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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蛮横千金』流泪的理由。

「嗨。早啊,阿浩。你好吗?」

「早。嗯,应该算不错吧。凉子她好吗?」

「她很好。而且还在担心『浩之过得好不好阿?』呢。」

这一星期以来,我来到学校之后,智美就立刻向我搭话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一种惯例。由于我小学和国中一直都是跟她一起上学,所以『到了学校才打招呼』这个情况令我感到十分不和谐。

「……总感觉有点奇怪对吧?」

「你指什么?」

「『早上在学校跟阿浩打招呼』这件事。」

「……」

原来这家伙也是啊。不过毕竟我们是一直待在一起的青梅竹马,果然是会觉得怪怪的。

「……渐渐就会习惯了吧。」

「……是吗?这种阿浩每天都不在的日子,感觉我应该怎么样都不会习惯。」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总不可能一直待在一起吧。上了大学之后就要分散在日本全国……可能没那么夸张,但也是要分隔两地的。」

「或许是那样没错啦……」

智美说着趴到了我的桌上,从下方往我这边看。那副鼓着脸颊的表情,彻底地表达着她的不满。

「……别摆出那种表情啊。」

「……也是。啊!对了!我都忘了!阿浩,你今天中午怎么办?有准备了吗?爱妻便当之类的。」

「太大声了!啊……我正想说今天要去福利社买面包吃。」

「这样啊。那,要不要一起吃午餐?加上凉子,我们久违地三人一起吃!今天凉子带了便当!」

「是吗?那我先去福利社买完……再到顶楼去?」

「没有那个必要!凉子说她没改掉习惯,不小心做太多了。所以,她任命阿浩你为便当消化负责人。」

「消化凉子的便当这种好差事,我很乐意接受。」

毕竟她做的料理很好吃。

「不过,她也真是粗心啊。竟然会做太多。」

「凉子她也还没习惯没有阿浩你在的日常生活啊。」

「是吗?」

「毕竟跟我相比,凉子跟你相处更久啊。」

「也是,因为家住隔壁,所以应该算是从出生就认识了。」

「所以才更不能习惯吧?」

「……也只能习惯了啊。」

「是啊。那么阿浩,中午在顶楼集合喔!」

◇◆◇

「来,浩之,炸鸡块。」

「谢啦……嗯,好吃。不愧是你做的。啊,我拿一个饭团可以吗?」

「请吧。这边是柴鱼,这边是昆布的。」

「那我要柴鱼的。」

「好~」

午休时间。当我到达顶楼一看,便发现智美和凉子已经铺好垫子在等我了。于是,我把买来当回礼的奶茶与运动饮料分别交给凉子和智美之后,享用起了凉子亲手做的便当。她做的便当还是老样子很好吃。

「怎么样?好吃吗?」

「还是一样好吃。咸度非常刚好。」

「对啊~凉子的料理真的很好吃。不过,我并不是要抱怨,只是觉得,要是能劳烦您再多放点盐,这样应该会更好吃。」

「为什么要这么恭敬啊。话说,要是有意见就别吃啊。我会全部吃光。」

「就、就说我不是在抱怨嘛!那个……只是想说,以前好像更咸一点的样子……」

是吗?我从来不觉得凉子的料理会咸……我这么想着看向了凉子,于是看见她露出了苦笑。

「……智美说对了。因为,你们两个以前都在打篮球不是吗?所以在比赛之后,我做便当都会稍微多放一点点盐。毕竟打篮球需要跑来跑去的嘛。」

「……真的假的?」

她还顾虑到了这种事?

「不过虽然这么说,但真的只有一点点喔。我反而觉得,真亏智美你能注意到耶。那点分量,就算说了大概也只会觉得『是吗?』而已。」

「哼哼哼~请叫我拥有神之舌的女人。我跟阿浩可不一样啊,跟阿浩不一样!」

「烦死了。」

哎,虽然我确实没注意到,所以也说不了什么……不过,原来是这样啊。我还真不知道。

「……真抱歉啊,我都没发现。」

「不,没关系的。只要你觉得好吃就够了。」

面对我的道歉,凉子微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好了,你们就别在意那种事了,尽量吃吧!难得──」

「浩之学长!」

突然,顶楼的门『碰』一声被打开。这么吵闹,想必是瑞穗吧?

