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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共鸣 resonance-章节

听到嘘界少佐的广播后,达利鲁给自己打了D疫苗,然后戴着新的头盔,躺到了“棺材”的座位上。罗温大尉因为特殊任务而不在这里,换了另一个人做技术支持,但达利鲁完全提不起兴趣。

“——好吧,上吧。”

随着链接的建立,达利鲁的精神通过共鸣作用飞入了Gautier之中。这种精神从肉体里剥离出来的感觉,在体内激起了摩擦般的快感。只要不是像切换(swap)那样强行剥离,还是很让人兴奋的。

但是,今天不一样。

视觉刚刚恢复,眼前就是战场。一架运输机冲进了航站楼,冒出滚滚浓烟,周围有一圈士兵正在射击。机场周边似乎也爆发了战斗,能听见激烈的炮声和爆炸声。

但是,这些都不是达利鲁的目标。他启动脚底的滚轮,滑向机场塔台的方向。

从嘘界少佐那里听说杨少将有一个小情人时,达利鲁并不相信。母亲去世才不过十年,爱就已经完全消失,这怎么可能呢。【译者:达利鲁的爱情观真是……完全脱离现实啊】

但是,他亲眼看到了。

父亲和母亲以外的女人接吻。他根本不想看到的。

不过,也许那不是父亲的本意。毕竟,父亲也是个男人。如果那女的非要凑过来,父亲也不好拒绝吧。所以——达利鲁决定再确认一下。父亲如果还爱着自己和母亲,就一定会知道的。

抵达塔台后,达利鲁跳上控制室旁边那座楼的楼顶,向控制室里张望。

(怎么回事……?)

士兵们纷纷癌化。虽然不是所有人,但就连丹·伊格尔曼也癌化了。可能是因为疼痛,他庞大的身躯在地板上弹动着。

转动Gautier的头部,达利鲁寻找着父亲的身影。

找到了。

父亲和女秘书一起退到了墙边,背靠墙壁,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的骚乱。

看见父亲以保护性的姿态把女秘书搂在怀里,达利鲁咬着牙强忍怒气,用来复枪打碎窗户,把巨大的枪口顶到了两人面前。

女秘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是、是葬仪社吗?!”父亲抱紧女秘书,喊道,“我、我是GHQ最高司令官,杨少将!你、你想要‘石头’吗?!”

“‘石头’?那种东西我才不要。”

达利鲁打开扬声器说。

“!达利鲁、吗……?”

看到父亲脸上混杂的安心与恐惧,达利鲁啧了一声。

“……机体编号823。”

他又把枪口往前顶了顶,

“知道这是什么数字吗?爸爸。”

父亲皱起了眉。

……不知道吗。果然不知道吗!八月二十三日,那是我的——

“是我的生日啊,爸爸——!”

达利鲁喊叫起来,

“这就是爸爸你!一次都没跟我过的!我的生日啊!”

“等、等等!达利——”

“你们真是脏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达利鲁大力扣动扳机。

巨大的枪口喷出密集的交叉火力,将30mm子弹射向近在眼前的父亲和女秘书,将其轰成碎渣。他们甚至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骨骼碎裂,肉块四散,飞溅的血液被枪口的火焰迅速蒸发。眼前的两人已完全看不出谁是谁,但达利鲁仍在继续射击。

“你们不是想合为一体吗?!这样愿望就实现了吧!!”

“——可以了,少尉。”

耳机里突然传出罗温的声音,达利鲁惊得浑身一颤。

“已经,全部结束了。……休息一下吧?”

达利鲁回过神来,发现弹匣已经空了。

当硝烟和粉尘散开后,眼前已空无一物。没有人。只有满地瓦砾,和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黑色痕迹,像罗夏测验的墨迹图案一样晕染开来。[译注:罗夏测验是一种心理测验方法,让被试者观看不规则的墨迹图案,说出联想到的事物,据此分析被试者的人格特征。]

这一切,一定是梦。

他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父亲在“失落的圣诞”时就和母亲一起去世了。一定是这样,否则,他现在为什么会觉得头脑无比清醒呢。

“我才没事。”

达利鲁哼了一声,把枪口从机场控制室里拔出来,更换了弹匣。

“下命令吧。让我做什么?”

“……好的。那就去支援西区吧。那里有葬仪社的EndRave部队。”

葬仪社的EndRave!达利鲁嘻嘻一笑。那么,那个夺走我Steiner的家伙或许也在那里。

“明白!”

