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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章节

雍正十一年,年氏贵妃因终日忧郁成疾,病逝于翊坤宫内。

那日的天在她的眼中昏暗的没有一丝光线,她喘着着气将一方绯色锦帕揣在红菱的怀中,气若游丝的说道:“把这个交给他,就当我们了结了罢。”红菱因遵了她的话不在她走前落一滴泪便扯着嘴角硬是扯出一分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应下了她的话。

她缓缓闭上眼,却在一刹那猛地睁开,然后胡乱伸手抓住红菱,急切道:“快,将那扇子拿与我,快!”

红菱愣住了,一时间没有想过来是哪面扇子,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面叫主子多少日夜傻了神的盯着看的白扇子,一个激灵,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去柜子前,拿出藏的密实的扇子,又跌跌撞撞道窗前,将扇子放在她胸前。

“终了……终了……”

她的脑海里划过那年江南她与他初见的那一眼。他执着酒杯,垂着眼,摇着空无一物的白纸折扇。那垂下的眼上似是盖上了一层蒲扇,那是她见过最美的眼,一眼便锁住了她一生的心,一生的意……

那夜御书房中的胤禛看了锦帕上鲜红的字迹后愤怒的推翻了身前的御桌,灰黄的奏折散落了一地。

那方帕子上染着鲜血的六个大字:与君恩断义绝。那是她割破的手指一笔一笔画上去的,深深的晕开在绯色的帕子上,灼痛了他的眼。他看着手中带着血腥味的帕子,似是透着帕子看到了一个身影单薄的女子,带着藏不住憔悴的妆容,撑手在案前,咬着唇一点一点的划出这些绝交的痕迹。

他想起二十三年前的雍王府里,那抹大红大紫落入另一人怀中的样子。那样的眼,那样的神色,他便一下明了,原来她日夜思念着的竟是他的八弟。他握紧了拳,终是隐忍着心头跃跃而上的怒火转身消失阆苑里。

他太过于能忍了,所以便让她与他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让他们再也不能会过头去看看彼此满身伤痕还强装无畏坚强的模样。

年玉兰走的前一月,翊坤宫的掌事宫女红菱曾求见过她。

那时的他正与皇后相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品着上好的大红袍。

清爽的风暖暖的拂过他的脸,让他的脸色安和的像是那片平静的湖水。

他端着青花瓷茶杯,轻描淡写的问:“三阿哥最近可好?”

一向专于朝政的他很少理会后宫中的事情,更别说在王府时就不得宠的皇后乌拉那拉氏了,而当初将三阿哥过继给皇后之后他更没有在去理会他们丁点儿,所以当他一时兴起时询问她时她一时没有回过神,稍愣了会后,喜上眉梢,激动的道:“三阿哥最近很用功的,臣妾一直都在督促他要做好功课,连骑射也很好的,他……”

“朕问你三阿哥最近可好。”他打断她,不耐烦的皱着眉头。

皇后见着皇上黑下去的一张俊脸,心里像是秋天枝头落下的一地枯叶,一片死灰。

她低声道:“三阿哥……很好……”

“那便好。”他放下茶杯,起身,道:“时辰不早了,皇后回宫歇着吧。”说着就要离开。

皇后连忙起身,咬着唇心不甘情不愿的作辑:“臣妾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一挥衣袖,迈开大步走出亭子。

刚出御花园,便瞧见了一抹身影急匆匆的走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参见皇上。”

他皱了眉,认出来人正是玉兰身边的红菱,便抬了抬手,道:“平身。何事如此慌张?”

红菱喘着气儿,一脸的哀伤与焦虑,她并没有应声起来,只稳稳地跪着,悲切道:“求皇上劝劝娘娘……”他的眉头愈来愈深的纠结在一起。

那夜下了雨,一场很大的狂风暴雨。他退去了翊坤宫所有的人,悄悄的站在正对着她窗子对面的阆苑里。

翊坤宫冷清的很,偌大的院子里空荡荡的,看不见一盆花草,一棵果树。他手撑着一把灰色的油布伞,眼里印出那片空旷的地方。许多年前,那里长着四棵参天大树,四棵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的枇杷树。

他记着那时她怀着福宜,害喜害得特别厉害,爱吃酸酸的零嘴子,也爱极了银黄的枇杷果子。

他便找遍了整个京城,寻着了几棵上好的枇杷树苗子,携到她院子里,与她一同种上。他挖坑她扶苗。埋土的时候他说:“枇杷得好几年才结果,虽然现下吃不着,但不急,毕竟我们以后要添好多的孩子,到时你怀着时再吃新鲜的,以后孩子也可以吃。”

