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退缩 retraction-章节
——恙神涯要来了。
供奉院亚里沙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大早就心情雀跃,激动不已。
在那次船上派对之后,亚里沙很快知道了他的身份,并不需要询问外祖父。只要检索一下那个名字,就有几万条结果出来,其中还有视频投稿。
那是轰动社会的恐怖组织“葬仪社”的犯罪声明——总是坐在最中央的,就是那个人,恙神涯。
亚里沙不知把那个视频看了多少遍。在遮住面容的其他成员中间,总是堂堂正正、毫不畏惧地露出真容的恙神涯,和他那双坚定的眼眸,让亚里沙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就是那双眼睛看穿了她。看穿了她极力隐藏的,真实的自己。
那种感觉——如同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一般,连最深处的情感都无所遁形。外祖父的目光也能做到这一点,但被外祖父看着时,感受到的只有羞耻和恐惧。但是,被涯看穿,却让她心里感觉很舒服。甚至还想再次被他那样注视。
即便知道他是恐怖分子,她也没有动摇或绝望。外祖父也是混黑道的人。在这个家里,规规矩矩的正经人才是异类。
所以说,恙神涯很适合来这样的人家做客。
亚里沙把衣橱里的衣服一件件取出来,放在身前比较,想着哪件能让自己看起来更漂亮。
她还不知道涯的喜好。
或许,比起西式礼服,和服会更好一些?从发色和瞳色上,无法判断涯是不是日本人。虽然他的名字是日式的,长相却多少有点异国风情。
(……就穿这件吧。)
亚里沙选择了一件和上次船上派对时风格类似的礼服裙。穿完全相同的衣服会显得毫无技术含量,但风格差别太大的话,又难以让他回想起当时的情形。
换好衣服后,她化了淡妆,只有唇部的色彩略微鲜明。
“……恙神涯。”
她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心脏在胸中砰砰跳动。满怀期待地,亚里沙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念出他的名字。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亚里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挺直腰背。
“——大小姐,客人已经来了,麻烦您领他进去。”
“知道了。”
亚里沙故作平静地答道,又照了照镜子,检查自己的仪容。
(竟然把这么漂亮的我称作犰狳……真是太过分了。)
然而,他是对的。
她走出房间,命令女仆退下,独自沿着走廊走向玄关。脚步不知不觉就会变快,但她调整了步伐,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不能让他看到那种不成体统的样子。
恙神涯静静地站由粗壮古树构成的屏风前。
当然,他今天没有扮作侍应生。他穿着在网络视频中亮相时穿的那件黑色长大衣。看起来会很热,但他的额上没有一点汗水。
供奉院的宅邸已经相当古老,但没有空调的主要原因是外祖父不喜欢。佣人们每天都汗流浃背,苦不堪言。
“……让您久等了。”
亚里沙故作平静地招呼道,掩饰着自己超速的心跳。
但是,这也只是在他回头看向自己之前。
那双灰色的眼睛看过来的瞬间,亚里沙的心脏激动得差点爆开,拼命忍住才没有发出尖细的声音。
“诶呀……”
涯的笑容过于亲昵,或许会被认为不知分寸。但是亚里沙并没有感到不快。反而感觉彼此拉近了距离。
“今天,承蒙厚待,不胜感激。”
涯的态度忽然转变,用略微夸张的动作深深颔首。要是换个人这样做,也许会令她讨厌。但是,亚里沙笑了起来。
“啊,不好意思,我们家的待客方式——”
“没关系,我没有那么多讲究。”
亚里沙仍然微笑着,说:
“那么,请走这边,恙神先生。”
“叫我涯吧。”
她吃惊地看向他,涯依然显得很亲切,但却露出了坏坏的笑容。
“同伴们都这么叫我,可以的话,希望您也这么叫。”
“这、这样啊……”
亚里沙转开脸,藏起发烫发红的脸颊。
“那么,请走这边——涯。”
“失礼了。”
亚里沙站在廊上,静静等待涯脱掉鞋子,然后领着他走过长长的走廊。半步之后,涯默默地跟随着。只是这样,就让她觉得一直以来莫名寒冷的长廊暖和起来。
虽然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到他就在身后,因此,就算站在一直以来令她颤栗的外祖父的房门口,她也并没有感到恐惧。
“外祖父大人,客人来了。”
“……进来。”
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外祖父的声音,现在听来,也只不过是一个老人的声音罢了。
亚里沙说了声“抱歉”,打开门让涯进去,然后跟着他走进房间,关上了门,匆匆走到离外祖父稍远的墙角站定。就像服装店的假人一样。
外祖父重重地坐回单人沙发上,看着堆在面前桌子上的厚厚文件,突然用拐杖咚地在上面敲了一下。
亚里沙吓得一激灵。但随即感觉到涯微笑着瞟过来的目光,她又觉得身上暖暖的。
“真是让人吃惊啊。”
外祖父又敲了一下桌上的文件,但这次力度比较轻。文件夹上贴着《关于恙神涯的调查报告》这样的标题。
“轰动日本的恐怖组织‘葬仪社’的首领,居然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那个男人?