达利鲁从屋顶上跳下来,模仿着广播里放的那首跑调似的旋律,一边哼着歌,一边朝冒着火焰和浓烟的工厂地带奔去。

从24区乘坐直升机到达羽田机场的嘘界,和茎道一同走进机场控制室。茎道一直拿枪抵着樱满春夏的头。嘘界看见地上那已经变成污迹和碎肉的杨少将与女秘书,喜不自胜地舔了舔嘴唇,拿出手机开始拍照。

收集尸体照片是嘘界的爱好之一。

樱满春夏差点吐出来,捂住嘴弯下了腰。但茎道全然未受影响,径直走向控制台,拿起麦克风,按下了切换键。

“……这里是特殊病毒灾害对策局局长,茎道修一郎。由于恐怖分子的袭击,杨少将已经阵亡。按照军规,将由前线职务最高的军官,也就是本人,接替指挥任务。恐怖分子极其卑劣,已在东京全域投放病毒,发动了大规模恐怖袭击。现在是一级紧急状态。”

说得好,嘘界抿嘴偷笑。不过说是东京全境,也太夸张了吧。充其量只是山手线内侧的南部区域。[译注:山手线是东京的一条地铁环线,大致相当于北京二环线]但是这种事情,在场的各位是不会明白的。他们看到自己和同事突然癌化,肯定会对茎道的话深信不疑。

“从现在开始,所有军队均由ANTIBODIES指挥。重复一遍。进入一级紧急状态!”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春夏直起身来,浑身颤抖。嘘界用枪口抵住她的后脑。

“请您好好配合哟,樱满博士。”

他听到了樱满春夏咽口水的声音。好开心啊。这种把别人的生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疤脸!”

从刚刚发病死亡者的尸体中间传出一声叫喊,嘘界的脸颊和下颌突然感到了强烈的疼痛,一下被击倒在地。

是丹·伊古尔曼。

他的一半身体已经癌化。居然还能动弹,真是不可思议,嘘界有些佩服地想,然后又被骑到他身上的伊古尔曼揍了一拳。

樱满春夏抱着平板终端匆忙逃走,茎道局长举枪瞄准了她的背影,却没有开枪。是因为骨肉之情吗。这个人居然还会有这种感情,真是奇怪。还是说,他有别的目的呢。

丹用粗大的手指扼住了嘘界的喉咙,捏得咔啪作响。

“居然把枪口对准女人,你真让我瞧不起,疤脸!”

嘘界噗嗤一笑。在他心里的小本本上,这样就集齐十个印章了。终于可以说再见了。嘘界用枪口抵住丹的腹部,扣动了扳机。在子弹的冲击下,丹粗壮的身体猛然一颤,手指的力量松弛下来。

“嘿咻。”

嘘界收回双腿,再用力踢出,把丹踹到一边。

“混蛋……”

“现在才发现吗。我也是,从一开始就瞧不起你呢。”

嘘界把枪口对准丹·伊古尔曼的脸,射出了9mm子弹。丹硕大的身体像坏掉的玩具一样弹跳起来,让人赏心悦目。

“——嘘界少佐。”

“是的?”

嘘界回过头,看见茎道局长提着装有“起源之石”的圆筒,正准备离开控制室。圆筒发出奇妙的声音,一边振动,一边微微发光。

“要来吗?这边已经没事可做了。”

“当然。”

嘘界用手机拍下丹血肉模糊的脸,心情愉快地站了起来。

*

“——就在刚才,15点40分左右,羽田机场传来消息,自称葬仪社的恐怖组织利用病毒发动了大规模恐怖袭击。”

听到紧急广播里传出的声音,集抬起头,望向窗外。在他身边,刚刚听他说了葬仪社所有事情的祭也和他一起向外看去。

“受此事态影响,临时政府发布了特级防疫警报。请市民们尽快撤离指定区域。重复一遍——”

“利用病毒,恐怖袭击……”

祭回头看向集。

“不可能!”

集从台阶上站起来,摇了摇头,

“葬仪社不会做这种事!相信我,祭!”

“——当然不会啦!”

坏掉的扬声器中传出鸫的声音,受伤的自动昆虫型机器人“Fyu-neru”从黑暗中冲出来,然后就趴窝了。

“是、鸫……?”

“你在干什么呀,集……我们都快全军覆没了啊……?涯也联系不上,四分仪和研二也被复活的ANTIBODIES抓走了!”

集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大家……)

“这都怪你,集!都是因为你不肯来!因为你不肯使用虚空!因为你……”

“Fyu-neru”的扬声器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集咬紧了嘴唇。

“可是……涯说,已经不需要我了。”

涯确实说了。

虽然集也知道,提出不干的人是他自己。

但是,涯也没有出言挽留。就那样像丢垃圾似的把他丢掉了。而这——让集感觉胸口发闷。

“……集?”

