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造的英雄
——『英雄作成计划』。
那是由贤者亚里西亚=爱德华所主持的大型计划。
（翻：嚯，你也是梅林）
从大陆全境搜寻具备祓魔术的才能的小孩子，对其进行彻底地锻炼。
孕育出能够消灭那灾厄魔女的人才后，将其作为神选之英雄送往世间。教会将凭借消灭魔女的这份功绩，近一步强化自身的权力。
但是计划陷入了停滞。
毕竟，光是要收集具备祓魔术才能的孩子就够艰难了。
即便教会想办法从全大陆搜寻了百人，但这些原本被看好才能的孩子们因为在强化实验中失败而身体遭到破坏，或是无法忍受药物的副作用导致精神崩坏，以及在实战演习中被强大的魔物杀死，或者遭到无法克服的创伤，所以人数在减少。
有九十九个人都成了失败品，即便是那位贤者也打算放弃这份计划了，但第一百位选中的，最为年幼的少年却急速成长了起来，达到了他们追求的能力值。
因此，为了让因本是孤儿而缺乏教养，年幼且纯粹的少年能更配成为神选之英雄，贤者亚里西亚开始对这位少年的行为举止进行教导。
——要他，退却魔物，帮助世人。
然后，教会极力宣传着。
在这个因为魔女的灾难而人人悲叹的世界，神明降下了救赎。
为了击杀邪恶的魔女，为了拯救这个世界，英雄已然降临了。
那位英雄的名字，正是格雷=潘杜兰特。
是为杀死魔女而创造出来的，教会的最高杰作。
◆
“……你这生活很是奢靡啊。”
面前，托着腮的信二很是傻眼地说道。
“我才不想被你这么说。”
我刚跟他说完昨晚跟比奈间发生的事。
“喂喂，虽说是青梅竹马，但这可是没有交往的高中男女盖着同一床被子，睡在同一张床上哦？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说啊。”
信二的双标是常有的事。
“你误会了哦。虽然我确实和比奈进了同一个被窝，但她很快就回去了哦。”
“在那个时间点就已经是让人觉得‘这是闹哪样啊’的状况了。”
“从旁人来看可能是那样，但我和比奈就像家人一样。”
“对方可不一定这么想哦？”
“如果是那样，她就不可能会和我睡在一个被窝了。你还是动下脑吧。”
这是自明之理。即便我有意识到比奈是个女孩子，但比奈只是单纯从家人角度出发，担心着像是弟弟般的我。
“……你这家伙。”
但不知为何，信二一脸呆滞地看着我。
“现在，我莫名地很想揍你。”
“凭啥啊。”
“只是比奈的话还可以放你一马，但你甚至对椎名麻衣都出手了啊。”
“这哪来的误解啊。压根就没那种事啊。”
“为什么你周围聚集着的全是美少女呢，我好酸啊。”
“……所以说，从刚才开始你就在给自己捅刀子。你可没资格说我啊。”
我狠狠瞪着信二，然后这家伙就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耸了耸肩。
“那的确，我还是比你要帅的。也比你更受欢迎呢。”
“你好烦啊。就不能再委婉一点么。”
“但是，顶级的美少女们基本上都是围绕着你而不是我。”
我没能理解他话语中的含义而邹起了眉头，他继续说道，
“是这样的吧？光是在我们班上就有椎名麻衣、桐岛比奈、新藤优香。还有你打工那里，与你关系亲密的川崎沙耶额相当可爱。就算说她们都是偶像也没人会怀疑哦。”
“为啥你连我打工那里的交友关系都知道啊……”
直接点说就是很恶心。
但川崎也是这个学校的，信二会知道也不奇怪。
“——毕竟，我的情报网可是很广的。”
信二说着“我去买个饮料”便挥了挥手离开了教室。
我不为所动地看着他离去。
午休。吃完便当还剩下十几分钟的空余。
……好闲啊，打会游戏吧。
我从书桌里掏出手机，玩起了剑与魔法的RPG游戏。
因为这设定与我前世相似，我感到了不可思议的真实感。
这是只有享受着前世记忆与游戏设定差异的我才能做到的玩法。
姑且，学校内是禁止使用手机的，虽然已经形同虚设了。
虽然在课堂上使用还是会被没收，但午休和放学后玩的话是不会被处罚的。现在，班上的同学也在用手机看着视频谈天说地。
因此，虽然我是想专心玩游戏的，但今天却被分散了注意力。
“哎呀，你喜欢小说呀。我偶尔也会看些有名的小说呢—”
“是、是的……因为一个人也能看得很开心。”
魔女正与比奈在交谈。我的耳朵不受控制地听着她们对话。
“特、特别是轻小说……我尤为喜欢。啊，抱歉。你知道什么是轻小说吗？不知道的吧。就是，那种带有动画风格的画的小说……这没法一言以蔽之，不如说它的定义原本就很模糊……啊，我觉得根据商标的定义是很现实的基准……啊，抱歉，我都在说些什么呢。”
魔女小声且急促地一个人在那说着。
比奈带着有些僵硬的笑容附和着“哦呀，感觉很难呢！”
而魔女则是不太自信地“诶嘿嘿……”地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呜哇……”
原来身为灾厄的魔女，也能这么笑的吗？
那之后，悲惨的会话也在持续着。靠着比奈的交流能力总算是稳住了场面。要是普通人早就跑了吧。总之，快被一副高速神言的死宅样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昨天拜托她们多照顾下魔女的原因，总之比奈正努力和魔女搞好关系。不过，虽然比奈有在努力，但最重要的魔女的交流能力没有得到改善的话，我感觉她是没办法融入到班级中的……真头痛啊。
要是能找到让魔女敞开心扉的人就好了。
我希望魔女能在这一次的人生中建立起那样的关系。
举世皆敌也太可悲了。
◆
在我强忍着睡意上着课时，不知何时就到了放学时间。
虽然我有因为发烧就来上学了，但也没法说状态完美。但是，去打工应该没啥问题。比奈的眼神太可怕了，可不敢去做些激烈的运动。
与前世不同，我身体还是很脆弱的，但也得熟练运用才行。
这点暂且不提，
“喂，魔女。你昨天是打算干嘛？”
当我向魔女询问使魔那事时，伏在桌子上的魔女缓缓抬起了头。
“……干嘛，你有啥意见么？和学妹在那卿卿我我。”
“才没有啊！话说，我也是有隐私的啊……”
“我的兴趣就是寻找你的弱点哦。”
“你那恶趣味立刻给我改掉。”
魔女无视我的告诫打了个哈欠。
“……话说回来，你很困么？上课好好听啊。你可是转校生哦？”
“……我比你聪明多了。就算睡会也没问题。”
魔女撑着额头低头问道。
“然后你还有事吗？如果想说治疗的事，那是三天一次的哦？”
“我每天都行的。”
“……那可不行。为了让你能稳定使出足以干涉我诅咒的祓魔术，你必须得好好休息才行。你昨天也感到了相当多的疲劳对吧？”
的确，我身体现在也还是很沉重。
我会突然身体不适，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我接触了魔女身上的诅咒吧。
但是，并不影响行动。我还能顺利地活动。
而且，我很在意魔女身上的诅咒侵蚀速度要比前世快这一事。
见识了那个之后，我开始担心能不能像魔女所说那样悠闲地去应对了。
“你真的没事吗？”
“什么意思啊？”
“只要这样继续治疗下去，总有一天是能治好的吧？”
一段令人讨厌的空白。
低着头让我没法一窥表情的魔女以漠然的语调问道。
“……要是我说，并不是那样的话又怎样？”
魔女缓缓抬起头。她以一副仿佛要坏掉的表情看着我。
“要是我说终究只是应急处理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那还用说么。当然是去想想新方法、新的能帮助你的方法。”
“——要是我说需要你的寿命的话呢？”
“什么啊，这样就行吗？虽然我也不是很能接受把寿命给你，但既然是为了保护世界就没办法了呢。具体要怎么做？靠你的魔法吗？”
“……”
不知为何她没有回答。
“魔女？”
“……你个笨蛋。只是在假设啦。问题才没这么简单。”
“什么啊。嘛，也行吧。”
“行了，你快离开吧。诅咒的治疗……嗯，就后天吧。就算你身体吃得消，我也不想每天都看见你的脸。很碍眼呢。”
“居然是这种理由啊！？”
魔女哼了一声离开了。
总觉得她心情不太好啊。不过魔女以前就这么情绪不安定吗。
“……那么，我也回去吧。”
离开玄关，我走到了停车场。
外面正被热气支配着，强烈的阳光也正火辣辣地烤着皮肤。
虽然我有在啪嗒啪嗒地用手给脸扇着风，但也是杯水车薪。
“——今天也要去打工吗？”
然后比奈从身后向我搭话了。
“比、比奈啊。今天也就要4个小时，很轻松的，没问题的哦！”
她已经换好社团活动用的衣服了。从短裤那露出的大腿真是色气呢。
“……为什么战战兢兢的？”
比奈一脸惊讶邹起眉。
可能是有些慌张导致我声音大了点。因为比奈你一生气可是很吓人的……
“然后，你不暂停打工吗？”
“轮班突然空出来，店里面会很头疼的吧。”
我不想给那个苦命的店长继续增加烦心事了。
本来店长就因为川崎会看心情休假而经常感叹人手不足了。
“……不要勉强自己哦。”
“放心啦。我从来都没有勉强过自己哦。我的主张是不做无能为力的事。”
虽然不是很懂比奈想说的话，但我明白她是在担心我。只是我是没勉强过自己。
说到底，如今作为普通高中生的我，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出手。
“所以说，不要那么担心啦。”
我将手放在比奈的头上抚摸着她。
不知为何比奈安静了下来。都多少年没摸比奈的头了呢。
“……嘛，你坚实得让人觉得浪费，我也没那么担心就是了。”
视线游移不定的比奈哼了一声说道。
“浪费是啥啊浪费。”
“就是很浪费啊。明明都不参加社团活动还在锻炼身体。”
“吵死了啦你有意见啊！别打我肚子啊！”
“呜哇，腹肌还是老样子很惊人呢。”
我推开随意玩弄着我腹部的比奈说道，
“话说，你差不多该去社团活动了吧？”
“啊，对哦！糟了糟了！”
比奈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停车场。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吵吵闹闹的啊。倒是挺感谢她让我没那么无聊。