亚里沙猜不出他指的是谁。
“只是名义上的父子而已。”
“也许吧。不过,这让我们不得不产生怀疑。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场闹剧。”
“如果,您真的这样认为——”
涯仍在微笑,那笑容却让亚里沙觉得可怕,
“——那么,您的眼睛比我想象的还要老迈。”
亚里沙惊呆了。竟然对外祖父这样说话!但是,她不敢催他“快道歉”。因为,她一旦开口,就会引来外祖父“别管闲事!”的怒吼,之后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但是,外祖父并没有提高嗓门。
“哼,不说这些了。但我想知道你的本心。这份报告实在出人意料。‘葬仪社’似乎的确在揭穿GHQ的谎言,在引向日本的解放。你们摧毁了人体实验场,摧毁了‘白血球’卫星。但是啊。我认为这些事背后还有别的目的。你的话确实直击人心。然而,那是你的真心话吗?我只想知道你的本心。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而战?”
微笑如轻烟般从涯的脸上消失了。就是这样的眼神,亚里沙想。这种让她感觉自己一丝不挂的眼神。
真正的,恙神涯的眼神。
“……为了一个女人。”
亚里沙震惊了。
“为了将一个女人拥入怀中——我就是为此而战。可以说,解放日本只是顺带的。”
亚里沙感觉如坠冰窟,仿佛连心脏都冻结了。那个女人不是她。这是理所当然的吧。但这种好像整个世界都终结了的心情,是怎么回事呢。
不,不对。自己并不觉得理所当然。
她的内心深处,一直在隐隐期待着。期待着,能将这个人作为自己献身的对象。她现在才意识到,如果是这个人,这个在外祖父面前毫不畏惧,而且一眼就看穿了自己伪装的人,她是愿意献身的。
(但是——)
亚里沙为了不被发现而维持着笑容,用指甲紧紧掐住自己的手背,几乎掐出血来。
“有意思!”
外祖父用骨节突出的手拍打着大腿,
“为了一个女人,顺便拯救日本!像你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老人哈哈大笑,然后又露出平时那种令人不敢直视的笑容。亚里沙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但涯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外祖父摸了摸下颌的胡须。
“……‘起源之石’被交给了杨。那家伙要把它带回美国,炫耀一场凯旋。你们袭击了去横田的运输队,没有得手,但那只是诱饵。真货会从羽田机场运出去。”
老人的笑容消失了,直勾勾地盯着涯,
“那东西应该掌握在日本人手里。你认为呢?”
“当然。”
涯以手按胸,深深颔首,
“我绝不会让‘起源之石’被他们带走。”
“谈的怎么样,涯?”
坐在驾驶席上的四分仪问。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让整个身体陷入车座里,解开了大衣的领口。
“……他们在船上装得像小猫一样,今天才露出了真容。是老虎啊。是真正的老虎。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咬断喉咙。”
“那么,要安排暗杀吗?”
四分仪一边开车一边问。涯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用。他们能提供有用的信息。”
“哦?”
四分仪不厌其烦地转弯、再转弯,以确认是否被尾随。
“据说我们上次袭击的运输队只是诱饵。‘起源之石’将由专机从羽田运出。”
“那么,如果不能阻止它出国,我们就一败涂地了。”
“是啊。”
遗憾的是,“葬仪社”虽然有对空武器,却没有航空武器。和EndRave相比,应用航空武器更加困难。不论是直升机还是飞机,都要有专门的场地才能使用。所以,运送“起源之石”的专机一旦飞到海上,就鞭长莫及了。
“……樱满集那边,怎么办?”
