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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魔人」

「呼啊啊……」

「你这呵欠可打得真大啊,基尔。」

「因为昨天没怎么睡……」

今天,我和往常同样地跟露蜜耶并着肩前往第十二研究室。

话说今天老师不在,其实没必要特地进教室。不过露蜜耶都来房间门口邀我一起上学了,我也不好意思糟蹋她的好意。

「昨天很晚才睡吗?」

「嗯,算是吧。」

「莫非是瑟拉同学刺激了你的上进心,更用功了?」

「不是那样的。」

露蜜耶扬起嘴角偷笑,这么调侃道。我移开目光,逃避她的眼光。

这家伙现在的表情,完全就是女生要追问恋爱话题的八卦脸啊。

「她都那么率直地说要努力了,你当然也不能视若无睹吧。嗯、嗯!」

「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昨晚之所以没怎么睡,真的只是因为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昨晚莫名地呼吸困难,脑袋里面感觉像是在躁动……真是奇怪了,我完全不是会因为这样就睡不着的人啊。我可没那么细腻。

「……!」

忽然,脑袋内一阵躁动。

即使过了一晚,我的脑袋似乎还是很在意某件事的样子。

莫非真的如露蜜耶所说的,是因为在意瑟拉?还是说……

「咦?看,前面好像有点吵闹呢。」

「真的耶。」

听到吵闹声,我跟露蜜耶互看一眼,接着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过去。

那里是主校舍,是我们这些吊车尾学生平时完全没机会接近的地方。在主校舍的正门前,聚集了不少学生。

人潮拥挤的程度跟上次公布分班结果的时候差不多。

不过,情况看起来跟那个时候完全不同。

「基尔,这是怎么回事……?我感觉背脊发冷,非常不舒服。」

「……嗯,就连我也感觉到了。抱歉,借过!」

我加快脚步,挤进人群之中。

我钻过挤得水泄不通的学生之间,同时在心里祈祷,但愿只是我多虑──

「……!!」

然而,事与愿违。

学生们挤在这里围观的,是留在地面上的一道纹样。某人以打碎铺石地板的方式深深地刻下了这道纹样。

这并非随意破坏造成的痕迹,而是有意刻出的某种图形。而我,认得这纹样。

我不可能看错。即使我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

(痕迹还很新。应该是昨晚留下的……)

「……可恶!」

我真是太愚蠢了。什么「以为自己没那么细腻」嘛!

「啊,基尔!怎么样了……咦!?你怎么了!?」

我自人墙中钻出,同时听到露蜜耶这么叫唤我。但我继续走,没有停下脚步。

我无法什么事都不做。因为即使是现在这个瞬间,最坏的状况仍有可能发生。

「……!?」

我就这样走向校门──突然,我彷佛撞到了无形的墙壁似地,被弹飞出去。

「基尔!没事吧!?」

「这是什么!?难道是那家伙──」

「不,是我。」

她的口气还是一样淡定。

但是,在如此急迫的状况下,她的冷静反而让我不由得有些恼火。

「你该瞪的不是我吧,基尔同学。」

「里丝塔老师!?你不是说傍晚才会回来──」

「我察觉异状,连忙赶回来了。很遗憾地,还是没有赶上。」

「这……!老师这是在挖苦我吗!?明明人在校内,我却没察觉那家伙的存在!」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老师,请让我过去!再说,为什么你偏偏昨天不在……难道你跟那家伙是一伙的──」

「基尔,冷静下来!」

「!!」

听到「啪」的一道清脆打击声的同时,我看到露蜜耶站在我的眼前,眼眶泛着泪水。一下子之后,脸颊的微微刺痛随后而至。

「人家……人家跟你们两人不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基尔,你现在这样,只是在对老师迁怒而已啊!」

露蜜耶双手按着我的脸颊,真挚地如此劝说着。

她注视着我的双眼,像是母亲在纠正自己孩子一样──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目光无法自她的双眼移开。

「露蜜耶……」

「看着人家的眼睛,基尔!只是一直看着就好!」

我连眨眼都不敢眨,只能照她所说的一直注视她的眼睛。

然后,我感觉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热,从身体深处涌现。好像全身被某种东西困住、被束缚住似的……

「呼……」

露蜜耶呼一口气,闭上双眼。

瞬间,自体内涌现的热能消失无踪。原本激动的思绪也完全平静了下来。

「露蜜耶?刚才那是……」

「嘿嘿嘿,冷静下来了吧?」

「……嗯。谢谢你。」

若要直接形容刚才的感觉,就好像是我整个人被她操控了似的。

不过,完全感受不到她对我有任何敌意。她反而像是为了我勉强了自己,脸上甚至有些冒汗。

「能让你这么焦急,是不是瑟拉同学出事了?」

「这……」

「人家也不是傻瓜。当然看得出来你真的很重视瑟拉同学。正因为这样……你更该冷静,不是吗?」

「……抱歉。你说的对。」

焦急与激愤的心情并没有消失。还有失望。不是对老师失望,而是对我自己。

不过,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冷静地接受了露蜜耶的劝说。

「我冷静下来了,露蜜耶。抱歉,让你勉强自己了。」

「不。你能恢复成平时的状态,真是太好了。」

「老师,对不起。我不该迁怒你……」

「别这么说。这是我的疏忽,也是不争的事实。由于这次我外出要办的事稍微有些复杂,说是某人为了引开我而特地安排的,也许不太实际。」

「这么说来,果然是学院内事先知道老师行程的某人吗……真的有内奸存在吧。」

知道里丝塔老师行程的,有我们第零班的三个学生、瑟拉。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学院的其他教师或相关人员吧。

先撇除我跟瑟拉,露蜜耶跟雷恩又如何呢?

「露蜜耶同学与雷恩同学肯定不是内奸。因为他们两人的身世、来历、以及生长的过程,我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咦咦!?是这样的吗!?」

「没错。当然也包括你必须女扮男装的理由。」

「老、老师!?等一下!」

「当然,我不会说出来的。而且我能断定,你跟这次的事件无关。」

老师说她完全知道露蜜耶与雷恩的身世与生长过程。这么复杂的事,照理说不可能在这短短一个星期之内从头调查完成才对。

也就是说,老师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两人……不,是包括我的三个第零班的学生的事?而她打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我们聚集在同一班……

(不,现在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我可不该搞错事情的优先顺序。

现在我必须救出瑟拉。在那之前,无论是老师的事还是调查内奸,都可以之后再说。

「我知道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被敌人抢先了一步……还是继续谈下去吧。」

「嗯。」

「基尔同学?瑟拉同学她……」

「被掳走了。」

「咦!?」

「没错吧,老师。」

「这一点应该是错不了。宿舍内──不只,整个学院内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不、不过,在王立学院内掳人,这真的可能吗……?」

