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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与曾经的你

——做了个令人怀念的梦。

从走廊那边传来了几声尖叫。

按理说这应该不会发生,毕竟这里是大陆屈指可数的大国法尔萨斯的城堡。

趁着繁忙的工作间隙,在休息室里打盹的他醒了过来。尖叫声断断续续地从外面的走廊传来。他慌忙冲到走廊里一看,女官们正被一样飞着的东西追着跑。他仔细凝视着追着女官们的东西。

「那克?」

它的样子和王的巨龙有点像,但颜色完全不同。它大概有一只鹰那么大,颜色则是石头似的灰色。虽然搞不太懂状况,但他还是开始编织魔法构成,准备击落飞到他正上方的灰色巨鸟。

但它好像察觉到了魔法的气息,身体一震,转身准备逃走。

「哎,喂!」

虽然不知道它是什么,但还是不能让它跑了。他赶紧制作了另一个构成放了出去。

这是能让对方麻痹一瞬间,迟缓它动作的魔法。那只鸟中了魔法后硬直了一下。但它并没有就这样掉下来,反而继续扇动翅膀往空中逃去。

下个瞬间,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白光包裹住了灰色的鸟。

白光变成茧状,将它困在了空中。他喊出了施放捕获魔法的女人的名字。

「缇娜夏大人。」

「总算抓住了……到处飞来飞去,真是的。」

缇娜夏边确认着女官们有没有受伤,边朝他走了过来。她向光之茧伸出手,茧被她自然地收进臂弯。他向她询问这个神秘飞行物的真实身份。

「这是什么?」

「这是奥斯卡去精灵术士遗迹里探险时带回来的……他本人说这只是个『石头蛋』,但不知什么时候孵化出来了。」

缇娜夏把那个茧重新抱在胸前。

「对了,刚才谢谢你了。」

「我什么都……」

「我看到了哦,那一瞬间就能把构成改编成合适的魔法,真不愧是你。」

「……您过奖了。」

她指的应该是他刚才把攻击构成立刻转换为控制用的构成吧。他恭敬地低下了头。看到他的动作,缇娜夏向他投以恶作剧似的目光。

「真不愧是新魔法士长,我这样说比较好吧?瓦尔托。」

「王妃殿下……」

上个月刚当上魔法士长的青年,略显呆然地看向她。

感受到他的视线,身为魔女及王妃的缇娜夏哧哧地笑了起来。

在法尔萨斯的宫廷中,对魔法士们的选任是完全重视能力的。

这并不是「不考虑其人品」的意思,而是「不会因血统或者关系而重用」。正因为如此,三年前刚刚成为宫廷魔法士的瓦尔托才能在上一代卸任后坐上魔法士长的位置。

当然,这也多亏了王妃缇娜夏的支持。她高度评价瓦尔托巧妙的构成力和判断力。也就是说他有着魔女给出的保证。

然而这位魔女现在正在丈夫面前大发雷霆。

「真是够了啦!刚发现你偷溜出去探险,结果还带回一个奇怪的东西!精灵术士的遗迹里面有很多危险的东西啦!」

「明白了明白了。」

「这是典型的根本没明白的回答!」

听到缇娜夏严厉的声音,坐在办公桌边正在工作的国王笑了起来。瓦尔特在一旁与茶相伴,老实地没有多嘴。他面前的桌子上正放着一个一人抱大小的白色的茧。

「真是的……这只石鸟也来历不明。我觉得应该是和那种能动的石像差不多的东西。」

「啊,你塔里的那种家伙?那个很有意思,要不在城堡里也放一个?」

「会被你破坏掉吧?我不要。」

「不是会自动修好的吗?我每次去都复活了。」

「是我在修啦!」

从刚才开始,奥斯卡就显然在故意惹妻子生气。虽然放任不管也没问题,但这样下去无论多久话题也无法回到工作上。瓦尔托无奈地用尽量平静的口吻插嘴说道。

「从它的形态来看,应该是用来巡逻的吧?刚才也在大家头上飞来飞去。」

奥斯卡觉得「这石头的形状很有趣」就把石鸟的蛋带了回来,收在了魔法药储备仓库里。但它不知何时自己孵化出来,还在城堡里飞来飞去。瓦尔托察觉到的时候,它已经在城堡里引起了相当大的骚动。

