。那个神秘男子又在我视野中一掠而过。

当时我已经有了某种直觉,或者该说是某种本能的预感。就像在骤雨前闻到潮湿的味道,会觉得「啊啊,要来了」一样。

我立刻按下了通话键。

萤幕上写着「未显示号码」。

然而,对方的身分我也心里有数。

「你现在在哪里?」

「应该已经不需要问这种问题了吧?」我没等对方回答,就挂掉了电话并转头往后看。「我正在你眼前。」

某个男人清楚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神秘男子(义大利面人)就站在那里。

于是,我正式「遇到」了他。

5

〈义大利面人〉的外表还是一如往常。

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戴着扁塌的帽子,眉毛很粗,眼睛睁得很大。他以正面对着我,一动也不动,脸上浮现出难以分辨意图的微笑。

那不是幻觉。男人脚下有着午后阳光造成的影子,男人的身体也确实有种重量感。

我们之间的距离,目测大约是五十公尺。

我拼命观察对方会采取什么动作。战斗并不是我的本行,但我已经习惯战斗了。我曾与之战斗过的对象,是类似于现在站在我眼前的男人那样的奇妙存在,或是超能力者,但战斗后我顺利活下来了。我并没有打算轻易被他干掉。

我家位于闲静住宅区的一角,距离大马路有一段距离。平常会有邻居带狗来这条两旁有着行道树的街道散步或是慢跑。但目前除了我们两个以外,没有任何人。

这样正好。我在跟未知的对手战斗时,可没时间顾虑周遭的人。

然而,虽然我摆出了战斗架势,但〈义大利面人〉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只是站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

我原本以为敌人会立刻使出能力,所以才会防备他的袭击。对方却毫无反应,让我大吃一惊。

那个男人什么都没做,就只是站在那里,一点动作都没有。

简直像是个靶子。他毫无防备的样子像是在说「请随意攻击我吧」。

然而,我犹豫了,并没有立刻发动能力。

这太明显了。我怀疑对方有可能设下了陷阱。

替身——人类的精神能量化为具象,形成具有力量的幻影。不同人的替身外表与能力也会有所不同。

这家伙是替身使者吗……?

替身使者间的战斗重点,是如何在隐藏自己能力的情况下,看穿对方能力的真面目。这是决定胜负的重点。

我的替身〈天堂之门〉能将人类变成书,然后读取或改写对方的思考及记忆,是擅长收集情报的替身,却不擅长攻击。然而,根据能力的使用方式,无论对方是多么强大的替身使者,我都有信心能赢过对方。

问题在于有效范围。如果我要使用能力揭穿那个男人(义大利面人)的真面目,必须靠到相当近的距离。然而,要是在中途进入对方的能力领域,反而会陷入困境。在不知道敌人能力的情况下,不应该随便接近对方。

然而,也不能继续维持这种胶着状态。

〈义大利面人〉是从我的正面现身。

一定是想要对我采取某种行动。

在他微笑的背后,到底在想什么?我必须看穿他的想法。

我应该豁出去冲到他身边,直到进入我能力的有效范围吗?

自从我看到那个男人后就特别留心,一次也没有使用过替身能力。所以〈义大利面人〉应该没有关于〈天堂之门〉的情报。我要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发动能力。

然而,事情就在下一瞬发生了。

我的身体突然飘在半空中。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形容。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自然,我有一瞬间无法掌握状况,等到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被吸到〈义大利面人〉那边了。

我的身体简直像是被扔出去的球般,笔直地往那个男人飞去。地面就像是一道耸立在我面前的墙,我已经离原本站着的位置非常远了。

我挥动手脚挣扎,但没有任何意义。我的身体就像朝着那个男人坠落般,离他愈来愈近。

这下糟了!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红色警示灯。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方的能力已经发动了。我太过戒备反而是个失误,我早已着了对方的道。那个男人现身时,我就已经在他能力的有效范围了!

