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章节
年羹尧喝下毒酒的那天她在翊坤宫的宫苑里执了把土锹亲手一楸一楸的把枇杷树上的土给挖过去,然后将四棵枝繁叶茂的枇杷树连根拔起,命了御膳房的人砍了做柴火去。看着枇杷树那些长而显密的根须露出来时。她想,这一切终是结束了。
她这不漫长的一生也终是要结束了。所以接着那一纸圣旨时,她目光里再也燃不起昔日的光芒……
那日她冷眼看着红菱端上的琉璃碗,晶莹剔透的碗里盛着灰黄的汤药水,冒着袅袅的药气。她细细的描好柳叶似的的眉毛,放下黛笔,伸手端过碗。红菱隐着眼里的雾气,嗫嚅道:“娘娘,都喝了这么久了,嗓子也不见好不如停了罢。”
她没有理睬她,仰头将药水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顿时弥漫口腔。在感受着那味道从口里流到体内的感觉的同时,她闭上眼,弯起性感的红唇,朗声道:“坏了的东西永远也好不了,喝药不过是图个安心罢了。就像有些事情,烙了疤痕,疼了心,用再多的东西也弥补不了的。”
声音像是三九寒天的冰一样传到门外胤禛的耳朵里,直直的冷到他的心里,止住了他抬起刚要落下的左脚。他皱了皱眉头,深邃的眼眸顿时散出灰色的气息。
屋内的人继续道:“这嗓子,坏的也好……”
他收回脚,转身离开,像来时一样静悄悄的。
坏了的东西永远也好不了,喝药不过是图个安心罢了。
就像有些事情,烙了疤痕,疼了心,用再多的东西也弥补不了的。
他嘴角噙着笑,苦苦的漫开,先是低低地,到仰头长笑,笑得他散了整个魂魄。
钮钴禄氏封贵妃那日,宫内大宴。
红菱对她说,终日冷清的宫里终于热闹了回,这压抑了那么久的寂寞感连枝头的喜鹊都欢了起来了。
她理着胸前的珠子,含笑不语,身上的深红色的旗袍煞是好看。见着弘历时她便是以这样精致的模样对他含着满眼的笑一对他给予她的冷冷的目光。她庄重着脸色时心里早就滴满了鲜血。——那时她的孩子,她十月怀胎的亲生孩子,却视他人为母,视她如仇敌。而这仇敌一做便是二十年。
她想,就这样掩埋着罢,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她自己亲口说出来。
当她喝下御膳房送来的参汤后差点中毒生亡咬着牙听着床前红菱说着点点的原委时,她再也忍不住。那晚假山后,她白着脸坐在石墩上,手上揉着糯米糕子,揉碎了洒在身前的湖里,一群鲤鱼游来抢食着。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纤细的身影,哑着声音低沉道:“这些年,本宫当真太如你意了。”
钮钴禄氏低笑着:“姐姐说的什么话?妹妹怎么没有听懂?”说话间洋洋的摇着一把绣花的凉扇子。她缓缓的起身,端着一盘子的碎糯米糕子,慢悠悠的走到钮钴禄氏的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好半天,看的钮钴禄氏浑身冒起了细密的冷汗后才凉凉的开口:“当年你下毒毒死福宜本宫都没有对你下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害死福宜?姐姐说的话怎么越来越莫名其妙的了?妹妹当真听不懂了。”钮钴禄氏依旧摇着扇子,眼神中躲避着什么。
她侧过身子,继续喂鱼。“因为本宫得留你给本宫养儿子呢……”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显得她一身的红袍分外亮眼。钮钴禄氏白了脸,疑惑的看着她。她转头看了身边人一眼,又回过头,抬手洒了一把糯米糕子的碎末,看着争相夺食的红鲤鱼,笑着说:“你还不知道罢?皇上果然没有告诉你,你害死的福宜其实是你的儿子啊……”轻飘飘的声音像是来自地底下的地狱魔鬼,伸出狰狞的爪牙
缠上钮钴禄氏的身体,缠得她彻底白了脸,睁大着眼睛,眼里充斥着红色的血丝。
“而你养了二十几年的弘历才是本宫的亲生骨肉,才是真正的福宜……”在钮钴禄氏几近奔溃的边缘,她继续慢悠悠道:“当初忌惮你会伤害弘历,便没敢把真相告诉你,现在和你说了也无妨……”她顿了下,转头满意的看着那张娇艳的脸完全的失去血色,满意的看着那双充血的狰狞的眼眸,残忍道:“因为你再也没有时间可以再训练另一个弘历了。”
“好狠的手段。”钮钴禄氏颤抖着声音,咬牙道:“你怎么能……”“福宜可是你害死的……”她打断她,继续道:“你自己心肠歹毒怪得了谁?”
那夜,她是那样扯高气昂的拂袖离开,留下钮钴禄氏一个人颓败的在湖边咆哮着。
她抬头,正好看见高挂在头的月亮,圆圆的,像白玉盘子样。——又是月圆之夜啊。
她从未想过多年前她极力隐瞒着的秘密会由她的嘴里说出,就像是她没有想到因着她自己的自私会害死哥哥与胤禩一样。
这一辈子,她最为亲近的人全死在了她曾经爱过的人手里,叫她怎能不恨?
她想,她一定是一个水性杨花的人吧?否则怎么成了胤禛的人后还和胤禩纠缠着不放不弃呢?若是她当初没有一胤禩相遇,抑或是当初死在那场皇室的战争中,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毁灭。
当初的那场江南烟雨追根究底是错还是对她已经不能分辨。她抬手取下发间的那支白玉簪子,那支染满了胤禩鲜红血液的簪子,迎着月光,抛入了那一池荷花之中。
终究,一切都结束了。
插图功能已恢复,请等待加载.
翻页和插图被拦截,本页无广告,单请对本站关闭广告拦截和阅读模式,或者更换自带浏览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