她抚摸着依旧平坦的肚子,笑得满脸的幸福。他望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就出了神。一下没有握住锹柄,一锹土掘到了自己的头上。她便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他便吐着嘴里涩涩的泥土便含糊不清的说:“别笑,动了胎气。”她还是笑着不停。

一道雷声唤回了他飘远的思绪,转个眼,眼前是灰蒙蒙的翊坤宫,寥寥无几的几盏灯笼挂在宫阆苑里,在滴答作响的雨夜里不起任何的作用。

对面的那扇檀木窗子依旧开着,隐隐的可以看见,坐在窗前的红衣女子。

女子的脸分外的苍白,消瘦的脸庞显得很憔悴,眉宇间隐约能瞧见昔日张扬的风采。——他垂下眼,想着,他们多久没有见面了?

似乎自从钮钴禄氏的那一次封妃大典上他便没有再见过她。

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深到不能再深了,她恨他,所以再不愿见到他。他亏欠于她,知她不愿见他,是以再未来打扰过她。——这些年,他们便是以这样陌生的方式,相处在并不遥远的宫闱里,但是两颗心却是离得越来越远。

这便是,近在咫尺,天南地北罢……

怪得了谁?

他苦笑的扯起嘴角。

再抬眼,她抬着手缓慢的饱含着深情的模样描摹着一柄白纸折扇的模样正巧落入他眼底。

嫉妒,像是从地狱生长出来的阿修罗之花,长着参差不齐的藤蔓缠绕着他的身体,在他身上迅速的生根,开花。

他握着伞柄的手微微的用力,指关节泛着白色。

一种极为凌厉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他已经死了,早就已经死了。她还是忘记不了他。她是他的妻子,是他,是他九五之尊,万人之上的天子的妻子。

可她却从未把心放在他的身上。

他迈开脚步,踩着一地的雨水慢慢的往她走去。

灯火摇曳的那头,她接过红菱手上的药碗,望着冒着雾气,散发着怪异味道的灰黄液体,扯动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红菱端着盘子,站在她的身后,闭上了眼,眼角划过一滴晶莹。

“这药,喝的也够久了……”她沙哑着声音叹息道:“当真是喝不好了。”

他顿下脚步,举着油纸伞,站在雨中,看着她仰头喝下那碗药水。喉结滚动,喉咙里有什么在咯咯作响。记得这药,她好似喝了五六年有余了。

她的脸色太过苍白了,身子也单薄的像一张纸一般,似乎风一吹就会被刮走一样,什么时候,她这样脆弱了?

是他害得她这样的吧?

窗前的女子放下晶莹剔透的琉璃碗,回过头继续看着手里的壁纸折扇子,看着看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怔,然后迅速的抬头看窗外灰蒙蒙的天。不经意间,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脸上的惊讶正然可见。——她从未想过他会在此,她从未想过他会在这样一个雷电交加的大雨夜里出现在这个凉薄的院子里。

远远的,四目交加。

他抿唇,看着她,缓缓的走向她。

她惊讶的脸色渐渐转变成愤怒,憎恨。

“你来干什么?”待到他走近时,她口气生冷道。

他脸上的痛楚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生肃,一点道明道:“朕来看看你怎么样寻死个法。”

她的身体随之一怔:“皇上说什么臣妾听不懂。”眼睛瞥向放在桌案上的琉璃碗,碗底还残留着一点药渍,泛着淡淡的黄色。

他收起伞,绕到门前,将伞放到红菱手上,,眼神示意红菱离开。

红菱接过伞,曲着身体退下,退至门外时轻悄悄的关上了门。

他弹着身上的水珠子,走近她,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又看着她手边桌案上的琉璃碗,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的笑。那一笑,笑得她心底某一根线咯噔断了。

他伸手端起碗,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眉头皱起,眼里闪过凌厉的光。

“啪”。他猛地一甩手,将琉璃碗打碎在地。

尖锐的碎裂声让她的身子微微一颤。

“朕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逃出朕的手心。”他大掌捏住她的下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带着阴郁的神色俯下,贴近她的脸,充斥着凶残气息的眼与她倔强的眼相对。他咬牙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得心思……想死?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她被迫抬着头与他相对,听见他阴郁的说“想死?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眼眶渐渐变红,她花容失色,有气无力道:“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了?”

双手绞着他肩上的袍子,然后愤怒的吼道:“你这个魔鬼,你这个魔鬼!你毁了我身边的所有人,现在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还要怎么样?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折磨我?!”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将她歇斯底里的声音堙没。

他低沉着,残酷道:“你就算是死也别想逃离我。”然后松开她。

雷声阵阵,轰轰作响。

她泪下如窗外愈来愈急的倾盆大雨。“是谁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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