“……呼。”
然后我感到了有人的气息，转头向后看去。
沙沙沙，黑发少女慌慌张张躲进了树荫里。
她觉得这么就能藏住吗？话说，这是在干嘛呢？
“……嗯，不管了。”
既然她本人打算藏起来，那就先放着不管吧。
我骑上自行车，悠闲地踩了起来。
穿过住宅街，骑上两侧有着田地的车道，经过回响着小孩子们声音的公园。在这离开学校五分钟之时，我停下了自行车向后看去。
砰的一声，后面传来了自行车倒下的声音。
声音来源附近，有位黑发少女正躲在电线杆后面把脸给挡住了。而她旁边，有一辆倒下的自行车，车轮都还在咕噜咕噜地转折。这么拼命藏起来可是很危险的哦。
“喂喂喂，没事吧？”
没想到会出现此等惨剧的我赶到魔女身边。
不知为何她从刚出学校那会就一直跟着我了。
这家伙，难道以为我没发现吗……？
“你在干什么啊？”
魔女正双手挡住自己的脸。
“……我，不认识，你。快走。”
“好强行啊。”
我对用假声做着啥事的魔女叹了口气，
“就算真是不认识的人，她在我正后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还可能受了伤，我怎么可能放着她不管呢。你就认命把脸露出来吧。”
我这么一说，魔女便放弃遮挡，撅起嘴说道，
“……哼╭(╯^╰)╮，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把魔女那倒下的自行车扶了起来。
“硬要说的话，那也是对你这危险的行为有意见……”
正一脸羞愧地蹲在地上的魔女，她膝盖上稍微有一些出血。
“果然是在躲藏的时候蹭到的吧。”
“这就是擦伤哦。”
“正好，那边有个公园，我们过去用水洗洗吧。”
“都说我没事了……”
“这和过去可不一样，不要小瞧擦伤哦。”
过去的魔女会随便就用治愈魔法，但如今就不能这么随便了。我把自行车往公园推，魔女就跟在我身后。尾行暴露的结果就是摔倒受伤，还真是可怜啊。
因为不能让伤口这么脏，所以得先用饮水处的水冲洗一下。
“痛吗？”
“——这种小伤，我毫无感觉呢。”
魔女的表情的确是毫无波澜。虽然我觉得她还是有痛的就是了。
“好嘞，沙子都没了。接下来就消毒。”
“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消毒液和创可贴哇。”
“带了也没啥损失嘛。”
“但是，正常也没人会带吧。”
“是吗？但也能像这样派上用场，也挺好的。”
“……还真是没变呢，英雄。”
“能别这么叫了吗？我可不想被认为是中二病啊……”
我也别叫她魔女了吧。
“……反正就我们俩也没啥吧。”
咳咳，魔女咳嗽了两声。
“而且我也不想用名字称呼你，也不想被你叫名字。”
“嘛，那也是……”
毕竟我们是前世的仇敌。
不该过度搞好关系。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性没有变，但我们双方的立场已经改变了。”
魔女继续说道，
“你已经不是什么英雄了。只是日本的一介学生。你已经没理由去帮助别人了吧。总不会，你转生了也还打算做英雄吧？”
“——说什么呢你。”
听到魔女的话，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种小事，都算不上帮助别人。就只是给受伤的人做下应急处理什么的，是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会去做的事。对如今的我来说，这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竭尽全力，呢。”
“……干嘛啊，一副话里有话的说法。”
魔女的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了我的内心一般。
你到底想说什么。在我问出口前，魔女就开口了。
“果然——你是觉得即使转生了也要去帮助别人。你从那时候开始就什么都没变呢，明明连早已失去的当初的力量。”
“你说些什么……”
蠢话……我本想这么说，但却没能说出口。
虽然我没怎么想过这些……但确实可能是这样。
我想要帮助有困难的人。
这一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未曾改变。
“……即便如此，那又有什么问题？”
帮助他人，是没有错的吧？
（翻：什么正义的伙伴，我以为你是亚瑟，难不成其实是卫宫士郎x这场面很ubw呢）
当我皱着眉头反问她，魔女的表情扭曲了。就仿佛她是在为我感到悲哀一般。
“……你仍然受困由于前世之中。还在受着英雄这一词的诅咒。……因此，你才会露出这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哦。你对自身的不正常毫无自觉。”
“你说得太夸张了……”
“不惜牺牲自己也帮助他人，这样太奇怪了。当然，如你所说在这个世界上，善良而有余力的人也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的范围内帮助他人。没错，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你在说什么……？”
“而你的那份基准很是异常哦。你的价值观已经扭曲了。原本我期待着你在转生十几年后也许能纠正过来，但似乎是白费了呢。”
我很难揣测魔女话中的意图。
我是为了成为英雄而被培养，作为英雄而活着。所以正如魔女所说，我和普通人的价值观可能有不同的地方。但是，反过来说也就是这样罢了。
“帮助他人是正确的事。但是——必须要去帮助他人。我是在说会像这样思考就只有你哦。明明，你已经不再是英雄了。”
魔女的视线向下移，看向了我的脚。
“比如说你昨天救班上的那个女生时受伤了吧？”
“……那又怎么了。”
我一边轻轻动了动脚一边回答道。还是很痛。
“就算是你，凭这样的身体做出那样的举动也很勉强哦。但你却毫不犹豫地救了那个女孩子。即便你为此背负了比起她在教室里摔倒还要严重的伤势呢。”
“……不，我是觉得她那样摔倒太危险了。一个弄不好，她的头就可能撞上桌子。因此我必须得去救她才行，我感觉自己也能救到她……”
与她的性命相比，我的伤势就无所谓了。
这种事太过理所当然了。以至于我都未曾刻意思考过。
“的确是那样呢。”
仿佛是看透了我的想法一般，魔女说道，
“那很正确。但是你的话，即便知道那个女生只是会受轻伤，也会同样选择出手相助的吧？——我说的没错吧？”
“……别一副很了解我的口吻。那种事，只是假设谁又知道呢。”
“我当然很了解你啊。你以为我们互相厮杀了多少次呀？”
魔女嫣然一笑。
“从今往后，你也会一直重复着那样的行为吧。会那样继续舍身帮助他人。就像之前那样——即便是我要拿你的命来做交换。”
魔女这么一说，我便感到真会如此。
语言是最初的诅咒。即便未曾使用诅咒什么的，人类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在互相诅咒了。
“……你是打算靠那句话来诅咒我吗？”
因此，我这样轻声问道。
“不是哦。我说的是，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被诅咒了。”
但是，魔女否定了我的问题。
——退却魔物，帮助他人。
我的起源，的确就是那句话。
魔女是说，我在那个时间点就被诅咒了吧。
既然如此，那我觉得英雄什么的本就是被诅咒了的存在。
我一直在回应着他人的期待。
一直听从贤者亚里西亚的指示行动。
『如果是那位大人的话，肯定能拯救我们。』
『被神明奥古斯利亚选中的格雷大人会为我们打倒那个怪物的吧。』
『他是英雄。是绝对不会放任痛苦悲叹着的民众的。』
『我相信着、等待着、忍耐着。因为格雷一定会来救我的。』
——我一直在履行着他们向我寻求着的职责。
『让你久等了』『已经没事了哦』『我来救你了』『安心吧』『别哭，我是不会抛下你的』『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会守护你的那份笑容的』
我从未怀疑过。
因为这样绝对是正确的，美好的。
没错，我不曾被允许过上与普通人同样的生活。
生而具备力量的我，背负着成为英雄拯救他人的使命。
我常驻于战场，过着血水，泥泞与汗水交织的生活。
因此，当我转生到这个世界，
意识到自己失去了身为英雄的立场，正过着和平安稳的日常时，
——我对于自己该做些什么深感迷茫。
“即便如此，”
思考就这样化作言语说了出来。
“帮助他人，有什么错？”
我踏前一步，凝视魔女的双眼。我们对视着。
“帮助他人，有什么不对劲的？”
面对我的问题，魔女仿佛是受伤了一般扭曲了表情。
“……你不明白呢。”
魔女低下头，低声喃喃道。
这副看透一切的眼神真是让人恼火。
“我再问你一次，魔女。”
我并非不理解魔女所说的话。确实是有那种事。
但结果，我还是不明白魔女想借这番话告诉我什么。
因此，我摊开双手向她质问道，
“——我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妥吗？”
退却魔物，帮助他人。
或者说，惩恶扬善。
这并不是口头说说那么简单。
我曾无数次想救却没能去救。
我曾经为了让多数的人活下去，而舍弃少数的人。
那便是我的独善、傲慢、欺瞒，以及伪善。
因为这就等于是在以我的判断基准来决定他人的生死。
这种仿佛是在模仿神明的行为，对我来说就太沉重了。
而原本对矮小的人类来说，要履行英雄的职责就太过不自量力了。
但是呢，
我明白我的举动是肯定能拯救为数众多的人的。
见识了无数悲剧，也让无数的人露出了笑容。
我的背上，承载着生活在那个世界的人们的意志。
因此只有我，
只有英雄格雷=潘杜兰特，