「……怎么了?」

「啊──!又在吃凉子学姊的便当!好狡猾!」

「没什么好狡猾的吧。」

「就是狡猾!凉子学姊~!」

「……瑞穗你也要坐下来吃吗?」

「好!那就容我……啊,不对!我来是找浩之学长有事!」

「……什么事?难道是邀我去打篮球?那很麻烦我可不要喔。」

「不是──嗯,虽然是想邀没错,但今天不是!学长,你跟桐生学姊关系很好对吧?」

「……」

这么问我很难回答。

「……之前说过吧?我们是一起吃便当的关系。」

「那就是挚友了对吧。」

「等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没看过桐生学姊跟其他人待在一起过啊。而且你们竟然还一起吃便当,那当然是挚友了没错吧?」

「……我跟她关系确实不算差。是不是挚友先不论。所以呢?怎么了?」

「啊啊,就是啊……我过来这里之前,在校舍后面吃面包。」

「……为什么是校舍后面?那里那么冷清。」

怎么?难道说这家伙在班上没朋友?

「因为,那边不是告白圣地吗?所以我想补充『心动能量』的时候,就会躲在那里──」

「你也太恶劣了吧!」

「开玩笑的。若是有人来我也是会回避的。今天是因为各种事情有点累了,所以想要一个人独处啦~」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没事。没事的,所以别露出那么担心的表情。真的只是因为一些压力有点烦闷,觉得要是跟朋友说话可能会影响到他们,所以才想独处而已。」

「……是吗。」

「谢谢你担心我。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待在校舍后面的时候,桐生学姊出现了!」

「桐生吗?」

「没错!因为那里是告白圣地,而且桐生学姊又是个超级美少女不是吗!所以,我觉得肯定是有人要告白了。」

……对桐生告白,是吗?该怎么说呢?虽然有人要跟桐生告白,我也没办法置喙,但还是觉得不太──

「可是啊!跟在桐生后面出现的是学姊,而且有三个人,看起来有点生气的样子……那应该是要吵架吧?所以我觉得,应该通知浩之学长一下比较好。要跟那位桐生学姊找架吵,如果只是抱着半吊子的心情,肯定会觉得害怕办不到,所以我想对方一定是认真的……这下恐怕不太妙吧?」

──一瞬间火药味就重了起来啊,喂。

「抱歉,我去一趟看看!」

我从顶楼跑下,一路冲往校舍后方。尽管途中有两次差点跌倒,但我还是继续加紧脚步。我自己也不懂我为什么要这么急,但就是心想着必须尽快赶到校舍后方,一边避开路上的人前进,甚至连老师对我告诫道『东九条!别用跑的!』也被我无视。当我总算到达校舍后方的时候,便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喂!你有在听吗?桐生同学!!」

「对啊!好歹说点什么吧!」

「你就不觉得人家可怜吗?美幸可是一直喜欢着中山同学耶!你凭什么把人家抢走!美幸,你也说点什么啊!」

「嗯……嗯。桐生同学!你、你不要把中山同学抢走!我想你八成是色诱了他,但你跟他根本就不合适!」

事情的展开……嗯,也不是听不出来。恐怕就是那位叫中山的男生对桐生抱有好感,而叫美幸什么的同学则喜欢那位中山同学吧。没什么特别,只是单纯的感情纠纷啊。

「……」

……只是这样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瑞穗那家伙,一副『桐生学姊被霸凌了』的样子跑来告状,害我这么慌张。

「……嗯,就常识来说,不会有那种事啊。」

毕竟我们也还算是程度不错的升学取向学校,就算再怎么看对方不顺眼,想必也不太会有暴力行为产生吧。这么一想,我稍微安心下来,反而担心起中山同学了。因为,桐生可是蛮横千金啊,真亏你能对她抱有好感。你是勇者吗,中山同学。还是说,是那个吗?难道桐生对那位中山同学,露出了不像蛮横千金的一面──

「对不起……你们说的中山同学,是哪位?」

──嗯,没那回事呢。看这样子,桐生甚至完全没意识到对方的存在。而听桐生这么说,美幸同学激动了起来。

「就、就是中山同学啊!那个!棒球社的下届王牌!你还敢假装不知道!少装傻了!」

「我并没有在装傻,只是单纯没印象而已。」

「没、没印象!?你傻了啊!你以为那种借口行得通吗?」

「这不是借口,我是真的不记得。老实说,我想我的记忆力应该比你好才是……嗯,可能是没什么记忆点的人吧?」

「怎么可能没有记忆点!他可是棒球社的下届王牌啊!」

「对不起。我对那种头衔丝毫不感兴趣。所以,那个……你是叫清水美幸同学对吧?我不会抢走你喜欢的人的,请你放心下来好吗?因为我对他完全没兴趣。」

好消息,得知了『美幸同学』的姓氏是清水。老实说超级无所谓。

「你、你开什么玩笑!你根本就是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在色诱他对吧!」

「我为什么非得那么做不可?我刚刚说过了不是吗?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骗人!」

「……那你要我怎么办啊。」

虽然从这里没听见,但听桐生疲累的语气,能想像她大概叹了口气。不行啊,桐生,那样会有反效果的。

「唔!什么嘛!不过是稍微长得可爱一点就得意忘形!」

「哎呀?我可没有得意忘形喔,毕竟我可爱这件事是事实。也是,我就趁这个机会说清楚吧。我可爱是事实,千真万确。但是,这可不是因为我天生就长得特别漂亮。我尽管早上爬不太起来,但起床之后就会去慢跑,而且也克制自己不太吃甜食和点心。清水同学?敢问你有做这些努力吗?那个……山中同学?」