确认没有尾随之后,四分仪开始加速。
(集啊……)
涯叹了口气。
他听说了之前的事。在他外出期间,集与GHQ爆发了一场战斗,并导致寒川谷寻的弟弟寒川润死亡。听起来,GHQ的目标似乎并不是集,而是AP病毒晚期患者寒川润和带着弟弟出逃的谷寻。
但是,集似乎受了很大的精神冲击。
听说他之后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愿出门。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我会试着跟他谈谈。”
涯说,调整着空调出风口的方向,
“如果还是不行,就把那家伙从作战中剔除出去。夺回‘起源之石’又不是没有虚空就不行的任务。”
而且——涯心里想着,但没有说出口——得到“起源之石”后,就不再需要了“王之力”了。能单枪匹马击倒EndRave的战斗力确实可观,不过,集使用虚空时,祈就无法战斗,所以很难权衡两种情况的利弊。
(也许,是时候了……)
涯的胸口隐隐作痛。也许是良心在疼吧。
不仅仅是对集的愧疚。
如果大家知道了他夺回“起源之石”的真正目的,恙神涯这个人绝对会成为千夫所指。没有人会原谅他的。
*
被自己的惨叫声惊醒后,集从床上跳起来,有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陷入了轻微的恐慌。
哦,是在家里啊。
(只是梦吗……)
意识到这一点后,集放松下来,突然觉得浑身疲惫。
虽然有点记不清了,但他梦到的并不是杀死润的情景。他梦到了某个地方——似乎是教堂,周围是一片火海。而且,那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一个非常美丽,又非常可怕的人,集对她似乎很熟悉,又仿佛全然陌生——那是谁呢。那个人,一边盯着他,一边说着什么。
(那是谁呢……?)
刚觉得自己快想起来了,集突然感觉胃部一阵绞痛,呻吟着蜷起了身体。放在枕边的手机亮起来,有人打来电话。拿起手机,他看到未接来电有21条,未读信息则有将近两倍。
集根本懒得看电话是谁打的,就把手机扔在被汗水浸湿的床上,摇摇晃晃地走向厨房。客厅里没有祈的身影。她和涯一起出门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好像她根本不曾来过一样……)
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回想起了祈住进来之前的光景。
他晕晕乎乎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麦茶喝了几口。【译者:切勿模仿!胃疼的时候喝冷饮容易加重病情!】感觉黏糊糊的嘴里终于清爽了点。说起来,他已经想不起自己多久没去上学了。也想不起自己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门铃忽然响了。
“……好吵……”
集擦了擦嘴,打算重新躺回床上。然而——
伴随着怒吼般的声音,房门砰然打开。集站在从厨房通往卧室的走廊上,正好可以看见玄关,他抬手遮住突然照进来的阳光,眯起了眼。
“绫濑小姐……?”
确实是她。
即使逆光,也能看出她满脸怒容。
“你在搞什么啊!”
空气似乎都震颤起来。
绫濑转着轮椅,瞬间就来到集眼前。这是一座无障碍公寓,所以玄关很低。地板上不会留下车轮印吗,集迷迷糊糊地想,但在情感上却不能将之与自身联系起来。
“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你在想什么啊?我还担心你被GHQ袭击了呢!”
担心,我吗……
“你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怎么了啊!”
“我已经……不想干了。”
就这样任性地说了出来。绫濑立刻怒火上蹿,眉毛倒竖。
“难道你……只不过是没能救下一个癌化的孩子,你不会想要全部放弃吧?!”
肩膀忽然变得沉重。就像承担了润的重量一样沉重。
“什么叫‘只不过’……”
“诶?”
“什么叫‘只不过’!有人死掉了啊?!这种事,能说‘只不过’吗?!”
“喂,你冷静点——”
“我还以为我能做到!我已经改变了!以为就算是我,也能像涯那样……”
集感觉浑身无力,一下子瘫坐在地。
但是,他没有做到。
既没有救下润,也没能背负着润的死亡重新站起来。他以为自己能像涯那样,背负着许多人的生命继续战斗,但是,他做不到。
“可是……我……怎样都没用,我只是樱满集而已……”
随着言语一起消散的,似乎还有生命力。整个人只剩下一具空壳。
胸前的衣襟突然被揪住了,集不得不抬起头来。
“干嘛沉浸在自艾自怜里啊?!适可而止吧,快醒醒,集!”
“……绫濑小姐你,亲手杀过人吗……?”
“诶……?”
“不是用EndRave……也不是用枪……而是用这双手,亲手把人杀死,你做过吗……?”
“那又——”
“那种感觉……是忘不掉的……在生命消失的瞬间,那种,亲手剥夺别人未来的感觉……”
“集,你……”
绫濑松开了手,集再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用的,绫濑。”
涯的声音忽然传来。
集抬起头,看见涯和祈站在门口。
涯没有脱鞋就走进了房间。集呆呆地盯着他踩出的鞋印,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抵在了自己额上。
那是枪口。
随着那冰冷的气息慢慢渗入肌理,头脑也变得清醒起来。也许是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身体本能不允许他继续发呆。集眨了眨眼,咽了下口水。
“请等一下,涯!再稍微——”
涯没有理会绫濑的话,手指扣上了扳机。
“已经查明被夺走的‘起源之石’的位置了。夺回作战即将开始。一起来吧。”
“……那种事和我无关!”