——决不能否认自己的行为。
即便，那是在因诅咒的束缚而诞生的产物。
“……如今的我，已经做不到什么了不起的事了。即便如此，我也确实在想着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帮助他人。但是，那都是正确的行动吧？”
“不对，你弄错了。而且如今也依然继续着那份错误。”
“你到底有什么根据——”
“——英雄，不，格雷。你在此前的人生中一次都没有笑过吧？”
一瞬间，我哑口无言。
至少，我没法立刻想起来。
“——你在说什么呀。那种事不肯定是有过的嘛。”
“但你如今倒是经常笑了呢。”
魔女的膝盖可能是还疼吧，她坐在了公园里的长椅上。
“所以，看见笑着的你时我很是惊讶。还想着太好了……在刚见面的时候呢。但是你呢，却在逐渐地想变回去，想要重蹈覆辙……你前世的记忆是在一年前完全觉醒的吧？恐怕就是受到那个的影响吧。”
魔女以一种仿佛是在压抑着情感的语调继续说道，
“我没法接受这种事。”
“为什么、啊……这和你没关系的吧。”
“那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显得无比可笑。”
“……！”
她那尖锐的话语，持续刺痛着我的内心。
“……你最好认真思考下我刚才那句话。”
温煦的微风拂过脸颊。
不知什么时候流出来的汗滴到了地上。
“好不容易转生了，你却还被诅咒束缚着……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啊。你应该要为了自身的幸福活下去才对。”
心脏感觉就像是被紧紧攥住了一般。
我现在才想起伫立在眼前的是那位灾厄的魔女。
我自己的幸福？你在说什么啊。我一直都很幸福。
因为我有着能帮助大家的力量，所以大家都信赖着我。
许许多多的人都聚集在我的身边。那不是幸福又是什么呢。
“——你所拯救的那个世界，从来都不包括你自己。明明号称英雄，却连自己都没法拯救。……这是最让我看不惯的。所以，我讨厌你。”
魔女低下头，结束了谈话。
是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么，她向公园外走去。
但是。
“——你说什么？”
只有那句话，我没法装没听见。
魔女是个温柔的人。因此，她一定是为了我才这么说的。
但是，只有那句话我没法原谅。
“……怎么了？是有什么想反驳的吗？”
“我——”
就在我向着魔女走近一步时，
我的智能手机响起了一阵轻快的铃声。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我打工那个家庭餐厅打来的吧。
是我和魔女的对话花的时间太多了。
再怎么说迟到的我没法无视它。
“……那么再见了，英雄。明天见。”
魔女仿佛是失去了兴致，不看我一眼便走开了。
是因为膝盖还痛着么，稍微有些拖着腿走的样子很是难看呢。
“……话说回来，这家伙打算怎么处理她的自行车啊。”
这个粗心大意的女人还是老样子啊。一边想着这些，我一边接起了电话。
“——啊，很抱歉我这么晚……嗯，好，好的，我这就过去。”
就在我像这样跟店长道歉的时候，魔女又回到了公园。她一边刻意咳嗽着一边骑上自行车再次离去。她的脸非常的红呢。
只有公园里的蝉声一直连绵不绝。
◆
魔女曾说过，最强力的诅咒并非是咒术这一类。
对于那种诅咒而言，术式与魔力都不是必要的，也不需要任何准备。它不是那种肉眼可言的东西，也没有那种束缚着身体或是给予直接的痛苦等简单易懂的效果。
但是，它却能束缚、侵蚀心灵。
——只有遭到诅咒之人，对自身毫无察觉。
“……那你不也是一样的么。”
即便那是魔女的真心话，她是在祈愿着我的幸福。
即便她是在担心我，为我提出忠告。
即便，我真的如魔女所说一直都搞错了。
只要魔女还在继续着她的错误，我也绝不会承认自己错了。
咣当一声，
我那小小的呢喃声淹没在了提醒客人进店的钟声中。
“欢迎光……好险好险。”
刚一向客人打招呼，手里的杯子就差点掉下去，我慌慌张张重新拿好。
“学长，你这是怎么了啊？今天发呆的次数很多呢。”
川崎一边叉着腰一边抱怨道。
“哎呀，抱歉……”
沉迷想事情，注意力就涣散了。
“你排班果然太多了啦。身体不舒服的话就还是回去吧。”
“啊不，那样大厅的人就太少了，你的负担就……”
说到这，我注意到了。
“啊嘞？川崎你不是到考试结束前都没有排班了的吗？”
我应该是听她说上次的排班就是最后一次了的。
然后川崎不太好意思地嘟起嘴角，带着些不满小声说道，
“……因为店长想再增加前辈的排班，所以没办法我就来帮忙了。反正学长你只要被拜托了就不会拒绝。……真的是很麻烦呢。“
川崎耸耸肩。
“这样啊……谢谢你了”
看来我也害得她来为我担心了。
但这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我已经不是英雄了。大家已经不会觉得我无所不能了。也就根本不会来拜托我。
所以即便我想出手相助，也会被当做是在多管闲事吧。
“我只是在削减学长你赚钱的机会罢了，才不需要感谢。”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那我还是恨你吧。”
“好极端！给我稍微心怀感激下啊！”
我用双手轻拍了拍脸颊，切换了下心情。
至少，我得为了不让大家担心行动起来。
“不用担心，川崎。我只是有点困而已啦。”
可不能因为沉迷于想事情导致工作受到影响。
既然对方给予了报酬，那么这边就有工作的义务。
要是至少得做出足以等价的劳动，这样才符合常理。必须得集中精神了呢。
我深呼吸了一下，分析了下自身状况。
的确还留有一些疲劳，但并不是很值得注意。
与前世相比，这具身体很明显地缺乏体力，因此很是麻烦。但也只能耐下性子奉陪下去了。跑步与肌肉锻炼已经持续了一年，效果也逐渐体现了出来。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已经在修正【误差】了。
但即便如此，我也明白还是不能与那个时候相提并论。
‘你已经不再是英雄了。’
脑海中闪过了魔女的话语。
那句话仿佛是诅咒一般，无数次地重复着。
“……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所能出手的范围仅限于我能够到的地方。
而原本他们也并没有向我寻求帮助。
——这是无需说出口的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我知晓，过去的景色，过去我所能够到的范围。因此，我不禁与当下进行了对比。我注意到了这份狭隘。于是——我探寻着前世的幻影。
其实，没有一个人在寻求我的帮助。
明明我明白的，这里并不是那个渴求着我的帮助的世界。
“可恶……别想那些没用的事。”
我甩开在脑海里闪烁着的魔女的幻影，将精力集中在打工上。
——打工结束，已然夜深，蝉鸣也很是吵闹。
住宅街除此之外寂静无声，但若是从窗户向外看去，周边的住宅仍灯火通明，就能明白还是有人在此生活的。而隔壁比奈的房间也还亮堂着。是还在考前复习吧。
手上的咖啡甜得毫无必要，我这才发现放错了砂糖的分量。
今天的夏日很是凉爽，似乎没必要开着空调睡觉了。
“对了……”
我注意到了桌子上摊开的教科书和笔记，低声喃喃道。
必须得为期末考复习一下才行。虽然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觉得自己会挂科，但才转学进来的魔女倒是让我有些担心。
虽然她学习是很优秀，但要是考试范围跟她在之前那个学校的所学内容不一样的话就会很难搞呢。
把这次考试的重点总结一下给魔女吧。
虽然我并不是很擅长学习，但这种东西属于是只要努努力就都能做得到的。
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坐下来开始学习。先搞数学吧。
“……”
突然，我拿着自动铅笔的手停了下来。
我现在的这个举动，也是像魔女所说那样是受到了诅咒的束缚吗？
我只是在追逐着自己前世的幻影么。
我认为还是有遵循着自己的意志行动的。
但冷静下来一想，我并没有去帮助作为我前世仇敌的魔女的理由。
……如果这个行为也是受到了诅咒而做出的话，那么，我自己的选择，我想做的事，魔女所说的我自身的幸福，又到底在哪呢？
◆
就算是遍布大陆全境的奥古斯里亚教会宣告说出现了能打倒魔女的英雄，人们也都还是对此半信半疑。
因此我的最初使命就算取得民众的信任。
回应寻求帮助的人们的声音，前往各地打倒魔物，帮助民众。
我一直重复着同样的举动，于是人们渐渐地认可了我是真正的英雄。
但后来我听说这只是与魔女厮杀前的实战训练下的顺便之举。
“闪耀着的金发，澄彻如大海一般的碧眼，还有那白银之剑……特征与传闻中一致呢。你就是为了打倒我而被选中的英雄大人吗？”
——与魔女初次会面，状况很是出人意料。
银色的长发，妖艳闪耀的赤红瞳孔，以及谁都会迷恋上的美丽的面容下，她女性的身体那描绘艳丽的曲线。从她那破损的衣服下，露出了苗条的长腿。
这份特征，与传闻中的那个坏魔女一致。
“……你就是灾厄魔女赛里斯=芙兰斯吗？”
“你是用问题来回答问题的人呢。首先该你回答才对吧？”
“的确，我乃是被神明选中的英雄格雷=潘杜兰特。”
“——这样。那我也报上名号吧。我便是在这个世界上降下灾祸的魔女，也是嘲笑那些哀叹着痛苦的人们的世界上最强魔法师赛里斯=芙兰斯哦。”
无畏地笑着的魔女意气风发地报上了自己名号。
“我不会说得很难听，但不论是英雄还是什么人，只要是人类都战胜不了我。迄今为止已经有成百上千个自视过高的人在我这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你必然会落个同样的下场。所以，还是老实点吧。你要是不自寻死路的话，我倒是可以饶你一命哦。”