「是中山同学!」

「你为了让那位中山同学喜欢上你,有做了任何努力吗?不管你是要打扮得漂亮点,或是认真读书教他都可以。甚至是努力运动,找他一起练传接球也行不是吗?中山同学是棒球社,这样他应该会很开心吧?」

「那、那是……」

「要是我自己,就会为了让对方喜欢上自己,做到这种地步。前提是如果我真的喜欢对方。至少,我是绝对不会跑来这种地方,做出『心生嫉妒找人吵架』这种最不堪、最丢脸,而且恐怕是我能想到最愚蠢的行为。因为,要是做了这种事情被对方知道的话,我想对方一定就不会喜欢上我了吧。毕竟我自己可绝对不想跟这种『愚蠢的人』扯上关系。」

「……」

「说到底,你做了这种事把中山同学得到手,难道就开心了吗?要是我说『我知道了,那我就不对中山同学出手了』,把用过不要的给你,你就满足了?」

「用过不要的……你果然对中山同学……!」

「可以请你不要不经大脑就过度反应吗?令人不快到极点。这当然只是比喻好吗,你连这点事都不懂?我不从头到尾全部说明清楚,你就不会明白吗?得说出『我接下来要举例,还请你听了不要生气喔。因为这只是比喻而已』这样才行?你应该已经把义务教育读完了吧?这点事就别靠说明自己搞懂啊。啊啊,还是说我有必要先教你日语?」

「喂……喂!别、别因为头脑好一点,就说那种难懂的话,我是不会被骗的!」

「看来真的有必要先教日语了?可以不要让我重覆说明同样的事吗?我会累的。我刚刚也说过同样的话,我的成绩之所以优秀,是因为我有好好读书。是在你们这些人去卡拉OK、去咖啡厅等地方游玩的时候,努力不懈得来的成果。结果呢?你们明明没付出多大努力,却只会眼红别人的成果,觉得羡慕、嫉妒,然后攻击?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哪个部分吸引到了那个中山同学,也没有兴趣……但不管是哪个部分,全都是靠我自己努力得来的。也好,我就直接说白好了。不努力提升自己,却只想着得到成果的人,说下等根本还是便宜了。那种人──」

从这边也能感受到,一股如寒气般的『威压』传了过来。

「──根本就是该被唾弃的烂人。给我好好反省,从头再来过。不管再来几次,我都会好好教训你们的。」

校舍后方迎来一阵寂静。虽然从这里看不见……不,从这边看不到可能反而是件好事。不久之后,清水同学抽泣了起来。

「美……美幸。」

「那、那个……桐生同学!你也没必要把人骂哭吧!」

「哎呀?是这样吗?你们不是为了把我围起来骂一顿,才把我找到校舍后面的吗?我虽然不会做出主动找架吵这种猴子一般的行为,但要是有人找我吵,我可是乐意奉陪喔。」

「就、就算这样,也不用说得这么过分吧!美幸都哭了耶!」

「要是这点程度就会哭,那么一开始就别找人吵架不就好了?是不是蠢啊?」

「……!够、够了!我们走吧,美幸!」

「对、对啊!好了,别哭了!美幸,走吧!我们别管桐生同学了!」

说一说完,便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哇,糟糕!

「……!你、你是谁啊!」

「你偷听什么啊……美幸!别哭了!算了,我们走!」

最后又瞪了我一眼之后,两位女生便扶着哭泣的清水同学跑掉了。而就在我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时──

「──有谁在吗?竟然偷听,还真是恶劣呢。」

我听见了校舍后方传来的声音。

「……你打算在那里偷听到什么时候?快给我出来。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这并不是一个好兴趣喔?」

「……」

「……你没听见吗?快给我出来!!」

……没办法。这下也只能出去了。

「……嗨。」

因为实在有点可怕,所以我走出去时没有正面看向她。桐生见到人影出现,于是开了口。

「终于露……脸……了?」

她的声音在途中停止了。

「……」

「……东、东九条同学?咦?你、你都看见了?」

「……没看见。不过听见了就是……那、那个,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因为瑞穗跑来跟我说,你被带到校舍后面……我有点担心,所以……」

