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盛夏的入侵者」-章节
──逐渐融解。
本该冻结的日常生活,本以为不会再产生变化的每一天。
我早已放弃。梦想不会实现,愿望不会达成。
我的时间被冰封,打从许久之前就停滞了。
不知何时起,连感情都逐渐变淡,发自内心欢笑跟哀伤的次数也跟着减少。
我看不到未来,过了好一段无所作为的日子。然而我却接受这样的事实,认为未来一定也是如此。直到发生了一次邂逅。
不,应该说是「重新开始」。
一股暖流涌现出来,一点一滴地将我融解,停滞不前的日子也逐渐加速。
就彷佛是冰河时期会发生的剧烈气候变化事件──丹斯高-厄施格周期(注:指末次冰期内的周期性气候变化事件。)。
在我身上发生了如此剧烈的变化。
听说冰河时期之所以结束,是封在海里的二氧化碳所致。而引发此现象的原因则是海流──我的人生里,也发生了如此轩然大波。
热意不断翻腾。是与他重逢使我产生变化?
若真是如此,那么这股热意,一定是在我心中沉睡。是我将它封闭在心里。
本以为自己将那份感情放弃、割舍掉。但我错了,它仍在我心中。
就好比是被封闭在海里的二氧化碳,那股热意,依旧残留在我的内心。它在心里静静地待着,等候冰雪融解,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如今厚重冰层融化,冰河期即将告终。
即使再一次作梦,追求自己的心愿,应该也没关系吧?
时间再次运转。而停下来的我也一样。
──彻底生锈的时针,发出了叽叽叽的声响,再次动了起来。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美咲?」
「是啊,我很好。干也先生似乎有些疲倦就是了。」
我将眼见的感想化为文字说出。见面第一句话,不是为重逢欣喜,而是担心健康。
这也许是因为我们岁数有所增长,跟横冲直撞地过活的那时已经完全不同。我不禁开始怀念,已经过了如此漫长的时光。
我将他从玄关迎进屋里。本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了,如今这样一个人出现在面前,令我始终无法习惯,甚至觉得浑身不自在。
许久未见的前未婚夫──海原干也,不知是不是工作太忙,表情看起来有些憔悴。在我记忆中,他的脸应该更加精悍有朝气才对,看来他也经历了不少事情。我不打算一一过问,然而再次见面,确实唤起了与他度过的往日回忆。
当时,他还只是一名见习生,如今已经是老字号旅馆海原旅馆的现任社长。
他是老板娘的儿子,如今已经结婚,而他妻子成为现任老板娘。自分手后,我就不清楚他的消息,如今他的母亲应该成了女主人才对。
我曾被称为老板娘过吗……到了现在,就连想像起来都难。
或许,我曾经有机会迎接那样的未来,而那一切,早已遥不可及。
无论如何,那些都已是陈年往事。我和他在很久之前就断绝往来了。
「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你说得真直接啊。」
他苦笑说。时间过了那么久,纵使心中仍有留恋跟后悔,大部分的心情都已经整理完毕了。
对干也怀抱的感情不论好坏,都已转为平淡。
我不会感到不安或是烦躁,甚至对他没有抱持任何特别的情感。
「不过我好惊讶,干也先生竟然会主动联络我。」
「我突然好想见你。」
听到这令人难以置信的话,我不禁直盯着他的眼睛。
我已经不是小孩,不会把这种并非真相或谎言的暧昧答案照单全收。
「你没考虑过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想过!但我还是想见你。所以才会来到这。」
从他紧绷的神情,能看出他也历经了不少辛苦。
几天前,他主动打电话来,说是希望见面谈谈。
说什么傻话。换作是不久之前的我,就绝对不可能会见他。
那些愤怒、悲伤、快乐的回忆,都成了褪色的过往。
事已至此,我只是在意这个抛弃我的人,如今为什么还想见我而已。
尽管有些犹豫,最后我还是决定与他见面。
结果刚才他突然联络:「我就在附近,要不要见个面?」
我本来打算在外面碰面,不过晚点还有计画无法外出,才只好选在家里见他。包含这点在内,只能说干也先生太不会挑时机了。
「所以你有什么事想谈?我今天还有其他计画,没办法分太多时间给你。」
「这样啊,真对不起。我最近太忙,明明主动联络说想见你,却迟迟抽不出空。今天刚好有事来到这附近,才想说腾出一点时间看能不能见个面。」
他苦笑说,接着啜了一口咖啡。我配合他的喜好,稍微泡得浓一点。
「好怀念的味道。」
「你的味觉完全没变呢。」
那时候,我好像也经常为他泡咖啡。两人共处的时光逐渐苏醒。
干也先生这句话并没有回答问题,但指正这点也没意义,于是我选择稍微沉浸于回忆之中,配合他对话。
「妈妈还好吗?」
「是啊,硬朗得很。我都已经是社长了,还每天被她使唤。」
「她还是没变呢。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们持续绕圈子对话。说实话,双方应该都不想闲话家常,即便是如此,这么做仍是必要的。成为大人就是这么麻烦,不靠场面话就无法生存。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对他报告近况,不过这也是礼仪。即使被弃婚了,对方好歹也是过去可能成为家人的对象。想完全不在意都难。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这里是一人住的公寓,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说得也对……嗯?」
他看向放在桌子一角的马克杯。
这是为了晚点预定来访的客人所准备的东西。结果干也先生突然造访,我一时之间来不及收拾。
「这是……?」
他伸手抓住马克杯。这个行动,使我忍不住大喊制止。
「──不准碰!」
我为自己发出的声量感到困惑不已。
他大吃一惊,将马克杯放回桌上。
「对、对不起……你晚点,跟男朋友有约吗?因为你之前说自己还单身,否则我也不会跑到家里见你。」
「不是那样的。你看,那边不是有纸箱吗?今天电脑送到了。我对机械不熟,所以拜托朋友来帮我安装。」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他或许是被我吓到,便开始察言观色,吞吞吐吐地说。
朋友。讲是这么讲,但我不觉得对方是这么看我。况且我们岁数差距太大。那么,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不论怎么思考都没有答案。如今他,雪兔把我忘了,那么现在的关系,终究只是虚假。我说谎、装傻、欺瞒,伪装成一个一无所知的邻居。
这时,我突然感到干也先生说的话不太对劲。
「安心?为什么干也先生会感到安心?这又跟你没关系。而且你跑来见我的事,你妻子知道吗?她肯定觉得不是滋味吧。」
海原干也已经结婚了。他抛弃我之后,就和他的母亲,也就是老板娘聪子为他安排的相亲对象结婚。两人生下小孩,一帆风顺,也不用担心继承人。
尽管没有恨意,但是我想要的东西,家庭、小孩、工作,他全都拥有。
要说我是因为这点才决定与干也先生见面也不为过。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事到如今也不会有所改变。
话虽如此,这终究是以我的观点论事。就他的妻子而言,老公跟前未婚妻见面这项事实,她知道了肯定不好受,就算被怀疑是外遇也无法有怨言。