缇娜夏浮在空中翘起了腿。

「我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但总觉得里面的构成有些奇怪,我接下来会分析一下。」

「构成很奇怪吗?那在缇娜夏大人分析期间,我就调查一下那个遗迹的资料吧。」

「不好意思,拜托了。」

那个遗迹好像记载于第五代法尔萨斯国王的手记中。但以瓦尔托看到的内容来说,上面只记载了遗迹的大致所在,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缇娜夏好像也不知道这个遗迹的存在,只是从石鸟的构成中明白了「应该是精灵术士的东西」。

接下来就得和历史资料对照,想办法查明这是什么遗迹了。那样的话或许就能知道那只石鸟的用途。瓦尔托拿起文件站了起来。

看到他准备离开,奥斯卡对他说道。

「瓦尔托,你觉得东部城镇发生的那件事是怎么回事?」

「啊……那个啊。」

最近,法尔萨斯东部的几个城市和村庄中,正在不断发生原因不明的猝死和自杀事件。虽然瓦尔托并不是调查的负责人,但身为魔法士长,他也掌握了相应的进展。

「老实说调查进行得很困难。虽然死者很多,但从状况上看不到共通点……有人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吐血而死,也有人以整个脑袋都塞进水缸的状态被发现,还有人突然用魔法袭击周围的人最终被杀,没有什么一惯性。还有,他们出现问题到死亡之间的时间都很短。虽然也有人保住一命,但那些人都已经神志不清,或者陷入了昏迷。」

「真是奇怪的情况,缇娜夏,你怎么认为?」

「唔——有点搞不明白。抱歉呢,虽然对那些昏迷的人进行了维持生命的治疗,但他们的灵魂好像出现了晃动。」

听了她的话,瓦尔托的眉毛微微动了动。但缇娜夏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我也怀疑是不是魔族干的,但既没有目击情报也没有类似的痕迹。另外,死者中有相当比例的人是魔法士,也怀疑是不是发生了魔法的暴走,但根据死后调查,却难以查明暴走的原因。其中还有人只是做过魔法控制的训练,并不会使用魔法。」

「只能继续调查了,希望可以尽快查明原因。」

「我会尽全力的。」

听了主君的话,瓦尔托行了一礼后离开政务室。他在走廊中走着,沉思起来。

「我不知道的事也太多了……是什么产生的影响?」

他已经不再数是第几次人生了。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法尔萨斯宫廷中任职。毕竟这里有那位大陆最强的魔法士『苍月魔女』。现在他还不知道红色的艾特利亚去了哪里,但不管怎样,蓝色的那个肯定在铎洱达尔的宝物库。他想要获取她的信任,即便做不到,他也想要了解她嫁去的法尔萨斯城堡内的情况……以及那位国王的为人。

所以瓦尔托毫不吝惜地使用了自己的知识,最终获得了目前的地位。他在仕官中解决了各式各样问题的同时,也在旧杜尔扎引起的魔兽复活事件、铎洱达尔的幸存者拉纳克的崛起事件、与不请自来的魔女蕾欧诺菈以邻国亚尔达为舞台的战斗等等,他利用了已知的知识在很多事件中帮助了主君。特别是如果放任缇娜夏不管的话她经常会一个人不知跑去哪里。他也负责掣肘她,有时为了代替她解决一些问题也搞的很辛苦。

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不知晓的已经发生的事还像山一样多。虽然他认为自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掌握了主要的事情脉络,但这次奥斯卡从遗迹里带回来的神秘的鸟蛋他就不知道,国内发生的那些可疑死亡的情况他也不知道。他甚至怀疑自己成为了宫廷魔法士这件事也是一种远因,但这么点事带来的变化也太大了一些。上个月名为伊特的游牧民族还发动了大规模掠劫,法尔萨斯以米涅塔特要塞为据点对他们进行了讨伐,这件事在他的记忆中也是初次发生。或许应该把它留下记录。

「……记录?」

他的嘟囔声里充满了自嘲。

留下记录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能够阅读它的也只剩下一个人了。

为了她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留下来——这么做到底还有意义吗?