「……」

「……桐、桐生?」

「……」

「……呃……」

「……从、哪里?」

「问我从哪里──咦、桐生?」

忽然,虚弱的声音传进耳里。这么一听,实在难以想像是刚才怒骂同年女孩子的人所发出来的,我因而看向了桐生的脸。

「──喂!你、你为什么在哭啊!」

「从哪里……?回答我!!」

「还回答你……比起那个,你别哭啊!你怎么了!」

「你别管!求求你!回答我!!」

桐生哭着,用恳求一般的声音问道。

「……从『你有在听吗』那边。嗯……我想几乎可以说是从一开始吧。」

我才这么说完──

「──!」

桐生一言不发……就这样含着泪,从我的身边跑走。我便赶紧地追了上去。

「喂,桐生!等等啊!」

「别过来!」

桐生的运动神经绝佳。她以快到不像女孩子的速度奔跑着……但我好歹也原本是运动社团的。我勉强追上桐生,抓住了她的右手。

「放开我!」

「我才不放!」

「我会大叫喔!」

「喂,拜托你饶了我吧。」

在校舍后方,满脸泪水的女孩子被一个不起眼的男生紧抓着右手。一被看到便会彻底出局,感谢观赏。

「对吧!要是我在这里大叫,然后对事情加油添醋的话,你最严重搞不好会被停学!要是不想要的话,就快放手!」

「我当然不想要啊!我才不想被停学!」

「那……!」

「但我也不想放开你的手!」

「为什么啊!跟你没关系不是吗!别管我!」

「跟我没关系……我说啊,我不是你的未婚夫吗?怎么可能没关系?」

「是没错……但那只是形式上罢了!」

「是吗。」

……是吗。只是形式吗?你竟然要说这种话啊。

「……我说你啊,你说过想跟我『开心地』相处下去吧?」

「……」

「我们一起去过图书馆吧?一起散步过吧?还一起去了祭典……这些事,难道不『开心』吗?」

「……」

「我觉得很开心喔。嗯……逛祭典那时候,老实说有点困扰……但还是觉得开心。真的很开心,开心到……我甚至觉得还想再跟你去一次。你觉得,这代表什么?」

「……我不知道。」

「……我想,我一定很『中意』你。撇开恋爱情感,单纯地『喜欢』你啊。既然这样,我看到『喜欢』的人在哭……啊啊,对了。这种说法,可能有点自我意识过剩……可能有点狡猾就是了,但──」

我停了一拍。

「──你看到我在哭,难道会放着不管吗?」

「……」

「……」

「……太狡猾了,东九条同学。这么说……太狡猾了。」

「是吗。果然很狡猾啊。」

「很狡猾。我怎么可能不管嘛。」

「对吧?所以……我才会抓着你的手不放。所以,要是你可以不大叫,就帮大忙了。」

「……」

听了我的话,桐生点了个头。同时,午休结束的钟声也响了起来。

「……午休,结束了。」

「是啊。要怎么办?你挂着一对像兔子的眼睛,没办法回教室吧?机会难得,我们就跷掉第五节课吧。」

「不、不行啦!跷课这种事……而且,你没问题不是吗?我等眼睛消肿就会回去了。」

「……我说啊,刚刚也说过了,你觉得我能放着你不管吗?在这里太显眼了……嗯,来这边。」

我抓着桐生的手,把她拉往了校舍后方。尽管她发出了『喂,等等!』的抗议声,但我无视到底,直到到达校舍后方之后,我才放开不知所措的桐生,背靠墙坐到了地上。

「……会脏掉喔。」

「又没关系。」

「才不是没关系。你以为是谁要洗啊?」

「我们是轮替制不是吗。好了,你也坐吧。我们是共犯了,共犯。」

听我这么说,桐生无奈地叹口气之后,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太近了吧?」

「……你不情愿?」

她就在我身旁,肩并着肩。总觉得有点让人紧张啊,喂。

「……」

「……」

我们就这样沉默了一阵。随后,我想着这样实在有些尴尬,想要开口说点什么。

「──那个……」

「……嗯。」

结果是桐生先出声了。

「……刚刚的,你听到了对吧?」

「听到了。而且大概是从一开始就在听。」

「那个……你会,觉得不屑吗?」

「不屑?」

「……因为,我说了那种话。那个……听我说了那些很看不起人的话……你、你会讨厌我吗?」

「……」

不屑,是吗。

「……不,我不觉得不屑。」

「……真的吗?」

「我干嘛说谎。嗯,是觉得说法不太好……应该说,没必要挑衅对方吧?虽然这么想……但,我不觉得不屑。」

怎么说呢……如果桐生有着『学园圣女』之类的外号,我可能就算不会觉得不屑,至少也会大吃一惊吧。

「……只觉得,你真的是『蛮横千金』啊。」

「……什么意思嘛。」

桐生说着露出了苦笑。随后,她有些尴尬地接着说道:

「……我自己也知道啦。之前也跟你说过,我嘴巴就是很坏。」

「……那就改掉吧?既然你都有自觉了。」

话又说回来……

「你嘴巴有你说的那么坏吗?」

我从来不这么觉得啊。

「……对你我没必要嘴坏……应该说,没必要那么气势汹汹。」

「因为是未婚夫?」

「东九条同学,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啊。」

要说的话是归在喜欢的那一边。

「谢谢。我是在跟对我有恶意的人对抗的时候,嘴巴才会变坏。挑衅对方的事……嗯,我也有自觉。虽然有自觉……」

「但一起劲就停不下来?」

听我这么说,桐生有些烦恼地低下了头。随后,她左右摇了摇头。

「不。说到底,我根本没打算要停。」

「……没打算要停?」

「因为……那些针对我的恶意都是起因于我的容貌、我的成绩、我的运动神经……还有就是,家里还算有钱的事。」

「……」

「家里有钱这件事还另当别论……我觉得比起不美,美一点还是比较好,所以努力维持着体态,成绩也是认真读书得到的结果。还有运动神经也一样……老实说,我是手脚不灵活的那一类,所以一直不断在练习。」

「是吗?」

「幼稚园的时候,我在运动会的赛跑是最后一名。从那之后,我就每天六点起床,跟父亲一起跑步……结果隔年的赛跑,我就拿到了第一名。」

「……简直是昭和时代的励志故事啊。」

话说,最厉害的应该是豪之介先生吧?竟然每天六点起来陪女儿跑步。

「……丝毫不考虑我的努力,只会嫉妒我得来的结果。我这个人可没有好心到会善待这种人。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努力过,却非得放下身段,去迎合那些不努力的人,甚至不惜扭曲自己……媚笑着去接受那些恶意?」

「接受恶意……嗯,不过,媚不媚笑先不论,但我觉得那么做是跟人相处的基本吧。啊,我这不是在说教。」

「我懂。说话委婉圆滑一点,才能让人际关系更加顺遂对吧?」

「是啊。」

「可是,东九条同学。」

她盯着我的双眼。

「『轻松』跟『开心』是不一样的。」

「……」

「确实,我如果照你说的那样去对待别人,与人的相处会比较『轻松』吧。只要在遭人嫉妒的时候说句『没有那种事,我没那么厉害』之类的话表达谦逊,就不会承受进一步的攻击,或许会更加『轻松』。搞不好还能借此交到朋友。可是呢?像这样伪装自己活下去──」

──一点都不开心。她说。

「……所以……我的嘴才会这么坏。这是我的盾牌,用来守护我身为我的事实。如果不这么做……『我』肯定,会不再是『我』。」

桐生说着,用有些不安的表情盯着我的脸。见她这副样子,我──

「──咦?咦!?东、东九条同学!?你做什么……!?」

不知不觉间,我伸手摸起了桐生的头。她一脸讶异地瞪大眼,随后变得面红耳赤。

「为、为什么要摸我的头啊!把、把我当小孩子吗!?还是说,你想说『很努力了,好乖好乖』之类的!?」

「才不是──啊啊,也有一部分是那样。就是看到年轻女孩子一路逞强着活了过来的一种……怎么说?单纯想摸头的感觉。」

「什、什么单纯……」

「性骚扰?」

「要是我提告的话会赢呢。」

「你要告吗?」

「是不会告啦……你、你还要继续摸吗?」

「这个嘛……再摸一下可以吗?」

「是、是可以……」

桐生说着,红着脸别开了头。虽然她鼓着双颊,但从没有拨开我的手来看,应该没有在生气。我就这样微笑着望着桐生,随后开口:

「……这样啊。」

啊啊。

原来如此。

「东九条同学?」

看着露出疑惑神情的桐生,我终于──

「──你真厉害啊。」

有着蛮横千金的外号。

第一次见面就骂了我一顿。

但即使如此,我为什么就是没办法讨厌她呢?直到此刻,我终于明白了理由。并不是因为中途才跟她关系变好,或是她确实向我道了歉,都不是。

「……我才不厉害。」

「不,很厉害。」

「你说很厉害……是指什么?」

桐生一副茫然的表情,把视线朝向了我。面对她的视线,我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很难堪、很丢脸……但现在,我有件事非得告诉桐生不可。

「──唉,可以听听我的故事吗?」

听我这么说,桐生浮现了困惑的表情。

「……故事?你的?」

「嗯。虽然是很难堪的故事……要听吗?」

「……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

说到底,是我主动要求你听的。桐生听我这么说点了点头,我于是缓缓开口道:

「……我说过,我以前是打篮球的对吧?」

「……川北学妹有说过你很厉害。」

「是不是很厉害先不论……嗯,确实还算厉害吧。」

「你是国体选拔队的候补不是吗?那当然很厉害啊。」

「是吗。嗯,至少在我就读的国中里面算是最厉害的吧。我被称作王牌……从一年级开始就是正式球员,在比赛中也很活跃。」

「……」

「……我第一次见识到篮球这项运动是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到现在还清楚记得那天的情形。那一天,我们一直玩耍玩到了天黑。」