同样身为女性,实在不希望有任何让她误会的空间,我不知道干也先生到底想找我谈些什么,只希望他谈完事情后早点回去。
不过,他的下一句话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跟幸子在三年前离婚了。幸子到最后都跟妈妈处得不愉快,小孩也被她带走了。我也真笨。这样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跟你……」
「咦?」
他,海原干也直视着我。
他看似懊恼,又似是后悔,最后挤出这么一句话。
「──美咲,我们能够从头来过吗?」
◆
哪怕我自诩是个健全的高中生,而现在又在放暑假,但这世上真的有健全的高中生,会在大白天跑去闲散少妇的家里吗?不,不可能!啊,说到底,冰见山小姐还未婚,所以不是少妇而是女士才对。好险好险。
一不小心搞错这类称呼,可是会误触女性逆鳞。到时候对方会以高攻击力对我方造成极大伤害,随后对自己造成混乱(并不会)。
再怎么说,冰见山小姐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十八禁的天敌。
我的极限了不起就是十五禁,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只要一见面我就注定屡战屡败,输得一塌糊涂。而且她的遇敌率也未免高过头了。
我都想在大腿上写上自己的连败次数了,不过我是个健全的高中生,还是别写为妙。而悠璃并不健全,所以都用油性笔写。
尽管我现在要前往如此危险的地带,但今天却一派轻松。
这是因为前些日子订的电脑,今天终于送到了。虽说是受冰见山小姐所托,终究是我选择用BTO的方式下单订电脑,加上她拜托我做设定,我自然有责任完成这最后一步。
只要去她家玩,她总会拿出蛋糕饼干之类的东西招待我,这样实在不好意思,所以今天带了水羊羹送她。水羊羹可是超级好吃。
我为数不多的兴趣就是吃甜食,结果因为喜欢过头,加上现在放暑假,我甚至开始迷上制作甜点。这也是因为妈妈现在居家工作,煮饭改为由她负责,我变得闲闲没事做所致,最大的烦恼就是姊姊一闻到味道就会冲过来。先姑且不提这个。
外头阳光依然眩目,才稍微出个门就开始冒汗。所幸冰见山小姐是邻居,住的地方离我家不远。
不论再怎么热,都会选择不搭电梯走楼梯运动的男人就是我──九重雪兔。不过汗水真的是流个不停,于是我拿出湿纸巾擦汗,调整呼吸。
糟了,早知道就等回程再运动。这世上哪有白痴会满身汗水跑去别人家里叨扰的。更何况冰见山小姐是一名社交距离为零的强敌,最近还穿上了女高中生装扮。我绝对不能败给诱惑──!
我打起精神,走到冰见山小姐家前,稍微喘口气后,按下门铃。
我听了这句话后,满脑子只有疑问。
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从头来过,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指复合?事到如今?我们已经走上不同的道路,而且重逢才不过几分钟。
他到底是打算怎么从头来过。我没有年轻到听见这话就轻易点头,即使双方仍喜欢彼此,也是有无可奈何的事。
这种滋味,我已经受够了。先不说成为恋人,牵扯到结婚,就不是你情我愿能够处理。想成为一家人,就会被要求拥有相符的资格。
而理所当然的,我没有那个资格。
「没想到,事到如今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对不起。不过我是认真的!如果你现在没有对象,能不能考虑看看。我和你,两人重修旧好。」
他的声音空虚地在屋里回荡。即使他的话语充满热情,我也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只觉事情另有蹊跷。我不认为他在说谎,既然他已经离婚,关系也断干净了,那么未来他想跟谁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
问题是为什么会选择我当对象?
为什么──?因为──喜欢我?可是、可是、可是!
正因为如此,我才无法相信他。
「为什么?」
我的口中自然而然地吐露出内心浮现的话。
「因为我喜欢你。我始终无法忘记美咲──」
「那你为什么!」
我在最后一刻强压想放声大喊的情绪。
我在好久以前就将情绪整理完毕,然而内心却浮躁不安。我应该已经谅解,应该已经接受,那个早已放弃的未来。
直到最近,我才开始产生这种想法,这都是因为和那孩子重逢。
「为什么,干也先生没有挺身面对?」
「那是因为……」
「你在那个时候,明明就没有出面保护我啊。」
我都明白。他有自己的人生,还是旅馆的继承人。身为下任社长,有太多事物无法割舍。所以,我才认为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并告诉自己只能这么做。追根究柢,这都是我的错,不该责怪他。
「我们分手吧。」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我只能点头同意。我们没有单纯到能够选择抛下一切结为连理。
尽管他们两人根本无法比较,我还是忍不住想。
那孩子与所有人为敌,独自奋战。即使弄得伤痕累累,也要贯彻想法。最后那孩子的心灵,也被利刃切成碎片。
正常人不会做出那种行为。珍惜的事物,无法割舍的事物,会成为枷锁拘束自己,因为是人都会害怕失去。那么,那孩子就没有害怕失去的事物吗?
无论如何,这世上有着这样一位少年。那么即使我们无法一个人战斗,如果两人合力的话,或许就能跨越难关。但我们最终还是选择分手。
我们相信这是最好的办法。不做抵抗,顺从并迎合周遭。
「不、不是那样的!这次不会有问题。就连妈妈也认同你──!」
那个妈妈认同我?
不可能。我反射性感受到事情不对劲。
他妈妈没有认同我,婚事遭到反对,而我却无从反驳,因为我生不出继承人。这是极其致命的缺点,我是不良品,这点无庸置疑。所以我才觉得不对劲,既然他离婚了,那再找其他对象就好。我不认为他妈妈会在乎生不出小孩的我。
那么,到底为什么?
思考回到原点。
说起来,『海原旅馆』似乎因为转为接待外国旅客使得业绩提升。
访日旅客突破三千万人,各处观光地都挤满外国人。观光厅甚至看好前景,提出要将目标提高到四千万人。
然而,世界在转眼间就变了个样。与外国交流受限,还设下严格的入境规定,往来瞬间断绝。旅馆业肯定也大受影响。
「旅馆的营运状况还好吗?」
只要一度将主要客群转向外国旅客,就会使日本客人减少。由于两者文化差异甚远,针对分众转型可说是理所当然的策略,但过度依赖外国旅客,不光是只有好处,同时也得承担风险。
「还,还好。虽然不太顺遂,可是现在旅客慢慢回流,再过一段时间就能重振。我已经想好方法,现在正准备跟银行借钱……」
明明经营不顺,他却为了跟我复合特地跑来?
状况越来越不对劲。随后,我终于察觉到诡异感觉的真相。
「难道,干也先生,是妈妈叫你来的吗?」
「──!不,你误会了。没这回事!」
「你打算利用我?」
我非常清楚,自己拥有的价值就是权利。就这个层面来说,我从过去就备受礼遇,经常有人为了特殊目的而靠近我。也因为如此,我慢慢对这种事变得敏锐。
「你本来不是这种人才对,我深感遗憾。」
「我没说谎,我至今仍喜欢着你!只是希望你稍微帮我一把。」
「你真正想要的并不是我吧?」
「不对!我对美咲是真心──」
叮咚──
门铃响起,掩盖干也先生的话。
「对不起,刚好有客人来。」
「原来有客人在啊,那要改天再处理吗?」
「不用,没关系。马上就结束了。」
冰见山小姐露出了有些哀伤的微笑,将我迎进房里。
玄关摆着男用鞋。她说有客人来,是认识的人拜访吗?