「你真是让人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

魔女边沏茶,边唠唠叨叨地抱怨着,奥斯卡笑出了声。

正好带文件过来的拉扎尔则叹了口气。

「如果您想去遗迹探险的话,请先告诉缇娜夏大人……请为每次都被卷入其中的我着想一下。」

「告诉缇娜夏的话肯定会被阻止啊。」

听到他在本人面前的直白话语,魔女轻轻扬了扬眉毛。

「那当然。这次竟然把杜安也带去了……」

「因为没有魔法士的话会有点不方便。另外其他的魔法士都会立刻向你告密。」

「你对自己臣下们的性格很了解呢!但杜安也已经被我教育过了!」

在这座城堡中,缇娜夏就是魔法士的顶点。关于魔法方面的判断,比起身为剑士的王,她要准确的多,宫廷魔法士们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大多数人都会向缇娜夏报告。

但话虽如此,也还是有几个更「灵活」一些的人。杜安就是其中之一,经常因国王的任性而被卷入各种麻烦事。

奥斯卡拿起茶杯。

「被你教育的时候,杜安肯定说『请让我调动到能够安心做研究的地方吧』了吧?」

「都是你的错啊!你的!」

「但毕竟雷纳特直属于你,瓦尔托又有很多让人看不清底细的地方。」

听到丈夫的话,缇娜夏露出了苦笑。她轻轻地浮在空中,坐在了奥斯卡椅子的扶手上。魔女轻轻向后一靠,把头蹭在丈夫脸上。

「瓦尔托的确不会表露出自己的真意。他靠着亲切的外表一直把这些贯彻至今。在这点上的确是杜安更能抓住诀窍。他很清楚还是多表现出一些本性更不会被我们怀疑。所以才会经常做你的共犯。」

缇娜夏这么说着,抱起了自己的膝盖。她暗色的双眼中露出了微笑。

「不过瓦尔托只要一提到和他一起生活的那个孩子就会显得很有人情味,很有意思哦。有一次,她来城堡给他送午饭时我见到过,他非常重视她。」

「我知道他并没有恶意,只是让人摸不清底细而已。那家伙和你一样,是自己一个人思考、一个完结的性格。虽然他本领很强,但总是不肯透露更多,到了真正重要的时候会被提防最终伤害到自己。」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

「我就是叫你不要独断专行。嘛,与魔法有关的事就交给你了。有什么困难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好—的。」

缇娜夏落回地板上,把放在桌子上的茧抱了起来。看着打算回去分析的妻子的后背,奥斯卡说道。

「啊,缇娜夏。魔族应该无法通过城都的结界吧。」

「是的,我是这样设定的。当然如果对手是最上位魔族的话还是很困难的。」

「那可以把这种结界也施加在东部的城镇和村庄里吗?」

「虽然可以……但还是没法马上都完成的。」

城都里的防御结界,以常驻的结界来看是最高级的那种。想要在多个集落中都施加结界既需要不少准备,也要花费一些时间。就算缇娜夏把所有的公务都先放在一边,一天最多也只能施加三个。

奥斯卡像是已经预想到了王妃的答案,点了点头。

「尽可能做就行。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就从出现可疑死亡的城镇附近开始,按照往西侧向城都的方向来就行。」

「奥斯卡,这是……」

察觉到王没有说出口的意思,缇娜夏咽下了一口气。她再次想起了那些可疑死亡时间的事例报告。

那些可疑的死亡发生在法尔萨斯东部的数个城镇。而且越是往东的城镇出现的时间越早。

也就是说,王正在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造成了这些可疑的死亡,并且正在从东侧接近城都。

感觉到缇娜夏和拉扎尔的视线,王挠了挠额角。

「最初的死亡发生在五天前,有一位魔法士从米涅塔特要塞的城墙上摔死了。虽然因为没有目击者,最终被认定为事故。但也有报告指出当时有人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叫声。如果这与一连串的可疑死亡拥有同样的原因的话,那就很有可能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东部边境向我们靠近。最好是我想多了。」

「……我马上开始准备。」

魔女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政务室。拉扎尔目送王妃离开,战战兢兢地向主君问道。

「向我们靠近的,是魔物吗……?」

「不清楚。如果是的话,那它的动作还真是相当悠闲。这样下去到城都还需要两周左右的时间吧。」

奥斯卡手肘撑着桌面托腮,视线转向空中。

看到他的双眼陷入沉思,拉扎尔感到一股莫名的战栗感。



城堡的记录库里没有关于那个遗址的资料。

「嘛,我猜也是这样…」

太阳快要落下的傍晚时分,瓦尔托离开城堡,轻声抱怨着踏上归途。

正因为没有资料,位于法尔萨斯北部的那处地方才会一直被认为「只是个自然的洞窟」。实际上在其深处虽然有遗迹,但留下手记的法尔萨斯先王也只是「从臣下的精灵术士那边听说过」而已。距离那个年代最近的人是缇娜夏,但那也是她出生前的事了。而且那个时代的资料很多都已经遗失,与秉持秘密主义的精灵术士相关的就更不用说了。