「——〈天堂之门〉!」

我迅速发动了能力。然而,我发动能力的目标并不是〈义大利面人〉,而是刚好飞到我附近的一群乌鸦。

〈天堂之门〉对动物也有效。

「——『飞来把岸边露伴带走!』」

在我写下这段话的瞬间,那群乌鸦就把我接住了。

由于重量太重,乌鸦群瞬间降低了不少高度,但只要能稍微改变坠落的方向就行了。

我伸出手让乌鸦群散开后,便立刻抓住行道树的粗枝。

粗枝承受了我的体重,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所幸没有折断。我立刻随着树枝往上爬,爬到更粗的枝干上,最后抵达了树干。总算是逃离疑似那个男人产生的异常力量的作用范围了。

在这段期间内,那个男人并没有追击。但当我转身想要窥探〈义大利面人〉时,却目睹了异样的光景。

〈义大利面人〉还是一样站在道路中央,不知为何,他身边所有行道树的树枝都以奇妙的型态扭曲、折断了。所有的树枝尖端都朝着那个男人伸去,就连地面上的每一根草都伸向了那个男人。那些植物并不是被风吹走的,而是像被一条看不见的透明线拉着,才会固定成那个方向。目前街道仿佛以〈义大利面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透明的球状空间。

我在心里展开推测,这恐怕是……

周遭的空间陷入了某种异常力量中,所有物体都被那个男人(义大利面人)吸引过去。该说是天地的方向都变了吗?我现在明显是垂直站在行道树的树干上。如果不小心往外踏出一步,恐怕就会立刻被那个男人吸过去了吧。

正当我这么想时,我胸前口袋的一枝钢笔掉了出来,仿佛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牵引。等我察觉到时已经太迟了,所以没能抓住那枝笔。那枝笔直接往下掉,朝着那个男人的方向被吸引过去。

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衬衫的扣子,然而衬衫底下露出的并不是肌肤。男人胸部原本应该是心脏的位置,开了一个巨大黑色空洞。那种黑色是我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完全漆黑。就像是将「极黯」拿去不停熬煮后。所产生的黑暗。

然后,发生了让我大吃一惊的状况。

那枝钢笔抵达男人身边的瞬间,尖端渐渐被拉成细长状,像是空间被扭曲了。我没能看到钢笔变形的过程,钢笔就被拉得愈来愈长,同时也开始扭曲成奇妙的形状,最后就消失了。

我没能目睹到钢笔消失的瞬间。

等到我回过神后,那枝笔已经完全消失了。

「……原来如此,真的跟义大利面一样啊。」

我不禁目瞪口呆,低声喃喃说道。

我的脑海回想起了那些遭遇者的遗留物品。那些残骸扭曲成异样的形状,且被拉扯得像是义大利面般又细又长。那些恐怕是有幸免于消失的物品吧。

然而,那些物品的主人全都被拉得又细又长,然后就消失了。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要是我也变成那样的话……」

我为了确认那个男人的能力,便折下一根树枝往对方扔了过去。一切的物体都会被那个男人吸引过去,树枝不可能会丢歪。

果不其然,树枝靠近男人身边时就开始拉长,发出啪哩啪哩的声音,不久之后就扭曲、消灭了。大概是树枝比金属脆弱的缘故,在扭曲的途中它就已经粉碎了。

这么一来,人类大概也是类似的情况吧。如果在那个男人发动能力时走近他身边,无论是什么东西都会被吞噬。

所有物体都无法逃离,简直像是黑洞——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便理解了那个男人能力的部分真相。

没错。

引起这种异常现象的正是重力。

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那个男人胸部上的黑色空洞,似乎是个极小型的黑洞。而那个黑洞发出的重力会影响到周边的空间,将所有物体都吸引过去。