也有可能是拉人入教或保险业务。
这么说来,不久之前,大叔就在公寓前徘徊,而冰见山小姐是独居,还是提高警觉比较好。最近真的是不太安宁啊。
「你是……?」
进入房里,看到一位男性坐在客厅沙发,全身还散发出非比寻常的严肃氛围。他跟冰见山小姐之间看似关系紧张,状况怎么想都称不上和乐融融。好、好尴尬!咦,现在什么情况?
既然搞不清楚状况,我决定用最不可能使人起疑的答案回覆。
「在下是镇上家电行的人。」
「家电行?」
「在下来这设定电脑。」
「雪兔你的说话方式怎么怪怪的?」
「我想说这样比较像家电行的人。」
「听起来不像喔。」
「这样喔。那我恢复说话方式。」
姑且不论学得像不像,男人听见我的说词恍然大悟地说。
「这样啊,原来你就是美咲说晚点要来的男生。」
「我是来弄家电的。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我什么时候开工都行。」
「没关系啦,雪兔。我想要早点学会使用电脑,也不好意思让你再跑一趟。干也先生,你今天先回去好吗?」
「好、好。可是美咲,我是认真的。我是真心想和你──」
「干也先生,你闹够了没!」
冰见山小姐高声打断他的话。
男人似乎被她吓到,于是站起身走向玄关。
「我还会再来的,美咲。」
「干也先生你应该很清楚吧。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两人在玄关对话。虽然不到争论,但气氛相当险恶。
我不方便插嘴,只能四处看来看去,这时桌上摆的马克杯映入眼帘。我先前似乎见过这组马克杯对杯。看他们关系似乎相当亲昵,那么这东西只象征着一个意思。
哈哈──原来如此。我目击到外遇现场了是吧?
原来如此个屁啊!为什么我偏偏在这种时候跑来打扰啊?
我应该不会被当成目击证人抹杀吧,拜托别把我卷进八点档的世界里。我想回家了。
冰见山小姐回到客厅,一察觉到我的视线,就急忙解释。
「你不要误会喔。这个不是为干也先生准备的──」
「别担心,不必说那么明白我也知道。」
「就是因为觉得你绝对搞不清楚状况我才会讲,我是说真的。干也先生今天真的只是碰巧过来,放在这的东西是为雪兔准备的。」
「我这人很懂得察言观色,请不用介意。」
「这样根本不算是懂得察言观色吧。你真的有听懂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你这么做肯定觉得内疚。不过,我觉得外遇不太好就是了……
我一面心想,一面撕破包装,准备开始设定。
所谓的BTO,就是接单生产(Build To Order)的简称,应该算是介于买套装机跟自组电脑中间吧。这么做只需要懂得搭配硬体,无需自行组装,少了组装这个步骤,只要花一个小时,就能把电脑设定完毕,并将印表机等硬体安装好。附带一提,印表机还附带扫描功能。冰见山小姐是个不吝于花钱做初始投资的人,不只包容力十足,个性还很豪爽。
「这样就告一段落了。知道用法吗?」
「谢谢,电脑我之前有用过,应该没问题。」
冰见山小姐拿马克杯泡了杯咖啡给我,还配合我的喜好加了满满的牛奶跟砂糖。我坐在沙发上,她就一如既往地坐在我身旁。
无、无路可逃……她使出了专家般的高超技术挡住我的退路。
「这样看起来还挺正式的呢。」
「其实啊,我最近想试着努力看看。」
「这样啊。」
「嗯。」
我没有追问下去。任谁都有一两件不希望他人介入的事。
说起来,她之前讲过想去补习班当老师,我想冰见山小姐一定能成为超高人气的优秀讲师。最起码我就想上她的课☆
即便是如此,我也有事必须跟她说个明白,于是我狠下心来。
「我知道这样讲是多管闲事,还是不要外遇吧。」
「雪兔你果然一点都没听明白嘛。」
冰见山小姐呵呵地笑说,表情还非常恐怖。
然而,要是不趁现在说服她,到时候受伤的肯定是她自己。冰见山小姐曾经帮助过我,即使会被讨厌,我也得好好劝阻她。
「外遇只会让人不幸。」
「就说不是外遇了……」
「冰见山小姐!」
我转向冰见山小姐,十指相扣握住她的双手,顺势将她扑倒在沙发上。尽管她惊讶地叫出声,我也没空去理会。
「我不希望冰见山小姐变得不幸!」
「这、这样啊。嗯,我也是这么想。但我没有外遇。」
「你未来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对象。」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雪兔你今天特别积极呢……」
「我很担心你啊!」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拜托别再让我更兴奋了,我真的会无法忍耐。我会妥善处理干也先生的事。那个──谢谢你。」
我真的将冰见山小姐从八点档的世界中拯救出来了吗?外遇或劈腿都不是好事。
我很清楚,做那种事任何一方都不会得到幸福。维持那样的关系,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到时候会让自己跟对方面临无法挽回的局面。
所以,即使会伴随着伤痛,我也必须趁现在制止她。
我直视冰见山小姐的眼睛,不知为何她的双颊泛出桃红。
「没想到你会这么担心我。强硬的你也非常迷人喔。」
冰见山小姐的手和缓地环抱住我,涂着唇膏的小嘴闪烁着艳丽的光泽。
怪怪,我又做错了什么?