集对涯伸出右臂,挥舞着,露出那像伤痕一样的刻印。
“我本来就不想要这种力量!我已经受够了!”
枪口更用力地抵住了他的额头。
“据说虚空基因组可以在所有者死后分离出来。要试试吗?”
集闭上了眼睛。那样似乎也不错,他想。如果能摆脱这地狱般的痛苦,把自己的死和这“罪恶王冠”的力量都交给涯来背负,似乎也没关系。
“是吗。”
涯似乎完全理解了他的心情——就这样扣动了扳机。但是,手枪只发出空洞的“咔哒”一声。
集睁开眼,看见涯用那双不带感情的眼睛俯视着他。
“这样你就是个死人了。”
涯收起了那把没装子弹的枪。
“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祈也会撤回。”
“诶——”
“祈。收拾一下东西。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
“……嗯。”
祈点点头,脱掉鞋子走进来,从集的身边经过,进入客厅——她之前就睡在那里。
“我们在下面等你。走吧,绫濑。”
“……是。”
绫濑低低应了一声,用含着泪光的眼睛瞪了集一眼,
“没出息!我以前还把你当伙伴,真是傻透了!”
她转动轮椅,像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集只能呆呆地望着玄关。那里阳光明亮,仿佛墙体被挖去了一块。
“——集。”
集回过头,看见身穿黑色连衣裙的祈挎着波士顿包站在那里。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悲伤,睫毛微微颤动着。
“这是,我的新歌……”
祈拿出一枚像是内存卡的东西。是临别赠礼吗。集的头脑又变得昏昏沉沉,他伸出手去,想要接过来。
“可以的话,听一听吧?集——”
突然之间,嘶嘶声在走廊里响起,祈的身影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头戴水仙花发饰、长相和祈一模一样的女孩,两只眼睛里流着血泪。恐惧扼住了集的咽喉。伴随着咔吱咔吱的声响,女孩白皙的皮肤开始硬质化,她咯咯笑着向他逼近。
在她胸前,一只似曾相识的十字架轻轻摇晃着。
——集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集猛然挥开了对方伸出的手。
“别、别过来,你这个怪物!”
他这样叫她。
就在这时,流着血泪的怪物消失了,眼前只有呆然站立的祈。
一声轻响,存储卡落到了地上,集突然回过神来。
“不、不是的!”
头脑瞬间清醒过来,清醒得可怕。他知道自己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对不起!我——”
“已经,没关系了。”
祈用双手抱住自己,有些勉强地微笑着。
在她雪白的脸颊上,忽地滑下一滴泪珠。
不是红色的血泪。是透明的,美丽的,真正的眼泪。那梦幻一般闪闪发光的泪珠,让集无法出声。无法动弹。
“再见了,集……”
只留下一丝淡淡的甜香,祈就这样离开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砰地一声,房门关上了,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集一个人。
寂静刺得他耳朵发疼。
胸口好像被挖了个洞,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吗。集看着关上的门,迷迷糊糊地想。
好冷啊。
明明还没有入秋,他却觉得好冷好冷——冷得无法忍受。好希望能有谁陪在自己身边。无论是谁都好,只是想要一点点温暖。
因为这里,真的太冷了。
*
达利鲁一边摆弄着罗温送他的手环,一边想,Papa回国为什么不带上我啊。
他今天早上才突然听说自己的父亲杨少将即将回国的消息。本来以为自己也会跟着一起回去,但又接到命令,要在父亲出发之前执行警戒任务。
父亲似乎在这个国家拿到了某件重要物品,必须把它带回美国。而且“葬仪社”也盯上了那件东西。
这样的话,是不是自己全程跟着会更好呢,达利鲁对父亲说,没想到被父亲拒绝了。
不仅如此。
他拜托父亲明年一定要来给自己过生日时,却被回以“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别总是念叨着生日生日的”。
好奇怪。太奇怪了。
怎么会有人不愿意给自己的爱子庆祝生日呢。这种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每到自己过生日时,父亲就会忙得脱不开身?他能记得的生日共有十三次,父亲一次也没有来过。
自从母亲在“失落的圣诞”去世后,每年的生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过。礼物倒是会有人送。
但是,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吗?