这么一想,就能解释为什么遗留物品会变成那种奇怪的形状了。

黑洞周边有著名为「事件视界」的领域,物体即将被黑洞吞噬时,就会受到潮汐力的作用,从尖端开始被拉长。

虽然规模大小不同,但如果在〈义大利面人〉身边发生的是相同现象,实际上就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对抗了。想要在近距离发动攻击就会被黑洞吸入,而若要从远距离发动攻击也会被事件视界构成的防御领域完全抵销。我吃了一惊。如果这是真的,那〈义大利面人〉的能力已经远超过替身能力的范畴,是更加麻烦、恶质的存在。

只要被〈义大利面人〉盯上就完蛋了。

他不是那种遇到时还能想办法逃跑的敌人。

然而,这个事实早就摆在我面前了。

遇到〈义大利面人〉的人都行踪不明,没有人能逃离——

那并不是愈传愈夸张的都市传说,而是显而易见、不可动摇的事实,

而我正是最新的遭遇者,并且即将成为失踪者。

我无处可逃,但也不能一直这样站在树上,那家伙恐怕会不停追着目标不放吧。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为何。说起来,那个男人或许根本没有意识。

他会自动感应发现自己的人并接近对方,再把对方吸到自己身边。

这就是活生生的超自然现象,已经可以说是灾害了。

该怎么做才能逃离那个男人?

我开始动脑思考。至今为止我遇过许多替身使者与妖怪,但现在与我对峙的敌人是比那些家伙还要强大的威胁。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义大利面人〉发出的重力并不算太强。

如果没察觉他的能力又在极近距离遇到他的话,那就完蛋了。

然而,由于我一开始就对他抱持戒心,不知道他会用什么能力发动袭击,所以才设法脱离了最初接触时的危机。

如果接触到那个黑点恐怕就无计可施了。反过来说,保持一定距离的话,是不是就有办法可以对付他呢?

实际上,那个男人发出的重力一直保持着一定的威力,完全没有变化。如果我和他之间有障碍物,就不会立刻被吞噬。只能趁这段时间思考对策了。

然而,我太天真了。

附近开始发出「啪哩啪哩……啪叽啪叽……叽叽叽………」等不妙的声音。

「喂喂……」我不禁发出呻吟。「——真的假的啊?这家伙……」

行道树变形的幅度突然变大,路灯的支柱也渐渐开始扭曲。那些声音就是这样发出来的。我不停地听见啪滋啪滋的细小声响,每根树枝上的树叶都开始碎裂。

不知何时开始,那个男人的数量增加了。

我像是看到了品质不佳的CG合成影像。

〈义大利面人〉逐渐变成了两人、四人,人数有如以等比数列增加般变得愈来愈多,完全停不下来。就像是看到食物而不停聚集过来的一群蚂蚁,一群穿着长相都相同的男人聚集到了这条街。

〈义大利面人〉存在于所有时空,只要找到目标就会陆续聚集。没有一个人能够逃离——原本以为只是妄想的都市传说,其实都是真的。

他们所有人都露出胸前漆黑的空洞(黑洞),让黑点融合为一。

重力急遽变强,把周遭的事物都吸了过去。铺在地面的红砖也浮了起来,往那个男人飞去。那些红砖受到增强的重力影响,速度快得可以砸死人了,但当红砖靠近那群男人时,全被拉长扭曲,最后变得粉碎。

停在路肩的汽车也面临了相同下场。它们的零件碎裂散落,变得像是前卫艺术的样子后就消失了。花朵则是在被拉长前就化为了粉屑。

先前救了我的那群乌鸦也走到相同的末路。它们挥动翅膀所产生的升力,也逃不过那群男人产生的重力,就这样头下脚上地坠落。它们就像被扔进果汁机般化为碎片,下个瞬间就消失了。

我也无法继续站在树干上了。要不是我紧紧抱着树干,并使尽全身力量贴着粗壮的大树,我也会坠入重力的水井。

那些男人的前后、左右、上下——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所有物体都被连根拔起,被那个黑色空洞渐渐吞噬。

现在已经不是想办法对付他的时候了。重力的威胁逐渐增加,我却完全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让我免于坠入死亡深渊的方法。

然而,我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虽然我不愿这么想,但〈义大利面人〉的数量似乎可以无穷无尽地增加。

他们在把我这个目标吸进去之前,都不会停下来吧。现在支撑着我的这棵老树,到底能撑多久呢?