◆
脸烫到像被火一样,心儿至今仍怦怦跳个不停。
他回去了,我躺在沙发上,无心做任何事。
我反覆回味他那句话。他说「不希望我变得不幸」。至今为止,不论是梦想还是恋爱,我全都放弃了,至今一事无成。这也没办法,因为我没那个资格。我将这件事视为理所当然,最后失去动力,怠惰地活到现在。
「我真的能够得到幸福,能够去追求事物吗……」
不是其他人,而是他对我这么说。
那么这便是誓约。
我以为一切都太迟了。不对。现在还不算晚。
我好怕。打从那天,我就害怕以教育者身分站在人前。关注我的视线,彷佛在指责我没资格站在这里。我会不由自主地双脚颤抖,语调上扬,脑袋一片空白。这样一个人不可能成为老师。
我站起身来,从衣柜取出小盒子。
里面放的,是那时没有交出去的信。
「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跟他坦白吧。已经到极限了,要是继续隐瞒,我的心灵会再也无法承受。
不论他对我说了什么,我都要全盘接受继续前进。我要克服并挥别过去,然后掌握幸福。若是不伸出手,就无法抓住任何事物。
早已静止的时间,将再次运转起来。
◇
灯织的委托、冰见山小姐的外遇、赚钱方法、恋爱、任务。
为什么每次都会有一堆麻烦事跑来缠着我。真是伤脑筋。
我以为灯织说的朋友是指同学,结果是她在社群软体上认识的人,好像是个住在京都的国一女生。那个女生为家人的事所苦,状况似乎刻不容缓。
听说是灯织不停在社群软体发布「哥哥好厉害!」之类的文章,就不知不觉跟她感情变好。我已经严正地告诉灯织别再发那种文章了。是说那女生好像叫做只京,我怎么最近似乎在哪听过又好像没听过这名字……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家伙,竟然搞出这种搞笑艺人都几乎不玩的老套耍笨!?」
被锹形虫夹住鼻子的释迦堂,发出了怪人爆炸前的惨叫。
「哦哦!好大只啊!这可是扁锹呢。干得好啊!」
「不、不要冷静地分析品种……救救我……救救我……」
我别无选择,只好把夹住释迦堂鼻子的锹形虫拿起来,放入笼里。
夜晚的森林与寂静两字可说是八竿子打不着。我拿起手电筒照亮前路,只能看到前方数公尺。黑暗中只见蓊郁森林,四处传来无数动物的吸呼声跟昆虫鸣叫声。
未成年学生这种时间还在外头溜躂,肯定会被抓去辅导,不过这座山是释迦堂爷爷的土地,会跑进来的家伙顶多就只有非法倾倒的业者。
虽然释迦堂在学校已经确立了阴沉女生的地位,但实际上,她是个超级野丫头。释迦堂的父母见她半夜意气风发地出门抓昆虫,就跑来找我哭诉,希望我今天能陪她一起去。
夜晚的森林确实危险,她父母会担心也很正常。虽然这附近应该没有熊出没,还是有各种野生动物,也有可能会迷路或失足发生意外。
而我这个人生不断失足的家伙,自然就成了陪同她的最佳选择。顺便一提,释迦堂的双亲把车停在入口附近等我们。他们明明超级怕虫,却愿意配合女儿胡闹,真是温柔的父母。释迦堂是独生女,两人肯定是对她宠爱有加。
我们一边听着四周的环境音,一边回收释迦堂在白天设置的陷阱。
她把发酵的水果绑在树上,等待虫子主动聚集。只可惜这种做法无法挑选捕捉对象,搞得蛾跟蜈蚣也全跑来了。
看到虫子蜂拥而至,释迦堂也面无惧色,只顾着寻找主要目标锹形虫,结果当她找到正笑得合不拢嘴时竟然被夹住鼻子。简直笑死人。
「……嘻嘻……鼻、鼻子……没被开洞……吧?」
释迦堂痛得眼眶泛泪,奄奄一息地问道。
「太好了呢。这下你能够穿鼻环了。」
「怎么会……暑假结束,我就成了嗨咖……的一员!?……好恐怖,死定了……」
(插图008)
「我怎么觉得说旁边飞的都是公蜂没有毒针,就用空拳练习的方式把空中蜜蜂抓住的释迦堂比嗨咖还恐怖……」
「嘻嘻……不敢当。」
「我没在夸你就是了。」
狂野过头了吧。释迦堂现在正戴着我给她的毛茸茸木蜂帽,那顶帽子是我在缝制婚纱时因为难度太高受挫,才一时冲动做出来的东西。本想送给妈妈或姊姊当礼物,可惜完全不搭,只好送给释迦堂了。
「……这下暑假的自由研究没问题了。」
「又不是小学生。」
释迦堂说,她将来的梦想是在房间摆一个等身大的尼罗鳄模型。
要是半夜看到那玩意肯定会吓到漏尿。
「……我之前总是一个人,好开心……朋友,我有朋友……还是男生……嘻嘻……那、那个!……如果你不嫌弃,能叫我的名字吗……」
嗯,我想想……释迦堂暗夜。这么帅气的名字我只在创作里面见过。
「名字,名字啊……好,那么叫Darkness Night如何?」
「嘻,不只直白还超土……!」
「不喜欢吗,等我一下喔?释迦堂Darkness Night。达克涅丝,不,释迦D!」
这绰号语感听起来也很赞,还把Darkness Night这要素给包含进去,太完美了。
「原、原来我是第四号吗……!?」
「释迦A到C上哪了?」
装设的陷阱全数回收完毕,还顺便抓到了独角仙,称得上是超出原订目标。除此之外还抓到不少东西,听说是要拿来当宠物的饲料。
「今天……谢谢你陪我来……」
「一个人太危险了,你可别太乱来啊。」
「那、那个……我想,答谢你。你想要什么?爸爸跟妈妈也说……你有什么困难,他们都愿意帮忙……虽然我,能力有限……嘻嘻。」
「这点小事不用谢了,之后要来再找我吧。」
「噫咿──!神、神啊。你的胸怀,也太宽阔了。」
释迦堂结结巴巴地说着,并对我祈祷。
「要说困难的话,根本无时无刻都堆积如山啊。目前最大的难题大概是缺钱吧。」
「……缺钱?嘻嘻……如果只有一点的话,我能、借你。零用钱,我几乎没用……边缘人哀伤的习性。因为不会出门玩……你需要……多少?」
「两亿。」
「规模那由他(注:佛教用语,意指「多到没有数目可以计算」。)──!?我帮不上忙……」
释迦堂对我祈祷说。是有多喜欢祈祷。
「果然还是得想个赚钱的方法啊。」
「对、对了!等我一下……嘻嘻……这是友好的证明……」
释迦堂从手提包取出她口中的友好之证(?)。
「只要带着,就能提升财运。这个……送你。」
「蜥蜴皮?」
「前阵子日本草蜥脱皮了……一片片撕下来很舒畅。我还有很多……」
「谢谢你,释迦D。」
「听起来像柠檬C……绰号不好听……而且我不是食物……傻眼……」
爬虫类的皮在风水上有提升财运的效果,这点还挺有名的。我就欣然收下了。
再怎么说,目标金额可是高达两亿,当然会想依赖财运。
「呃……那个!你做的东西……全部都很精巧……如果拿来卖……说不定能赚大钱。」
「你想到什么点子了?」
释迦堂两眼炯炯有神地说。
「模型师。」
◇
「……嗯……啊啊……呜……哈……呼……」
「不好意思……」
「怎样?」
「没事。」
我决定当作没听见这娇艳的喘声,把脑袋放空专注在作业上。这细致肌肤上找不到一丝瑕疵,冰凉的触感传到手上,只要轻轻吹气,身体就会随之产生反应。她或许是觉得痒,于是扭捏着身子磨蹭双脚,使得裙子也跟着掀了起来。双腿顿时裸露,尽管我觉得不该直视这样的景色,想将目光移开,然而现在的姿势却不允许我这么做。
专心作业几分钟后。
「……呜……那、那边……好……嗯嗯……啊……」
「抱歉打扰到你娇喘,已经结束了。」
「原来你技术这么好。太棒了。」
「这话听起来糟糕到我觉得不该问你到底什么东西太棒了。」
「太棒了。」
「为什么要说第二遍!?」
第二遍还是在耳边轻声说。悠璃到底是个天使,连声音都蕴藏着神气。
暑假上午,我跟悠璃在家里做的,绝对不是什么猥亵行为。再次声明,绝对不是什么猥亵行为。
「……好漂亮。你的手真的好巧。」
「这点小事没什么。」
「谢谢。」
我帮悠璃从脚拇趾依序涂上护甲油,深邃的配色使得指甲散发亮泽光采。最后把脚趾之间擦干净便大功告成。
涂完后,姊姊仔细盯着自己的脚趾,开心地说。
只要能稍微让她开心,就不枉费我做这件事了。我每次都给家人添一堆麻烦,好歹也要稍微报恩才行。
被染成龙胆色的指甲,散发出淡淡的紫色光泽。
若要问我们究竟在做什么,其实是我在帮姊姊擦脚趾甲油。
老早做完暑假作业的我,正在考虑学习些新的事物,其中一项就是美甲。我并不打算正式学习去考证照,纯粹只是想尝试看看,但这个水准要拿来帮家人美甲应该绰绰有余。我一边沉迷于悠璃美丽的玉足,一边对成果自卖自夸。
「是说我有件事想问。」
「什么事?」
「为什么要特地换穿裙子?」
「当然是为了给你福利啊。你都说不用给钱了,不给点其他好处怎么行。如何,开心吗?」
「大天使悠璃艾尔,感谢您的用心良苦。」
「不用谢,反正你的眼神看得我很舒服。」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啊。」