在不详的氛围中，浑身萦绕着杀气的魔女向我提出了忠告。
咕咚，我咽下了口水。因为与强大之人对峙的那份紧张感让我渗出了冷汗。
只要对峙过就能明白。这个女人的确是我至今为止见过最强大的人。
大贤者曾打包票说我乃世界最强，但她甚至还在我之上。
……只是，比起那个我有更加在意的事。
“是么，那种事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但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想问下可以吗？”
在意到我非得问出口不可。
抱着双臂的魔女疑惑地歪了歪头，我丢出了问题。
“为什么，你要将本是因你而诞生出来的魔兽给打倒？”
没错。我此次是回应民众的请求来此讨伐破坏街道的魔物的。
然后，我便在认为是魔物的栖息地的洞穴前，看到了正与魔物战斗中的魔女。
因为我没法理解眼前的状况，于是便观察了一会，但战斗立刻就结束了。强大到非得民众叫我出马的魔物，却被魔女以负了轻伤为代价用几分钟便解决了。
啊不，我并没有对此感到不可思议。毕竟是那个魔女，自然是信手拈来的。
但是，我不理解她这么做的理由。
对于我的问题，魔女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哎呀？我打倒自己的魔兽是我的自由吧？”
有哪里不对劲。有哪里和传闻中不一样。此时，我如此想道。
只是，这并不能成为放跑眼前魔女的理由。有什么疑问的话，抓获她之后再问就行。
“……说的也是啊。那么，开战吧。”
我把剑从腰间的剑鞘中拔出。将祓魔术附上剑后，它放出了白银色的光辉。
“你也是不惜命呢。我都说了是白费力气了。”
（翻：你怎么还在劝呢，哪来这么心善的boss（叹气））
魔女叹了口气，唤出了杖子。
能与平常不知所踪的魔女这样对峙，而且她在与魔兽战斗后也多多少少受了一点伤。虽然是意外撞上的，但这也是讨伐她的绝好机会。
我作为英雄背负着人们的期待。对魔女的讨伐越早越好。
“我要上了，魔女。”
“放马过来吧，英雄。”
那一天，
我败得体无完肤。
◆
“……又是前世的梦啊。”
我醒来后喃喃道，不由得砸了咂嘴。
自己输给魔女的场景，不管梦见几次都会让我很是不爽。
桌上放着的时钟正指向六点四十分。要起床还太早，但要睡回笼又不够。真是没法，我只好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床上起来，拿过枕边的手机并取下充电器。然后便发现有RINE的消息。
是新藤优香给我发的。
我下到客厅一边烤着当早餐的面包，一边确认消息。
“大家一起办学习会吧？”
“……为啥现在说？”
虽然是可以办，但在学校说不就行了……想到这我回过神来了。
“——啊。今天是周六啊。”
因此，回笼觉达成。
目的地是我打工的那个家庭餐厅。
我刚向作为前辈的店员点头致意进门，优香就注意到我向我抬起了手。
“呀，你好慢啊！”
她那依旧端庄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容。
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半。离约好开学习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抱歉。回笼觉比我想象中睡得久。”
坐在优香旁边的信二，像是惊到了一般耸了耸肩。
“喂喂，周一可就要期考了哦？”
“……啊嘞，真的吗？已经这么近了的吗？”
“你啊，好歹记一下考试的日程啊……”
完全无话可说的我，听着比奈夹杂着叹气的牢骚话。
“不是，总觉得它从我的记忆里跑出去了。”
“你没问题吗？顺带一提，我很有问题呢。”
“你在一脸自信地说些什么啊……这是学习会吧？”
信二正一边大口吃着薯片一边玩着手机游戏。
虽然其他的人都在认真地学习来着。
“你傻么，我是稍微休息会。一直学习很累的好吧？”
“你就别管信二了。他的休息时间很长的。”
“我可是很会找窍门的哦。就算只有一点学习时间也意外地能想办法搞定。”
“那是因为我总结了重点吧……？”
“真的是非常感谢优香大人……真的哦。”
坐到比奈旁边的我斜眼看着突然采取了低姿态的信二。
就是这样，今天的学习会是包括我在内的这四人。
“但是，你会提议搞学习会还真少见唉？”
我向优香提问道。
至少目前为止都没有过。
我认为成绩优秀的优香没有那个必要和他人一起学习。
“嘛，偶尔啦。而且我也有不懂的地方啦。”
“所以也叫了比奈呢。”
“毕竟我和护道你派不上用场呢。”
虽然不知为何他一脸得意的样子，但这也是常有的事了。
“——嘛，但也是有其它的理由啦。”
“其它的？”
“额，到时候你就懂了！”
优香微笑着说出了意味深长的话语。
“但是，我也学腻了啊。该回去了吧？”
信二撑着脸小声说道。这人完全一脸没干劲的表情啊。
“喂，信二！”
优香轻敲了敲信二的头。
“你懒散也要有个度。现在这成绩你就满足了吗？”
“话是这么说，我能考上高中本来就是奇迹了呢。”
“既然如此，那就更该学习了呀？只是那样学了点就能考上这所高中，说明你也挺聪明的哦。重点都已经总结好了，你就把这些都记住。”
“数学看起来完全就只是暗号啊……”
信二咕噜咕噜转着眼睛，优香则是苦口婆心地劝着他。
“……还是老样子呢。”
这两人关系一如既往的好呢。
就算说是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但老实说这个距离感还是很奇怪呢。
信二搭讪着各种各样的女生，可以说能原谅这点的就只有优香了。
“你的成绩不也和我差不多么……”
可能是误解了我的话，信二呻吟着说道。
“但我至少没有挂过科哦。”
“诶，是吗？真意外啊。”
优香惊讶地说道，比奈则耸耸肩对她开口，
“这家伙，是能看穿离挂科一步之遥的线所在的天才啊。”
“……唔，是个让人无言以对的评价呢。”
“你们俩，不要这么夸我啦。”
“才没在夸你！”
当我表示不好意思时，比奈就尖锐地吐槽了。
实际上，迄今为止我都没有因为这么极限而不及格过……
“——所以，信二。你期中考试分数如何？”
我一问，他便无畏地笑了。
“哼……我行使沉默权。”
“其它科目勉勉强强，但数学挂了呢。不想想办法就完了哦？”
“但是，村上的课完全听不下去啊……”
“没什么但是。快点，手动起来。没有那么难的。”
“咕唔唔……”
“你也不想在暑假时和村上老师进行一对一的补习吧？”
听到优香这么说，信二一脸超不愿意的表情陷入了沉默。
“既然不想的话，那就好好学。来嘛，我会教你的啦……可以吗？”
“我知道——啦”
“总觉得，好像饲主呢……”
我和比奈对视一眼，苦笑不已。
然后优香便一脸不满地鼓起脸颊。
“我才不想当这种家伙的饲主呢！”
“当他老妈会更好吗？”
“那就更讨厌了！才不想要这么花花公子的儿子呢！”
生气的优香很少见呢。
虽然她这么说，但似乎她和比奈在一起时却一直在说着信二呢。
“是吗，那抱歉了。”
将希望能关系好到天荒地老的这两人放到一边，我和比奈也开始了各自的复习。
我点了自助饮料和小吃好，问比奈，
“你情况如何？”
“现在的话，感觉所有科目都能确保在八十分以上吧。”
“厉害得吓人……”
比奈回答着我，手上的笔也毫无停歇。
她以吓人的速度解决了计算题。因为比奈的成绩总是很靠前呢。
她基本都是年级第二第三的来着。第一名则固定是优香。
“你呢？”
“感觉数学很费劲呢……”
“啊—，是呢。我也觉得比一年级的时候要难了。”
在我们交谈时，前辈店员把小吃送了过来。
打招呼时我们顺带说了两句话，比奈便仿佛想起了似地嘟囔道，
“对了，这里是你打工的地点来着啊”
“你不知道这点还指定了这里的啊？”
我这么一问，优香代替比奈回到道，
“不，我是想着能不能有店员折扣啥的呢——”
“没有的，你死心吧。”
“诶诶—”
优香撅起了嘴。
这家车站前的家庭餐厅里学校很近，价格也很实惠，很适合学生聚集。店里面很宽敞，即便是想来学习的学生也毫无怨言。现在，除了我们也有两个学生在学习。也有好几个熟人。
“啊，说是到了！”
看着手机的比奈发出了很振奋的声音，向着四周东张西望起来。
然后向着入口处用力挥了挥手。
——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如说，我就感觉会成这样。
在平常不搞学习会的优香提议时，我就猜到了这个走向。
“麻衣，这边这边！”
“啊，来了！”
顺着比奈的声音，背着帆布背包的魔女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白色衬衫搭黑色裙。虽然是很简单的搭配，却很是适合魔女。
穿私服的魔女真是新奇。尽管很不甘心，但我的确觉得她很可爱。虽然说不出口就是了。
“呀，麻衣。一起加油复习吧！”
“哟，椎名同学。啊，你那衣服很合适哦？我觉得很可爱呢。”
“诶，非常感谢……？”
“信二你少说多余的话。嗯，你就坐我旁边吧。”
“我、我知道了……！那个，优香同学？”
“啊哈哈，叫我优香就行啦。嘛，你那样叫得习惯那样叫也行！”
优香和比奈对魔女的称呼方式不知道何时变了呢。
虽然我有那么一瞬间想着她们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但看来魔女还是那个魔女。
尽管魔女紧张得不行，但她一注意到我就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话说，你都没听说有我在这的啊。
而后，魔女一坐下，优香便带着柔和的笑容说道，
“我还是觉得转校生之前的学习内容跟我们的考试范围不太一样，可能会让你很多地方搞不懂，就试着邀请了你一下。请尽管问比奈哦！”
“虽然我是完全没问题，但这个时候你不该说让她问你吗？”
“因为教人还是比奈更会啦！”