「剩下的就只有『家主的记录』了吗……」

身为时读一族家主,瓦尔托继承下来的记录非常庞大。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把那些全部看过一遍,但事到如今只会偶尔看看其中一小部分。恐怕其他的家主也都是这么做的。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或许在瓦尔托没读过的记录中还有关于遗迹的记述。

这样考虑着,他回到了位于城都一角的自家。家里飘出汤的香味。

「我回来了——」

「瓦尔托!」

一打开玄关的门,瓦尔托就正面被飞扑而来的少女撞上,发出了「唔」的声音。他被这完全预料之外的冲击撞地向后一仰。

「密菈莉丝……怎么了?」

「把这个打开。」

银发少女递给他一个装着调味料的新瓶子。应该是刚买回来但没力气打开吧。虽然他觉得其实也可以去拜托店里的人或者附近的人,但密菈莉丝似乎不太与瓦尔托之外的人积极交流。

这应该与她身为孤儿长大,以及被盗贼同伴背叛,在森林里受了伤有关吧——

「……不,不对。」

那是第一次见到的她,是后来成为他妻子的那个少女。

但现在的她已经不同了。瓦尔托想尽办法找到了她,在进入盗贼团前就把她带了出来。所以现在的她与那个在森林里流血的她并不一样。

然而,即便如此。

「瓦尔托?你也打不开吗?」

「打得开,只是正好在思考。」

「开个瓶子也要思考吗?还是说你打不开,在考虑构成?」

「不是的啦,打得开。」

瓦尔托打开瓶子,把它还给了密菈莉丝。她干脆地说了声「谢谢」,就接过瓶子跑去了厨房。虽然她平时不怎么表现出感情,但他看得出她心情很不错。不久后便传来了哼唱声,瓦尔托微笑着回到了自己准备换衣服。

刚来法尔萨斯任职时,他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只是想要观察一下城堡和里面的人的情况。

虽然是他早就知道的事,这个国家果然十分安定。整体很注重魔法研究,宫廷魔法士的待遇也不错。可以让他和密菈莉丝两个人毫无不便地生活下去。如果继续再干个三年魔法士长的话,甚至也可以离开城都去某个乡下过上隐居的生活吧。

——但他不能这么做。这样就会得不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不管现在的生活有多幸福,他都不能就这么沉浸其中。

「瓦尔托,吃饭了。」

「我现在就去。」

瓦尔托在自己的房间里阅读堆积如山的手记,他把那些东西放在桌子上,走向餐桌。密菈莉丝正在桌上摆盘,看到他后微微笑了一下。

瓦尔托也笑了起来,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

密菈莉丝在柔软的面包上涂上手工果酱。

「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呢。」

「有需要调查的东西。待会儿我也会继续看一些资料。如果有事的话叫我就好。」

「那我给你端茶过去,今天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我是去工作的。不过的确发生了有趣的事。和往常一样,陛下带回来的一个鸟蛋孵出了一只石鸟,在城堡里四处乱飞。」——

「还真是和往常一样让人搞不太懂,为什么石头会飞?」

「黑暗时代就有这类人造生物的研究。不过因为太不实用就被废弃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使用精灵魔法制作的这种东西。缇娜夏大人正在解析它,如果完成后应该就能看到构成图吧。」

他知道自己的构成力比普通人要高出几个等级,毕竟记忆里的岁月大不相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他经历了这么多岁月,但仍有他不知道的构成。看到瓦尔托显露出的纯粹好奇心,密菈莉丝眯起了眼睛。

「碰上和魔法有关的事你就真的很开心呢。」

「……因为我是魔法士。」

「如果我也生来就有魔力就好了。」

「我不是把魔力借给你了吗?」

「这只是个记号,还是不能使用魔法。」

密菈莉丝没有魔力,但如果完全没有魔力的话发生万一的时候他就无法保护她了。所以他把自己的魔力借了很小一部分给她,在密菈莉丝的灵魂上留下记号,方便防御。

少女微微鼓起脸颊的样子,在瓦尔托眼里看来十分令人欣慰,但她这一小小的愿望,也略微触痛他的胸口,因为他自己以前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