「很遗憾,我之前已经遭遇过一次了。」

「遭遇过了……咦!?难道你跟瑟拉同学认识,是因为──」

「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总之,老师,我认为这次掳走瑟拉的犯人应该跟上次一样──是那个叫做撒鲁伐的男人。」

以这个情势来看,露蜜耶等于是被连累了。但是现在也没办法。

「撒鲁伐……这名字是──」

「是,就是当时跟我对峙的魔人。」

「魔人!?」露蜜耶不由得错愕地这么叫道。然后她马上识相地捂住了嘴巴。

对她而言,魔人只是传说中的存在。如今居然会是掳人的犯人,听起来肯定很不真实。

「留在主校舍前的纹样,跟他在发动名为『魔赋』的能力时,手背会浮现的纹样完全相同。」

「你认为是他刻意留下的吗?」

「有可能。」

之前看到的纹章,只是在手背上发光而已。这次他这样清楚地在现场留下那样的图案,这行为本身应该是有意义的。

「撒鲁伐刻意留下了跟自己有关的情报。为的是让别人知道掳走瑟拉的就是自己……这是挑衅。也就是说,他的目的是引诱我出面。」

「是你……」

「基尔,你该不会是想……」

「对。既然他要见我,我就如他所愿。」

「这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啦!」

两人同时开口制止我。而我也知道她们一定会这么说。

「对手可是魔人。是人智所无法理解的存在。即使你……我就刻意明白地说了,即使你是超脱了人类框架的特异存在,仍然是很危险的。」

「老师说的没错……我也不认为自己肯定会赢。」

相反地,上次的战斗中我完全被撒鲁伐压制了。之所以能赢,是因为命运注定我要赢。

而谁也无法保证下次的结果也是一样。

「既然这样,我也──」

「那可不行。目前主导权在对方的手上。要是我找别人一起去,瑟拉可能会受到危害。」

「但是,也不能保证瑟蕾茵同学现在还平安无事……不,对不起,我失言了。」

「不,老师说的是。但是,我……我想保护瑟拉。为了保护她,即使明知是陷阱,我也非去不可。」

「……我知道了。」

老师看起来很苦恼,似乎还想思索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不过,她明白我的心意已决,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那么,有什么事是我能为你做的?」

「假如学院内有人表现出可疑的举动,请老师去应对。另外……能请老师帮忙,避免瑟拉被掳走的消息传出去吗?」

「前者我可以答应,但是后者……」

「我明白老师要说的。不过……我一定会救出瑟拉,带她回来。还有撒鲁伐……这次我一定会让他彻底毙命,让他再也做不出这种事。」

「基尔……」

「所以,拜托老师答应。这是为了让瑟拉明天起也能继续在这里过正常的校园生活……拜托老师。」

我深深鞠躬,由衷地恳求。

昨天,瑟拉好不容易抬起了垂下的头,朝着光辉璀璨的未来踏出了第一步。

说不定,即使我不用这么拼命,命运也会守护她。

假如有司掌命运的神明存在,他看我现在这样,也许只会觉得滑稽。

但是,即使今后的未来全都早已注定──这个世界仍是属于我们的。

我要救出瑟拉。我自己也要活下去。然后,要一起回到跟昨天一样的日常。

我要否定命运……得到我所想要的未来。

我要亲手争取。

「……要是瑟蕾茵同学有了什么万一,到时候我免不了要为隐瞒案情而承担罪责。」

「到时候我会跟老师一起承担。」

「你不需要这样的决心。因为你一定会保护瑟蕾茵同学,不是吗?」

「是!」

「既然这样,其他的事就尽管交给我吧。你只要专注于你该做的事即可。」

里丝塔老师这么说,然后──脸上隐约地浮现了微笑。

总是面无表情的老师,难得表现出其他的表情。这是她给我的声援……虽然笨拙,却最能激励我。

「基尔……」

「露蜜耶,抱歉,让你听到了这么麻烦的事。」

「别这么说。我想我还是完全没有听懂……不过,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跟瑟拉同学,绝对、绝对会平安回来!所以──」

露蜜耶这么说,牵起我的手,有如祈祷般地握紧。

然后──

「基尔,闭上眼睛……」

「咦?露蜜耶!?」

虽然她的话让我觉得很突然,不过我马上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因为我知道她的特性……也就是提升强化魔法效果的条件。

「人家当然也知道,这种时候做这种事是很不应该的。不过……人家无法跟你一起去。即使去了也只会扯后腿,而且大概也帮不上老师的忙……所以,人家能帮忙的,肯定只有这样。」

露蜜耶妄自菲薄地这么说道,同时直视着我。

(不,不是妄自菲薄。)

对露蜜耶而言,瑟拉一样是重要的朋友。她一定打从心底希望瑟拉能够获救。

所以,她冷静地思考了自己能做的事,并做出了选择。

「现在,人家就确实地说清楚了。让人家的强化魔法发挥真正效力的条件,就是亲吻施术对象。这是我们一族随着血脉相传的能力,我们称之为『驱动之吻』。」

「驱动之吻……」

我没听过这个词。至少在游戏中不存在这个词。

不过,我亲身体验过其效果,没有怀疑的余地。

「人家的能力还不纯熟,顶多只在练习中吻过妈妈……这是人家第一次跟男生做这种事。」

「既然这样,有心意就足够了──」

「不,人家要做!要是因为人家在这里妥协而没有全力以赴的话……要是因为这样而招致最糟的结果,那才是后悔莫及。」

「露蜜耶……」

「所以……基尔同学,闭上眼睛吧。」

她已经不再动摇。

她的坚决态度让我甚至有些受到震慑,无法再反驳,只好照她所说的闭上眼睛。

「……拜托你了。」

在一片漆黑之中,我听到了露蜜耶细微的声音如此祈求,随后──

「嗯……」

脸颊感受到某种柔软的触感。

……

…………?

「嘿嘿嘿,可以睁开眼睛啰。」

露蜜耶腼腆地如此低声呢喃。

「啊,喔……」

我僵硬地点头,同时心想──

(我完全以为是嘴对嘴接吻啊啊啊啊!)

现在心里非常羞耻。

因为刚才露蜜耶一副就是要接吻的样子啊!她紧张得让我就是会那么以为啊!

不过冷静想想,即使吻的不是嘴巴而是脸颊,也一样是吻没错。

「放心,条件成功地达成了!人家的魔法已经渗透进你的体内,一定会因应你的意志,完全发挥效力的!」

露蜜耶忸怩地这么说明,语速莫名地快,也许是为了掩饰害羞。

即使只是亲吻脸颊,她也会脸红成这样,看来她是个很含蓄的女孩。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意识一直很在意她,目光无法自她身上移开。

(莫非她能强制我的意识向着她……?这也是『驱动之吻』的效果吗?)