我连一点犹豫的时间也没有。

啪哩一声传来,那是对我来说像是宣告死刑般沉重的决定性声音。

支撑着我的老树的粗根,从地面露了出来。座镇在此处应有数百年以上的老树开始倾斜。路面的铺装渐渐碎裂。

天地开始倒转。〈义大利面人〉的人数愈来愈多,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了。

老树倒了。

倒下时的强烈冲击把我弹飞出去。

我飞舞在空中,眼前是一片蓝天,甚至看得到整个杜王町。这里是个美丽城镇。比这里还漂亮的地方很多,但最让我留恋的还是杜王町。然而,这即将成为我见到杜王町的最后一面。

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我的身体受到了〈义大利面人〉的重力牵引。跟一开始遇到他时相比,现在的重力极为强大,我几乎是以炮弹般的速度往他们那里坠落。

那群男人愈来愈靠近我了,让我联想到聚集成一团的虫子。一片漆黑的空洞聚集在一起,就像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无论我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逃离。

尽管如此,〈义大利面人〉明明已经抓到猎物了,表情却一丁点都没变,甚至不往我这边看一眼。

他们像是在构筑一个巨大系统的齿轮,全部都是统一规格,只会反复进行设定好的动作。

我渐渐往下坠落。

朝着那群男人的身体、朝着空洞的黑点落下。

到了这种挣扎也没用的状况,我反而对这种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产生了新鲜的兴趣。我并没有被拉扯的感觉,只是自然而然地朝着〈义大利面人〉笔直坠落。

我应该会永远朝着某个地方坠落吧。

我想看清楚终点在哪,但前方只有一片黑暗。黑洞的中心区域是连光线都逃不出去的领域。连光线都逃不出去,就代表任何人都无法逃离。只要到了那里,我就逃不掉了。

黑洞会通往哪里呢?

我会在密度无限大的奇异点被压得粉身碎骨吗?或者是经由虫洞被带到另一个时空呢?一切都是未知。虫洞——我原以为论坛成员的推理只是荒唐无稽的SF,结果他们并没有错。

所有遇到他的人都会行踪不明,〈义大利面人〉这个都市传说的真面目是重力异常的妖怪——也就是超自然现象。而且,还是个非常麻烦且危险的家伙。

然而,就在此时——

思绪在我的脑海以闪电般的速度奔驰。

有办法。

虽然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抗这股重力,但我还是有办法可以活下去。

关于〈义大利面人〉的真实身分,某个网路论坛的成员提出了一个解答。如果他提出的解答是正确的——

为了激励自己,我开口说道:

「——你可别瞧不起我了!我可是『岸边露伴』啊……!」

我发动了能力。

我朝着空中画线,瞬间发动替身能力。

「〈天堂之门〉——!」

替身是精神的具体形象,是强而有力的能量聚合物。

〈天堂之门〉以惊人的速度冲向〈义大利面人〉。

我现在身处已经逃不掉的距离。这也意味着他是在〈天堂之门〉的有效范围内!

啪啦一声,〈义大利面人〉的脸裂开了,像是书本的页面一样出现了几个断层。我能清楚看到对方的思考、记忆,以及构筑其存在的一切记述。

〈天堂之门〉能「读取对方的情报」——但我现在用的是另一个能力。现在没时间慢慢调查对方的情报再采取对策了。

此时此刻,我的身体依然继续朝着〈义大利面人〉坠落,而且全身上下都传来了激烈的痛楚。〈天堂之门〉的身体已经接触到了事件视界,他的手脚全都变得跟义大利面一样细,并毫不留情地被拉长,发出了啪哩啪哩的声音。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这是超乎常人想像的剧烈痛楚——因为替身受到的伤害也会传回本体。我的身体开始啪哩作响,渐渐遭到破坏。