祭温柔的声音仿佛在轻抚人心,

“我不清楚情况,所以说的可能不对……但那个人——叫做涯的那个人,也许是不想再让集卷进去了吧……?”

“诶——?”

“因为……那个人很厉害吧?如果他真想让集使用‘虚空’,可以把集强行带走,但那样一来,就会把集拖下水了吧……?对、对不起,我胡说的……”

集一下子清醒了。

并不是胡说。

原来是这样啊。恙神涯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都不顾别人的心情,只会按自己的想法拉着别人做这做那,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涯,竟然那么容易就放弃——也太奇怪了。

(他是为了让我……远离战斗……?)

这样想的话,那种态度就可以理解了。集不是被抛弃了,而是被排除在外——或者说保护在温室之中了。而其他人正在外面战斗。

集有点恼火。

只在平时让我帮些小忙,然而到了这种重要关头——甚至可能是最重要的关头,却抛开我,自己去想办法。

这种温柔——真是蠢到家了。只让我帮些小忙就算完,别开玩笑了!

集用力握紧拳头,扭头望向祭。

“……能帮我个忙吗,祭?”

*

在24区的作战司令室里,罗温盯着屏幕上映出的葬仪社成员,不断下达着命令。嘘界少佐的洞察力真是可怕。竟能如此准确地预判敌人的行动。

将“起源之石”从羽田运出,这个计划本身就是陷阱。嘘界少佐以杨少将为饵,将葬仪社的全部战力都引到了羽田机场。

虽然没想到达利鲁少尉会杀害杨少将,但茎道局长从上官手中夺取兵权、恢复ANTIBODIES,都在计划之内。罗温虽然只做了些文职工作,但作为ANTIBODIES的一员,他也颇感自豪。

而且,将“起源之石”这种对AP病毒研究至关重要的物品作为政治工具,也是不允许的。

即使不谈这一点,罗温也并不同情杨长官。正是由于他沉迷女色,长期忽视达利鲁,才会使达利鲁的精神变得极不稳定。

“葬仪社残存的战力,还有大型拖车一辆、EndRave一台,以及位于航站楼西侧的先头部队大约八人。首领恙神涯与另一名成员正在逃亡。”

听到操作员的汇报,罗温点了点头。

葬仪社的指挥系统已完全瘫痪。几名干部被捕的消息也陆续传来。

“局长呢?”

“刚刚已抵达六本木。”

罗温说着“是吗”,心里在想,这应该算是进展顺利吧。

这是“失落的圣诞”之延续——局长曾这样说过。

罗温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被告知不必知道详情时,作为军人,他只能服从。

(我也只能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罗温这样自我安慰着,命令GHQ部队向六本木周边展开。

在航站楼的走廊上,涯脚下一软,跌倒在地。完全使不上力气。他听见从背后逼近的脚步声,转身想要射击,但是枪从手里掉下来,啪地落在地上。

“涯!”

祈替他开枪击倒了敌人。不同于在大岛时,她没有手下留情。三名士兵瞬间丧命。

糟透了。癌化让他的手脚完全失去了感觉。照这样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全身癌化。

(可恶!)

这个运输计划本身,恐怕就是陷阱。能发动“起源之石”的,只有茎道自己。彻底被他骗了。

“涯,我能阻止癌化。”

祈把枪放在地上,一边抱起涯一边说。涯摇了摇头。

“没用的。癌化到这种程度,就算用你的血也不行了。”

“不是。”

祈摇了摇头,

“如果我,用那首歌……”

就在这时,墙上员工通道的门突然打开,一个人冲了出来。那人离得太近,去捡枪已经来不及了。祈似乎做出了同样的判断,一边从涯的腰间拔出小刀一边站了起来,迅速扭住对方的手臂,同时将刀架在了对方脖子上。

但是,没有割下去。

“祈、酱……?”

(樱满春夏!)

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应该不知道茎道的真正计划才对。那种事应该没几个人知道。

春夏虽然浑身发抖,但还是开口说:

“虽、虽然我有很多疑问,但请先告诉我——集在哪儿?没跟你在一起吗?”

是个好妈妈啊,涯羡慕地想。自己都差一点被杀,现在还被用刀抵着脖子,她首先担心的居然是集。明明和集并没有血缘关系。

“我们没把他带来。”

涯说,撑着身体坐起来。春夏看向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难道是,特里同君……?”

涯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会记得——没想到她会认出来。

“谁?”