升上小学之后,终于跟新的朋友打成一片的暑假前夕。在夏天的艳阳之下,我跟朋友们在操场玩到彻底忘了时间,一回过神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当时我们还只是小学一年级生,面对黑暗逐渐降临,还有这么晚还在外玩耍肯定会被父母责骂的恐惧,我们都急得流出了泪。

「……而就在我跟我朋友将要大哭出来的时候,体育馆的电灯突然亮了起来。好奇发生什么事的我们因而慌忙跑到体育馆的门前一看。」

于是,我看见了一群人享受着我从来没见过的运动。

「那些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们,在以小学生来说十分广大的体育馆中来回奔跑。我一开始还觉得奇怪,搞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但随后,我的目光被其中一位少年吸引住了。

「那位比我大一点的少年,像操控自己的手足一般,巧妙地驾驭着跟自己的头差不多大的橘球,越过看来比他还要大的少年,轻松地进了球。」

那副模样实在又美、又华丽。

「……结果,在担心我的妈妈找到我之前,我都一直呆站在原地,紧紧盯着那位少年打球。当时我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整个人兴奋得不得了。」

「……」

「那是我憧憬的人。他叫川北诚司。」

「川北……」

「是瑞穗的哥哥,诚司学长。他现在也在大学打篮球。」

由于那副情景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所以我马上告诉妈妈,求她让我加入诚司学长所属的迷你篮球队伍。

「诚司学长的技术好得不得了。虽然我跟他位置不同,但我一直很憧憬他,也常与他一起练习。不久之后智美跟着加入,经过一年后瑞穗也加入……一开始我还用川北称呼瑞穗,但后来被诚司学长说『这样太容易搞混了,你就叫她瑞穗吧。』。」

我回想起那时候,微微笑了笑。

「……那时候每天都很开心。能实际感受到自己一点一点,但确实地在进步。能够把一项运动……也不只是运动啊。无论是任何事,能做到自己原本做不到的,很让人开心不是吗?」

「……是啊。」

「所以,我每天都在练习。虽然练习也有痛苦的时候……但那是段非常开心的日子。」

就这样训练出实力之后,我进了当地的国中就读。那是间普通的公立国中,说白了篮球实力并不强……我理所当然地成了正式球员。

「记得是刚升上国中二年级的时候吧?我被选上成为了国体选拔队的候补。我当时真的很高兴,凉子、智美、瑞穗,还有诚司学长也都为我高兴。我国中的队友也一样很高兴,甚至还有人急着说出『这下我们能进入全国大赛了!』这种话……而我也抱持着那样的想法,练习得比以前更加努力。」

然后──就崩坏了。

「……你知道『孤优生(译注:浮きこぼれ,日本教育用语,指因为过于优秀而遭受同侪排挤,与吊车尾(落ちこぼれ)相对。)』这个词吗?」

「……知道。」

「我知道这么说会让人不舒服……啊啊,算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就是打得非常好。在我的国中里无人能比,打得比谁都好──甚至也比学长们好。」

「……是吗?」

「我加入的迷你篮球队里面,除了我和智美以外,其他人都去就读别的国中了。所以,社团的学长们都是从国中才开始打篮球的,经验跟我不在同一个水准上。」

毕竟我和智美的家正好在学区的交界地带啊。

「所以,嗯……那些学长们就看我不太顺眼……某一次,我还在社团活动室被学长揍了。他说『都是你害我被踢出正式球员了。』。」

「……真是该唾弃的烂人呢。要是我那时候就跟你认识,我绝对会教训他一顿!」

桐生气得红了脸,一副愤慨的样子。见她这副样子,我莫名感到有些高兴,比刚刚更轻柔地摸了她的头。

「……谢谢你。不过没事的,智美替我教训他了。凉子也很生气,还有瑞穗也是。而且,诚司学长还特地跑来劝诫……但这好像更让学长们不爽了。」

「……真是一群死混帐。」

「女孩子别说『死混帐』这种词啊。哎,总之那些不爽的学长们就开始不断找我麻烦。」

「……所以你才不打篮球了吗?」

面对桐生的猜测,我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吗?」

答案是否定。

「我那时候觉得,根本没必要理会学长们,靠我们这一届努力就行了。反正那些人只要到夏天就会消失,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时代了……我就是这样想的。」