对父亲来说,儿子应该是比任何人都重要的存在吧。就应该是这样才对啊。还有什么能比血浓于水的家人更重要呢,根本——
“叮”的电子音响起,电梯门打开了。
父亲就在那里。
但是,电梯里的父亲,却和那个一直跟着他的讨厌的女秘书双唇相接,深深地亲吻着。
达利鲁知道这不是礼节性的亲吻。连舌头都缠在一起,好像要把对方吃掉似的亲吻,绝对不是在打招呼。
达利鲁的身体颤抖起来。
父亲突然对上了他的视线。那个女人也看过来。
“达利——”
那个女人抬手阻止了想要开口的父亲。没什么好解释的,她似乎在说。父亲微微点头,果然就那样闭上了嘴。
电梯门关上了。
就在这时,那个女人笑了。
那是一种令人讨厌的,炫耀似的笑容。
达利鲁冻结的血液瞬间沸腾了。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了。他早就不是父亲最重要的人了。
所以,父亲才没有来。
(妈妈的葬礼也是,自己每年的生日也是!!)
达利鲁把自己的头盔狠狠地扔向电梯门。门被砸歪了,警报声响起来。感觉脸颊湿湿的,达利鲁用手背擦了一下。
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血。是红色的血泪。
“……好脏……”
达利鲁咕哝着,拖着燃烧一般发烫的身体,独自向EndRave操作室走去。
“……必须,除染……那些脏东西……”
全身剧痛,就像体内的烛芯在燃烧一般,涯忍不住发出微弱的呻吟。类似透析的定期输血治疗,间隔明显缩短了。
(快到极限了吗……)
蜂鸣声响起,涯从手臂上拔下针头。反过来想,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考虑到向他体内投放的病毒量,即便早就癌化也毫不奇怪。
以病痛为代价,他得到了一双能看见“虚空”的眼睛,能看见哪个人的身体里有什么样的“虚空”,但是最终,如果拿不到那块“石头”,这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按照供奉院提供的情报,“起源之石”将会到达羽田机场。他也考虑过在运输途中发动袭击,但是空中的袭击是不可能的。因为不能将其击落。有报告称,杨少将带着“起源之石”乘直升机离开24区。
杨少将和“起源之石”登上专机后,除了夺取专机,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正面对抗也没有胜算。由于供奉院集团的援助,他们已有了充足的物资,但兵力仍然严重不足。即使出动全部力量,也只能发动游击战而已。
而且这一次,不能指望集的“王之力”了。
“……涯。”
屏风对面传来了祈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低落,
“……我是怪物吗……?”
涯皱起了眉。
“你说什么?”
看到来走进来的祈,涯有些吃惊,
“……是集说的吗?”
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集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涯也没有头绪。如果是指祈超乎寻常的身体能力,也不会等到现在才说。
“……涯。为什么呢……”
祈把手放在胸口,那里裸露着一片皮肤——新型全息服的领口开得很深。
“……为什么呢,这里很疼……又疼……又冷……”
“那是因为,你喜欢上集了吧。”
涯低低地叹了口气,回答说。
“喜、欢……?”
“嗯。”
“……这就是……喜欢?我……喜欢……?对集,喜欢……?”
你在问我吗。涯有点想笑。
但是他藏起情绪,站起来拍了一下祈的肩。
“先想想怎么活下去吧。那是一切的前提——作战要开始了。”
祈的表情严肃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要是集也能这么快转换心情就好了,涯想,但是没有说出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茎道局长!”
樱满春夏站在白骨圣诞树里的地下禁闭室前,面对被拘留的前上司茎道修一郎,这样质问道。
大约两个月前,ANTIBODIES就在实质上解散了,而受到停职处分的茎道局长被逮捕和拘留,则是几天前的事。虽然没有人告诉春夏他被指控的罪名,但春夏很快就听说了他的所作所为。
为了进一步了解细节,春夏侵入军方的计算机系统,得知了事件的详情。茎道利用她丈夫樱满玄周的ID卡,潜入大岛上的GHQ秘密研究所,偷走了“起源之石”——春夏之前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东西。
但是,那本来是不可能的。
因为玄周从来没有为GHQ工作过。
GHQ对日本的统治,开始于“失落的圣诞”之后——也就是玄周死后。GHQ的系统里根本不可能有玄周的ID。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是为了让我注意到,才故意用那个名字吧?!而且你还把‘石头’交给了杨少将!”
茎道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我在岛上,看见了一张令人怀念的脸呢。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春夏吞咽了一下。没想到集参加集训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不、不要把集卷进来!”
“已经晚了,他已经继承了那份力量——‘王之力’。”
“诶?”春夏脱口而出,
“集……得到了虚空基因组……?”
