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 坦白-章节
最终,那到底是什么反应呢?
蛋糕也吃完了,时间已经过了二十点。乃乃亚提出的提议——「既然人这么多,不如我们来玩狼人游戏吧~」被接受,准备工作正在进行中,而政近则在厕所里一边解决生理需求一边思考刚才艾莉莎的反应。
(好像,有一瞬间被瞪了……?是被识破了吗?但是,她后来又说很喜欢……嗯~?)
究竟那个礼物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他歪着头思考……却没有得到答案,叹着气从厕所出来。刚一出来,就听到旁边有人叫他。
「政近大人。」
「嗯,哦。」
一看,是站在昏暗走廊里的绫乃。
(啊,绫乃也是来厕所的吧)
这么想着,他向旁边挪了一步让出地方,但绫乃依然盯着政近。
「我想我应该差不多要告辞了。」
「哎,是吗?你,难道有什么门禁之类的……?」
确实,现在已经进入了十一月,外面的世界早已被黑暗完全吞噬,但对于有着专车接送的绫乃来说,这似乎并不构成太大的影响……正当政近这样想时,绫乃微微移开了视线,然后说道
「其实……有希大人突然有急事,那是谎言。」
「哎?」
面对政近意外的表情,绫乃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坦白了真相
「实际上……有希大人是患上了流感而倒下了。」
「哎……」
「为了不让大家都担心,也不想破坏派对的气氛,所以在那种场合下说了谎……」
「……」
绫乃的话语,有一半以上像是风一样从政近的脑海中掠过。有希,竟然患上了流感。那个自从中学以来从未生过病,一直保持着全勤记录的有希。
(为什么会这样……)
政近愣住了,脑海中浮现出有希在服装店里虚伪的微笑。
(就是那个)
他直觉地这么认为。他应该注意到了,有希因为母亲的事情而承受着心理压力。
(明明注意到了,却……)
他装作没看见的结果就是,有希……
「病、病情怎么样了?」
政近压抑不住内心的动摇,急切地询问。绫乃皱着眉头,痛苦地回答
「已经请了医生进行治疗……但是,她仍然在高烧中煎熬,而且还有喉咙痛和咳嗽的症状……」
「咳嗽……」
记忆深处,曾经的有希的身影复苏了。就在刚才还显得精神抖擞的她,突然开始咳嗽,然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小小的妹妹倒在床上,用手捂着喉咙,苍白的嘴唇拼命地寻求空气,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呼吸声。政近当时只能无助地呼唤大人。他至少还抚摸过妹妹的背,那背上的皮肤薄得惊人,骨骼的触感透过手掌——
「——政近大人,政近大人!」
「!」
在绫乃的呼唤下,政近回过神来。他僵硬地低头看着绫乃,绫乃皱着眉头,痛苦地说道:「我知道政近大人一直在回避周防家。但是……请您,去看看有希大人好吗?」
「哎——」
「现在,我认为有希大人比任何人都更需要政近大人。」
那是在体育祭时,绫乃也曾对他说过的话。但是……政近的嘴里不自觉地冒出了这样的话,
「我、不去。」
那是如同摩擦般的拒绝之词。
「政近大人……!」
一向不轻易表露情感的绫乃,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来自另一位妹妹般的青梅竹马少女的责备眼神,深深刺痛了政近的心。尽管如此,他的嘴依旧紧闭。「我也去」仅仅这几个字,却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口。在政近的心中,周防家的宅邸已经成为苦恼和后悔的象征。优雅阴沉的面容和严峻冰冷的视线,这一切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说出「我去又能怎样」、「现在一起回去,别人会怎么看」这样的懦弱借口。就在这时。
嘎吱
与客厅相连的门打开了,茅咲探出头来。
「咦?怎么了?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茅咲疑惑地看着站在走廊上的两人。迅速反应过来的是绫乃。
「不,没什么。」
说着,绫乃转身离去,小声对政近说道
「(我会在楼下等您一会儿)」
留给政近做决定的时间限制,像是一记重拳击中了他的胃部。他的心情急剧变差,身体也变得沉重起来。
(就算等我,我又能……)
他感到寒冷、痛苦、恶心。
充满明亮欢乐气氛的客厅。他不想回到那里。但是,面对茅咲疑惑的眼神,他又无法这样做。
政近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绫乃后面回到了客厅。接着,绫乃从客厅入口向艾莉莎和统也等人鞠躬致意。
「非常抱歉,我要先告辞了。」
政近无法直视绫乃的身影。他连调整表情的余裕都没有,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绫乃身上,悄悄地躲到了墙边。他有一种错觉,仿佛绫乃在严厉地责备着自己……直到绫乃离开客厅,政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对自己那样的懦弱感到强烈的厌恶。
「你怎么了?」
明明想要低调地站在墙边,却被故意搭话,政近猛地抬起头。不知何时,乃乃亚已经站在那里,用平常的半眯眼窥视着他,政近慌忙挤出一个笑容。
「不,没什么……」
他想不出机智的借口,只好用显而易见的谎言掩饰过去。乃乃亚紧紧盯着这样的政近……突然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换上了认真的表情。
「真的吗?」
「哎——」
「真的,没事吗?」