不过,受点伤是必须的。这是完成目标的代价。

替身在粉身碎骨之前挥出了强力无比的一击。

「〈天堂之门〉——!」我大声呐喊,声音激动到几乎要吐出血。「向〈义大利面人〉下令你无法再辨认出岸边露伴!』」

我只能在上面写上一句话,这已经是极限了。

没有时间让我继续写了。

然而,这样就够了。

「——〈义大利面人〉!如果你们能借由虫洞瞬间同步共享所有情报,那么我刚写下去的情报,也会瞬间在你们之间同步共享!」

然后,消失就默默地发生了。

之前出现的那么一大群〈义大利面人〉,突然全都消失了。

那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异常重力也因此消失,我直接摔到了地上。

由于替身受到了强烈伤害,我的身体像是被大卡车辗过般伤痕累累,但我还活着。

看样子,我选择相信那些荒唐无稽的胡扯内容是正确的答案。

〈天堂之门〉只能将情报写在一个人身上,但那段情报会瞬间传播给所有时空的〈义大利面人〉并立刻同步。他们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呼唤伙伴、解决猎物,我的战术正好利用了这一点,让他们一起消失。大概是因为他们全都无法辨识「岸边露伴」这个人类的存在了吧。

脱离险境了吧……?

然而,比起生还后的安心感,我感受到更多的是遇到某种不明物体时,所产生的不舒服感觉。

说得更直接一点,就是恐惧。

我使出〈天堂之门〉看见〈义大利面人〉的记忆时,有一瞬间看到了他的情报。

奇妙的是,那个男人的内心,几乎没有一般人应有的记忆或思考记述。不,上面确实有文字,但我却完全看不懂写的是什么。仿佛那是以未知的言语记载,而上面显示的都是意义不明的文字段落。

我唯一能解读出来的只有一个词。

「钓饵」。

我并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然而,我的背脊却产生一股毛骨悚然的厌恶感触。

在我快要失去意识前,我的手机又响了,但我已经没力气接起来了。我爱用的钢笔化为奇扭曲成奇形怪状的摆饰滚到我眼前,而这是那个男人唯一留给我的纪念品。

6

「——就这样,我虽然遇到了〈义大利面人〉,但还是活了下来。」

「这种事很难立刻相信吧。」露伴以这句话作结后,喝了一口冰咖啡。由于冰块已经完全融化,冰咖啡变得跟水没两样,所以他又重新点了一杯。

加百列依然面无表情,只是低头看着桌子上的素描簿。就像是在确认露伴刚刚讲的内容是真是假。

自从露伴遇到〈义大利面人〉后,他反而对〈义大利面人〉的真实身分产生了兴趣。研究论坛的成员也很欢迎这位新伙伴。

在他大致收集完〈义大利面人〉的情报,且正打算以此画出一部作品时,加百列就来委托他制作〈义大利面人〉的肖像画了。

「看来,你真的遇到〈义大利面人〉并活下来了。」

不久后,加百列以严肃的口气如此说道——就像是刚仔细鉴定完美术品,而且已经确认那是真品一样。

「当然啦。不然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你还真是强壮啊。」

加百列不停地眨着眼睛。

「我找到了一个好题材。对漫画家来说当然很棒啊。」

露伴刻意用轻松的口气谈论这件事,因为不清楚〈义大利面人〉真实身分而感到的恐惧,仍深植于他的记忆当中。

在那之后,〈义大利面人〉就再也没出现在露伴面前了。

然而,依然有〈义大利面人〉都市传说的新目击情报出现。也就是说,那群人目前仍在继续行动以及寻找新的猎物。

他们是否拥有自我意识呢?