瓦尔托在父亲死亡之前也无法使用魔法。但连同这件事在内,瓦尔托并没有告诉现在的密菈莉丝任何事。她只是以为自己偶然和瓦尔托相遇,生活在一起。

这次是否也会有一天将这些事告诉她呢。关于自己,关于她,关于那些现在已经不存在的过去,以及未来。

但现在还没到那时候。如今他们正过着令人吃惊的平稳生活。因为这次他们没有去追寻艾特利亚。

这时瓦尔托突然想起一件事,开口说道。

「最近在东部出现了一些可疑的死亡事件。缇娜夏大人从有些人灵魂受到了影响这一点判断可能是魔族干的。虽然城都里有结界,魔族应该进不来,但你还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但我不会到城都外面去的。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出去。」

「以防万一。」

瓦尔托眯着眼睛看向密菈莉丝。像这样集中精神的话,他就能隐约感受到她的灵魂。那是生物存在的核心,诞生于自然并将最终回归自然,是无论谁都拥有的原初之力。

每次看到她灵魂的光芒,瓦尔托都会想到「必须继续前进」。



第二天,瓦尔托出仕后,便看到一只能停在手掌上大小的石鸟在城堡的庭院里飞来飞去。

宫廷魔法士的同僚们正带着钦佩的神色看着它。杜安也在他们之中,他注意到了瓦尔托并向他挥手。

「你来了,快看,很有意思吧。」

「……变小了。」

「是缇娜夏大人解析后复制的。果然是巡逻用的,还没弄清它在警戒什么,但感觉并非是单纯的人类或者魔族。」

「不是人类或者魔族?那是什么?」

除此之外,难道是低级的魔族或者妖精?瓦尔托想要找复制者本人问一下,却没发现缇娜夏的身影。

「王妃殿下呢?」

「她现在与雷纳特一起去东部的城镇建立结界了。是陛下的命令。」

也就是说,王怀疑那些可疑的死亡事件中有魔族的参与。

要说他在侍奉奥斯卡的过去三年里对他的印象,最明显的应该就是他很擅长从微小的线索中直接找到正确答案。虽然本人只是说「觉得有那样的感觉。」,缇娜夏也经常说他「直觉很好」,但这其实应该是本人也没搞清的某种计算的结果。而在此基础上,他决断也往往很快,经常领先普通人好几步。所以这次的情况恐怕也是因为他感受到了什么。

杜安轻轻耸了耸肩。

「虽然是让人讨厌的情况,但还是慎重起见。所以你的报告书还是直接带到陛下那里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带了报告书来?」

「因为你难得到的很迟,肯定是昨天搞到很晚。」

自己的行为被看穿,瓦尔托不由抬头看天。看到他的样子,希尔薇娅和帕米菈窃笑起来。虽然在他们之中瓦尔托的职务比较高,但由于年龄都差不多,他们共事的时间也比较长,所以关系很好。

瓦尔托放弃了似的举起了双手。

「我去趟陛下那里,要是有事的话记得告诉我。」

「好的。」

瓦尔托转身离开了他们。他从背后听到了杜安淡淡的声音。

「还有这个石鸟,好像有散布什么东西的功能。但原来的那只鸟身体里是空的。」

「……散布?」

最先考虑的是「散布毒药」。但毕竟它才刚从蛋里孵出来,所以身体里肯定是空的,这只是一种假设。不过这与瓦尔托调查到的内容不符。他思考着这些,却首先说出了马上想到的事。

「这样的话,陛下岂不是会地被缇娜夏大人越发责骂?」

「说的对,所以在缇娜夏大人回来之前,请你务必做好替陛下遮掩的准备。」

「我会努力的。」

话是这么说,但在国王夫妇中,瓦尔托其实更不擅长应付奥斯卡。虽然过往中他被缇娜夏杀死的次数压倒性的更多,但她的思考和行动并不太难理解。相反,比她远远年轻的那位国王却经常会采取他意想不到的行动。虽然他是抱着想要更加了解那位国王的心态才来仕官的,但经过三年的交流他还是搞不太懂。