不,现在还是别想这些事了。她自己都说发动成功了。

「谢谢你,露蜜耶。我会好好运用你的帮助的。」

「嗯!」

「结束了吗?」

「呀啊!?老、老师!?」

听到里丝塔老师这么说,露蜜耶惊讶地大叫一声。老实说,我也完全忘了老师的存在。

「请放心,我可是懂得顾虑的大人,刚才有回避了。顺便去拿了这个过来。」

里丝塔老师这么说,同时将一把装在刀鞘内的刀──阿基托交给我。

「我擅自进了你的房间……不过,应该没必要为此道歉吧?」

「呃、是!谢谢老师。」

我在学院内原则上不会随身携带自己的武器。

要不是露蜜耶跟里丝塔老师拦阻我,我可能会冲动地赤手空拳去挑战撒鲁伐。

(总是有人在帮助我啊。)

现在的我,距离立足于顶点的「最强」存在仍然很遥远。

不过也因为这样,我才能清楚地感受到扶持着我的人们的存在。

有这些人推我一把,我才能确实地走得更远。

「基尔,人家相信你。相信你们会两人一起回来。等你们回来喔!」

「祝你好运。」

「嗯……!!」

确切感受到两人的鼓励与支持之后,我奔了出去,前去拯救瑟拉。

◇◇◇

出了王立学院之后,我奔出了舒特里亚的城镇,来到了之前跟瑟拉一起逃出的那一座古代遗迹。

撒鲁伐留给我的只有标记,并没有其他任何显示位置的资讯。不过,我跟他共同知道的地点也就只有这里而已。

(太安静了……安静到诡异的地步。)

以前在这里占地为王的盗贼,已经全都不在这里了。

本来以为应该会有魔物在这里栖息,实际上并没有。

遗迹内只是一片死寂,充斥着莫名沉重而冰冷的空气。

(……在这里。肯定在这里。)

虽然我没有感应魔力流动的技术,但这一股感觉完全跟魔力的感应无关。

遗迹深处不断流出杀气──犀利得彷佛会刺痛肌肤。

我沿着遗迹内阴暗而漫长的走道不停地前进。

一下子就通过了之前我们被绑着的地点。

我继续往遗迹深处前进,向下前往地下深处。

「瑟拉……」

我很担心她。

前进得愈深,感受到的压迫感也愈强。

撒鲁伐应该就在古代遗迹的最深处等着我……而且,应该就快到了。

我抚摸佩带在腰际的阿基托,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我要冷静。)

我这么提醒自己──同时,一脚跨进了位于古代遗迹最深处的空间。

那是一个在地下凿开的广阔空间,看起来像是用来进行仪式的场地。

外围设有点燃的火把,明亮得不像是在地下深处。

中心处有圆型的广阔大厅,四方围着一些雕像。

而隔着大厅的另一头,有状似祭坛的设施。

「这地方很有趣吧?听说这个空间,以前专门用来举行向神献上活祭品的仪式喔。」

「……!?」

「好久不见了……其实也没久到要这样打招呼的地步吧。我很想念你喔,基尔。」

撒鲁伐坐在祭坛上的台座上,神情泰然自若。

跟之前见到他的时候相比,现在他的外表完全不同。

脸跟手臂上都留有伤口,右手也仍是断的。

不过……明明外表看起来浑身是伤,全身散发的气息却比以前强烈许多。

绝对不能大意。

「我也是啊,撒鲁伐。」

「喔?你也想见我吗?」

「我非常后悔,后悔死了。后悔那时候没把你杀死。」

正确来说,当时将他逼入绝境的不是我,而是『基尔-赫斯特』,但我没必要特地掀开自己的底牌让他看。

我维持强势的态度,避免让他再度逃走,紧紧地盯着他,同时沿着通往中央大厅的阶梯向下走。

「瑟拉在哪?」

「那个公主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她在哪?」

「用不着这么凶。看,她在那里。」

撒鲁伐脸上浮现愉悦的笑容,指着上面说道。

我抬头一看,发现瑟拉被某种像是绳子的东西绑着,悬吊在天花板附近。

「……瑟拉!」

对于我的呼唤,瑟拉没有反应。离得这么远,我无法确认她是否平安无事……!

「她还活着,只是睡着了而已。完全没受伤……啊,其实我也不确定啦。不过顶多也只是有一点擦伤而已,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我有小心翼翼地对待她,像是在拿取易碎物一样喔。」

「……」

「哈哈哈,怎么?感激得说不出话了吗?」

「别说笑了。」

「这样说就太过分了。我本来是能任意宰割她的。例如扯断她的手脚,让她无法逃跑。毕竟我所收到的要求只是『活捉她』而已。」

要求。

也就是说,身为魔人的撒鲁伐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行动,而是有人要求他掳走瑟拉。

那家伙……那家伙就是瑟拉他们真正的……!

「好了,基尔。闲聊就到此为止吧。」

撒鲁伐自顾自地结束交谈,站了起来。

虽然他仍扬起着嘴角,但语调却比刚才更低沉,透露出压迫感。

「我是会把喜欢的食物最先吃掉的类型。为了这一刻,我自己也承担了风险。差不多要忍耐到极限了。」

撒鲁伐这么说道,同时一把脱去披在身上的披风。

披风下的身体布满伤口,并完全露出右臂的断面──即使这副模样不管怎么看都是满目疮痍,但是他所释出的气息却完全相反。

「……!」

我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压倒性的死亡预感。这无疑是我这辈子最接近生命危险的一刻。

「那一天,我差点就死在你的手下。压倒性的力量,以及光是想起来就让我颤抖的疯狂。没想到区区人类竟然能让我有那样的感受。」

「怎么?伤到你的自尊心了吗?」

「没错,伤得很彻底。但是,随着时间经过,开始有不同的情感在我的心里萌芽。」

「不同的情感……?」

「那就是后悔──后悔当时没有使出全力。」

撒鲁伐沿着从祭坛通往中央广场的阶梯,稳稳地踏着每一步,慢慢地下来。

这优雅的姿态,彷如舞台上的演员。而他所展现的存在感也不输给舞台演员。

「不,正确来说是『没能使出全力』才对。虽然我们魔人拥有特别的力量,但是并非所有能力都能无条件地发挥出来。」

他轻易地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分,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过,想必他也没必要继续隐瞒了吧。

他似乎打算在这里彻底地跟我做个了断。

「这里是一座神殿。用来崇拜如今已经被遗忘的强大的神。随着岁月流逝,这座神殿被人们彻底遗忘,如今沦为废墟。不过,当时的人们的心念深深地留在这里──他们的祈愿与诅咒,如今仍凝聚在这里,有如汹涌暗潮。」

也就是所谓的怨念吗……难怪我刚才一直觉得气氛沉闷而沉重。

「而这正是我发挥被赋予的、身为魔人的真正力量所需的条件!」

瞬间,一阵冰冷的风吹在脸颊上。

(不,不对,这里是地下深处,不可能会有风吹进来。)

大厅的地面上浮现了紫色的光。

紫色的光形成了某种图形──那是一道魔法阵。同时,台起了一阵黑色的风。

「肉眼看得到的风……不,这是魔力洪流吗!?」

「这一切都将成为我的力量!!」

黑色的魔力自魔法阵涌出,然后笼罩了撒鲁伐的全身。

风力激烈而强大,彷佛站在台风中。我只能拼命地稳住身体,避免被强风吹走。

(不妙……!)