“明明成绩是你更好……总觉得不是很能释怀。”
可能是因为被排除在对话之外，魔女有些坐立不安。
咳咳，仿佛是为了重整旗鼓而咳了两声的比奈说道，
“那个，总之麻衣你先再研究下考试范围吧。得先确认下和之前的学校有多少是一样的。姑且我们准备了总结好重点的笔记本，你参考下这个吧。”
“非、非常感谢……！”
魔女点头如捣蒜。
之后魔女也坐下，感觉学习会总算是进入了正题。
此话大家便夹杂着一些聊天开始认真复习了。当然，虽然不是一言不发，但对话内容都是学习相关的。大家都在互相教导着。
优香在关照着信二，比奈则是在和魔女做着确认考试范围和纠正不一致之处的工作，因此没有交流对象的话便默默地动着自动铅笔。
“呼——喝点什么吧。”
比奈呼了口气，轻轻晃了晃空了的玻璃杯。
“……啊，我也想喝点东西，我去帮倒吧。”
魔女稍微举起手说道。
“是吗？那就拜托你啦。我要蜜瓜苏打！”
“好、好的！那个，其他人呢……”
虽然魔女这么问，但信二和优香都很集中精神没有听见。虽然也有魔女太小声了的缘故就是了。魔女有一瞬间看向了我，但她仿佛改变注意了似地转过身去了。
她是想起自己没义务要帮我拿饮料了吧。
我停下学习的手，眺望着魔女。魔女拿着两个玻璃杯走向饮料吧台。
……然后就这么在吧台前晃悠了好一会。
难道说那家伙不知道咋用吗。
这要是换成动画或者漫画里，她头上就该浮现出问号了吧。她就是困惑到了这种程度呢。这么说来，她好像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来着。
叹了一口气，我起身朝魔女走去。
“干、干嘛？”
我无视一脸羞耻地瞪着我的魔女，在吧台上接了自己要喝的东西。刚才喝了蜜瓜苏打水，现在就来杯乌龙茶吧。
魔女正一脸认真地看着我的动作。总之先嘲笑她一下吧。
……刚这么想，我下意识地就邹起了眉。
“喂，魔女。你……怎么了？在发烧吗？”
因为是我的这双眼睛所以能看出来，她的重心感觉很奇怪。重心的移动很有违和感。怎么说呢，就像是失去了平衡一样。虽然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就是了。
“要是发烧了我就不会了哦。传染给大家就糟糕了。”
“那的确。嘛，是我想多了就好。”
魔女战战兢兢地操纵着饮料吧的机器注入蜜瓜苏打。在按下按钮，饮料出来的瞬间，她惊得抖了抖，让我深感有趣。
“怎么了？”
“我、我可没被吓到哦。”
我又没问你是不是被吓到了啊。
想着这些，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魔女在装了自己的饮料后也回到了我们这边。
她为了不弄掉饮料看着自己走路的动作。魔女很是慎重地、慢慢地揍了过来。
看起来，她只是为了运送个饮料就异常地集中呢。
“谢谢啦！”
收下蜜瓜苏打的比奈看向魔女，简短地表达了感谢。
魔女像是安心了一般呼了一口气后坐了下来。然后她再次和比奈开始了学习。还很多次地用手按着额头，很是严峻地邹着眉。
——怎么看她这都不像是正常状态。
我停下笔记本上正奋笔疾书的自动铅笔。
“椎名，过来一下可以吗？”
我喀当一声站了起来。
回过神来，我已经向魔女发问了。
虽然就连我自己都还没搞懂自己是打算问点什么。
但是，光是看见魔女的脸色，我想起了自己有好多话该跟她说。
“怎么了？护道？”
比奈他们很是惊讶地看着站起来的我。
似乎只有与我视线交汇的魔女理解了我的意图。
我转过身去，魔女也起身跟了过来。
“啊，似乎有点要事……我们去一下外面。”
魔女有些为难地笑了笑，跟比奈他们解释道。
不知为何，我没有像平常那样准备好恰当的借口。
事到如今，我才注意到自己心中那份阴霾。
……啊，是这样啊。
我正因为魔女感到很恼火。
◆
——我将思绪转向了过去。
那一天，灾厄的魔女放了我一马。
在壮烈的死斗最后，我因实力不济而败北。
我倒在地上，全身遍体鳞伤，已经寸步难移了。
啊，我没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英雄吗，我想着这些已经是放弃挣扎了。
但是，
“你不值得我下杀手呢。这就作为惩罚，以后放弃当英雄吧。”
魔女说着很不自然的理由，从我眼前消失了。
魔女说我不值得她下杀手，但她应该不像自己说的那样从容。毕竟魔女的衣服也因为我的剑而破损了很多，身上也被我砍伤流了不少血。
而相对的，尽管我已经寸步难移，但却没有受到致命伤。
但在这种程度的激烈战斗中，这很不自然。仿佛她是在刻意避免杀了我。
如果真是这样，那魔女可能还是很游刃有余，但我不明白她为何宁愿负伤到这种程度也要顾忌着不杀了我。
“——找到你了，魔女。”
“我说了让你适可而止放弃的吧？”
那之后，我们厮杀了无数次。
开始的五六次一直是以我的败北而告终。
但即便如此魔女也没有杀了我。她总是想发设法找出理由放过我。
以及，在我为挑战魔女而追踪着魔女的行踪的途中，探明了她不会杀死前来袭击自己的人这一事实。然后，魔女常常是为了讨伐魔物而行动。
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无视这份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不杀人？为什么你要杀死魔物，帮助那些人？明明就是你害得这个世界陷入灾难之中，魔物也都是因为你而出现的。”
但是，魔女就像往常那样从不回应。
她说着谁都能看穿的谎言，表现得就像是个邪恶人物一样。
“我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吧。毕竟我可是魔女。”
因此我们一直在厮杀。
我不再那么简单地败北。
在势均力敌的战斗最后，魔女逃走了。
通过与生涯中初次遇到的强于自己的对手交战，我急速地成长着。
成长的并不只是我的身体能力和剑技，还有祓魔术也得到了洗练。为了对抗魔女那凶恶的诅咒，我对祓魔术的使用技巧达到了极致，就连术式本身的品质也得到了提高、
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
我追逐着魔女，她也很老实地与我继续战斗。
既然她能用魔法卷起烟尘的话，一开始逃跑就好的，但她在败迹初显之前都一直在和我战斗。那份理由，我直到最后都没能注意到。
然后，在数十次的厮杀的尽头。
我剑指着魔女的咽喉。
魔女的魔力已然枯竭。她已经没法逃走了。
“…这样，你已经成长到能祓除我的诅咒了呢。”
魔女一脸安心地说道。我不明白，她的那份神情、那道声音到底有何深意。
我已经没有战斗的理由了，所以让一切都结束吧。说着，魔女静静地闭上了眼。
不用你多说。我可是英雄，不可能会放跑邪恶的魔女。
但我想着，在那之前，问下她那最后的不自然举动的理由吧。
“……在最后，能让我问下缘由吗？”
“…是呢，那你能听我说完吗。要是什么都没留下就这么死去也稍微有些悲伤呢，就让这份悲哀的，魔女的故事就留在你的记忆里吧。”
那时。
——我并没有杀掉魔女。
◆
走出家庭餐厅。
出了入口绕到后面，有一个被树木包围的小空间。也设置了长椅，这里主要是店员休息时使用的旧吸烟区。
我坐在长椅上，魔女背靠在对面的墙壁上抱着胳膊。
“——那么，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再自然点叫我出来吗？”
魔女说着，哼了一声。
还是老样子只对我强硬的女人啊。
明明比奈他们在的话就会仿佛是借来的猫一样。
“……啊，不好意思，我没顾及到。”
我先行道了歉。这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惊讶。
而魔女听到了也惊讶地眯起了眼。
“怎么了？你这语调……难道说还在为被我戳到痛处而在生气吗？”
“没有。”
我摇了摇头。
的确，她昨天说的话可能是正中靶心。
但是我现在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感到恼火。
“听了你昨天说的话，我也稍微思考了一下。”
所以，我开口了，
“——你把自己的事看得太轻了吧。”
结果，我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可以用这一句话来总结。
‘——你所拯救的那个世界，从来都不包括你自己。明明号称英雄，却连自己都没法拯救。……这是最让我看不惯的。所以，我讨厌你。’
魔女昨天是这么说的。
开什么玩笑啊。从不拯救自己，最该说的就是你啊。
过去我就很讨厌你的那份随意处置自己性命、抗拒我帮助的那份精神性了。
“你在……说什么呢？”
魔女微微歪着头，仿佛是打心底里觉得不可思议。
“再怎么说，我也觉得那样很不对劲了啊。”
魔女的确很废柴，也很不擅长与人来往。
但是——我所认识的你，决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在出入口处忘穿鞋子、喝下本知道烫的红茶而烫到舌头、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再怎么说也太奇怪了。松懈过头了。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受到了这个和平的世界的影响。
但不对。我如今知道了魔女正受到诅咒的进一步侵蚀。
“你在隐瞒吧？隐瞒着……你身体出现的不适。”
比起认为是太松懈了，还是这个理由更合理。
因为她原本就身体状态欠佳了，就没法去注意到那些琐碎的小事了。
明明都不跟我商量这些事，却还对我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是我无法容忍的。
