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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章节

她裹着锦被坐于床头,长长的头发披散在后,先前挽着头发的白玉簪子已经不知去向。发上的水珠已经拟去,但仍旧潮湿着。

宫里已经安静,方才的明灯亮火已经渐渐熄去了,她唤了红菱,问道:“皇上是何时到翊坤宫的?”

红菱如实答道:“回娘娘,娘娘走了两三盏茶功夫就到了,静悄悄的也没通报,来了就和方才娘娘进来时候一样盘腿坐在榻上。”她奇怪的说,“皇上好像是知道娘娘不在宫中一样,脸色冷到了极致。”又道,“不过娘娘怎么走路也不当心点?竟能摔到池子里,还好当时王爷救了娘娘,不然……”她捂着胸口没再说下去,心头慌慌的跳着。她怕急了,若是没有那么巧,娘娘她……

她的眼望着脚头的帘子,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门外急急地走进了一个人,伏在床前:“打听到了,夜里皇后宫里的人是去过,没多久皇上就来了。”

她眯起眼,

这便是了。

她跌下荷花池后胤禩随即便跳了下来,她只吞了两三口漂着浮萍的池水,胤禩迅速的在底下拖着上她爬了上来。二人坐在岸上惊魂未定间只听得一声“啊”循声望去,瞧见一盏灯火光迅速隐在假山后头。她冷了脸色从地上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往假山走去,边走边低声喝道:“谁在那里?给本宫出来。”半天都没有个声响。在里假山三丈远的地方胤禩从后拽住了她,她回头,看到夜色里的胤禩细长的手指放在嘴前,轻声的“嘘”了一声,然后往后挥了两挥。她不晓得怎么了看着他的脸就哫了神,恍然觉着那是一个自己曾经托付过心神的人,怎么着的就走到了此番田地。

心里渐渐的生出一种酸酸涩涩味道,带着点苦随着血液一并冲上天灵。

待她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胤禩的身后,视线及上他的后脑,顺滑的发辫做一条四花辫子垂在身后,发上沾着水被月光反射的像是笼上的一层薄播的白雾。他的身形比她高大了不知多少,她扫了一眼他拉着自己袖口的手,指关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拽着她绣上了并蒂莲花图案的袖子。

“谁在那里?”他警惕的往假山慢慢踱去。月色下的御花园静谧的异常,就在他快要走进假山后头是,身后不远处的月拱门穿过一点轻响,她微微转动眼眸,正巧瞥见一袂粉色一闪而过。

胤禩抬起脚步,走过去,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灵台顿时一片清明。“不要追了,是一个宫女罢。”她止住他。

他定下脚步,回过头,看她,迟疑的说“可……”却又不知要怎么说。他们二人虽是偶遇于此,但方才二人落入荷花池,上来时全身湿透,被人瞧见难免想到别去去,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他自己已是如此地步早已无所谓,可她该如何说清?

她瞧着他犹豫纠结的神色,心里头清楚他的想法,她看着黑乎乎的月拱门,道:“听方才声音,恐怕是皇后身边的锦绣。”

他沉了脸色,看着她不言语。她顿了顿,继续道:“好不容易抓住了我的把柄,现下一定请示皇上去了,虽说你我二人清清白白,可人言可畏,这宫中最善于的就是将白的描成黑的了,半夜时分夜深人静的,你深夜入宫,就算说因急事求见皇上,以皇上对你的成见恐怕觉着这正好是弹劾你的时机,不会就此轻易放过。而我早已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定不会消停的……”她吸了口气,

打了个哆嗦,才发觉现下身上每一处是干的,夜风一吹,显得更冷了。

她走进他的身边,他会意的附下耳帘子。她在他耳边轻言了几句,纠结着的眉毛随着她的话语渐渐舒展了开来。

内宫中,到深夜时分每隔两个时辰便有一帮太监拎着个打更钵子从前宫走到后宫抱着时辰,算了时间,该是到御花园的时候了。

胤禩抱着一袭青衫,乱着脚步走出御花园,到宫口处,正好碰到一行内监,他喘着气,急切道:“太医,快传太医,年妃娘娘落入了莲花池子了……”