这股力量,以及这样的变化,我并不陌生。

我在前世目睹过好几次,每次都为此吃足了苦头。

「呼哈哈哈……原来如此,这果然很强大。」

黑色风暴内的声音如此说道。

他的声音完全变了质,不再是原本的少年嗓音,而是厚重带些沉闷的音色。

「基尔,开始吧。我要报一箭之仇。」

说完,魔力四散,显现出撒鲁伐现在的模样──现在的他,看起来是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存在。

全身布满着有如铠甲般的块状坚硬物质。

那不是笨重的重装铠甲,线条俐落,优美而凶恶。这副模样,无疑是──

「『魔王』……」

「你真是见多识广。还是说,只是瞎猜的?」

「!!」

撒鲁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一股有如背脊冻僵般的恶寒涌现。在察觉这股感觉的瞬间,我立即蹲下。

──唰!

随后,漆黑色的利刃划过了我躯体原本所在的位置。

我感受得出来,这一剑的剑压非常强大,甚至发出了划破空气的声响。同时,我连忙往前飞扑,与他拉开距离后回头。

不知不觉间,撒鲁伐的手中多了一把全长约两公尺的大剑。

那是随着变身而来的武器吗……从剑柄到剑刃全都是漆黑色的。

不同于他之前所使用的短刀,大剑的威力与范围较大,照理说灵巧度相对较低。但后者的坏处能借由变身──也就是『魔王化』的效果来弥补。

「躲得真好。太好了,这只不过是打个招呼,要是你就这样死掉,那就太扫兴了。」

「趁人不备还说得这么不可一世,不觉得丢脸吗?」

「说我趁人不备?真是含血喷人。我说过,这只是打招呼。打招呼不就是该在刚见面的时候进行吗?」

撒鲁伐这么说,接着用手指比出「放马过来」的手势。

「轮到你回礼了。既然我向你打了招呼,你也该向我打招呼,这才符合礼节。」

「……」

面对他如此粗浅的挑衅,我可不会照他所说的傻傻地冲上去。

在《英勇之刃》游戏之中,『魔王化』是与主角们对峙的部分魔人会使用的技能。

不只是单纯地强化体能,魔人所拥有的魔赋的性能也会大幅提升。

要清楚地形容这种力量,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初见杀──玩家第一次遇到时肯定应付不来。

速度非常快,而且威力强大。第一次遭遇的玩家还来不及理解发生了什么事,转眼之间游戏就结束了。

玩家必须重来好几次,逐步摸索适合自己的攻略方法──重新挑战好几次之后才好不容易能战胜。

这就是『魔王』。

(……不过,只有在游戏内才能那样做。在这现实之中,机会当然只有一次。)

无论是不是初见杀,一旦被杀就什么都没了。

我需要过度谨慎地观察对手的动作,确实地……

(……不,不对。)

这并不是电玩游戏。

敌人不会有固定的行动模式,更不会特地留给我明确的破绽、任由我攻击的好时机。

而且我也很担心瑟拉的现状。也许她只是昏睡过去,但也有可能中了某种会腐蚀生命的诅咒……光从这里看实在无法判断。

既然这样……!

(我必须尽快分出胜负。为此……露蜜耶,让我借用你的力量吧。)

我深深呼一口气。

即使撒鲁伐发动了魔王化,变成了远比之前对战时更为强大的存在,我也不能就此畏缩。

我催动魔力,使其在全身循环,而露蜜耶在我体内植入的强化魔法之因子也跟着受到触发。我感觉到一股热能随着魔力逐渐遍布全身。

就跟上次对抗冰龙的时候一样──不,现在这力量明显比当时更为强大。

「我要上了……!」

我下意识地这么说道,同时双脚奋力蹬地。

阿基托仍收在刀鞘内,我在这样的状态下朝着撒鲁伐笔直地冲去。

「哈哈哈!基尔,来吧!!」

堂堂正正。正面突破。

这才像是拯救公主的正义英雄应有的行为。

而撒鲁伐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将大剑举至正面,等着我上前攻击。

(……就是现在!!)

在进入了他的攻击范围的同时,我立即加快了速度。

先前的速度大约是七成,而我现在加速至十成,在转眼之间绕到他的背后。

「什么!?」

撒鲁伐惊愕地这么叫道。

在他的眼中,我看起来应该像是突然从眼界中消失一样。

假动作与缓急──这不是游戏世界的技巧,而是我在前世透过『运动竞技』习得的技术,专门用来闪过挡在眼前的对手。

(我并不是英雄。为了胜利,我会做所有我做得到的事!)

一来到撒鲁伐的背后,我立即拔出阿基托,挥向撒鲁伐的脖子。

即使外型改变,他一样是人型的存在。身体的弱点应该也跟人一样才对。

(这次我绝不犹豫!看我就这样斩下你的项上人头──唔!?)

──铿!!

在阿基托咬上了撒鲁伐的脖子的那一瞬间。

我感受到一股坚硬如金属般的触感,同时被弹开。

「唔……!?」

「嘿,你速度很快嘛。也许甚至比那个时候更快。」

明明我完全偷袭成功了,但是因动摇而发出呻吟声的却是我。撒鲁伐仍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的装甲比想像中的还要坚硬。也就是说,重视速度的一击威力太轻,对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哈哈,还特地学我从背后攻击,你这回礼可真是有心呢。不过……这样是伤不了我的!」

「!」

撒鲁伐将手中的大剑大大地挥了过来。

他的动作这么大,虽然容易看清,但是即使是阿基托,要是从正面硬接下这一劈,也可能会断裂。

只能避开了。但是……!

──唰!!

「可恶!」

即使能够以分毫之差避开这一剑,也无法完全避开压倒性的质量与力道造成的风压。

要是因此失去平衡,肯定会被他趁隙追击。

所以,我闪避的动作必须够大、够确实──但是,这样一来我就无法趁隙反击了。

(不得不承认,我们的实力差距悬殊……)

即使我的速度比他快,无法对他造成伤害就没有意义。

这样就无法对撒鲁伐施压,他就有足够的空档好整以暇地应付我。

这种状况下,反而是我比较焦急。

(瑟拉……)

这样下去,我无法拯救她。

明明我该尽快救走她的,一秒都不能多等啊……!!

「真没意思。」

「……!」

「我特地冒着风险准备了这样的舞台,可不是为了跟这种程度的你对决。」

风险……也就是说,这一场战斗果然是撒鲁伐擅作主张的判断吗?