竟然是故意的喔!害我涂指甲油时还一直担心会不会看到裙底风光。
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姊姊平时在家几乎不会穿裙子,没想到是刻意为之。真是的……非常感谢您!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真的跑去学美甲了。我当时只是开玩笑……」
「咦,是开玩笑喔?」
「那当然,谁知道你居然当真了。」
「竟有这种事……」
「算了,等妈妈回家也帮她涂吧,她应该会很开心。」
「那当然……咦,啊?」
我看向时钟,已经过了十二点。看来得稍微加紧速度了。其实晚点我跟人有约。是爽朗型男跑来邀我。
「我出门一下。」
「嗯,慢走。千万要当心奇怪的女人。回来之后,我会给你非常舒服又浓密的谢礼。」
「不必了吧。」
「蛤?」
「好耶──(不带感情)」
雪兔做好准备后,就急忙走出家门了。
被独自留在家里的悠璃,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沉闷地嘟囔说。
「又学了新东西。你每一次都选择独自承担。你这样──」
◆
艳阳高照,在站前圆环等待的爽朗型男也不甘落后,发出闪死人的光芒。他似乎还被几个女生搭讪,你是费洛蒙撒免钱的女王蜂喔。
「我快被闪瞎了。」
「你怎么一见面就呛我。是说到了就快来救我啊,我正伤脑筋呢。你怎么穿得像是午后出来闲晃的IT企业员工?」
咦?有什么奇怪的吗?外套搭长裤应该是正常不过的穿搭了,偏偏现在正值盛夏,热得要命。至于爽朗型男则是穿T恤搭牛仔裤,看起来十分休闲。
「不论出席哪种场合,只要穿半正式服装不都能过关吗?」
「白痴喔,我只是邀你出去玩。」
「那你要先说啊,信不信我拿雕刻刀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不然你以为我找你干么啊!」
在夏日太阳底下争论不休,害得我们又热又累。
「总之先换个地方吧……」
「说得也对。」
在站前会合后,我们急忙躲进室内避难。
「雪兔,你平常都玩些什么?」
「我想想……去那种把夹娃娃机爪子调松到绝对抓不到奖品的游乐场客诉,还有──」
「算了,是我太蠢,早知道别问了。」
「是说我现在才想到,原本是个边缘人(过去式)的我怎么可能跟朋友出去玩。」
「讲这种话是叫我怎么接!就不能放轻松点吗?」
「话是这么说啦──天气这么热,还是别去户外吧。」
「那要去我家吗?反正离这里不远。」
「啥?」
我去爽朗型男家?这种像是平凡高中生会做的事……
「好啊,我们走!」
「你怎么突然那么配合。发生什么事了?」
「啊,先等我一下。」
「咦、喂,你上哪啊?」
去人家府上叨扰,当然要先准备些东西。
做完准备后,我们朝爽朗型男的家走去。正如他所述,确实是非常近,从车站走路才十分钟就到了。我们穿过气派的大门,站在气势磅礡的独栋房子前,而门牌上写着『巳芳』两字。
「真的就如我想像,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主角……」
「别突然呛人啊,而且你讲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玄关门突然打开,一位有着绝世美貌的大姊姊从屋里走出来。
你们可别吓到,这位美丽的大姊姊,其实是爽朗型男的母亲。先前我们在教学参观日曾有一面之缘,她似乎非常中意我。
「哎呀,小光,你不是出去玩了吗?」
「啊,妈妈,天气太热了,我们想说干脆回家玩。」
「这样啊,雪兔你好。不过,你怎么穿得像是推销员啊?」
看她一脸困惑,于是我遵循礼仪,重新对她自我介绍。
「我叫做九重雪兔。目前手上没有名片,请收下这个。」
「你、你客气了。呃……名片?」
「这家伙说的话只要听一半就好,可能听两成就够了。」
爽朗型男真没礼貌。我将在站前买的烘焙点心递给巳芳妈妈。
(你平常哪有带什么名片啊!)
(笨蛋,大家不是常说外观占了印象的九成。这种事情当然是第一印象最重要了,你懂不懂啊!不过说真的,这其实只是刻板印象吧?)
(你不要突然提出那种社会派的疑问好不好。)
「你看起来这么年轻,初次见面时我还以为是光喜的姊姊呢。」
「哎呀,你嘴巴真甜。还有这点心,应该很贵吧?不好意思喔,你不必这么费心啦。」
「不会不会,这是一点心意。还请你收下。」
「是吗?呵呵,那么大家一起吃吧。我准备一下,你稍等喔。」
美丽的大姊姊(妈妈)说完,便走回屋里。
「你喔,不用特地准备那种东西也没差吧?」
「去人家家里拜访怎么能两手空空。」
「哪有人去朋友家还顾虑这么多的。」
「……朋……友……?」
「你不会扯什么我们不是朋友之类的鬼话吧。」
「你说对了。」
「喂!」
「开玩笑的。」
他抓着我的肩膀摇来摇去。对对对,我跟爽朗型男是朋友。
「嗯──干脆来打电动吧?」
「真像学生会做的事。」
「我们就是学生好吗?」
一上楼梯右手边就是爽朗型男的爽朗房间。里面除了床之外,还摆了三十二寸的电视跟桌上型电脑,墙上贴了NBA海报,书柜则陈列着漫画跟小说,完全反映出房间主人的个性,真是耐人寻味。嗯──跟我房间差得可真多。
「没有贴妈妈的海报吗?」
「有贴反而恐怖吧,那什么光听就吓死人的玩意……难道你!?」
「慢着,你可别误会,我也有贴姊姊的海报!」
现在贴的是B1尺寸的大型海报(化身女仆服务你篇)。
当时我对穿上女仆装戴平光眼镜的妈妈,不停喊着好可爱好可爱,结果她竟然说出:「我要辞掉工作成为你的专属女仆!」使整个九重家陷入大混乱。
「你误会的方向才明显不对劲吧。」
喀叽一声,爽朗型男开启了摆在底座的可分离式家机。
这么说来,我回想起前几天,才跑去山上玩集合啦释迦堂森友会。
「既然雪兔来玩,那就选这个游戏吧。」
「原来如此,看来我跟你之间的友情就到今天为止了。」
「这的确是友情破坏游戏没错啦,总之先玩三年可以吗?」
「你准备三月结算输到脱裤吧。」
「你未免太认真了吧?」
爽朗型男选的,正是某个将全国做为舞台,还以友情破坏而闻名遐迩的铁道游戏。这个派对游戏,是以妨碍对手并抢先抵达目的地来决定胜败。
「我姊玩这游戏超强的。」
「光喜,原来你有姊姊喔。」
「她是大学生,现在好像出门不在家,我玩这个总是被她修理。」
「原来你也这么辛苦,我开始对你产生亲切感了。」
原来爽朗型男也有姊姊啊。我们鲜少聊过这类话题,感觉莫名新奇。
「你倒好了,悠璃学姊人那么好,我可没见过比她更出色的女生。」
「你的眼睛根本是毛玻璃吧,她今天还把内裤──」
「喂,慢着!你说内裤怎么了!?」
多么令人哀伤,爽朗型男到底是个青春期高中生,一听到内裤兴致就来了。
「我记得是碧绿色的。」
「别说啊!虽然我确实想听,不过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口!」
「我只觉得光是有穿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拜托你别话说一半,我在意到不行啊!」
「少废话。骰子骰快点是不会吗?」
「──你嘲讽也开太快了吧!?」
就这么,我们之间的友情彻底粉碎了。
「啊,雪兔。别偷我卡片啊!」
「天啊,竟然有人连张卡片都没有wwwwwwww」
「你真的嘲讽开到底耶!闪边啦。」
「别把他拉过来!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变大王穷神了!」
「活该啦白痴──!」
「拜托你别再卖物件好吗?」
「我趁现在先溜了,再见。」
「你算什么爽朗型男,根本是地狱型男嘛──!」
「坏蛋终究难逃一死。」
「别擅自把人杀了。」
尽管我们的友情彻底撕裂,但游戏确实玩得非常尽兴。没有一对一单挑,而是加电脑进来四人对战似乎是正确选择。
打完派对游戏后,我跟地狱型男决定玩格斗游戏一决高下,他拼命把我关厕所又压起身,想不输都难。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动作超小的下段弱踢了。
这家伙根本就讨厌我吧?他升龙的指令输入精准度之高,让我感受到绝对要杀死九重雪兔的意图。我决定在心中的笔记记下,地狱型男玩游戏非常之阴险。
「对了雪兔,神代的事,那样处理真的好吗?」
「那样是指哪样?」
我们玩着游戏时,地狱型男突然问道。
汐里的哪件事?我只想到擅自让她成为舞娘的事,还是指因为是舞娘就擅自让服装露出度大增的事?或者是制作篮球鞋时,汐里在量尺寸发现自己的脚变大两个尺寸而受到打击的事?