众内监远远的便看着一个人影仓促的从御花园的口子跑出来,以为是哪个胆大的小贼,刚准备大喊,人已走进,定眼一看,是八王爷廉亲王,再定睛一看,廉亲王怀中竟抱着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以为是廉亲王惹的某朵桃花,跪拜间面面相觑,却听得廉亲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年妃娘娘落入了荷花池”。顿时慌了神,传太医的传太医,禀报皇上的禀告皇上,晃晃乱乱的随着抱着年妃娘娘的廉亲王跌跌撞撞的走去翊坤宫。

她在他怀中,闭着眼,听着他一口一口的喘气声,心里头咚咚咚的跳着,环着他脖子的手不自觉的收了收力,他顿了下脚步,低头看了她一眼,看见她苍白的脸庞,脸色温和的闭着眼歪在他胸口。

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一丝隐忍,一口叹息从口中溢出,便抬步继续走去。

翊坤宫早已是灯火分明。远远的便瞧见了宫门口一行穿着侍卫服的人像木桩一样伫在大门两边,一顶明黄大亮的八抬大轿子落在一侧,蒲扇高起。胤禩的身形顿了一下。怀中的她偷偷的眯开眼,又迅速的埋下头,低语:“果真没有猜错,皇上来了……”

胤禩一路抱着“昏睡”中的她到寝室。

灯火阑珊的大殿上高高坐着一身龙袍的胤禛,他看着胤禩抱着她走进来,不动声色的动了下眉头。二人皆是满身水渍,头发凌乱着。胤禩匆匆朝他行了礼,他接过他怀中的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喘着气的胤禩,最后面无表情的说:“廉亲王受累了,快些回去歇下罢。”便回身走进重重纱幔的寝殿。

昏黄的灯火照在胤禩的身上,他一半的身子隐在黑暗中,明亮中的那一半脸庞紧绷着,薄唇抿成一条线。抱着她的胤禛一点一点的消失在帘幔中,一点一点的堙没在他的眼中。

他慢慢的转身,慢慢的走出翊坤宫,慢慢的往宫门口去。两三个公公在他身后紧紧跟着,他心里明白,怕是皇上派来的,所以便不作声色的慢慢行走着,直至走出皇宫,坐上在宫外候着多时的马车。马蹄哒哒,

甩下一团尘土,扬长而去。

没有人看到,他隐在袖子里的右手中紧紧的握着一只通体剔透的白玉簪子,尖尖的白玉深深的陷进他略有薄茧的掌心中,一丝血红顺着他掌心的纹理蔓延开来,然在他黄白色的袖口上。

——当初为了那一场江南烟雨,弃了天下的作为到底是错是对?

或是四年前,他俯身在白玉石阶下,看着位同皇后的她一身大红旗袍立于他身后,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未曾质疑过。但今日,阔别四年再次遇见她,怎么着就没了当时的风采。容颜依旧,却不在光彩照人,就像是枝头的白琼花,淋了一场秋雨,便失了那抹明艳。所以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容颜,带着不明不白的口气向她到了句“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如意。”

诚然,他以为她会很好。他以为就算她过得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风光,也不至于成这样,宫中皆传,年妃独霸后宫,圣宠大于天,红了不少人的眼。却道,传言不可信。若是她真的那样受宠为何瞧向他的眼中尽是道不尽说不明的愁绪?