撒鲁伐并非独自行动。

他是魔人。如果这个世界的魔人跟《英勇之刃》游戏中所描绘的是一样的存在,那他应该有同伴,以及地位比他更高的存在。

之所以掳走瑟拉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完成他所属的组织的目的。

然而,现在他以瑟拉为诱饵,逼我跟他战斗。这是他个人的目的。以他的组织来说,这应该是不允许的行为吧。

「我要的是那一天的你。绝对的力量,压倒性的杀意。当时我感受到的气息与恐惧,简直就像在跟人类以外的某种存在对峙……我是为了克服他啊!!」

撒鲁伐的震怒让空气随之撼摇。

他想要的对手,是那个时候把他逼到绝境的我──「被称为『设定上最强角色』的、原本的基尔-赫斯特」。

对他而言,那应该是前所未有的威胁。把自己打得体无完肤,远在自己之上的存在。

也许他无法容忍那样的人物继续存在,或者是想尝试自己的能耐。无论他的动机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多少能够感同身受。

(不过……)

我已经认知到了「那个」的本质。

「那个」并不是什么绝对的强大力量。

该赢的时候一定会赢,但是该输的时候也一定会输。

简直就像是命运的奴隶。

(这场跟撒鲁伐的对决,在命运之中是否注定要赢,这我无从得知。因为对于『基尔-赫斯特』,我所知道的情报是少之又少……)

如果是『基尔-赫斯特』的力量,应该也能够轻易地战胜魔王化的撒鲁伐吧。

但是,前提是命运本来就注定他会赢。

『最强』与『第三公主的护卫』……现在仍有还没成立的死亡旗。

不过,也没有任何我一定会赢的保证。

我也可能像上次跟雷恩之间的模拟战那样落败。

因为我并不知道『基尔-赫斯特』在《英勇之刃》的故事开始之前已经遭遇过魔人的事实。

游戏中甚至没有出现过撒鲁伐这个名字。

(这场战斗的结果,以及通往游戏剧情所描绘的未来的经过,我全都不知道啊!!)

我确切地感觉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岌岌可危。

就像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桥上,不知道何时会摔下去──

「你还有心情发呆吗?」

「唔……!」

漆黑色的剑刃再度逼近而来。我往后一个大跳,躲过这一剑。

虽然很不想认同撒鲁伐说的话,但我现在的确是在惊心动魄的厮杀之中,根本没心思去悠哉地思索。

(是不是该委身于命运呢……)

我已经三度引出了那家伙的力量,大致要掌握到感觉了。

现在我也感觉他已经近在身边了。只要我将身体托付给『基尔-赫斯特』,他一定会马上出面。

「基尔,快,展现你的真正实力啊。」

「……!」

撒鲁伐更进一步地释出了杀气,表示他不打算再跟我耗下去了。

「如果你还打算在我面前继续窝囊下去……我想,也许我需要更多的活祭品。」

「活祭品……?」

「只有公主当活祭品还不够,所以你才不肯依我的意,不是吗?所以……也许我该带来更多的燃料。例如你们王立学院的学生。」

「!!」

「哼哼,你这表情真不错。是不是在那里交到朋友了呢?」

这种威胁的方式,平凡而老套。

单纯而明确,不过也因为这样,让我能轻易想像到后果。

「事实就如你之前看破的,我无法动手杀死那个公主。不过,其他的人类可不同喔。虽然学院里可能还有比你厉害的高手……不过,在他们来阻止我之前,不知道会有多少学生丧命呢?」

「唔……少来,你无法做出那么引人注目的举动!」

「哈哈哈。我之所以偷偷摸摸地抓走她,只是因为我有义务要尽量这么做。要我抛头露面、在光天化日下大闹,其实我个人是无所谓。实际上我明目张胆地把你找来这里,也证明了这一点,不是吗?」

这家伙是说真的。口气虽然笑闹,却只是单纯地在描述事实。

明白了这一点的同时,我背脊顿时一阵寒颤。

我必须阻止他──

在我这么想的同时,我再度鲁莽地扑向了撒鲁伐。

「想阻止我吗!?」

撒鲁伐愉悦地吼道。

他的应对也无懈可击,反而是我因为贸然冲上去而顿时陷入了劣势。

「呜、呜啊!?」

他轻易地拨开了我这一刀,同时出手反击,划破了我的侧腹。

虽然我惊险地避免要害受伤,但这一剑的伤口实在不浅,使我不由得呻吟。

「自暴自弃也是没用的。我想听的不是你这种窝囊的哀嚎声。」

「可恶……!」

不行,再这样下去一定赢不了。

(真的只能那么做了吗……!?)

我无法预先得知结果会如何。

不过,要打倒魔王化的撒鲁伐,我已经束手无策了,别无选择……!

──基尔,人家相信你。相信你们会两人一起回来,等你们回来!

──祝你好运。

「啊……」

在我心生退缩的想法时,两人的声音在脑海中浮现。

露蜜耶。里丝塔老师。

她们信赖我,让我来这里放手一搏。

现在她们一定也尽力做着自己能做的事。

我要回应她们的期望,而且……

──我、我不要紧的。谢谢你……你保护了我。我真的,很高兴。

我再也不想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所以,我……!

「……是啊,没错。」

「嗯?」

「你说的对,撒鲁伐。自暴自弃是无法打倒你的。」

命运本身会带领我走向死亡。将自己委身于这样的命运,也就代表了我这个存在的死亡。

那才是真正的自暴自弃。他这么说的确很恰当。

「所以……我不会进行让你满意的战斗。」

「是喔。既然这样,我只好照我刚才说的──」

「我要以我自己的力量在这里杀死你。你休想去任何地方。」

我将阿基托举至正面,如此宣言道。

听我这么说,撒鲁伐显得有些意外而不知所措。

「你是说……凭你现在这样?」

撒鲁伐语带嘲讽地苦笑道。

不过,无所谓,我不打算多说什么。

我来这里是为了厮杀……我该展现的不是话语,而是力量与觉悟。

「喝啊啊!!」

我奋力嘶吼,鼓舞自己,同时奔向撒鲁伐。

刚才以不同缓急的假动作欺敌,而这次则是一开始就全力冲刺。

(要上了……!露蜜耶托付给我的心意才不只这点程度!)

她对我施加的强化魔法(驱动之吻)──其实是非常特异的技能。

虽然她自称能力还不成熟,却毫不保留地、无视任何限制地对我注入了大量的力量。而我为了减轻对自己的负担,在无意识之间对这股力量上了保险,压抑了输出。

(不过,现在我不需要那么做。即使粉身碎骨……我也要凭自己的意志战斗!)

我将露蜜耶注入我体内的强化魔法(驱动之吻)完全解放,有如要吹破气球一样。

瞬间,强烈的热能窜遍全身。

那是一种类似痛或快感的奇妙感觉,在我体内暴动,有如要冲破我的身体,同时也赋予我强大的力量。

「接招!!」

我朝着撒鲁伐顺势挥出阿基托。

──铿────!