“不止,他还参加了葬仪社哦?他把大岛作为集训场所,你以为只是偶然吗?不是的。我和他,以及他的上司恙神涯,可是对‘起源之石’展开了一番争夺呢。”
“这种事……”
她不愿意相信。集——玄周的儿子,居然和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还和玄周一样,与那块“石头”有了关系。
然而,茎道继续宣布着残酷的消息。
“楪祈——你也见到了吧。你觉得那种面貌、那种身姿的少女出现在他身边,仅仅只是偶然吗?”
茎道笑起来,露出牙齿。
春夏只能拼命用力稳住身体,才没有瘫倒在地。
“指挥官呼叫全体战斗单位。距离目标运输机起飞还有30分钟。”
涯对着麦克风低声说。借助迷宫般的下水道和地下管路,他和同伴们潜入了整备场附近存放供电设备的地下室。
“我们会在起飞前夺取飞机。得到夺取成功的信号时,EndRave部队将展开队形,进行掩护。收到了吗。”
“收到。”
耳机里传来绫濑有些紧张的声音,紧接着其他同伴也一一应答。机场附近有很多废弃的工厂,四通八达的管路就像裸露的血管一样。实际上侵入机场的只有涯、祈、大云和阿尔戈四人。因为夺取飞机之前,绝对不能被人觉察。
倒是要感谢GHQ关闭了机场。
若非如此,他们会很容易被地勤和其他机场工作人员发现,造成无谓的伤亡,而且也很难接近飞机。
GHQ的过分防备反而对葬仪社有利,这真是神的恩赐了。
涯走出供电设备室,领着同伴走向专机。为了不引人注目,GHQ把停机坪上的一半飞机都开进了机库,这也帮了他们的大忙。
涯背靠墙壁,往停机坪看了一眼,警备的兵力并不多。飞机的货舱也开着。
他取出单筒望远镜看了看,货舱中央有一个重兵把守的箱子。“起源之石”应该就在那里。
涯举起手臂,下达了“压制”的命令。
阿尔戈和大云点了点头,以与体格不相称的轻盈和敏捷从一处阴影移动到下一处阴影中。阿尔戈割断了一个四下张望的守卫的喉咙。大云在另一个士兵面露凶相时,悄无声息地扭断了他的脖子。
虽然传出几声短促的悲鸣,但还好没有爆发枪声。静穏压制是作战成功的第一步。大云伸出手,做出完成压制的手势之后,涯和祈一起登上了专机——但立刻就发现情况不对。
飞机上没有乘客。
“涯,这不对劲吧?”
阿尔戈这样说时,舱门振动着关闭了。他们想要打开时,发现舱门已被锁定,紧急逃生出口也无法使用。
不仅如此。飞机也开始缓慢移动。
“喂喂喂!”
阿尔戈怒气冲冲地踢了一下舱门,但没有用。
他们中计了。
这是个陷阱。
可是,哪里出错了?是供奉院集团叛变了吗?
“……涯,怎么办?”
大云问。
“当然要先逃出去,再做下一步打算。”
“可是,要怎么出去啊!”
阿尔戈叫道。
“控制这架飞机。现在出去的话,会被GHQ的人逮个正着。所以要用这架飞机逃出去。去驾驶室吧。”
另外三人点了点头,以涯为首,他们穿过无人的客舱,走向驾驶室。
门当然是锁着的。不能用枪轰开。如果破坏了操纵系统,那就完蛋了。
涯用少量炸药把门锁炸开,顺利地突入进去。
然而——驾驶室里也没有人。
“是远程驾驶!”
阿尔戈跳进空空如也的副驾驶席,扳了一下操纵杆。涯也坐进驾驶席,试着操作了一下。完全没有用。
飞机驶上了跑道。
“喂,涯!”
听到阿尔戈的声音,涯看了一眼显示屏,上面有一条英语消息:
“恭喜你,恙神涯,这里是天国。”
涯紧紧握住操纵杆,用力到指节发白。
这条跑道的前方——是大海。
“让您久等了,杨少将。”
听到扩音器里传来的丹·伊古尔曼大佐的声音,嘘界少佐得知长官已进入机场控制室,终于把手机收了起来。
“运输机准备得怎样了?”
“在嘘界少佐的指挥下,已准备就绪。——那就是‘起源之石’吗?”
“不要多嘴。”
“是!”