“诶?啊,对不起。那是以前在我家住过的小孩,你和他有点像。不过……也不可能是啦。那孩子和真名一起死掉了……”

涯轻叹一声,说:

“……樱满集现在应该在天王洲第一高中。外面发布了避难警报。那里是避难所吧?”

“啊,哦哦。”

春夏点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会来的。”

祈喃喃地说,

“……集一定,会来的……”

他不会来的。

涯想,但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另一个自己——曾经的自己,在说:“不一定哦。”

*

“什么事啊,集。说要我们帮忙……”

表情有些不安的飒太,还有亚里沙和祭,一起来到了电影研究社的活动室。是集拜托祭把另外两个人叫过来的。因为发布了避难警报,所以大家应该都在学校里。

集想用这些人的虚空去救祈和涯。虽然不知道能否做到,但只能试试看了——这就是集得出的结论。

但是,怎样才能说服大家呢?

在这种时候,涯会怎么做呢。不做解释,直接强迫他们服从?还是巧言哄骗,让他们成为棋子?

……不,这两种我都做不到。那是涯的做法。

而我……不是涯。

集深吸一口气,环视着大家的脸。

“我想去羽田机场。”

“等一下,集。外面不是发了防疫警报吗?再说,羽田那里,新闻上说被葬仪社的恐怖分子袭击了啊。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羽田……有我想救的人。但是,只凭我自己是做不到的,所以……才想让大家助我一臂之力——”

“——说得倒好听。”

集猛然回头,看见谷寻站在活动室的门口。其他人都穿着校服,只有谷寻穿着带有少许污迹的苔绿色外套。虽然比上次见面时看起来清爽了一些,但仍然显得有些颓唐。

“所以说,你又想把别人当成工具吗?”

集无言以对。

确实是这样。集想要使用他们的虚空。确实是把他们当成工具。

“谷寻,‘当成工具’是什么意思啊?”

飒太问道,似乎咽回了已到嘴边的其他疑问。

但是,谷寻露出了与他以往在学校表现出的一面完全不同的、充满讽刺的笑容。

“那就说说看吧。集能回答这个问题吧?呐,集先生。你倒是说啊。”

他完全是一副“我看你能说什么”的态度。

尽管如此——集也不得不试一下。

“……祭。”

集回头看向祭,

“接下来我要对你做的事,看起来有点可怕。但是,不用担心,完全没有危险。相信我,可以吗?”

祭飞快地看了大家一眼,点了点头。

“嗯,可以哦。”

“谢谢你。”

集直直地盯着祭的双眼,朝她的胸口伸出手去。

“喂!”飒太慌忙叫道,但是集没有停手。

在即将触到祭丰满的胸部之时,她被“打开”了。双螺旋线突然出现,集毫无阻碍地将手伸进了祭的胸中。

祭的身体颤抖起来。

慢慢抽出虚空时,祭短促地“啊”了一声。她的双颊染上绯红,身体后仰,洁白的喉部微微颤抖。飒太咽了下口水,发出“咕噜”一声。

祭软倒下去,被集抱住。

这是——“绷带”吗。不知为什么,即使涯没有教过他,集也立刻明白了如何使用祭的虚空。

“怎、怎么回事啊,这是!”

飒太着急地问。

“你会做出解释吧?樱满君。”

亚里沙冷静地说。

集举起手臂,向大家展示漂浮着缠绕在他手臂上的“虚空”。

“……这就是‘虚空’。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但这的确是人心所形成的东西。所以,根据个人差异,‘虚空’的形状和效果也各不相同。比如祭的虚空——”

集朝坏掉的“Fyu-neru”伸出了手。

绷带仿佛有生命一般,灵活地伸展过去,缠绕住“Fyu-neru”,发出光芒。不可思议的是,片刻之后“Fyu-neru”竟变得完好如初,开心地跳了起来。

这是具有修复力量的“虚空”。

但是,目前似乎只对无生命的物体有效。对于治疗癌化之类的疾病,大概就无能为力了。如果像涯说的那样,心灵的状态能改变虚空的效果,今后或许能拓展用途也说不定。

集让“绷带”回到祭的体内。

“嗯……”

祭在集的怀里醒过来,露出温和的微笑。

“没事吧?刚才,我用了你的虚空。”

“我的……是什么样呢?”

“是像祭一样的,温柔的虚空。”

祭害羞地垂下眼帘,低低说了声“谢谢”。

集让祭站起来,把手搭在她肩上,环视着大家。

“刚刚那个,就是虚空。祭的虚空可以修理损坏的物品,但也有些虚空是武器或盾的形态。我想你们应该不记得了,不过在此之前,大家其实都被我抽取过虚空。”

“还有我们?!”