撒鲁伐举起大剑,当成盾牌挡下了这一击。然而──

「什么!?」

光是举起大剑抵挡,仍不足以完全抵销这一击的威力,使撒鲁伐的防守姿势稍微露出了一点破绽。

「就是这里!」

这是我凭蛮力撬开的破绽。

我在一瞬之间将阿基托缩回,朝着破绽猛力一刺。

即使撒鲁伐的装甲再怎么坚硬,我的阿基托可不是破铜烂铁。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充分蓄力后的突刺一定能造成伤害!

「唔唔!!」

撒鲁伐呻吟,声音中透露出怒气。

我也感觉确实得手了。但是,同时──

「!?」

脖子顿时起了鸡皮疙瘩,我连忙中止攻击,往后移动,与敌人拉开了距离。

随即,无数状似冰柱的黑色尖锐物体刺向刚才我原本所在的位置。

不同于撒鲁伐手中的大剑,那看起来不像实体,比较像是魔法。那是──

「是魔赋吗!?」

魔赋──那是魔人所拥有的特别能力,独有的技能。

看来他终于忍不住祭出了杀手锏。

「呼哈哈哈!虽然我稍微吓了一跳,但还不够喔,基尔!这样还不能满足我的欲求!」

撒鲁伐重整态势,主动逼近了过来。

(不对……!)

不好的预感再度涌现,我立即蹬地移动。

随后,黑色的尖刺从我原本所在位置的地面冲出。

要是我的判断再慢一点,早就被刺穿全身了……但是,现在仍然不能放心。

「哈哈哈!!」

「唔……!」

双方同时上前,武器从正面相互碰撞。

对方使用的是大剑,还加上了前进的力道。

(稍有退缩就会被压垮!)

──铿!

我与撒鲁伐双方都将力量注入武器,往前互推,僵持不下。

「喔,这是庇护……不,是类似诅咒的东西吗?」

「我也不知道。」

刀与大剑正面冲突,当然是刀相对不利。

不过,露蜜耶对我施加的强化魔法(驱动之吻)弥补了我跟撒鲁伐之间的能力差距。

而且,这把阿基托可是特制的刀。

制作阿基托所使用的材质是一种奇特的矿物。这种矿物拥有一种特质,吸收魔力后材质本身的强度会提升。

所以,当我本身的能力受到强化时,阿基托也会跟着变强。

「我不会轻易屈服的。」

「看来是这样呢!」

看着撒鲁伐的脸上浮现愉快的笑容,我在瞬间将武器使劲往前将其推回,然后立即往后跳。

(可恶……真是棘手。)

地面再度窜出黑色尖刺,穿透我刚才所在的位置。

上次与撒鲁伐交手时,他展现的特殊能力顶多只是抛飞刀、隔空从我手中夺走阿基托而已。也许是魔王化的影响,他的魔赋也变化了,能力本身即具有杀伤力。

撒鲁伐能任意操控这种能力,除了他本身的攻击之外,同时从不同方位攻击我。甚至还能隔空攻击。

而且魔赋的攻击看起来与撒鲁伐本身的举动没有关连,没有任何前兆可让我预判。

我几乎是完全凭直觉闪避的。

最具体的形容,就是『不好的预感』。

我不知道是露蜜耶的魔法强化了我的直觉,还是我本身就拥有这么敏锐的直觉。

总之,现在……

──铿!锵!

「唔……!」

「基尔,怎么啦!你看起来很难受呢!」

我必须设法应付现在的状况。

如果只是以武器战斗,还能跟他战个平分秋色。

但是,魔赋实在是太作弊了!

(……!)

顿时,全身一阵寒颤,我连忙跳开。

「直觉很敏锐嘛!」

「……!」

当然,撒鲁伐立即扑过来追击。

虽然我还能勉强挡下他的攻击,但光是防守就费尽了我所有的心力。

(不设法应付魔赋的话,根本没机会反攻……!)

撒鲁伐全身布满坚硬的装甲,能够以充分的力量出手贯穿装甲得手的机会肯定不多。

不,应该说已经没机会了。

「呜……!」

「怎么啦?看起来很难受呢。体力撑不下去了吗?还是说……是因为施加在你身上的诅咒呢?」

我现在感觉身体非常疼痛,让我无法完全否定撒鲁伐这句话。

露蜜耶对我施加的强化魔法(驱动之吻)效果非常强大,让我足以与魔王化的撒鲁伐抗衡。

然而,这当然不可能完全没有风险了。不然露蜜耶也没必要来当学生了。

过度的强化同时也对肉体造成了负担,现在我全身剧痛,彷佛要破裂似的。假如这不是『基尔-赫斯特』的肉体,也许早就已经毁坏了。

不管怎么说,要是继续跟撒鲁伐僵持下去,最后我一定会因为剧痛而后继无力。

我必须在这魔法从特效药转变成剧毒之前想想办法……!

(快想啊!一定有办法的。那魔赋本身一定有什么机关……!)

我已经在游戏《英勇之刃》之中与魔人对峙过许多次。

魔人所拥有的魔赋的确很强大,但并非万能。

就算在第一次面对时无法看穿,也一定有方法能够攻破。

(快想啊、快想啊、快想啊……!)

我必须抵挡撒鲁伐的攻击,同时躲避魔赋的奇袭,这样的状态实在不适合深思,但我还是拼命思考,试着找出答案。

「你竟然能察觉我的魔赋的攻击,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不过真的值得佩服。但是,光防守可无法保护你宝贵的公主啊!」

「唔唔……!」

对于我的劣势,撒鲁伐当然不会有所顾虑,攻势丝毫不减缓。

「你也只有一开始的时候特别威风而已,现在又只能防守了吗?现在还来得及,展现那个时候的实力吧。」

那个时候的我……

对了。那个时候的我──『基尔-赫斯特』是怎么避开撒鲁伐的魔赋?

当时我的阿基托被撒鲁伐的魔赋困住,以排山倒海的力道要将我压垮。但是,『基尔-赫斯特』却轻而易举地避开了。

然后──

──竟、竟然弹开了我的魔赋……!?

当时撒鲁伐茫然地这样喃喃自语。而在那前一瞬间──

一阵刺眼的闪光之后,本来被撒鲁伐控制着的阿基托被『我』握在手上……

「啊……」

『基尔-赫斯特』为什么能够破解撒鲁伐的魔赋,夺回了阿基托?

在空中飞舞的短刀、黑色的尖刺,以及──当时要对『基尔-赫斯特』施加最后一击之前,撒鲁伐的身影为什么消失了?

这些片段的情报串连起来,指出了一项线索。

(我知道了,撒鲁伐的魔赋,其实是……!)