「我还真没想到,神代竟然那么干脆地决定加入女篮社。」
地狱──更正,爽朗型男放下手把,一脸尴尬地说。
「啊啊,你说那件事啊。那虽然是我建议的,但做出决定的是她自己。」
我这么做并不是想把麻烦人物硬丢去女篮社。
「……那个,对不起。」
「怎么了?你脸部发电量跌到谷底呢。」
「那个……该怎么说,我也有在反省。我再次见到雪兔后,就一直想跟你打篮球。不过,那是我想做的事,并不是你的希望。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我想神代,大概连砚川也发现这件事。大家与你重逢后,只把自己想做的事放在第一顺位。我想神代,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决定加入女篮社。」
我不懂汐里的心境,可是,她需要一条不同的道路。她应该要目光放在更宽广的世界。有人需要汐里,有人喜欢汐里,汐里应该待在跟那些人共同打造的世界里,而灯凪也一样。
「雪兔,你想做的事是什么?你的希望又在何处?」
巳芳光喜这个男人,个性真的非常耿直,甚至让我觉得有些青涩。
「所以,这次轮到我陪你了。要做什么都行,光是把我想做的事强加在你身上一点都不公平──因为,我们是朋友。」
能轻松说出如此令人害臊的台词,算是这个直率男人的稀有才能。
「我想做的事情……是吗?」
「有的话就说出来吧?」
你突然这么问我只觉得困扰就是了,总之想想看吧。啊,对啊!
「我现在缺钱,得想办法赚钱。」
「啥?我们赚的应该不算少吧?我甚至都没拿零用钱了耶。」
就高中生而言,我们的收入确实是非比寻常,可惜还远远不及我的目标金额。
「这样还缺钱,你是需要多少啊?反正这笔收入算是意外之财。要的话我能帮你。」
「两亿。」
「规模那由他过头了吧!这哪是缺钱两字能解决的金额啊。」
「现在是流行这句话吗?」
释迦堂跟爽朗型男怎么都同个反应,真是笑死人。
俗话说钱在人情在,钱尽缘分断。所以我当然不可能跟人借钱。
总之先向他说明了事情原委。之所以想来爽朗型男家,也是为了拿他家当自地自建的参考。其实我有偷偷确认他家的格局。
「你还是不按牌理出牌,高一就想买一栋房子是怎样。是说这不是雪兔想做的事,而是你妈妈提出的愿望吧?」
「妈妈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姊姊的愿望也一样。」
我是个不孝子,甚至还让姊姊跟着不幸,如今至少得做点补偿,不然可是会遭天谴。
毕竟我能做到的,就只有拼尽全力去实现家人的愿望。
「……我不是问别人的愿望。雪兔就没有想做的事吗?」
「我?」
爽朗型男不知为何忐忑不安。我实在不明白这问题的用意。
「嗯──想不太到啊。」
该做的事找得出几个,想做的事却一个都想不出来。回想起来,为别人做事已成了理所当然,我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如同空无一物的器皿。
光与影,我总是位于阴影处。要是没跟别人扯上关系,我连自己的事都弄不清楚。
不过,这样就够了。至少单就这个角度来说,这样才像个性阴沉的人。
「我说雪兔,我觉得你应该活得更自由才对。」
「可是身边的人全都叫我要懂得自重啊……像小百合老师就是。」
「话是这么说啦……」
「我根本没空对特里斯蒂小姐讲什么人生道理啊。」
结果我也正处于迷惘之中。不,或许这才是年轻人特有的自我探索。
对啊,这么说来,我也有啊。我只有一个愿望。
我曾经喜欢灯凪,所以想对她告白。那是我所怀抱的,只属于我的愿望。从那天起,我就什么都不剩,空洞地活到现在。
就连现在,我也无从忆起当时的心情。我想,一定是因为失去兴趣了。
不是针对灯凪,而是对这个不合理的世界本身,并将这视为理所当然。
即便是如此,我也称得上是得天独厚。因此,我时时刻刻不忘感恩。
感谢始终没有抛弃我的善良家人,以及出手帮助我的人们──
「是说,那个顾问老师太没干劲了吧。」
糟糕,不能再让爽朗型男变得更消沉了。这家伙就是要闪死人才恰到好处。于是我硬是改变话题。
逍遥高中有着许多运动社团,其中就属热血学长带领的篮球社最不受期待。
用四天王来举例,肯定是最弱的那个。讲好听点是同好聚在一起打开心的,但一加入才被吓死,简直弱到爆了。我们经历的武者修行见效,在夏季大赛上打出不错的战绩,而对这个结果感到最困惑的,正是顾问安东老师。
明明是社团顾问,却避而不谈社团的事。对我更是正眼都不瞧一眼。
即使对安东老师说「我想打篮球」,他也只会说:「这样啊。老师很忙,你们随便打吧,全交给你们了。」这老师甚至几乎不会在社团活动露脸,除了完全感受不到冲劲之外,看到社团成员突然变多,他还露出有点嫌弃的表情。
我猜他大概是勉为其难接下顾问工作吧,总觉得多少窥见到社会人士的黑暗面。
「啊──真是忧郁。雪兔,下次活动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你该不会是让什么劲敌队伍登场吧。」
从脸蛋发射光谱的家伙显得相当没劲,不过我完全同意。《关于我转生变成篮球社这档事》,简称转生篮球社出乎意料地造成轰动,接下来还打算制作短篇连续剧,兔兔人解除诅咒后与主角们和解成为伙伴,这次又得面对异世界前来的刺客,剧情实在神秘过头了。被选为刺客的是百真学长跟爽朗型男的学长们。此时又加入了女神学姊跟圣女学姊,使得场面更加混沌。
除此之外,还预定举行宣传活动,所以我们也得强制参加。
怎么偏偏叫我去参加这种现充才会登场的活动。整天做牛做马的,害我都快哭了。
「接下来预定要贩售『女神学姊真的有够女神偶像照片』来当开运商品。」
「你再不克制点,当心相马学姊真的发飙喔。」
时间过了下午三点,我们开始休息闲聊,此时爽朗型男的妈妈(美白)敲门,带着点心饮料进房。
「请用点心。玩得开心点喔。」
「谢谢你。」
「谢谢妈妈。」
爽朗型男的妈妈(白皙透亮)展露柔和笑容离开房间。
「蕨饼这选项还真是古典。」
「我妈喜欢吃和菓子,所以经常买这些。」
「嗯,好吃。不过让她费心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没想到你会介意这种事情。」
「我可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胆小鬼。」
「别扯这么明显的谎话好不好。」
我跟爽朗型男吃着蕨饼,突然间灵光一闪。不论是乌龟还是白鹤,受到帮助就会报恩。当然我──九重雪兔亦是。
「这个时间待在家里,意思是你母亲是个家庭主妇?」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哼哼哼哼哼……」
「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老虎要添翼,美女要化妆。光喜,我们去找你母亲!」
「慢着!你要对我妈做什么!?」
参观教学日时,爽朗型男难得表现得坐立难安。
结果他是因为在学校见到母亲觉得害羞。我在学校见到妈妈可是兴奋到不行呢,光是休息时间能够跟悠璃见面也很开心。
虽说这种事与我无缘,但高中生正值青春期。听说他正因为色色的书被母亲发现,关系变得很尴尬。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爽朗型男你等着吧。我现在就帮你跟妈妈修复关系!