马车撕开夜幕中的浓雾一道驶向落寞的廉亲王府。他下马车时抬头看见王府上挂着的白玉盘样的圆月,又伸出一直没在袖子里的右手,比着月亮,缓缓抬起。细细的簪子上开着一朵白净的玉兰花,伴着他流淌出猩红的血,在月光的映衬下越发的刺眼。他轻启唇,飘渺的逸了声:“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玉兰只相似罢。”

檀木制的镂花糊纸门被推出去的宫人轻悄悄的带上。因是满屋梁子的夜明珠和上好的蜡烛罢,虽在夜间室内也是一片通明。她缓慢的掀开蒲扇似得睫毛,一双翦水秋瞳映在灯火光中。腾着黄龙袍子的胤禛背朝着她,

负手而立于窗前。窗子用一支精巧的签支起,院子里也亮着火光,照的四棵枇杷树影音生辉。

“醒了?”凉薄的声音传来,让她吃力支着双臂坐起来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

“恩。”她低巧的应了声,又恭敬道:“请皇上恕罪,臣妾身体酸乏的很不能给皇上行礼……”“行不行礼又有何重要?”他打断她,转过身,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玉兰儿,你无大碍便好……”

话语间尽是浓浓的情愫。她愣了神,抬头与他对视着。一颗心抖得厉害。

他哑着声音,轻柔的说:“玉兰儿,你无大碍便好。”

就像他们从前在雍王府时他与她说话的口气一般。

“皇上这个时辰不在宫里歇着怎么来臣妾的翊坤宫了?”她低着头,声音因为方才落水时受了些凉,沙哑的厉害,“臣妾记得皇上是在禧妃妹妹那里 的……”又觉着不妥,换口道:“怕是那个不长心眼的奴才和皇上说了臣妾落水的罢?扰了皇上的清梦,当真该死。”说着抬头看了他一眼,温婉的笑了一笑,“皇上来臣妾这,禧妃妹妹怕是伤心了吧?臣妾已经没事了,皇上快些回去罢,免得到时宫中传出臣妾霸者皇上,红颜祸水一说,便不好了。”话语无比的诚恳,叫人挑不出半点的不爽来。

他因她的话,轻轻的皱了眉头,弯下身子,坐在她跟前。

烛火映着她苍白的面容,湿了的发凌乱的披散着,点点的碎发贴着她润滑的脸上,一双眼深邃的很。他抬起手,温柔的为她理开黏在她脸上的发丝,讲发別在了耳后,又顺了顺她耳后的黑发,双眼看着她的脸半天,才收回手,低低的叹了口气:“玉兰儿,你怎么与朕这样生疏了?朕记着从前你可是蛮狠的恨,容不得朕去他人的房中,朕记得有次朕去了皇后的房中你硬是一个月没有理将于朕,朕是好哄了半天才将你哄好了的。

现在,你怎么急着忙着将朕推与他人了?”

“玉兰儿,你还恨着朕吗?”他叹着气问她。

她哑然。

一张脸白的像纸一样。

他等着她的答案,眼里带着希翼的火光随着她的沉默慢慢熄灭。心里像是有什么断了开来,从身里面传开疼痛,细密又不知去向。

康熙六十一年间。

以四王爷胤禛,八王爷胤禩和十四王爷胤禵较为猖獗的夺帝大战在暗地里演得翻天覆地。

那夜,胤禛将她按在床榻前,狠狠的对她说:“你已经没得选择,你若想你平安的活着就必须遵了我的意思,你与老八的那些事你当真以为我不知晓?”

然后在她含着愤恨的目光下转而温柔到:“玉兰儿,你别无选择。你若帮本王这一回,本王许诺你,皇后之位定是你的,本王一半的江山也是你的……本王包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看可好?”

她哑着声音大笑道:“爱新觉罗 胤禛啊爱新觉罗 胤禛,你当真觉得我还在乎那些身外的荣华富贵吗?”

他看着她凌乱了的发髻和一身染了灰尘的大紫色袍子,轻缓的为她抹去嘴角的血迹,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着。“弘历的命就在你手上。”她的身形随之一震,花容失色。

半天她从牙缝里挤出:“你好狠的心啊,他可是你的孩子……”他松开他,正了身子,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扯开嘴角说出了让她更加失了颜色的话:“当初福宜的‘死’不过是你我二人一手策划的,死的到底是谁你用我说吗?