乃乃亚不同寻常的认真询问,让政近感到动摇。而接下来的乃乃亚的话语,更是让他的动摇加剧了。
「我知道九世亲在警戒人家。但是,人家也想像普通人一样偿还债务,不是吗?」
「如果你愿意听我说,我也会听你说。关于有希的事或者其他的事,我想我比你周围的人更了解你的情况。虽然自己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我可以给你提供客观的意见哦。」
「……」
老实说,政近的心被震撼了,他自己都感到惊讶。如果此时此刻没有其他人在场,他可能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向乃乃亚倾诉自己的烦恼。
然而……
「……」
沙也加和玛丽亚正在向艾莉莎解释狼人游戏的规则。艾莉莎与统也、茅咲、毅、光琉等人愉快地交谈着,完全融入了这个氛围。政近看着他们,也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谢谢……但是,现在不用了。」
「……你能坚持下去吗?」
乃乃亚直击本质的询问让政近瞪大了眼睛……然后苦笑着回答:「啊,我会努力的……谢谢你。」
「嗯,那就好。」
乃乃亚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干脆地退了下去,好像尊重了政近的意愿。她转过身,突然用懒洋洋的声音对着七个人喊道:「那么,我们就开始吧~。九个人的话,狼人有两个就好了吧?」
「是啊。其他的角色暂时就定为占卜师、预言家和骑士吧。」
「那个,对不起。我还没完全掌握规则……」
「是吗?那我们就顺便确认一下应用程序的功能,先试玩一次吧?我也很久没玩了。」
大家兴奋地讨论着狼人游戏的规则,政近也强颜欢笑着加入其中。
(啊,这个……可能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刹那间,这样的悲观想法在脑海中浮现。
刚刚才被鼓励过乃乃亚要加油。但是……政近很快就开始感到自己的内心与外表之间的巨大分歧,心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等等,我突然就被杀了吗!?」
「好的,接下来就观察学习吧~」
「真的假的啊~」
满溢的笑容、笑声。在这样的氛围中,努力融入一起笑的自己。这样的自己,打心底里觉得恶心。妹妹痛苦的时候,置之不理而笑着的自己,真的是个最差劲的人。
「啊,我被杀了。等等,真的,谁是狼人啊?」
「哎呀,反而政近才是狼人呢……」
「等等,你怀疑过我吗!」
恶心。想吐。真的很讨厌。死了就好了。
(啊,不行了)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狼人游戏的应用程序宣布游戏结束,茅咲和玛利亚发出了欢呼声。
「耶~赢了!玛夏娜真棒!」
「啊,赢了呢~哇!」
看着击掌庆祝的两人,政近站了起来。然后,竭尽全力地挤出一个抱歉的微笑,低下头。
「对不起,我也差不多该……」
「哎,是这样吗?」
「接下来可是正式比赛呢……」
「哎呀~真遗憾」
「那么,我就送你——」
「啊,不用了,那种事就算了」
制止了想要起身的艾莉莎,政近迅速抓住行李。感觉到了乃乃亚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在感受到那视线的同时,故意不看向那边,政近走向艾莉莎旁边微笑着。
「再次,祝你生日快乐,艾莉莎。我要先回去了,愿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啊,嗯……」
「抱歉,麻烦你锁门。」
留下这句话,政近对正在厨房收拾的晓海和米哈伊尔也打了招呼,然后快步朝门口走去。 打开门,十一月的冷空气让人不寒而栗。政近加快脚步穿过这股冷风,朝着电梯走去,同时拿出手机确认时间。
『我会在楼下等你十分钟』
从绫乃离开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了吧。正常情况下她应该已经回去了,但如果绫乃延长了等待时间,或许……
政近不确定自己是希望绫乃还在等待,还是已经离开。他带着这种不确定的心情,走进了电梯。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恐惧,他的心跳得砰砰直响。政近拼命压抑着这种感觉,下了电梯,穿过入口大厅——看到那里没有停放车辆,确实松了一口气。
「……该死!」
暴露出自己真实想法的政近,忍不住咒骂了一句。然后,他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摇摇晃晃地开始行走。
(又逃走了)
脑海的一角,响起了一个充满鄙夷的声音。政近没有力气去反驳那个声音,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他注意到了旁边一个小公园,拖着沉重的步伐向那里走去,重重地坐在了长椅上。
「……」
逃走了。确实是这样。但是,还有挽回的机会。他已经知道了住址。可以打车,即使现在出发也能追上去。即使不这么做,家里还有恭太郎在。赶紧回去解释情况,一起前往周防家就可以了。
是的,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我才坐在这里。
(现在还不晚。你还想变得更加卑劣吗?如果你现在不去,绝对会后悔的!)
(去了又能做什么?而且,拒绝了绫乃给你的机会,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不是那样的!有希很痛苦。作为哥哥,妹妹在受苦的时候,不需要更多理由就应该在她身边!)