「这样可以吗?」
「可以,不好意思,还要你来帮忙。」
我们下楼到客厅,拜托爽朗型男的母亲千沙小姐坐在椅子上。
「先用这个热毛巾把手擦干净吧。啊,毛巾是刚拆封的新品,请不必担心。」
「我平时会打扫跟洗餐具,所以不太会弄这种东西。」
「是这样吗?那就不要弄得过度华美,简单点就好了。」
要准备一条热腾腾的毛巾非常简单,只要拿毛巾弄湿拧干,再丢进微波炉里加热即可。我借了他家的微波炉,弄个三十秒就搞定。等热毛巾稍微放凉后,接着仔细擦拭指尖跟指缝,擦完再涂上薄薄一层护手霜。
「你的手真美。」
「是、是吗?被小光的朋友这么称赞,感觉有点害羞呢。」
千沙小姐羞得双颊泛红,露出少女般的微笑。
「你没事撩我妈干么。」
在一旁的爽朗型男愣愣地吐槽,真是够了。你什么都不明白,亏你还是爽朗型男。
「光喜你听好了,这种事不是纯粹做完就好,最重要的是真心诚意。要是不让对方变美又保持心情愉快,那做这个根本没有意义不是吗?」
「呃、哦……为什么你总是在这种时候才讲大道理啊。」
「呵呵,小光你总有一天也会明白啦。」
「妈你别被这家伙骗了!雪兔你到底怎么了!你应该是个每天在校园引发骚动又给人添乱,而且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荒谬家伙才对啊!怎么突然变成一个正常人了!我认识的那个雪兔到底上哪了!?」
「光喜……」
嗯。你对我的评价也太过分了吧?
「怎样?」
「我是九重雪兔Ver.β。」
「太好了,是平常那个雪兔。」
爽朗型男回覆说。这样你就能接受喔?
「雪兔同学,你想当美甲师吗?」
「不,并没有那个打算。」
「回家前你突然跑去化妆品卖场,真的是吓死我了。」
「我想买个适合妈妈的颜色。」
我买了六种新颜色。如此一来妈妈就能变得更美啰!
我把刚买的小瓶并排放好,接着问千沙小姐。
「不好意思,现在手上只有这些,其中有你喜欢的颜色吗?」
「我看看……这个吧?」
千沙小姐犹豫半晌后,选择了浅粉红色。确实,选这个颜色就不会太过抢眼。跟千沙小姐的柔和氛围非常相衬。
「那我先修一下指甲。」
「好,拜托你了。」
我拿起指甲刀剪短,随后用指甲锉修整,拿湿纸巾擦干净。结束后再涂上保护底油等它干。
「嘿──真熟练啊。是说雪兔,你怎么突然开始学这种东西?」
「那是个跟今天一样闷热的日子。」
「咦,这前言是怎样,要开始讲往事?」
回忆开始──
「念书念到腻了,还是继续念书吧。」
我把教科书丢到桌上。我把教科书的范围全部念完,预习也都完成,实在无事可做。暑假,只有时间多到有剩,再怎么打起精神念书,重复做一样的事也只会使人厌倦。
「你要去哪?」
一出房门,就被在客厅休息的悠璃叫住。
「我想去图书馆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哼──我也一起去好了。」
姊姊若有所思地说,此时她的指甲勾到沙发。
「好痛……指甲都裂开了。」
「还好吗?」
「只是缺了一小角。对了,你这么闲的话,要不要学美甲?」
「美甲?」
「没有啦,开玩笑的,不用放在心上,我纯粹是觉得这样似乎比较方便。你出门小心,记得别让奇怪的女人靠近。我剪个指甲。」
悠璃轻吻我的脸颊后,便回到自己房间去。
我的脑中则是不断重复着悠璃说的话。
「美甲……美甲……方便……」
回忆结束──
「就是这么回事。」
「咦,就这样!?」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做为理由也够充分了吧。」
「刚才那个故弄玄虚的前言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只要能让妈妈跟姊姊认为我有价值,这样也就够了吧。」
「你……」
不知为何,千沙小姐的语调变得有些阴沉。
只要她们觉得开心就好了。实际上,我给她们添了太多麻烦,多到做这些小事根本就还不清。我这个人的原则,就是绝对顺从妈妈跟姊姊的任何一句话。
「差不多要干了。准备开始涂吧。」
「今天真是谢谢你。我完全没想到会让小光的朋友帮我做这种事情。还要再来玩喔,我们家随时都欢迎你。」
「这是一点回礼,请不必介意。那么我先回去了,光喜再见。」
「喔,回去小心啊。下去我们去游泳池游泳吧。」
「游泳……夜间泳池……呜、我的记忆!」
「雪兔你怎么了?」
「我回想起某段黑历史,当时社群帐号还炎上了。」
「虽然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猜绝对不是正经事……」
「那我回去了。」
雪兔说完便转身离去,千沙站在玄关,对注视着好友背影的儿子搭话。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孩子,总觉得无法放着他不管。」
「大家都是这样讲的。」
对千沙来说,这是一段意想不到的愉快时光。儿子经常对自己提及这位朋友。
两人在教学参观日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当时没有多聊,原来如此,他是一位非常温柔且具有魅力的男生。然而,却令人有些感伤。
「小光,你看起来好开心呢。我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子。」
「是吗?」
「过去你几乎没带朋友回家不是吗?」
「呃,那家伙该怎么说……就是,让人无法放着不管啦。」
「呵呵,那不是一样的意思吗?」
光喜将脸转过去说,内心被看透让他显得有点害羞,千沙则是笑容满面地看着这样的儿子。千沙心想,自己与儿子的关系虽然良好,不过自从儿子进入青春期后,两人就好久没有如此轻松愉快地交谈了。
儿子正值复杂的年纪,凡事都会比较见外,但现在的氛围却非常舒适。就彷佛是那位朋友的温柔仍留在这里,令千沙心中满是感谢。
「做美甲会觉得开心吗?」
「是啊,只要是女人应该都会觉得开心吧。」
「我似乎明白为什么雪兔老是说自己女人运很差了。」
「是这样吗?」
完全看不出来呢。他明明那么有女人缘。
「那是他自作自受。」
光喜跟千沙苦笑,并回到屋里。
晚餐时间到了,其他家人应该也快回来。
老公会不会发现呢,如果他发现了,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千沙想着,内心稍微期待起来,接着走向厨房。