“抱歉!”

集深深低下了头,

“总有种擅自偷看你们内心的感觉,我一直都很内疚,真的非常抱歉。”

飒太和亚里沙面面相觑。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飒太有些困惑地撅起了嘴。然而——

“不仅如此吧?”

谷寻挑衅似的笑着,

“说说你拿它们干什么去了吧。你敢不敢说‘我用那种力量帮助恐怖分子了’?我说的不对吗?”

“真、真的?”

飒太满脸惊诧。

“说啊!你去羽田不也是为了那些人吗!”

集直直地迎向谷寻的视线,点了点头。

“……是的。是涯和祈——还有葬仪社的大家。”

“祈酱也是葬仪社的?!”

飒太吓了一跳。

“嗯。但是——葬仪社的人并不是恐怖分子!谷寻,这你应该最清楚,不是吗?你明明清楚GHQ的真面目。”

谷寻轻轻地啧了一声,垂下了目光。

“……你们在说什么啊?”

亚里沙皱着眉问。集回答:

“GHQ对于不听话的人、碍事的人,都以防疫为由进行杀害。是这样吧,谷寻。你弟弟就差点被GHQ杀了——”

“——是你杀了他。”

集无法抑制地浑身一颤。切断生命螺旋那一刻的感觉又涌上心头,让他有些想吐。

“他们的确想杀润,但实际上杀死润的,是你。”

“集……?”

飒太害怕地瞟了集一眼。但是——

“才不是呢!”

祭喊道,

“杀死你弟弟的是GHQ的机器人!我全都看到了。那个身上长着结晶的男孩,是被机器人射出的奇怪武器刺中的!在那之后,那台机器人还突然暴走,袭击了谷寻!集只是救了你,并没有杀死你弟弟!如果你觉得我在说谎,我有录像作证!”

谷寻垂下了视线。

“……我的意思是……他没能保护好润。这家伙说了要保护润的!可是……”

“没能保护好他的是你吧。”

听到亚里沙的话,谷寻怒视着她。

“你什么意思……?”

“那个死去的男孩是你弟弟吧?樱满君凭什么要对他负责呢?听起来,他似乎只是好心提出要救你弟弟?即使他没有做到,但据此就指责他杀了你弟弟,不是很不合理吗?”

“你……”

谷寻的目光好像要杀人似的。亚里沙回以满不在乎的凉薄表情。看到她这种平时不会在学校展露的模样,飒太和祭都惊得忘了呼吸。

但是,僵局并没有持续太久。

谷寻靠到了柱子上,低声咕哝着“我知道”。

“但是,如果不怪罪别人,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亚里沙叹了口气,重新转向集说:

“先不说他弟弟的事了。你先回答这个问题——我知道GHQ在做残忍的事,这是有可能的,但是如果没有他们,我们就无法接种疫苗,这是确定无疑的吧?他们帮助了我们,这也是事实吧?葬仪社只说要解放日本,但疫苗的问题,他们要如何解决呢?”

“是、是啊!如果像以前那样爆发钢皮病,怎么办呢!”

“这种事……”

集无法回答。集只想要帮助涯和祈,还有葬仪社的大家,仅此而已,并没有考虑过其他。

“——这个问题你很清楚,不是吗?供奉院亚里沙。”

突然,被祭的虚空修好的“Fyu-neru”开始说话,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是鸫的声音。

“我的意思,你懂的吧?”

“嗯。”

“那就请你先闭嘴哦。”

能听见鸫在小声地深呼吸。

“那、那是谁啊!”

飒太的疑问也理所当然。

“这是葬仪社的鸫,”集回答,“她是负责情报战的黑客。”

“谢谢介绍。……行了吗?你们的看法,从前提上就错了。那些疫苗不是为了治好我们而投放的。日本这个国家,现在就是一个人体实验场,为了预防病毒在全世界流行而进行实验。就像用动物做实验一样。但是AP病毒只感染人类这一种生物,所以要想取得数据,只能用人类当小白鼠。为了给美国和其他国家的人制作药物,我们日本人就成了实验动物。连这些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对他们感恩戴德,那我也没办法。”

飒太咽下了口水。

“真的吗……”

“真的哦。”

鸫回答,

“但是,如果只是这样还好。即使是未获认证的药,也有人为了不得病而愿意使用吧。不过未经告知就使用实验性药品肯定是不允许的,而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在做更过分的实验。他们甚至在实验能否把AP病毒作为武器使用。其结果——就是这个。”