仿佛能看到伊古尔曼用他那庞大的体格夸张地敬礼的样子。
嘘界露出淡淡的笑容。
“将通讯频道切换到G7。”
他对身边的士兵命令道。
“可是……没有这个频道啊。”
士兵惊讶的表情让嘘界很是享受。
“那是自然。因为这个频道才刚刚开通——瞧,开了。”
嘘界操作着控制面板,切换了通讯频道。工厂、地下道、公园——“葬仪社”成员们秘密行动的身影一一展现在屏幕上。他们自以为很隐蔽,却不知道已经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转播准备的如何了?”
“已经完成。将从东京都内GHQ管理下的所有线路进行转播。”
在其中,最大的转播站是东京塔。
本来计划使用东京天空树的,但天空树已经被城户研二炸毁了。虽然那并不是针对他们今天的行动,但仍然是个很大的缺憾。
(不管毒电波到底是什么东西,总之这样做未必有错也就是了。)
嘘界从喉咙深处发出低笑。
“那么,”
他拿起麦克风,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是嘘界少佐。亲爱的ANTIBODIES诸君。请接种D疫苗。重复一遍。请接种D疫苗。”
周围的士兵拿出分发给他们的无针注射器,对准自己的手臂。嘘界自己已经注射过了。只有在现场的这些人,以及此时听到广播的原ANTIBODIES成员会接种疫苗。
能够幸免的只有他们。
其他人还完全不知情。我也不知情哦。嘘界伸出手,按下按钮,开始播放茎道提供的那首“歌”。
“……茎道局长,可以了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嘘界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仰望着通讯频道里的四角形世界,略微有些震悚地期待着效果的出现。
“鸫!切断专机的远程操作!”
涯一边拼命压住操纵杆,一边喊道。这样下去的话,飞机肯定会冲进海里。发动机的输出功率还不足以让飞机起飞。
“等一下!”
刚听到鸫的回话,操纵杆就突然变轻了。
“切断完毕!”
“好!”
涯关掉发动机,转动操纵杆,让飞机转向。和汽车不同,飞机的转向非常困难。尽管如此,机体还是慢慢转向,偏离了原来的路线。
就在这时——
“呃啊!”
仿佛身体被刺穿的剧痛,让涯抓紧了胸口的衣襟。
体内传来无数尖刺刺破血肉的痛楚,涯止不住地颤抖着,趴在了操纵杆上。
一点办法也没有。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仿佛能刺破鼓膜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让他无法思考。这,这是癌化!
“喂,你怎么了,涯!——该死!这首让人恶心的歌是怎么回事!”
听到阿尔戈的话,涯忽然反应过来。
(歌!茎道那家伙,发动了“起源之石”吗?!居然在这个时候!)
“涯!振作一点啊!”
他被大云从驾驶席上抱下来,刚清醒过来,就透过驾驶室的窗户看见了近在眼前的航站楼。
“快趴下——!”
阿尔戈的喊叫伴随着可怕的冲击力和建筑破碎声,劲风吹来,涯陷入了仿佛被乱拳殴打的痛苦之中。
*
祭赶到电影研究部的活动室——也就是原属于天王洲大学的礼堂时,看到集低着头,坐在苔迹斑斑、仿佛即将崩塌的台阶上——她一直觉得那些台阶很吓人。
祭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
她之前超级担心的。因为集突然发来信息,只写了一句“帮帮我”。
所以她在上课期间就溜出教室,用手机定位确认了集的发信位置,匆匆赶了过来。
祭调整着呼吸,慢慢走下台阶。
“其实我还挺想把那节课听完的——”
她故意语气轻松,开玩笑似的说。不想让集有心理负担。
“我很喜欢古文课呢。”
“是吗……”
集说,并没有抬起头。
“哎呀。我跟你说过很多次的。不记得吗?好过分。”
祭笑着说,在集的身边坐下。
集没有回答。
对话无法继续下去了。祭在并拢的膝盖上交叉手指,又松开手指,想找一个话题,但什么都没想到。
在购物中心发生的那件事,依然在她脑海里盘桓。之后她反复看过当时拍摄的影像,但那些画面依然让她感觉难以置信。
集说“帮帮我”,是因为那件事吗。
如果是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她甚至不知道那噩梦一般的场景到底是不是真的。
“……呐,祭……”
集低低的声音让祭声吓了一跳。集挪动身体,靠了过来,祭不自觉地想要避开,却被台阶上的扶手挡住,避无可避。
她的手被集抓住了
集的手冷得吓人,简直不像活人。反过来,祭的手却热得像要烧起来,会不会手心冒汗啊,她忍不住有些在意。
集的脸靠近了,近到和她额头相抵。祭屏住了呼吸。
“……让我离你近一点,祭……我好冷……”
“发、发烧了吗……?”