「咦,妈妈,那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小光莉?」
难得在晚餐时间回家的长女光莉,眼尖地察觉有异。
「妈妈去做美甲可真难得耶,怎么回事啊?难道说妈妈外遇了!?」
「…………!」
光喜没有看漏,平时沉着冷静的父亲,一瞬间动作停了下来。
「不知道耶。小光,你说对吧?」
「为什么要装傻啊……」
「阿光,你知道些什么吗?」
光莉逼问光喜说,光喜将视线转向别处,发现妈妈正在捉弄父亲。
「我好难过喔,没想到你没有察觉到。」
「……我有发现。所以你怎么突然去做美甲?」
「真的有发现?」
「是我错了。我最近确实比较少陪你。」
「呵呵,老公你怎么啦,为什么会如此动摇?」
「不,我这是……」
平时安静的巳芳家餐桌,不知为何变成了热闹的修罗场。
(那家伙,即使不在场也会引发骚动啊……)
光喜在心中咒骂不在现场的好友,然而兴趣被勾起的光莉仍不断追问。
「阿光,快点从实招来。」
「今天我朋友来玩。他说最近学了美甲,问妈妈要不要试试看。」
「什么呀,那男生是想当美甲师喔?」
「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该说是整件事其实不值一提吗……」
「所以妈妈,你跟那男生外遇喔?」
「才没有好吗!」
姊姊不知为何三句不离外遇,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真是的!谁叫你们都不说清楚。」
「好了啦,已经讲够了吧。继续吃饭啦?」
光喜心想,姊姊那么喜欢有趣的事,跟那家伙见面绝对会非常中意他,光是现在就已经被姊姊耍得团团转了,到时候肯定会辛苦倍增。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认识。
所以他硬是打算终止对话。
「好像很有趣。有点想见见那男生。」
「好了啦,这话题就到此结束。」
「下次找我在的时间带他来玩吧。」
「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嘛,那家伙不值得姊姊在意啦。他就是个不起眼又阴沉的人,那叫什么来着,他总是挂在嘴上的……对啦,他就是个边缘人。」
「他不是阿光的朋友吗?」
「是我朋友没错啦。」
「光是你会带朋友回家就已经够罕见了,你国中时完全没找朋友来玩啊。阿光表面上个性开朗,其实还挺『那个』的。」
「因为那家伙很我行我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想见他的人是我,叫他过来好像也挺奇怪的,干脆我找个时间去见他好了。先别说这些,阿光你似乎瞒着我做了非常有趣的事啊。」
光莉说着,并掏出一本杂志。封面上是某个头戴兔子面具的怪人,搞得跟拉面店店长一样,摆出双手抱胸的姿势。
「我怎么都不知道阿光对角色扮演有兴趣啊?而且还找了这么多可爱女生。」
「事情只是自然而然发展成那样,我也没有刻意隐瞒……」
「难道说,就是这个男生?」
「呜。」
尽管没做亏心事,然而一被戳到痛处,光喜就显得惊慌失措。
「看来是答对了……这不是很有趣吗?」
「抱歉,雪兔。我实在无法阻止她。」
光喜感觉到背后冷汗直冒,于是决定早点洗澡把这件事给忘了。
◆
「……咕啾……噗哈……嗯……哈呜……啊嗯……」
「我说啊……」
「怎么了吗?」
「我只是觉得跟姊姊的反应完全一致。」
「我们是母女嘛。」
「遗传好猛啊。」
就寝前,我在自己房间帮妈妈美甲,伤脑筋的是她现在只有穿内衣。老实说,这画面实在有害身心健康,这模样根本超越走光,变成全都露了。
我决定放弃挣扎,干脆抬头挺胸大大方方地看个精光,再也不客气。我要把一切尽收眼底。妈妈的肌肤保养做得非常完美,简直水嫩到吹弹可破啊!
「被你这么盯着看,似乎有一点……害羞呢。」
「太好了,看来妈妈还保有一丝理性。」
我在心中痛哭流涕。悠璃真该学一学妈妈的矜持。
顺带一提,我问她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她说「因为可能会弄脏衣服啊」,好一个正当理由。话虽如此,我总觉得没必要脱到这种程度,可是又想不到什么理由反驳她,只好接受了。
「这样可以吗?」
我涂完小指后,便满足地稍作歇息。这次我有试着稍微做点渐层色,看来非常顺利。做这种事果然得时时刻刻累积技能经验值。
「好漂亮……谢谢你。」
妈妈陶醉地说。看来她非常满意。喜欢蓝色的妈妈选择了天蓝色,这种清澈透亮的色泽非常适合她。
之前得进公司时,没办法选择太过华美的颜色,现在她多半是居家工作,而且妈妈的公司也快放暑假了,这种程度的打扮应当不成问题。
「对了,之前说的旅行地点决定好了。要去京都。」
过去我曾经去过一次──在下雪的寒冷日子。
「积雪的清水寺真的好美。」
──美到忍不住让人想要跳下去。
发生讨厌的事而变得暴躁的我,当时似乎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那时,雪华阿姨之所以将我抱入怀里,或许是因为感到不安。
「这次就跟我们一起去吧。好不好?」
不是我要自夸,我至今从没参加过修学旅行。
小学时,修学旅行地点是京都,我没参加。
妈妈可能是在意这件事,也有可能是嫉妒雪华阿姨。
然而,不论是任何理由,这都是我第一次参加家族旅行,说实话还挺期待的。看来得做个旅游指南。
「至于旅馆啊,我订了最豪华的房间。」
妈妈说,接着她拿起手机亮出预约饭店的设施。
「这边景色很美,还有着自豪的天然温泉。真令人期待。」
「真亏妈妈订得到房间。」
「其实啊,这间旅馆的主要客群是外国旅客,但现在正值这种时期不是吗?外国观光客没办法来,所以他们的客房一直都很空。」
这么说来似乎也没错。只要一度转型,要重新将客人拉回来就会变得非常困难。百货公司也是如此,至于像银座跟秋叶原这类转为吸引外国旅客的观光景点,反而会使得原本的客群流失。
这间旅馆也是处于这种状态吧。旅馆风光明媚的外观,让我感受其悠久的历史。
手机画面上显示『海原旅馆』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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