(你想得太严重了。现在有医生在看诊,而且在这个时代,只要吃药流感的热度很快就会降下来)
(所以!不是那样的事!作为哥哥,如果妹妹在受苦,就必须无条件地陪在她身边!而且,哮喘患者有时会因为流感而导致病情加重——)
两种相反的声音在脑海中激烈碰撞。我知道。我应该听从哪一个声音。尽管如此,身体却动弹不得。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难以前往。明明全部都明白,却在浪费时间。只是任由冰冷的椅子和吹来的冷风夺走身体的热量。
(啊,又来了……)
又是这样。沉浸在后悔和自我厌恶中,只是沉浸其中就满足了,什么也不做。明明知道自己错了,既然知道了那就好了吧。既然已经充分责备了自己,那就可以了,选择逃避作为免罪的借口。
总有一天必须要面对的,过去犯下的错误。这是政近一生中最大的后悔。他预感到不久之后就无法逃避了。他向玛丽亚保证一定会面对。然而,当那一刻到来时,他又想要逃避——
「呜、呃呃呃啊啊啊!」
他用双手抱住头,用力地抓挠着头发。尖锐的疼痛传遍全身,指甲划过的部位火辣辣的。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停止,紧紧咬住嘴唇。虽然明知这样做毫无意义,但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 唉,干脆就这样一直坐到天亮吧。这样一来,如果自己也感冒或者冻僵倒下,至少能减轻一些罪孽吧。 当他脑海中掠过这种近乎自我毁灭的念头时。
「政近,是你吗?」
听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的声音,政近愣住了。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视野中出现的靴子尖让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缓缓抬起头,只见抱着政近夹克的艾莉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低头看着他。
「那个,我去锁门的时候,发现你忘了带夹克……而且,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所以担心……」
「……啊」
「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艾莉莎的询问,政近默默地垂下了头。
什么也无法说出口。毕竟,艾莉莎连政近和有希的确切关系都不知道。而且,即使他把一切都告诉她,那又能怎样呢?只会让自己更加丢脸而已。
「……你能当作没看见吗?」
「诶?」
听到政近喃喃自语的话,传来了一个疑问的声音。他没有抬头,用双手遮住眼睛,用僵硬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毁了你的生日……所以拜托你了。请你当作没看见。」
「怎么可能做到那样的事情!?」
艾莉莎猛地抓住了他的双肩,用力地将他拉起来。然后,以一种仿佛要抓住他后颈的势头,从极近的距离瞪着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
政近凝视着那如同烈火般燃烧的蓝色眼眸,心中略带一丝意外。而面对政近迟钝的反应,艾莉莎不禁紧紧咬住牙齿,轻轻垂下眼帘,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用勉强压抑住情绪的声音说道:
「……还记得吗?关于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的赌注。」
「?」
「我们打赌了,看你是否能在三十名之内,对吧?」
直到她说出这些,政近才想起来。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他们曾打赌,看政近是否能达到目标排名,输的一方要答应赢的一方一个请求。
「……确实有过这样的事。」
政近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喃喃自语,而艾莉莎则抬起之前垂下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我要使用当时胜利者的权利,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听到艾莉莎的话,政近不禁哑然失色。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她会提起几个月前的约定。然而,当他看着艾莉莎直率的目光时……不知何时,政近已经开口了。
「有希……因为流感病倒了。」
一旦开始说话,话语就停不下来,政近像是倾泻所有一般继续说道。
「为了不让大家都担心……我让绫乃说她有急事……但实际上,是因为流感。尽管有希现在还在痛苦中,我却……我却……!无法在她身边……!」
在讲述的过程中,政近感到一种无力和羞愧涌上心头,他再次紧咬嘴唇,低下头。艾莉莎从低头政近的双肩上轻轻移开了双手。然后,艾莉莎坐直身体,她的平静声音震动着政近的耳朵。
「……那就是原因?」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不安的摇摆……政近不禁抬起头,发现艾莉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呢,明明想知道,却又不想知道……」
带着脆弱的微笑说出这些话后,艾莉莎用颤抖的俄语微微低语。
【太过分了……】
听到这句话,政近意识到了艾莉莎快要哭出来的原因。
(啊,原来是这样……)
那是误解。并不是将有希和你比较,轻视你。解释起来虽然容易……但即使说了,恐怕也无法让现在的艾莉莎信服。
政近对有希所展现的是兄弟姐妹之间的爱与家庭之爱,但这些情况是无法解释的……
(不,但是……也许,这样就好了吧?)
这样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浮现。
所谓的严肃约定是什么?那样的东西,难道就是让眼前的少女露出快要哭泣表情的理由吗?艾莉莎的心和严肃的约定,哪一个更重要?这种问题——
「……艾琳,我曾经告诉过你我的父母离婚了吧?」
「嗯?是的……」
面对政近带着一丝忧伤的微笑突然转变话题,艾莉莎疑惑地点了点头。政近凝视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
「我的母亲的名字是……周防优美。我原本的名字是,周防政近。」
「诶──」
艾莉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时语塞。政近抬头看着她,坦白道:
「有希是……我的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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