“Fyu-neru”的背上冒出了全息显示器,播放出可以称之为恐慌的画面。看不出发生地点,只能看到人们全身迅速癌化,纷纷倒地。这幅景象让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还说是我们造成的,真是可笑。这是他们的实验成果哦。据我所知,AP病毒会被某种声波激活。你们也听到了吧?刚刚那首跑调似的歌。他们以前也想尝试同样的实验,但没有成功。因为城户研二炸毁了东京天空树。”

原来是这样吗,集终于明白过来。

如果城户研二只是个单纯的爆炸狂的话,就算他有能够操纵重力的虚空,葬仪社的人也不会接纳他作为伙伴。

“但是,我们也找到了与之抗衡的手段。那就是‘Egoist’。虽然不清楚原理,但是祈的声音配上特定波长的旋律,效果正好和他们现在播放的那首歌相反——虽然效果有限,但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AP病毒的活化。所以,即使‘Egoist’的歌不断被打压、被删除,我们只能转入地下,但也一直在坚持播放。”

“那首歌,有这种作用……”

集之前完全不知道。

但是,他也能够理解。那不是单纯的音乐作品。自己这些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葬仪社——被祈保护着。

“不让现在这首歌停下的话,受害者只会越来越多。能让它停下的,就是集。只有你能做到。你——和在场的各位虚空之主!你们打算怎么做?就这样躲在这里瑟瑟发抖,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癌化吗?”

祭一下抓紧了集的袖子。她的小手在微微颤抖。

“谢谢你,鸫。”

集说,再一次环视大家,

“但是,我想去救涯和祈,并不是出于那么伟大的理由。”

“……什么意思?”

“我想去救涯他们,是因为他们相信我,谷寻。如果没有葬仪社的大家,我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译者:诸君,这种思维不可取,像集这样是会被骗进传销组织的(狗头)】

“怎么会——”

“谢谢你,祭。但实际上就是这样。从‘失落的圣诞’之后,我就一直心怀恐惧,畏首畏尾地活着。虽然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可是……我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明明力所能及却不去做,这是卑怯的行为,看到葬仪社的大家之后我才明白这一点。就是这样。然而……我又一次选择了逃避。所以,如果现在还不太晚,我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为此——拜托大家了!”

集深深低下了头,

“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在一片寂静的活动室里,只能远远听到那首跑调似的让人不舒服的旋律。

“……我,愿意去。”

开口的是祭,

“其实,刚才那些事我也不太懂——但是如果集相信葬仪社的那些人,我也相信。”

“我也会帮忙的。”

亚里沙也微笑着说,

“你是要去救恙神涯吧?如果能帮上他的忙,我是不会过问理由的。”

这倒是让集想反过来问她为什么了,但集只是说:“非常感谢。”

“我、我也去!”

飒太不服输地举起手。

“既然是祈酱的事,我也想帮忙啦,而且,我才不想在这里默默等死。所以,倒不如行动起来!”

祭笑着说“真是飒太君的风格”,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集扭头望向谷寻。

“谷寻……”

“我也知道……你想用就用吧。真正的敌人是谁,我还是知道的……”

集点点头,道了声谢。

“鸫。请带我们去羽田。”

“Aye aye![译注:aye就是古英语里的yes(是),常用于军事用语]现在的汽车上都有自动驾驶仪,‘Fyu-neru’连上那个就可以开车了,所以请找一辆不太容易撞坏的车!”

“那样的话,我来时坐的Humvee [译注:一种军用越野车,全称“高机动多用途轮式车辆”,其民用版本即悍马(Hummer)]就在停车场里,”

亚里沙说,

“开那个应该差不多了吧?”

*

嘘界和茎道一起到达六本木后,走进一栋破旧的大楼,乘着升降电梯深入地下。那栋楼已经塌了一半,摇摇欲坠,但很容易看出这只是伪装。因为电梯是全新的。

“这就是通往叹息之河(Cocytus)的地狱之门……?”[译注:叹息之河是古希腊神话中冥府里的一条河流,后被吸纳入基督教的地狱观念,但丁的《神曲》中将其描绘为地狱最底层的一片冰冻湖泊。]

嘘界从到达地下的电梯里出来,面对着这片与想象完全不同的、仿佛由无机质构成的景象,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之情。说实话,他听到“地狱之门”时,想象出来的场景要比这更加不祥——让人看一眼就肝胆俱裂的那种。