「喔?」

我乘着撒鲁伐的攻击力道,故意让自己往后喷飞出去。

这么做不只是为了跟敌人拉开距离。更重要的是──

(……来了!)

撒鲁伐不可能会让我有喘息的机会。

脚下立即传来一阵恶寒,我往后跳一步。

随后,地面冒出黑色尖刺,布满我的眼前。

(组成壁状!?竟然来这招……!)

撒鲁伐预判我会往后闪避,以更为巨大的尖刺阻挡我的视线。

接下来,撒鲁伐应该会从这道黑刺形成的屏障之后突击而来──那正好。

(如果我想到的解答是正确的──)

我将阿基托往后举,蓄力等着应付撒鲁伐。

就算魔赋的攻击没有前兆,撒鲁伐本身却清楚地散发着存在感。即使视线被阻挡,我也能掌握他的位置。

(只能赌一把了……我一定会成功!)

撒鲁伐的存在感接近到眼前了。我精准地掌握这个时机,朝着眼前黑墙的另一头奋力挥出阿基托。

──铿……!

阿基托的刀刃闪耀白光,轻而易举地切开了眼前的黑墙。

「什么……!?」

刀刃划破魔赋,直指藏身在其后的撒鲁伐。

现在阿基托充分吸取了我的魔力,是我目前的状态下能使出的最强一击,威力与先前完全不同层次。

我感觉这一刀确实得手了。同时,撒鲁伐的胸口被刀刃剖开。

「基尔,你──」

「还没完!」

撒鲁伐现在相当动摇。

好不容易抓住了主动攻击的机会,说什么都不能错过!

「喝啊啊啊啊啊!!」

我将挥到底的阿基托往回扭转。

朝着他毫无防备的胸口全力一刺,刺入了他的心脏。

◇◇◇

我生来就很不擅长魔法。

明明我能很快地学会异世界的语言,也能明白地理解魔力这样的概念,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掌握将魔力转换为魔法的感觉。

(办不到的话也没办法。)

我这么想,很久以前就放弃了这方面的学习。

虽然我对魔法也有一定的向往,但之所以能够放弃得这么干脆,是因为身为我师父的老爸比起魔法更精通武术,而且我本身也有剑术方面的才能。

在这个世界,以战斗用途来说,魔法与武术受重视的程度不相上下。

我的生长环境要求我必须尽快变强,所以我也无法在不擅长的魔法领域花费多余的心思与时间。

「你想学魔法?」

让我改变如此想法的,正好是第一次与撒鲁伐交手之后。

当时,『基尔-赫斯特』所发出的闪光,毋庸置疑地一定是魔法。

也就是说,『基尔-赫斯特』是会使用魔法的。只是我不懂使用的方法而已。

「唔……」

听了我的请求之后,里丝塔老师一手抵着下巴,沉默了起来。

虽然她还是跟往常一样地面无表情,不过神情看起来隐约像是在伤脑筋的样子。

「你可以试着学习看看。当然,我也会尽力指导你……不过,这一点我必须先让你明白。」

像是在指导小孩子似地,老师说得清楚而缓慢,直截了当地如此断言道。

「基尔同学,你没有魔法方面的才能。」

想不到老师会把这种话说得这么直白……不过,她说的应该是事实吧。

「你的合适属性相当稀有,客观来看并不易运用。而这个世界上的魔法师们,都是自幼即接受高等的教育,只有其中一小部分的天才,才能在魔法方面有所成就。」

一小部分的天才──我马上想起某个少女的容颜。

「还有另一点。我认为你不易学成魔法的理由,在于你的剑术。」

剑术?

我在心里复诵老师的话,同时眼光向下望向手中的阿基托。

「你的剑术实在可用优美二字来形容。你将魔力注入这把魔力传导性高的刀,使魔力在其中运转,没有一丝多余,有如澄澈透明的清流,借此施展招式……这正是你自幼累积的锻炼和与生俱来的才能结合而来的奇迹。」

老师轻描淡写地称赞我,称赞得我都要害臊了。

她才刚不留情地说过我『完全没有魔法的才能』,所以我知道老师的称赞是最真实的,没有其他任何意图。

「而这『没有一丝多余』的特色正是关键的瓶颈。你应该是在无意识之中办到这种事的,对你而言就跟呼吸一样自然。这当然是好事。不过,以操控魔法来说,说得难听一些,就是你太过于习惯这种控制魔力的方法了。」

我在修习武术的过程中,让身体彻底记住了目前的魔力操控方式。

不过,在除去武术所不需要的杂质要素的过程中,我似乎是连『难以控制的属性』这样的要素都除去了。

如果我要重新锻炼自己、学会魔法的话,我必须纠正这一点。也就是说,必须在我所走过的路上反其道而行。

「如果要学习魔法,很可能会让你失去目前的长处。所以,我实在不建议你这么做。」

关于这一点,我也同意老师的说法。我很肯定,自己最后一定会落到得不偿失的下场。

虽然心里对于魔法仍然依依不舍,但我还是决定把这个愿望封闭在心底,不再想起……正当我如此决定的时候──

「不过,其实你还有『捷径』可走。」

──老师接着这么说道。

我不由得望向老师,无法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明白她的意图,只觉得她这面无表情的神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开心。

◇◇◇

「喝啊啊啊啊啊!!」

我朝着刚才那一刀劈开的伤口中、左胸上心脏所在的位置,将阿基托刺了上去。

「呜呜呜呜呜呜!?」

手感受到了刺中肉的触感。撒鲁伐的表情痛苦地扭曲、哀嚎。

(这手感……一定是得手了!)

我终于伤到了撒鲁伐。

拼凑我在游戏中所得的知识,终于看破了撒鲁伐的魔赋的秘密。

露蜜耶为我施加的强化魔法。

里丝塔老师给我的提示。

与雷恩的模拟战,让我累积了对付体格在自己之上的人型敌人的经验。

如果没有这些来王立学院才能得到的收获,我根本无法走到这一步。虽说一路走来如履薄冰,惊险万分,不过──

「……是我赢了。」

我这么说道,同时抽出阿基托,顺势劈开撒鲁伐的胸膛。

伤口喷出蓝色的鲜血,与人类完全不同。

「呃、呼……想不到竟然会被你连同魔赋一起斩断……」

「你的魔赋的真面目,是『影子』。」

我以刀尖指着跪倒在地的撒鲁伐,同时说出自己找到的解答。

撒鲁伐的魔赋,是操控影子的能力。

当然,不只是让影子动起来,同时也能赋予影子质量,使其干涉其他物体。

另外,他似乎也能让自身融入影子之中,借此隐身。这是从上次与撒鲁伐战斗时,他最后消失的样子逆推而来的结论。

而让我确信的线索,则是我──不,是『基尔-赫斯特』抢回阿基托时的状况。

当时撒鲁伐操控短刀,制住了『基尔-赫斯特』,并打算从背后用阿基托偷袭他。

但是『基尔-赫斯特』却预测到了他的意图,没有转身就用魔法弹开了影子,抢回了阿基托。

明明我完全不会使用魔法,『基尔-赫斯特』却能使用……我已经懒得惊讶了。

而当时消去影子的魔法,正是──

「没想到在魔王化的状态下魔赋仍会被消灭……」

「只能算你倒楣。因为我的适合属性是『光』。」

光能消灭黑影,是黑影的天敌。

从撒鲁伐所说的话来看,他似乎在上次交手时就察觉了。

「呼呼……没那回事。光能凸显黑影的存在……非常合得来。」

撒鲁伐虚弱地笑着说道。

不知是在虚张声势还是身为魔人的自信……如今已经分出胜负,是何者都无所谓了。

(实际上,我赢得了是因为运气。要是再交战一次,结果会如何还不知道。)