——前世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通过重复着与魔女的战斗，我变强了。最初，我认为是自己迅速地成长了。但不是那样的。我的确有变强，但魔女也显著地变弱了。
她受着诅咒的侵蚀，身心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地萎靡。
恐怕，如今与那时一样。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呢？我身体当然不是没事啊？”
魔女耸了耸肩，仿佛是在表示对我的话理解不能。
我哑口无言……这家伙，刚才说什么？
“什……”
“本来这身体就和前世不一样了呀？前世的我有着咒术和魔法方面的才能，而我对诅咒的耐性也是最高的。因此，即便我曾受到了与让世界陷入灾厄之中同等规模的诅咒也没死。——但是，很理所当然的是这具身体并非那样。”
说着这些时，魔女的脸色也有些发青。
因为她转校进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所以我还以为她天生就脸色很差。
但如今这样就表示并非是那样吧。
“我可是在被诅咒着哦？疼痛啊难受啊肯定是会一直持续着的啊。能忍受住这些的我那前世的身体才不对劲呢，本来，诅咒就是会带给人痛苦的东西呢。就算是在跟你说着话，我如今也很担心自己是不是能站得住呢。”
魔女很是讽刺地自嘲到。
“尽管靠着咒术和魔法，我是能削减那份痛苦，但没有你的祓魔术的话就根本无望从根本上去解决它。在我的内心被痛苦扭曲之前，在我的性命被诅咒耗尽之前，你必须得想想办法，这就是你，前世没有杀掉我的那份罪孽的代价。”
或许是已经没必要对我隐瞒了吧，魔女缓缓地做了下来。
我立刻撑住了她的肩膀。
“——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这与你无关吧？你只需要偿还没有杀了我的那份罪孽。为了不将这个世界卷入其中，彻底地祓除我身上诅咒。而我背负的痛苦，就是给我的惩罚哦。”
“你早点说的话，至少能加紧对诅咒进行治疗……！”
“然后，你又要勉强自己了对吧？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吧？你已经不再是英雄了。——不再是英雄的你，没有理由要来帮助身为敌人的我！”
魔女叫喊着，而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
“即便，如此，我……”
“——那么，你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魔女仿佛再也忍耐不住了一般喊了出来。她的眼里浮现出了泪光。
“明明当初，你要是能杀了我的话，一切就能借此迎刃而解了啊！？”
魔女的话语，实在是太正确不过了。
要是因为那一天我没有杀了魔女才使她陷入痛苦的话
……我的确犯下了，必须偿还的大罪。
◆
——我觉得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
在那样的世界里，肯定是有很多的人都有过类似的遭遇的。
而且我也不太记得那时候的事了。那是我刚记事的时候了。
小镇位于边境。而我的双亲是贫穷的鞋匠，他们在有了我之后极其普通地养育着我。在我看来这就是个很普通的家庭。至少我没有遭受过暴力。但是，也几乎未曾受到过照料。只有每天两顿的硬面包和寡淡的汤，以及让我去做即便是小孩子也能做的手工作业。我也没啥怨言就是了。
毕竟我父母也是同样的待遇，只要我完成工作他们就不会生气。我努力的时候，他们也会跟我搭话。只是这样我就很满足了。我那时很幸福。
尽管我现在已经连父母的面容都没法鲜明地回忆起来了，但对当时的我而言，他们就是我最重要的人。因为我跟父母以外的人毫无瓜葛。
某一天，父母死去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只是误入贫民街的两人被剥光全身衣物后杀死罢了。仅仅只是这样而已。这就是在这个世界，在这个国家，在这个小镇里每日都重复着的普通日常。所以，父母没能回到我的身边。
事后，我从租借的房子里被赶了出去，看到了双亲的亡骸。
目睹到那个，我哭了。
我觉得很悲伤。
而最让我觉得悲伤的，并不是双亲死去了。
因为我注意到了自己那隐藏着的真实情感，即便有着血缘的双亲死去了，我对此的感情波澜也就这样，自己如此的本性让我最为难过。
——很讨厌。
我其实，曾讨厌着这世上的一切。
不管是从不温柔待我的双亲，
还是以嫌弃的眼神看着我的镇上的人们，
或是接受着这种理所当然死人的日常的这个小镇，
亦或是这个残酷的世界，
还有这么想着的愚蠢的我，
都曾很讨厌。
所以，我诅咒了这个世界。
我咏唱着怨恨。
给这个世界降下诅咒吧、
让这个世界万劫不复吧、
一个甚至不知世界有多么宽广的愚蠢而渺小的孩子怨恨着、憎恨着、诅咒着这个世界。
曾希望，有人能再多陪我一会。
曾希望，能有个更温柔一些的世界。
我诅咒了让我梦见过那样的未来，却不让它化作现实的世界。
像这样的，也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日常。
要说有哪里不一样的话，便是我有着咒术的才能。
在这个世界上，比任何存在，比任何人都要祈祷着
——降下诅咒吧。只是如此便化作了强大的咒术。
然后，世界便被卷入了灾厄的漩涡之中。出现了大量的凶恶且食人的魔物。
尽管只是一名幼小孩童的诅咒，却让整个世界的人陷入了混乱无序。
人们发现了这个事实，将我称作灾厄的魔女而恐惧着，而我也终于注意到了一件事。
明明这种事一开始就该明白的，但愚蠢的我却直到最后关头都没能注意到——我，是不该诞生于此的人。
◆
我回想起了魔女所说的故事。
一位悲哀而孤独的魔女的故事。
魔女在那之后，四处击杀着因自己而诞生于世界中的魔物。
她优先击杀着会加害民众的强大魔物。
咒术是赋予诅咒的技术，没办法祓除诅咒。缺乏祓魔术才能的魔女没法祛除这个世界的诅咒，所以她只能进行杀死由诅咒中诞生的魔物的对症疗法。
即便如此，魔女也在一直杀死着魔物。
即便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恐惧着她，憎恨着她，怨恨着她。
即便世上的所有人都企图杀死她。
明明是想死掉的，但怀有诅咒的自己要是死去就会引发更大的灾难。因此决不能被杀死。她便一直逃离着众人，一边击杀着会袭击他人的魔物。
——而我就是在这样的时期出现在魔女的面前的。
操使着高水准祓魔术的我的确是魔女的天敌，但对她而言也是唯一的希望。
如果是这个男人的祓魔术的话，就有可能从根本上祓除束缚着这个世界的诅咒。
与此同时，这个男人可能也会想要杀了我。要是他能再成长一些，足以祓除我那强大的诅咒的话，应该就可以让他夺走我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了。
魔女如此想着。
对魔女来说，我就是她的救世主。
因此，魔女无数次地与我厮杀，促进着我祓魔术的进步。
——然后，当我剑指着魔女的咽喉时，她想，这下就没问题了吧。
已经不需要担心了。以这个男人的实力的话，足以祓除对这个世界的诅咒了。
杀了我并祓除我身上的诅咒。
我终于，能从这份艰辛而痛苦的人生中得到解脱了。你可以帮到我。
毫无疑问，你就是我的英雄。
所以，不用犹豫。魔女语毕于此。
她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在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
我初次目睹了，魔女那如花一般的笑颜。
因此。
“……怎么了？快点送我上路吧，我的英雄格雷。”
我，没能把剑挥下去。
我的手怎么也动不了。而我也知道会这样的理由。
『退却魔物，帮助他人。』
『惩恶扬善。』
『你身为英雄，有着杀死魔女的义务。』
『不要搞错了这份力量的用途。』
因为这与赋予我的职责有着明确的矛盾啊。
毕竟，在我的眼里，这位魔女赛里斯=芙兰斯压根就不是个坏人。
——那么，我必须帮助善人才行。
我打算这么理解。
但是，按照这个理论我就非得杀了魔女不可。
因为对魔女而言，只有杀了她才能拯救她，
魔女说，希望我能帮助她。
但是我如今，不想帮助她，也不想杀了她。
想到这里，我注意到了。
对啊。我是被神明选中的英雄，是灾厄的魔女的敌人啊。
我没有理由要去帮助魔女。所以我是可以拒绝帮助魔女的。
我收剑进鞘。
此时，我第一次拒绝了帮助他人。
魔女最初很是茫然。
后面，她又央求了好几次，让我杀了她。
但是我还是没有杀了她。我决不能帮助魔女。
其实，只是单纯地没法原谅。
这个将她逼入绝境的世界。
这个女人居然觉得这样的世界是幸福的。
“……开什么玩笑啊。”
这便是被冠以英雄之名，如机械般的我初次生起的怒火。
——因此，我绝对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的。我如此起誓道。
◆
“你并非是恶。而英雄是不会杀死善人的。”
我再一次对魔女说出了这句前世无数次说过的话语。
那与英雄的行动原理相矛盾。因为那不是英雄所被要求的职责。
咯吱，咬着牙的魔女神情扭曲了，
“我可是……诅咒了整个世界的！在全世界引发了灾难，诞生出魔物，造成了无以计数的死者！你凭什么说这样的我不是恶啊！？”
“小时候的你也并非是故意想引起这种事态的吧！？那都是咒术这种混账玩意害的，你只是在为父母的死哀悼而吧！！而且你还在拼死地帮助别人啊！！不管自己如何被他们怨恨，如何被他们憎恨！！”
明明只要你认为不是自己的错而逃走就好了的。
明明只要你想着他们不值得自己去帮助而舍弃掉就好了的。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温柔善良的人。