他内心怀抱着难以应付的想法,敲响了政务室的大门,得到许可后走进房间。奥斯卡看到瓦尔托时露出了略显稚气的笑容。

「你来了?到底是个什么遗迹?」

「那个遗迹原本是从狩猎魔法士中逃出来的精灵术士们的藏身之所。」

这是从家主们庞大的手记中摸索出来的线索。瓦尔托把相关手记的抄本交给国王。

「据说这个遗迹是一些被塔伊利前身的国家流放出来的人建造的。这是了解当时情况的一个人的记录,但这个遗迹应该只被使用了三十年左右。之后就由于人口的减少,剩下的不多人也都散落到各地。」

「哦,的确是那个北部的遗迹。原来是与塔伊利有关。」

「如果聚拢了那么多精灵术士,应该也可以战斗。但他们还是选择了隐藏起来,毕竟他们一旦失去纯洁就会失去力量。」

「我之前也被缇娜夏带去过一个海边的遗迹。那个地方的气氛十分不可思议。虽然没对缇娜夏说过,但我觉得那里有种自我选择缓慢毁灭的感觉。捡到那个鸟蛋的地方也完全看不出来有想要战斗的想法。」

擅长操纵自然的精灵术士,有时会这样与自然一起生活并慢慢消失。从奥斯卡的角度来看,应该很难对身为精灵术士却选择活在悠久时光中的妻子诉说这样的感想。虽然瓦尔托认为她完全不会介意这些,但这也是王的一种温柔。

「陛下为什么会把那个蛋捡回来?」

奥斯卡探索遗迹基本上也是一种对自己的磨练。在这一点上,那个遗迹里估计很少有陷阱或者障碍,他应该蛮失望的才对。但为什么又把里面的遗物带回来呢?平时奥斯卡就算在遗迹中发现什么珍贵的武具或者魔法具也基本不会带回来。

听到瓦尔托的疑问,王露出了苦笑。

「遗迹的中央有一个不大的祭坛,这个就放在那里。看到它的瞬间,我就觉得这是件很重要的东西,不想让它就这么继续腐朽下去。」

「我建议您从下次开始就不要隐瞒,直接这么告诉缇娜夏大人就好了。」

「我会这么做的。」

「王妃殿下回来后如果还准备收拾您的话,请您告诉她瓦尔托有事向她报告,我会帮你一把。」

「不好意思。」

关于那个蛋的事,到此也算告一段落。就算没有完全解明它的事,但只要明白没有危害就可以了。

瓦尔托行了一礼准备离开房间。但他抬头时却发现主君正一直盯着自己。

「……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如果你有什么困扰的话,在独自决定前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可能想办法的。」

他的语气就像是完全看穿了瓦尔托的情况。

听到国王的话,他内心大吃一惊。但好不容易没有把它表露出来。瓦尔托露出了为难的微笑。

「您突然怎么了?我对现在的待遇并没有什么不满意。」

「没什么,只是刚好想到。因为你好像不想依赖别人。所以如果你将来面临歧路,需要犹豫是否背叛我的话,就先跟我说一声吧。」

「……怎么会,这种事情。」

他的后背上满是冷汗。

但这种紧张感应该只属于瓦尔托本人。实际上现在的他没有任何算计,也什么都没做,只是正常地侍奉宫廷而已。

所以,这也不过是奥斯卡看到瓦尔托之后,直接得出的一个「正确结论」而已。这样安慰自己,瓦尔托再次低下了头。

「非常感谢您的关照。如果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当然最好……但如果有万一,就劳您费心了。」

「嗯,你随意点和我说就好了。不如说我就是为了面对这种情况而存在的。」

他说得十分爽气,这正是肩负一个国家责任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只要实际侍奉过他便会明白。虽然从外面看来奥斯卡十分与众不同,但其实他几乎把自己的一切都放在了「王」这一职责之上。他基本不会只为了自己或者自己的感情而行动。对他来说,或许只有偶尔偷溜出去以及与王妃的互动才是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吧。除此之外,他都是以人民的服务者而活着。

有一瞬间,瓦尔托对他的这种生活方式感到了一种难以如意的感觉……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离开了政务室。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法尔萨斯一直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瓦尔托觉得这是段幸福的日子。至少密菈莉丝过得十分平和,无忧无虑。他没想到仅仅生活方式不同,就能带来如此不同的每一天。就连会有这种想法,也是他正沉浸在温水般的日常中的一种证据吧。