「……」

「虽然队伍的气氛糟透了,但我还是觉得打篮球很开心,所以继续了下去。而夏季大赛结束之后,学长们离开队里,我则成为了队长。」

现在一想,我还真是最糟糕的人选。社团老师肯定是只看我的篮球实力就选了我……想必他没什么看人的眼光吧。而且他对篮球也不熟。

「……我当上队长之后,独自制订了训练菜单。我的目标是要打败所有的队伍,就算没办法夺得全国冠军,也至少要让我们的队伍可以进入全国大赛……你会笑我吗?」

「……还没听之前,我不知道会不会笑。」

「也是。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很自恋……但当时我的想法是:『要是有五个我的话,至少能打进全国大赛。』。」

「……我不会笑你。因为你想必就是有那样的实力。」

「谢啦。所以,我把训练菜单制订得跟我平常的菜单一样。投篮练习、冲刺和长跑……我安排的内容都是为了打赢比赛。我觉得运动这种东西,果然就是得赢才对吧?」

「如果不是为了休闲,答案是肯定的。」

「我那时也想,既然是社团活动,一定是以赢为目标比较好。因为,要是不这样就不『开心』了啊。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

「……」

「……队员们跑来对我说:『别把我们跟你混为一谈。不要因为自己有点才能,就觉得所有人都能跟你一样。』。」

「……」

「……老实说,我受到很大的打击。我喜欢打篮球,所以一路努力了过来。而大家也都说打篮球很开心。可是,我却被同学……被『同伴』说了那种话。既然这样,那至今那些所谓的『开心』又算什么?……我不禁这么想。」

「……这样啊。」

「可是就算如此,我还是想在这个队伍继续努力。因为我喜欢打篮球,而且他们虽然那么说……但基本上都还是很好相处的人。」

「是这样吗?好相处的人应该不会对努力的人说那种话吧?」

「这部分我也有不好。因为练习菜单确实很严苛,甚至还有学弟抱怨『东九条学长是恶鬼。』啊。所以,我想我的同学一定也是在替学弟们表达不满。」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于是,我稍微改动了训练菜单。具体来说是改得更『轻松』了。减低投篮练习、冲刺跟长跑的强度,还每天加入了一点小游戏。大家都很高兴,说『打篮球果然很开心』。甚至原本常跷练的人也渐渐回来参加练习了。」

「……」

「……新组成的队伍迎来的第一场正式比赛是新人战(译注:日本社团的「新人战」概念不同于「新生杯」,主要是由二年级生上场。),而我们打输了。虽然我们也没什么资格说,但对手是连听都没听过的弱小学校。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没练长跑,所以比赛后半队员们都已经累得半死,投篮都投不进,这样怎么可能会赢?我实在很不甘心……甚至拼命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我叹了口气。

「──但是,我的队员们却不是这样。」

「……我想也是。」

「你懂吗?没错。我的队员们都在笑,说着『打得好』、『很努力了』之类的话。我看着他们那副样子……该怎么说?我心里觉得,这并不是我喜欢的篮球。」

「……」

「……看他们那样,我尽管感到不和谐,却还是继续打着篮球……可是心里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因为没打赢?因为做的是赢不了的训练?」

「不是的。不是那样。」

不是那样。

「是因为,我『放松』了我的『全力』。」

「……」

「我觉得我不断背叛着我自己最喜欢的篮球。即使如此,队员们还是每天开心地练习着。他们有比赛的时候会努力,赢了会高兴,输了也会不甘心……不对,是表现得不甘心。我开始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所以在升上国三之前,就离开了篮球社。因为我觉得要是再那样下去,我就不再是我了。」

说到这,我缓缓地叹了口气。

「……结果,我没办法像桐生你这样。我放弃了努力这件事……不是为了谁,而是发自内心的努力──我放弃掉了。因为我是个软弱的人。」

──我想,我们一定很相像。

在全方面不断努力,爬往顶点的桐生。

在单方面不断努力,却放弃了顶点的我。

虽然前进的方向不一样,但经历的道路,却是一样的。

「我纯粹地觉得,你的生存方式很厉害。也觉得很帅气。」

因为,她的那副姿态──那不顾虑任何人,在自己追求的道路上勇往直前的姿态──正是我过去放弃的路。

「所以──回到一开始的问题,桐生。」

我这么说道,与目光摇曳的桐生对上了眼。

「──我不可能,会对你感到不屑。抬头挺胸,桐生彩音,你的生存方式绝对没有错。你没有必要顾虑任何人。你就照你喜欢的方式活下去吧,随心所欲地活下去吧。」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要是你想说这么活下去很累,再也办不到的话……」

到那时候。

「我会尽全力支持你的。以你未婚夫的身分。」

──这搞不好只是代偿行为也说不定。

或许这只是我的任性,希望桐生能在自己已经放弃的道路上前进,并走得更远。

「……我想,我大概很憧憬你吧,桐生。」

我偶尔会想。

如果我那时没有迎合任何人,照我的方式活下去该有多好。若是我继续打篮球,我搞不好已经在往更远大的目标前进了。而如今,我想帮助在这条道路上前进的桐生。虽然我不知道能为她做到什么……但就算如此,我还是想成为当她疲累的时候,可以倚靠的存在。