“结果就是一切啊。不管过程如何，因我而起的事态都毫无改变。而实际上，在那边的世界里活着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必须要偿还自己的罪孽才行啊！！……即便我明白那根本就偿还不清。”
“在你这么想的时候，你就绝对不会是个坏人了啊。”
我抓住魔女的脖颈。
并把她拉到我身边，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就算整个世界都将你认定为恶，我也会明白你是个善人。我知道你的那份温柔。而世界怎么想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魔女因此轻轻地笑了。
她的嘴角浮现出了仿佛如今就会坏掉一的梦幻般的微笑。
“……就是因为你这种思考方式，你才会被世界杀死呢。”
我没法反驳。
我的确是以背叛了神明的罪名——被教会处刑的。
那时候，我没有杀了魔女。而那之后，我和她一起开始了旅行。
一段祓除施加给世界的诅咒，拯救世界之旅。
『听好了哦？我和你终究只是合作关系，可别想着和我搞好关系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要祓除束缚着世界的诅咒，必须得先到达这个世界的根源。
『你就只会用剑对吧？那你就到前列去吧，我会给你支援的。』
『……行吧，反正运动白痴也没法当前卫呢。』
『你说谁是运动白痴啊！别废话了快去战斗！』
链接着世界根源的只有位于大陆中心的大迷宫。但是，由于魔女的诅咒也也已经成了栖息着大量强大魔物的魔境。
『等、等下……你没事吧！？』
『……什么啊，你在为我担心吗？』
『才不是。我只是绝不容许你放过了我却独自死去。』
『……真是个严苛的女人啊。真拿你没办法。』
虽然我和魔女都遍体鳞伤，但靠着我们两人成功攻略了大迷宫，祓除了对世界的诅咒。
『成功啦！我们成功了唉格雷！』
『……嗯。这下我的职责也完成了呢。』
『干嘛啦，还是一如既往面无表情。你不觉得高兴吗？』
『非要说的话，我是感到安心了啦。』
——拯救了世界。
我完成了身为英雄的职责。
但是，教会的精锐却袭击了我和魔女。
『——前英雄格雷=潘杜兰特。我们将逮捕你。』
尽管魔女想办法逃走了，但耗尽所有力量的我以落入魔女之手的罪名被抓捕了。虽然我有在牢狱中说明事情的缘由，但没有人肯相信我的话。
教会向全世界宣告，英雄被魔女所诱骗，背叛了神明、世界、民众以及教会。明明是我和魔女拯救了世界，但那却成了教会的功绩。
于是，本该是英雄的我成了大罪人，在全世界人的憎恨中被处刑了。
那便是我的结局。
是格雷=潘杜兰特这个人类的终幕。
只有一件事，我挂心不已。
——明明我还想着，之后要让魔女明白何为真正的幸福的呢。
我将魔女遗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又一次，让她孤零零一个人。
『你已经不再是英雄了。』
这种事我比谁都清楚。
即便未曾转生，我也早就不是英雄了。
我没能成为你的英雄。
直到最后临死前，我也还是你的敌人。
我很害怕承认这一点。
所以，我一直不愿意去想。
“赛里斯。你……”
不愿想我死时的事。不愿想我死后，魔女是怎么做的。
——以及，魔女她为什么死了呢。
“那之后，你是怎么生活的？”
听到我的问题，魔女的眼里充满了怨恨，抓住了我胸前的衣服。
“真亏你能这么厚颜无耻地问出这种问题啊……！？都怪你先死了，害我失去了得到拯救的方法啊！我又再次没法寻死了啊！明明是这样！”
魔女的神情扭曲了，眼泪也从她的眼里涌出。
“……我又一次变得孤零零的了。”
我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只能注视着从她脸颊滴落至地面的水珠。
“……在你被处刑的时候，我也差点被杀死了。那个贤者称他们为『英雄作成计划』的失败品……也就是你的劣化品的那些人袭击了我。”
魔女用手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
“如那个贤者所说，他们虽说是祓魔师，但却不足以祓除我身上的诅咒。果然还是只有你能祓除。也因此我就使用了转生魔法。不只是我，也带上了同时也将被处刑的你。然后，我们如今就在这里了。”
也就是说。
“……你在我被处刑后就直接被杀了么。”
这个结局也太悲伤了。
“我也不在乎。说到底，我也只是在偿还自己的罪孽。”
魔女缓缓呼了一口气。
“……说得太多了呢。差不多该回去了。我们说得太久了，会让大家担心你的哦？”
“等下，话还没说完！关于治疗你身体不适的方法还——”
“——假设真有那么合适的方法，我也没理由告诉你。”
魔女仿佛是在撇清关系一般地说道。
“……请你在担心别人之前，多担心一下自己。不要再受到这种被诅咒束缚着的英雄冲动的鼓动了。多少次我都会说，你已经不再是英雄了，没有理由要来帮助身为敌人的我。……别再管我了。”
“我……”
“你敢说自己想要帮助我的那份举动，不是受到了过去的诅咒的束缚吗？”
我说不出来。
“既然你没法否定的话，那就把它改正过来。”
嘴唇突然就生锈了，失去了其作用。
“……你过去曾说要告诉我何为真正的幸福呢。虽然你如今也还抱着那个想法，但别搞笑了。明明你自己都不知道那种东西。”
“你说我不知道？我无数次地见过那种场景。”
“即便如此，你也未曾亲身体会过吧？”
的确，可能是那样。
因为我从未考虑过自身的幸福，所以我不明白。
但是，那又是什么呢。
“……已经够了。该回去了吧。”
魔女叹息着转过身去。
看见我不动身，魔女越过我的肩膀瞥了我一眼。
“大家差不多要怀疑起来了哦。”
“……再让我问一件事。”
我要寻问一件很在意的事。
我和魔女是敌对双方，所以我没有理由去帮助魔女。
这点我明白。但是，要是这么说，那为什么魔女要给我这么多次忠告呢。
为什么魔女会如此地担心着我呢？
“赛里斯。你为何将转生的地点选在了这个世界，这个和平的国度？”
因此我问了。
呼唤着她的名字，认真地提问。
“转生和穿越世界的理由我已经听你说了。……但是，你还没告诉我选择在这个世界的这个和平国度的理由。回答我吧。你为什么选择了这里？”
因为是温柔的你。
所以，一定是为了我吧？
“——我、我是……”
魔女，赛里斯她，擦拭掉了的泪水再次泉涌而出。
“我是希望你能变得幸福。”
言尽于此，她便回到了家庭餐馆中。
好沉重的一击啊。不如说这完全就是回旋镖啊。
稍迟一步，我也跟上了魔女。
仰望天空，那阴沉沉的样子像极了我那灰暗的心境。
◆
——那之后，学习会在莫名很尴尬的氛围中结束了。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嘛。毕竟回来的魔女的双眼肿得很明显是哭过了。魔女对原因避而不谈，我跟魔女也很不自然的毫无交流，所以大家很明显地都在顾忌着我们俩。
老实说，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我们那些话也不是非得要在那种地方说的啊。
内心道着歉的同时，我也正蹬着自行车跟比奈一起回家。
夏天了就很凉爽。如今也是一副就要下雨的模样，但似乎总算还是收住了。
“……你和麻衣之间发生了什么吧？”
比奈向我提问的声音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要是我说什么都没发生呢？”
“你以为我和你都一起几年了？而且不管是谁，只要看到当时回来的麻衣的表情就都懂了好吧。你可别想着能糊弄过去。”
比奈淡淡地开口道。
尽管有很多想回答的，但我和魔女的谈话内容也不是什么能说的东西。
要怎么回答呢。我该对比奈说些什么呢。
“你是……怎么想的呢？”
所以，我反问了她。
因为听到了很空洞的问题，比奈惊讶地邹起了眉头。
“你指什么？”
“不管是谁都会觉得想帮助他人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吧？”
“……这个啊。”
我认为这样的想法是很理所当然的。
只要性格没有扭曲到一定程度，就不会有人希望他人遭遇不幸吧。即便对方是自己讨厌的人，也是一样的。即便不想参与其中，也会希望你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过得幸福。
如果对方是自己中意的人就更不用说了，要是那人困扰了就会想去帮助对方。
希望大家都能幸福。
希望大家都能笑口常开。
我的想法，很奇怪吗？
我还在被诅咒束缚着吗？
我想要帮助魔女，难道不是出自我的真心吗？
比奈停下自行车沉默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然后低声说道，
“你……没能保持平衡。”
“平衡？”
“就是，自己与他人的比重吧。”
比奈从自行车上下来，慢慢走起来。
我也同样地推着车跟着比奈。
“我认为，普通人都是会优先自己的幸福，要是游刃有余的话才会去向他人伸出援手的。虽然我觉得会有程度上的差异吧。我即便是没啥时间，遇到迷路的人也会跟他们搭话。但是你的话，即便自己舍身也会想要去帮助别人吧。明明你也没游刃有余到那个程度。无视着自己的幸福，尽顾着去考虑别人。所以才会就只有你自己受伤。”
“……要是大家都能幸福的话，那样我就”
“我说你啊。”
我前面的比奈回过头来，她那愤怒的目光贯穿了我。
“我要是为了帮助你而舍弃性命，你会怎么想？”
“……那样绝对不行。”
我绞尽脑汁地回答道。
比奈哼了一声，转回身去。
“那你这不是太自说自话了吗？要是你想让我承认你的生存方式是正确的，那么就不该对我和你做了同样的事而有意见哦？”
不对。我和比奈不一样。我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吗？真的吗？