若是本王的庶福晋钮钴禄氏知晓当初死的是她的孩子,而现下的弘历实则是你所生的,她若知晓,当初她费尽心机害死的孩子早就被你偷梁换柱了,不知道会如何?”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眼里尽是胤禛阴森冷酷的脸庞。

是了,当初她死去的福宜其实并不是福宜,她与钮钴禄氏生产不过相差几月,钮钴禄生完弘历后便出府了一年有余,她因着早知晓钮钴禄氏雷厉风行的手段,怕自己生下的福宜活不过多久,便与胤禛一齐将孩子不动声色的换了。

是以,弘历并不是弘历,福宜也并不是福宜,实则,死去的福宜乃是钮钴禄氏所生的弘历,而弘历才是她早就已经“死去”的福宜。

而这一招偷梁换柱,只有她与胤禛知道,当初也是为着孩子的生命而不得已为之的,哪曾想到,今时今日竟成了他威胁她的手段之一。

他又说了一句:“玉兰儿,你别无选择……”

她的一颗心缓缓的,缓缓的,随着他愈来愈沉的脸色落到了地底下,刺骨的冰凉着。终于,她闭上眼,一滴泪落下,再抬眼时已经是一片清明,无波无浪,她启着略微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字道:“妾身应了王爷的需求也可,但求王爷

答应妾身一件事,至于皇后之位,妾身不奢求。”

她站起身,靠着他的耳朵,勾起唇角,低声道:“待到王爷登基是,我要王爷付妾身一则圣旨,妾身要弘历做太子,做王。”

他听着她慢悠悠清凉凉的话语,笑了起来,“有何不可?”然后将她揽入怀中,“玉兰儿果真的极为聪明之人,必然不会叫本王失望……”

她因着是雍王的人,托着雍王的意回了年府,求着已经是大将军的哥哥年羹尧,借兵与胤禛。那时的她已入王府十余年,早就一副亭亭玉立的美人模样,世间传言与胤禛郎情妾意,甚得宠爱。

她进了府二话未说便跪在了哥哥的面前,道:“玉兰虽是一介女流,懂得只有自己的夫君的安危,所以,望哥哥可以助四爷一臂之力。”

那一臂之力年羹尧当然懂得,皇城里的康熙帝早已病重,已经奄奄一息,四面八方的势力蠢蠢欲动,其中四王爷,八王爷,十四王爷最为昌盛,但与四王爷同胞的十四王爷已经在早些时日被康熙帝派去了西北平定疆土去了在今的

便只剩胤禛与胤禩了。

年羹尧擦着锋利的砍刀,目光灼灼的对她说道:“妹妹,我知道你的性情,你今日说为求夫君平安,求我相助。你心中一直属意的人是谁不用我多说,当今天朝的八王爷也不用我多说,为兄与其的关系交情更不用说,你现下来求着我

到底为何意?”

她愣了会儿,双膝挪揄哥哥跟前,抬起头,目光坚定的说:“哥哥,我已经失去了我生命中重要的一个人,我不想再失去更多了……望哥哥成全……”

年羹尧望了一眼堂后的屏风,问:“妹妹是想做皇后?”

她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展屏风,一展绣着江南烟雨小镇的屏风,她闭了眼,决然道:“是,望哥哥成全。”

年羹尧终是应了她。

她以为,自己就算是王府的十余年来一直是胤禛手中的玩物,这一招,还是胜了点,哪知,一盘棋局,她错走一着,然,全盘皆输……

雍正元年,胤禛寻了十二条大罪,将年羹尧打入了大牢。她知晓后找到他时他却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廉亲王频繁被朕打压,他与廉亲王的关系他人都不知晓,那还能不知?朕不得不防……”

她只能笑着袅袅。

千算万算,机关算尽,还是伤了她最不想伤的人,但却后悔不得了。

她去看哥哥时,见着哥哥缭乱着发,满身伤痕时,终于落下了泪水。

哥哥有气无力的说:“你过得可好?他待你可好?”

她咬着唇,违心的点点头。他见她点下头,舒心的开了笑颜:“只要你好,便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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