「……可以吗?」

「可以的。」

「我……保持这样……也可以吗?」

「嗯。」

「东九条同学……东九条同学你……」

她看向我。

「──你不会……讨厌我?」

求求你。她说。

「不要……离开我。」

桐生以湿润的双眼凝视着我。我于是灌注全身的温柔,摸了摸桐生的头。

「──就算全世界都说你是错的,不肯认同你──我也会站在你这里,桐生。」

下一刻,泪腺决堤了。

「呜……呜……」

「……别哭啊。」

「因、因为……我、我以为,我绝对被你讨厌了……我想说……那么苛刻的人,绝对会被你抛弃……」

「我不会抛弃你的,别担心。说到底,我们是未婚夫妻不是吗?」

「那、那个……只、只是形式上而已嘛!……呜……太、太好了……」

桐生露出打从心里安心的笑容──然而失败了。她就这样半哭半笑地抬头看向我,我对她回以微笑。

「好了。别哭了,桐生。」

「嗯、嗯……呜。」

「哇──!别再哭了啦。」

「因、因为……我一直努力过来……可、可是,从来没有人认同我的努力……我总是,被人嫉妒、承受恶意,还被瞧不起……但、但我还是努力了过来……!」

所以。她说。

「东九条同学你……呜……肯认同我……!」

这件事。

这件事实。

「我实在……实在……很高兴嘛。所以……才会想哭啊……」

「……是啊。你一路努力过来了嘛。很棒、很棒。」

「别把我当小孩子……」

「啊……抱歉。也是呢。那就……」

「不要不摸了!再多摸一点……!」

「……到底要我怎样。」

桐生小姐化身任性公主,硬是低着头把头顶凑向我的手,动作好像猫咪在蹭人一样。我默默望着她这副样子,不久之后,她便用袖口用力擦去了脸上的泪。

「……嗯!我没问题了!」

「……你擦眼泪的方式还真豪气啊。已经好了吗?」

「嗯,已经没事了。那个……都是多亏了东九条同学。」

「……是吗。」

那真是太好了。既然打起精神,那我的安慰也有价值了。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第五节课结束的钟声正好响起了。

「……我们把第五节课整个跷掉了呢。」

「是啊。就这样把第六节也跷掉好了,反正是数学。」

「什么反正是数学……」

「总觉得今天什么都不想做了。我们就只出席班会然后回去吧。」

「……总觉得,抱歉。」

「没事啦。我正好也想跷课。」

话说回来……一直坐着腰实在有点痛。也许因为背靠是水泥墙的关系,感觉整个身体都很僵硬。而就在我站起了身,想活动一下身体的时候……

「东九条同学。」

「嗯?怎么了?」

「你刚刚这么说过对吧?说自己是『软弱的人』。」

「……是啊。是这样没错吧?我很软弱……而你很坚强。能贯彻自己的你──」

「我觉得不是那样。」

「──不是那样?」

她点了头肯定。

「你一直很努力打篮球对吧?不但忍受艰苦的练习,还尽力在严苛的环境下带领队伍对吧?」

「……是啊。虽然失败了就是。」

「不。那才不是失败。」

「是失败啊。因为,我可是放弃了全力练习,用『轻松』的做法来逃避啊。」

放弃了努力的我,肯定是个软弱的人──

「──那并不是『软弱』。而是你的『温柔』。」

「……」

「你当时一定觉得很苦恼吧。不知道这样下去好不好。因为,你刚刚说过不是吗?你『放松』了自己的『全力』。我很能理解,放松自己的全力究竟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可是,你是为了大家,才让练习变得『轻松』的吧?你是看着大家开心练习的样子──不惜放松全力、不惜压抑自己,选择为他们着想对吧?」

「……」

「我想我一定,做不出那种抉择。」

「那是因为……桐生你很坚强。」

「不。是因为我是一个人。」

「……」

「愿意压抑自己,为他人着想的你,才不是软弱的人。你是温柔的人──正是你的那份温柔拯救了我。你的那份温柔──」

我最喜欢了。她说。

「所以──抬头挺胸吧,东九条浩之。你绝对没有错。没有必要为自己逃避了而感到自卑,你只要是你就可以了,不用去后悔。所以──让我对你这么说吧。让因为你的温柔而得到无比救赎的我,对你说──」

桐生说着,挺起了胸膛。

「──就算全世界都说你是错的,不肯认同你──我也会站在你这里,东九条同学!」

「……别学我的台词啊。」

「呵呵呵。学了你的台词。」

尽管双眼又红又肿,她还是像顽皮的孩子一般『嘻嘻』地笑了。而见桐生这副模样……

──我感觉,稍稍被救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