应该没有。他的额头非常凉。
“……好吗,祭……?因为……祭,是喜欢我的吧……?”
“!”
祭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集的脸继续靠近时,祭拼命扇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让她心里稍微痛快了点。
祭逃跑似的起身就走,背对着集。
“对不起,祭!”
集说,声音听起来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
“对不起我什么?!”
祭忍不住叫喊起来。燥热感消失了,身体变得一片冰冷。就像刚才的集一样冷。祭有生以来第一次理解了“血气被抽光”是什么意思。
“你哪里对不起我,你说说看!”
“那个……”
集说不出来。他根本就不知道吧。他立刻道歉,只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可以息事宁人吧。
祭怒火上涌。
集显然只是想尽快解决这场麻烦,这让祭彻底恼了。
“看吧,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关注过我!换成是谁都可以吧?!不要拿我当楪同学的替代品!”
“怎么会——”
“真的没有?!你敢说真的没有?!”
集闭上嘴,低下了头。
寂静的空气围绕着两人。
祭的胸中只有痛苦。
集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还是说,他一直以来都知道,只是在和我兜圈子呢。不管哪种情况都很可悲。
“……集有了强大的力量,就看不清自己了吗?”
“诶……?”
集抬起头来。
“我看到了……集从谷寻君那里抽出剪刀一样的东西,打败了EndRave。那时的集看起来很可怜,我还想,无论如何都要鼓励你——”
祭不可抑止地浑身发抖,泪水盈满眼眶,模糊了视线。
“但是,现在这样的集我不喜欢!这种样子,不是我喜欢的那个集!”
说出来了。
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像这样,夹杂在混乱言语中的一塌糊涂的告白,并不是祭想要的。
但她不能不说出来。
太可悲了——祭的眼泪流个不停。
“对不起,祭……真的对不起……”
集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仿佛在轻抚她的肩膀,但祭知道集不可能回应自己的感情,因此这只能让她感觉悲哀。
就在这时——某种声音突然震响,如巨浪般冲击着祭的心,让她忘了哭泣。她本能地感觉到,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
“……歌声……?”
虽然祭很可能听不出来,但集却清楚地感到状况不对。他不安地抬起头,仰望着不知何时已铺满天际的厚重的铅云。
*
门外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枪响,吓得春夏缩起了身体。从刚才起,她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外面显然发生了什么状况,但到底是什么,她不知道。
枪声很快变得零星,然后停了下来。
门刚打开,春夏就倒退了一步。鲜血和硝烟的气味涌流进来,异常刺鼻。那是死亡的气味。让人一闻就心生厌恶的气味。
一个头戴贝雷帽的眼镜男率先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群身穿卡其色制服的人。这种颜色,是茎道修一郎麾下的病毒灾害对策局防疫部队——ANTIBODIES的室内制服。
怎么回事,他们应该已经解散了啊,春夏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一名士兵控制住了。
特别禁闭室的锁被打开,茎道修一郎走了出来。
那些军人一齐向他敬礼。
“我们来接您了——局长。”
戴眼镜的男人说,茎道点了点头。
“辛苦了,罗温大尉。”
茎道说着,接过罗温递来的无针注射器,对准了自己的胳膊。
“给她也打一针。”
“哈?!”
虽然知道反抗无用,春夏还是挣扎了一番。不过果然没用。扑咻一声,什么东西被注入了她体内。
“这是什么?!”
“疫苗。用来抑制这首歌引起的基因组共鸣的疫苗。你也一起来吧,春夏。”
“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人类的未来。”
茎道摩挲着自己手腕上被手铐勒出的红痕,露出微笑,
“就让那一天、那个失落的圣诞,从现在开始延续吧。”
“……不行……快停下……”
飞机撞进航站楼后,祈在破损严重的驾驶舱里蜷起身体,瑟瑟发抖。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又在说什么。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这样下去不行。
她也知道为什么不行。
“……不是这首歌……不行……会唤醒……那个人……”
从高楼里往下看,整个六本木街区一览无遗。身穿白衣的粗眉毛少年就这样俯视着下方如野火一般蔓延的喧嚣和骚乱。
那首“歌”只播放了不到十分钟,影响就已经四处显现。
那些虽然接种了疫苗,但效果不太好的人,以及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症状已相当严重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癌化了。
最终,那些全身彻底癌化的人,因为分子结构崩溃而躯体溃散,彻底消失。连微尘都没有留下。
这的确是“失落的圣诞”之再现。
“一把年纪了还要硬上吗,修一郎?”
被茎道称为佑的少年仰望着上空那波澜壮阔的云海,开心地微笑了,
“果然是个好玩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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