地板和墙壁都由黑色的镜面构成,其间矗立着几根黑亮的柱子。不时有滴水声在静静回荡。地板上浮着一层雾霭,头顶上的黑暗中有云朵在缓缓漂动,完全看不到天花板。

“对我来说,这可是天国之门呢。”

茎道说着,把装有“起源之石”的圆筒放在一个黑亮的金属台座上。圆筒发出更加强烈的光芒,嘘界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本应被疫苗压制的病毒在躁动不安,让他很不舒服。

不过,心情是愉快的。

会发生什么呢——嘘界满怀期待,静静等待着下一幕的上演。

*

祈站在机场雷达站的楼顶上,仰望着六本木方向那泛着紫色的天空,抬手拢了拢被强风吹乱的头发。她背后有一座巨大的抛物面天线,面前竖着麦克风支架,电线通过顶楼的门口连接到楼里。

春夏就在下面,她把自己在这里找到的几台电脑勉强连接在一起,拼凑出了一个系统。那些专业术语祈听不懂,但简单地说,这个系统能放大祈的声音,并且调出最适合的波长,与现在正在肆虐的病毒共鸣波碰撞抵消。

春夏说,这叫Clear Resonance Program(共鸣波清除程序)。这就像一种以声音为载体的新型疫苗,如果沿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也许有一天能用声音杀死病毒本身也说不定。

没想到会在这种窘境里进行实际运行测试,春夏咕哝道,嘴角带着微笑。

为了防备敌人攻上来,涯守在下面的台阶上,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战斗。只能把突击步枪绑在胳膊上,咬着系在扳机上的绳子来开枪。不过这样就没法瞄准了。

战斗仍在零星地持续着,但涯也不知道大家现在的状况。为了避免噪音干扰,从刚才起,所有通讯都被切断了。

“——祈酱!开始吧!”

春夏从敞开的门里向祈喊话。

祈静静闭上双眼,调整着呼吸。

“……集。”

她轻轻地,像亲吻似的念出那个名字。

然后她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舒展双臂,如同张开翅膀一般——开始“歌唱”。

*

“是祈……”

在一边飞驰一边大声播放“Egoist”PV的越野车上,集从车顶的天窗里探出头来,在风中清楚地听见了祈的声音。不会错。他是不可能听错的。

“祈在唱歌!把PV关掉!”

音响关上后,他听得更清楚了。

仿佛整个天空都在歌唱一般,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前方,有路障哦!”

听见鸫的声音,集向前望去,只见隧道的入口处拦着铁丝网,对面还有GHQ的卡车和士兵堵在路上。他们全副武装,架起了枪炮。显然不打算让他们通过。甚至打算不经警告直接动手。

“供奉院学姐!”

集回头喊道,亚里沙点了点头。

“你用吧。”

集点点头,伸手从亚里沙胸中抽出了虚空之“盾”。

与此同时,对面开枪了。

然而,子弹却被亚里沙的“盾”尽数反弹回去,那面“盾”铺展开来,覆盖在越野车前方。

“就这样冲过去!”

鸫喊道。集紧紧抓住车顶的扶手。无论是GHQ的铁丝网还是卡车,撞上那面“盾”后都像纸糊的一样被弹飞了,他们就这样突破了路障。

越野车飞驰在通往机场的大桥上。

“EndRave,要来咯!”

道路交汇处出现了三台Gautier,滑行着向他们追来。Gautier一边追,一边用肩扛式发射器射出导弹。

导弹虽然被亚里沙的“盾”反弹回去,落点却很不妙。前方的大桥中弹爆炸,桥面上开了一个大洞。

(怎么办?!)

继续往前冲,也许冲不过去。但是停下来的话,又会被Gautier轰杀。

(……涯是不会退缩的!)

集回过头,伸出手去。

“祭!”

“嗯!”

集从祭的胸口抽出绷带,挥动手臂向前一抛。绷带无限地延伸开去,缠绕在桥上,将其修复如初。

他们用“盾”阻挡着枪炮,冲进了隧道。前面有两条岔道,右边的一条通往机场,但是闸门被关闭了。

“飒太,拜托!”

“哦、哦!”

飒太站起来,集从他的胸口取出相机,对着闸门“拍”了一下。闸门打开的高度刚好够越野车通过,集连忙缩回了车里。汽车险险通过。可以看到后面的Gautier一头撞在闸门上,爆炸了。

汽车穿过隧道,行驶在有着长长栅栏的道路上。集操纵着“盾”切开栅栏,闯入机场。

集拼命寻找祈的身影。努力倾听歌声从何而来。

——有了!

“鸫!是上面有巨型雷达的那座楼!祈就在那里!”

“Aye!从最短路径过去!”