明明我已经不再是英雄了？明明就连我自己也承认这一点了？
脑子里好乱。
“虽然你以前就是这样了，但从一年前开始就更奇怪了。”
比奈这样说道。很是尖锐而刺耳的声音。
“你都不怎么会笑了呢。总是接受他人委托，勉强着自己对吧？你能说那样的自己是幸福的吗？……说只要能帮助到别人，自己就很幸福？”
比奈一步步逼近我。
“我说你啊，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
在这份几乎要触碰到鼻尖的距离，她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你的人生，就是你自己的东西对吧？就算是我的东西也不是大家的东西。”
比奈一边瞪着我，一边仿佛是在吐露积蓄已久的东西一般说道，
“就根本来说，你的做法就是在添麻烦。尽管有困难的人是很多，但像是即便要勉强你也希望你来帮忙的人是不存在的哦。这可是在和平的日本哦？又不是在进行着那种需要拼上性命的战斗。就算你什么也不做，大家也都会自己想办法的。简单来说，你就是在多管闲事哦。”
我想要反驳，但却无言以对。
“……我逐渐有点来气了呢。说到底，你是哪位了不起的人物吗？去帮助别人什么的，你不觉得太居高临下了吗？你太傲慢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自以为是的？难不成你是打算当英雄吗？你不是那么伟大的人对吧？”
——谁都没有对你抱有期待，比奈继续说道。
“喂，中二病之自我意识过剩先生。像你这样的人，在不在都没有影响的哦？就算你没了，世界也依然会照常运转。希望你对此能有清醒的认识。”
感觉她像是将迄今为止的想法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这就是单纯的谩骂。是对我生存方式的痛骂。这份语调就像是在对我这个人进行断罪一般。她这简直就像是在对以为自己很特别的小孩子进行痛批一样。
只是，我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些话语而受伤。
“这样啊……”
我认为自己一开始就明白比奈说的这一切，但从他人的口中重新听到这些，才让我明白自己完全就没懂。
“……我可以正常生活下去的吗？”
我抬起头，比奈则傻眼地叹了口气。
“你在说些什么啊。你就随你所想去生活啊。多少次我都会说。没人在对你抱有期待，你这种人在不在都没啥影响。”
比奈忽然就缩短了距离，邦地弹了下我的额头。
“……我感觉自己明白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
往常都能在那看见的沾满血污的剑，但如今已经看不见。
“……不论是谁，都没在对我这种人抱有期待么。我这种人不管在不在都没啥影响么。我对世界来说，就是个无所谓的存在么。这样啊，说的也是啊。”
“对啊，你就是个垃圾！你个摆英雄架子的中二病！就是个会自以为是世界中心的人类！成了高中生还会如此让人羞耻的也就只有你了啊！”
“至于说到这个地步吗！？”
骂上头的比奈让我惊愕不已。
是、是吗……我是这么令人羞耻的家伙啊……
在我忽然陷入失落之中时，看见上头了的比奈有些畏缩起来。
“我、我稍微说过头了呢……一不留神就说出心里话了……”
那样很是搞笑，我不由得笑喷了出来。
“不，这样就行。谢谢你比奈。”
正因为是真实的话语才能响彻我的内心。因此我看着比奈的眼睛如此说道。
“多亏了你，我才得救了。”
“……难、难道说，你是个抖M？”
“才不是啊！不要四处捏造啊！”
虽然总感觉不是很能接受，但因为这家伙而得到救赎的心情却也是事实。
一定是因为这是从小就看着我的比奈说的话，才能这么直达内心吧。
“你是我的青梅竹马真是太好了。”
听到我这么说，比奈脸红不已，视线也游移不定。
“是、是吗……嘛，我会照顾你的。多多感谢我吧。”
转生后的我不再是英雄，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高中生。
虽然我早已知晓这个事实，但这还是我第一次对此抱有实感。
我认为帮助他人就是我的职责。
我觉得不论是不是英雄，这都是我所期望做的事。
我以为我背负着与前世相同程度的期待。
但是，比奈让我察觉到了，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结果，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啊。”
“不，不管我怎么想你这家伙一点都不普通好吧。”
“诶诶！？这和刚才说的不一样啊！？”
“当然的啊。不管怎么想你都是个很奇怪的高中生哦。”
“……我、很奇怪，吗……”
明明我只是做着和前世一样的事啊……
在我愣住的时候，比奈则是乐得笑喷了。
“事到如今说什么呢。像你这么奇怪的又麻烦的人，可是非常少见的。”
“……那必须得谢谢你呢。愿意陪在像我这样的家伙身边。”
“诶、呜……”
不知为何，比奈像是被突袭了一般打了个踉跄。
“……这、这个男的真的是……”
比奈的脸从刚才开始就特别红。是感冒了吗？
“没事吧？”
“……哈啊，算了。总觉得好累。我去一下那边的便利店。”
比奈推着自行车来到附近的便利店，在停车场停好车。
我效仿着她，然后两人一起进了便利店。我买了冰淇淋，我们并排在背阴处，趁着冰淇淋还没融化开吃。凉凉的很好吃呢。
可能是之前在太阳底下说了好一会话，不知什么时候就出了很多汗。
“我啊。”
我低声说着忽然想到的事，
“会去寻找自己想做的事。”
“诶……”
“我会去认真寻找自己做了就能获得快乐的事哦。”
我如是说道。在家庭旅馆时还是阴天，但不知何时已然放晴了。
“虽然……可能还没法立刻就改变。”
我曾认为我必须按照那种方式生活下去。
但，并不是那样的。比奈……还有魔女都这么告诉我。
“往后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下去的。”
去创造开心的回忆，去做想做的事，去为了自己能快乐而努力，去度过整天欢笑的日常。
这是很平常的事。像这样的普通欲求，一开始就存在于我的内心。只不过在孩童时期本是理所当然的东西，却随着我渐渐回忆起前世而忽视掉了而已。
“这不是挺好的嘛。”
比奈说着，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要是开心起来，大家也会开心的啦。”
那份笑颜，就如同太阳一般耀眼。
“说得是呢……这么简单的事，我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因为你就是个笨蛋啦！”
比奈看起来真的很开心，于是我也觉得很高兴。
“那个，比奈。”
“……怎么了？”
“内衣透出来了哦。”
也许是之前因为在向阳处聊了一会儿，汗水湿透了她那单薄的衣服。
衣服紧贴着后背，粉红色的胸罩显现了出来。这场景真妙呢。
“哼！”
“眼睛好痛！”
这女人对糊别人眼睛真是毫不犹豫啊，太可怕了吧……
前世都很少见啊。比奈说不定有战斗的才能。
“真是一点都不能大意……”
比奈抱着湿衣服藏了起来，远离了我。
“……那个，说回正题。你和麻衣说的就是刚才那件事吗？”
“嘛，大差不差吧。她和你一样训斥了我一顿呢。”
“诶……那孩子还会训斥别人啊？”
不了解魔女本性的比奈如是说道。
“她大概也和你很像呢。特别是在勉强自己这一方面。”
我刚那么想，她就一副看透了魔女本性的语气低声说道。
“话是那么说，但感觉和你并不是同一个方向的。……该怎么说呢，她好像总是对别人抱有畏惧，总是在害怕被别人讨厌呢。明明这么可爱，被告白的次数应该都多到数不清了的，却还是如此的缺乏自信，真的很奇怪。她总是带着一副自己不配待在这的神情呢。”
比奈真的是很敏锐啊，她总是在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人。
“……尽管如此，我们一跟她搭话，麻衣虽然很害怕，很胆怯，很动摇，但她真的在很开心地笑着。明明我就只是跟麻衣搭了话，她就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觉得这就是最幸福的事了的表情。”
是啊，我就知道是这样。
魔女一定真心在为比奈她们跟她搭话而觉得开心。
“因此，不管她多不会交谈，举止有多奇怪，我也都很喜欢她哦。我觉得优香也是这么想的。
正因如此。我才会想跟与她从前就认识的你打听一下。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我有些犹豫。关于应该要跟比奈说些什么，怎么说。
然后我决定略去异世界的事，把魔女的过去告诉比奈。
我这么跟她说，魔女因为某件不是自己错的事而伤到了大家，结果就被大家厌恶了，所以就恐惧着他人，害怕被大家讨厌。
“……这样啊。我明白你会对她这么上心的理由了。”
但是，比奈这么继续说道，
“你没理由要一个人去承担。我也是麻衣的朋友啊。不是只有你，优香也是……虽然是顺带的，也还有信二。大家一起合作，慢慢地去治愈麻衣的伤口吧。让她总有一天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好么。”
听到比奈的话，我察觉到了某种违和感。
……我已经不是英雄了。这一点我刚刚已经在此承认了。
但是，我和魔女之间的关系性却也还没变。
即便我不是英雄，她也不再是魔女，我们依然是敌人。
所谓的敌人，就是会互相嫌恶的。
那么，如今承认自己不再是英雄的我，还有去帮助魔女的理由吗？
时至今日，我才注意到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