老师当时所说的捷径,指的应该是我的奥义──极光一闪。

在施展极光一闪时,阿基托的刀身会发出刺眼的强光。而那强光的来源正是光属性的魔力。不过,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也许是因为我在施展奥义时过度绷紧身心、或是情绪的泄漏,使我无法完全消除老师所说的『杂质要素』而放出了魔力。

(因为武技不够纯熟而察觉了『捷径』的存在,也是挺讽刺的。)

老师所说的捷径,一定就是像这样结合招式与属性魔法的手法。

在游戏中,这样的招式只是单纯的『附有魔法属性的招式』而已。回想起来,学会这一类的招式都是在剧情中盘之后。印象中这种招式在设定上被称为「刚被开发的绝技」。

(不管怎样,虽是临阵磨枪,幸好最后很顺利。)

在刚才那样的状况下,我没有时间充分地蓄力施展极光一闪。

所以最后刻意施展出来的是蓄力不充分、未彻底凝缩魔力而会发出强光的『不完全的一刀』。

这一斩在性质上与其说是武技,比较偏向魔法。所以要命名的话,应该叫做『魔光一闪』吧。

「到最后还是没能跟那个时候的『你』再战……不过,这样也不错。这一刹那也相当值得了。」

撒鲁伐虚弱地呼出一口气。

同时,布满他全身的装甲开始碎裂、剥落,有如液体般地溶化,露出了他原本那张高傲美少年的脸孔。

他已经无法正常地呼吸,胸部的伤口仍不停地流出鲜血,应该是回天乏术了。

刹那,是吗?

决定胜败的关键总是在一转眼之间。这个世界的厮杀不存在HP这样的安全装置。只要是生物,一旦要害受创,就可能因为单单一击而丧命。

双方搏命厮杀时,分出胜负的关键往往是一点小小的契机。

无论是临阵磨枪还是偶然的产物,结果就是一切。

(好痛……真的是千钧一发啊……)

剧痛从体内深处不断涌向全身,意识也像发烧似地朦胧了起来。强化魔法造成的负担,以及出血、疲劳……让我状态糟透的理由不胜枚举。不过,我还不能倒下。

「胜负已经分晓了。我已经照你的要求正面挑战并打倒了你。这次该轮到你遵守约定了。乖乖释放人质吧。」

「哼哼……是啊,骑士大人。」

撒鲁伐语带嘲讽地这么说道,同时颤抖的右手伸向上方──被吊在天花板的瑟拉。

随即,瑟拉的身体缓缓地下降。

我本来有一瞬间认为他说不定会垂死挣扎……不过很不可思议地,我很快就否定了这样的念头。

我根本不信任他。不过,他应该也在这场对决中赌上了对他而言特别重要的事物才对。

既然现在已经分出了胜负,我想他应该不会做出任何玷污这场对决的难看行为。

「收下你的奖品吧。」

不过他这种把人当物品看待的态度,我还是不喜欢。

所以我没有回应他,只是动手接下了下降而来的瑟拉。

「瑟拉、瑟拉!!」

「……呜……」

我摇了摇瑟拉。看她稍微扭动身躯,我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看来她只是昏了过去,身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外伤。

不,也不能就这样确定她没被动其他的手脚。还是快点带她出去……

「呵。」

「……怎样?」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在这方面真的还是个孩子。」

撒鲁伐不屑地笑着说道。也许是因为我焦急的模样让他觉得好笑。

「别忘了,我可以马上砍下你的头。」

「哈哈哈。这不是威胁,你本来就打算这么做吧?」

「……」

没错。现在撒鲁伐的伤势很重,回天乏术了。

之所以没有像上次一样发动魔赋逃跑,理由应该是跟我一样。

魔王化是他在最后关头才不得不祭出的杀手钢。这么强大的力量,必定也会对肉体造成负担吧。

(魔王化,是吗……)

对他们魔人而言,魔赋乃是魔神所赋予的神力之一部分。

即使是在一般的状况下,使用这种神力也会造成相当大的负担,因此在行使魔赋时会大幅克制出力。

而魔王化则是为了将魔赋的威力发挥到最大,而将魔神之力集中起来的状态。虽然能得到强大的力量,但是做为代价,魔人的肉体也会确实地受到腐蚀。

至少在《英勇之刃》之中,所有『魔王化』过的魔人在战斗之后都丧命了。

(从这家伙现在的状态来看,也许是暂时无法使用魔赋,或者是……不,现在还是算了。)

我将阿基托的刀刃抵在撒鲁伐的脖子上。

等到瑟拉完全醒来就麻烦了,而且我的体力也快要撑不下去了。

「我现在就给你一个痛快。」

「嗯,拜托──」

话说到一半,撒鲁伐不自然地停止了。

──呼!!

「什么……!?」

忽然,一阵剧烈的强风以撒鲁伐为中心猛烈地台起。

我连忙护住瑟拉,但还是被吹飞出去,倒在地上滚了几圈。

「怎么回事……!?撒鲁伐应该已经没有余力──」

「还、没……」

「咦……!?」

「还没……结、束……」

撒鲁伐的身体浮上半空中。

即使他的身体仍在喷血,全身却猛烈地发出有如飓风般的黑色魔力。而他的眼光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气。

「我要……吞噬、吃掉、一切……」

黑色的魔力扩散至整个大厅,周围的火把接连熄灭。

黑影──不,黑暗支配了这个空间。

「这是、什么……完全不知道……游戏里根本没有这样……」

即使是恶寒也完全不足以形容我目前的状态。

全身下意识地不停发抖,无法停止。

「唔……瑟拉!」

现在,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扛起瑟拉,这时候──

「基、尔……?」

碰巧瑟拉清醒过来了。

「咦?我……」

「瑟拉,你快逃!用全力逃出去就是了!!」

「咦……?这、这到底是──」

我奋力地对她这么叫喊,同时将她抛向从大厅通往出口的通道。

「呀啊啊啊啊啊啊!?」

也许这声惊叫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了──我在心里这么想,完全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自己被撒鲁伐释出的沉重『黑暗』完全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