“Fyu-neru”那纤细的机械手狠狠拧了一下方向盘,越野车的轮胎发出一声悲鸣。

“第四EndRave小队全灭!敌人冲进了机场跑道!”

通讯频道里传来不知是谁的吼声,达利鲁只是呆呆地听着,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虽然他对罗温说“我没事”,但实际上,他觉得身体里面仿佛被掏空了,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Steiner似乎藏起来了,并没有现身,而他也没有兴致去解决那些杂鱼。那种无聊的对手他连杀都懒得杀。

“——难以置信!是个孩子!面部全是噪点,看不清脸,但干掉EndRave的就是他——”

随着爆炸声响起,通讯中断,达利鲁的手指微微弹动了一下。

(看不清脸?)

达利鲁嘻嘻一笑。那样的家伙他只认识一个。

“罗温!给我切换(swap)到离那家伙最近的EndRave!”

随着笑声,新的力量涌了上来。

“……让我来收拾你。”

听到刚刚的爆炸声,祈停止唱歌,望向机场跑道。一辆车粗暴地冲破栅栏,直闯过来。

“——祈——!”

她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呼唤。

——是集!

喜悦之情涌上心头。祈对着天空张开双臂,让歌声飞上云霄。

这就是奇迹吗,涯看着自己的手臂,感叹道。

癌化不仅停止了,甚至还消失了。虽然不是完全治愈,但至少恢复到了病毒活化前的状态。

“……来了吗,集……”

涯扶着墙壁,沿着螺旋状的楼梯向楼顶走去,忽然笑了起来。这个笨蛋……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你和这个世界斩断因缘的。

但是,说不高兴是自欺欺人。

涯努力挪动发麻的双腿,匆匆走向楼顶。祈在那里。如果“起源之石”的活化就此停止,他们就还有胜算。

达利鲁切换到新的机体之后,扭动了一下身体,俯身向越野车追去。他的速度比对方快,但对方不知是因为大意还是有别的理由,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达利鲁从侧面撞向那台越野车。

但是,只擦到了一点边。

看来开车的家伙技术不错,但在这种冲撞之下还能抓住方向盘就不错了,汽车一头撞在雷达站的墙上,停了下来。

“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达利鲁朝越野车疯狂发射30mm子弹。也许是瞄得不太准,子弹打在跑道和墙壁上,腾起大量烟尘,遮蔽了视线。

“!”

突然,一个少年冲破烟霭,飞身而出。他手里那把巨大的“剪刀”让达利鲁很是眼熟。

“你就是那个‘无脸人’吧混蛋——!”

达利鲁扔掉了打光子弹的机枪,挥起左臂猛击过去,同时露出了手臂内置的冲击锥(Pile Bunker)。但是,被躲开了。不仅如此,整条手臂都被从中切断,剧痛随之袭来。伴随着一记沉重的冲击,胸口也传来锐痛,达利鲁狂叫起来。

“剪刀”深深插入了机体的装甲里,直没至柄。

“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脸人”脚尖一点,轻盈地飞走了。机体轰然倒下的同时,感觉到链接断开、视线全黑的达利鲁,仍在不断狂叫。

集利用虚空效应(void effect)在空中奔跑,跃上了楼顶。

祈就站在那座巨大的天线前面。和之前的打扮不同,她穿着一件背部开口很大的白色裙装,还在继续哼唱着歌。

集来到楼顶后,放下了“剪刀”。它马上散成螺旋线,回到了谷寻体内。

“祈……”

听到他的呼唤,祈露出微笑,但她虽然笑着,却好像下一秒就要落泪。

必须为之前把她叫做怪物的事好好道歉,集正要开口——却突然停住了。

那是什么?!

在祈的身后,空间扭曲着裂开了。从中可以瞥见蜂巢状的结构,一个人仿佛渗透过来一般,从里面冒了出来。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

“祈!”

集正要跑过去,那个人突然把手插进了祈的胸膛。不,不对。他打开了“虚空”!少年伸手将祈的“虚空”——祈的“心灵”抽了出来!

“住手!”

集想冲过去阻止他,却被一面看不见的墙弹开,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个粗眉毛、蓝眼睛的少年,从祈的胸中把“虚空”整个抽了出来。他浮在空中,冷淡地睥睨着集。

“你让我很失望。虽然得到了‘王之器’,却一直无所作为……那么,就此告别吧。”

在少年的手中,“虚空”变成了一把与之前形状不同的“剑”。

“永别了——樱满集!”

集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少年盯着他的头颈,举起祈的“心灵”,以可怕的速度挥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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