服务生送来了新的冰咖啡,露伴这次在咖啡里加了奶精和糖浆,他搅拌着玻璃杯里的液体,让一切渐渐融合为一。

那种拥有异常重力的妖怪,已经是可以称之为灾害的怪物了。他们是会自动接近发现他们的人,并用黑洞将一切连根拔起、吞噬的灾祸。

那么,他们的真实身分到底是什么呢?

他虽然活了下来,却无法找出最后一片拼图。这也是没办法的。

露伴拿起桌上的钢笔残骸。如果他当时直接被〈义大利面人〉完全吞噬,到底会抵达什么地方呢?

那个完全漆黑的洞,通往的是遥远宇宙的远方吗?或许有机会能在近距离目睹数百万光年之外的宇宙呢。还是会被扔到物理法则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时空呢?

想像力无穷无尽。然而,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可以确认真相了。

因此,露伴或许会接受加百列的委托。

「那么,你来找我有什么目的?」

露伴心想,莫非……

这个男人已经掌握了某些关于〈义大利面人〉的情报,所以才会来接触我吗?

「——我一开始是来确认你的安危。」

加百列沉默了一小段时间,才缓缓开口说道。

「至今为止,没有人在遇到〈义大利面人〉后还能活下来。在我实际见到你之前,我还不相信你能幸存。」

「但我活下来了。」

「我觉得这真的是个奇迹。因为我们之前想保护的人,全都被〈义大利面人〉带走了。」

「想保护的人——原来如此,打电话的人就是你吗?」

「……是的。」加百列面露苦笑。「你发现了啊?」

「一开始我以为是〈义大利面人〉打来的,但他从未说过任何一句话。直到最后,都没说过任何一句话。然后,我听完你的话才终于想到是谁打来的。『现在在哪里?』问的不是我的所在地,而是〈义大利面人〉在哪里吧。」

「没错。」加百列说道。「我们当时得知你已经渐渐成为新的遭遇者。根据情况,我们或许要出面保护你,因此负责的团队已经准备开始行动了。」

之前我都没注意到这件事。不过,我并没有想要逃离〈义大利面人〉,反而积极地想与其接触。这举动在他们眼中看起来想必很奇怪。

「你到底是什么人?」

「抱歉,自我介绍迟了。我是某个财团(Foundation)的调查员(Agent)。」

加百列再次递出名片。

这张名片的纸质跟之前一样,上面印刷的文字却完全不同。

「——SPW(史比特瓦根)财团超自然现象处理部门」露伴念了出来。「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真实身分啊。」

SPW(史比特瓦根)财团是以美国为根据地的庞大科学财团。露伴从认识的人那边听说过,那个财团似乎也有专门研究露伴拥有的那种异能——也就是替身能力的部门。

「抱歉,之前一直瞒着你。」

「你为什么要用委托我画肖像画这种麻烦的谎言接近我?」

「不,那是真正的委托。你目击过发动了能力的〈义大利面人〉。但至今为止,他们都是完全未知的存在。根据我的判断,你卓越的绘画能力,能够确实地将他们真正的姿态描绘出来。」

「——也就是说,你之所以会来接近我,是想获得至今为止没能得到的〈义大利面人〉相关情报吗?」

「是的。因为遭遇者中只有你幸存了。」

「既然如此,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要问我吧——你们打算把我抓起来吗?」

「完全没有。」加百列立刻否定了露伴担心的事。「我们已经从你那边得到了珍贵的情报。你的经历将来一定能派上用场,可以帮助我们保护其他遭遇者。当然,我们也会支付相应的报酬。」

「就是肖像画的报酬,五十万美金吗?」

「你的证言和素描确实有这个价值。这或许能证明我们的研究预测模型是正确的。」

这时,露伴突然灵光一闪。

「你们已经知道那些家伙的真面目了吗?」

「……还只是在推测的阶段。」

加百列明显语带保留。他的样子与其说是想要隐瞒,反而像是担心露伴知道后会陷入危险。

因此,露伴说道:

「我对五十万美金这笔小钱没兴趣。作为交换,把你们的情报告诉我吧——〈义大利面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凝视彼此的眼睛,不久之后,加百列似乎低头认输了。

「……你知道天体物理学的超弦理论吗?」

「基本粒子并不是一个点,而是以线状存在……是这个吗?」

「没错。」加百列说道。「如果这条线确实存在,那么结论就是超弦理论需要有十次元时空。在我们的推论中,统御那些〈义大利面人〉的主人,就是存在于那个十次元的高次元时空。他在我们三次元时空中的行动受到了大幅限制,因此才会派出我们称为〈义大利面人〉的使者来接触我们。」

露伴不禁呆住了。

老实说,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完全无法理解。

然而,连具有人类外型的黑点(黑洞)都存在了。就算真的有高次元时空的怪物,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这还真是难以置信呢。」

「你觉得这就像是网路论坛写的假设吗?」

「算是吧。」

「那是我们刻意散布出去的情报。那里的成员就像是自然而然聚集而成的〈义大利面人〉共同研究小组,而我们也在私底下悄悄帮助他们。」

由于加百列他们还需要处理其他超自然现象,因此网路论坛成员在不知不觉之间受到帮助,并代替加百列他们成为了研究〈义大利面人〉的组织。

「不过,那个高次元的怪物为什么要骚扰我们?」

「我们还不清楚对方的意图。说起来,我们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拥有我们能理解的意志。然而,那东西的存在是事实,他派出自己的傀儡把人类带走了。〈义大利面人〉的真实身分是名为「裸奇异点」的虫洞入口,那些男人的外表是重力扭曲所产生的幻影,是为了把人类吸引过去而设计的拟饵。」

「拟饵……」

这时露伴才恍然大悟。

所以才会写着「钓饵」吗?

是鱼饵……

请想像一下怪物在钓鱼的样子吧。我们居住的三次元时空就像是一个水域。怪物垂下的钓鱼线就是虫洞,鱼钩上挂着的饵就是那些〈义大利面人〉。

鱼受到拟饵吸引,就会上钩。

这里只是把鱼换成了人类。

「也就是说,那些〈义大利面人〉只不过是那个叫〈怪物〉的家伙使用的钓饵。而我差点就被虫洞吸了进去,直接被带到异次元——这样解释可以吗?」

「没错。」加百列回答。「你能幸存,除了奇迹以外没有其他原因可以解释。」

「……你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想说些什么啊。」

「我的职务是收集情报以查出〈义大利面人〉的真面目。然而,我个人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加百列紧盯着露伴,他的眼神显得相当真挚。

「露伴老师,我要警告你。你刚刚说想把〈义大利面人〉拿来当下部作品的题材,但请你不要这么做。你很罕见地逃离了他们的追踪,不应该再做出这种会引起他们注意的事。」

原来如此,他确实没有骗我。这个男人真的在替我担心,他一定是个正直的人吧。至今为止他都没能救到任何人,所以才想要保护眼前这个游走在危险边缘的幸存者。

「……也就是说,如果我把这个故事画出来,或许又会被怪物盯上——」

加百列的忠告非常正确。

然而,露伴是个漫画家。

因此,他的答案只有一个。

「——尽管如此,我还是要画。只要是我觉得该画的东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画。这就是漫画家的工作吧?」

露伴拿起钢笔,在素描簿上重新画了一张〈义大利面人〉的素描。他将那页撕了下来交给加百列,接着从座位站了起来。

天空是一片清澈的蓝,但仍有几片数量恰好的云朵散布其上。微风令人相当舒适,说明即将进入非常适合走出户外的季节。

露伴在人行道漫步了一阵子,突然停下脚步往后看。

杜王町的街景尽收眼底。

现在接近中午,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个男人站在那里。他的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西装,戴着扁塌的帽子,眉毛很粗,眼睛睁得很大。但他已经不朝这边看了,而是朝着空无一物的空中看去,嘴角却一直保持着微笑。

露伴拿出钢笔,打开了素描簿。

好,就从为你们写生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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