虽然一直没能搞明白遗迹里发现的那种石鸟究竟散布了什么,但反正没有危害,就先这样处理了。奥斯卡带来的石鸟的本体被封印了,但缇娜夏制作的小一号的复制品在宫廷里颇有人气,现在大约共有五只在城堡内飞来飞去。

而神秘的死亡事件也在缇娜夏张开结界后暂停了。

只有一次,在一座小镇上原本应该张开的结界却原因不明地消失了。

缇娜夏非常重视这个情况,亲自进行了调查,瓦尔托也在那个小镇打听了一番,但只有几个证言说结界消失那天的午夜前后看到「几名陌生男子带着一个看起来不太舒服的少女」。但后来也没有发生更大的损失,这件事就以结界的重新建立告终。从那时起,又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几天。

这天是个晴朗的日子。

瓦尔托从城堡的回廊来到训练场上,王和王妃正在那里练剑。

传来一阵响亮的金属声。缇娜夏汗水浸湿了身体,正挥舞手中剑。王接下了她的攻击,喘了口气说道。

「不要让疲劳影响到你的速度。如果会被它影响,那从一开始就要掌握好缓急。」

「我正在,努力。」

缇娜夏这么说着,再度挥剑。但她的攻击被干脆地弹开。缇娜夏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危险。」

奥斯卡抓住差点摔倒的她的左手。他顺势把妻子的身体拉过来靠在自己身上,拍了拍她的背。

「差不多就到这儿吧。再继续下去你就要倒下了。」

「我体力不太好……谢谢。」

王妃浑身是汗,靠在丈夫胸前喘着气。俯视着她的奥斯卡先发现了瓦尔托。

「怎么了?你找谁?」

「我找缇娜夏大人。有个商队带着作为使魔的魔兽来了城都,他们正在申请入城的审查。」

未经许可魔族或者魔兽都无法进入城都。如果一定要进来,就必须申请。而只有缇娜夏本人或者经授权的人才能发出相应的许可。而授权也必须在每次有人来访时单独进行。虽然有些麻烦,但为了城都的安全这也是必须的。

缇娜夏撩起被汗水浸湿的刘海。

「我这边没有接到过事前申请……」

「好像是因为文件没有准备齐全,所以比较晚才联络城堡。」

正常来说,只要事先申请好来访时间,就会有获得授权的宫廷魔法士前去解决问题。但这次没有赶上,虽然也可以让他们在城外再等一会儿,不过这种时候通常都是缇娜夏亲自去办。

「啊,原来如此。瓦尔托你也很忙吧,稍等一下……」

「没关系,只要您授权我去就行。」

虽然接下来的计划也排得满满的,但这点时间还是挤得出来。奥斯卡敲了敲王妃的脑袋。

「就拜托瓦尔托吧。你现在这副样子,准备一下都要花不少时间。」

「……那就拜托了。」

「我明白了。」

缇娜夏向瓦尔托一指,一道小小的白光从她的指尖发出没入他的额头。瓦尔托得到了授权的证明之后,一只小石鸟不知从哪里飞来,停在了他肩上。

看起来就像停在王肩上的那克一样,缇娜夏笑了起来。

「它好像想让你带它一起去。」

「……带出城堡外面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不过如果被小孩子们发现了可要小心哦。」

「我会注意把它带回来的。」

瓦尔托向主君夫妇行了一礼,离开了训练场。

虽然王妃无论去哪里都会使用转移,但瓦尔托也这么做的话在立场上就不太好。虽然奥斯卡有着异常强大的洞察力,但他也不准备过于暴露自己的能力。所以瓦尔托仍旧使用了城堡的转移阵来到了距离城门最近的办公地点。就在他从那里走往城门的路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

「瓦尔托?怎么了,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啊,密菈莉丝。」

少女抱着的购物篮里装满了大量的花,连她的脸也被遮住了。如果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看上去简直是一大团花在移动。

「这是什么?」

「准备装饰在家里。」

「量有点太多了吧?」

密菈莉丝应该不是一个那么喜欢花的少女,可能是有什么原因吧。他正准备开口问她,隔了一会儿传来了略显难为情的声音。

「……一家经常去的店里的人说,原本定好花的买主突然跑掉了,所以有些困扰,我就买下了。」

她的声音略有些发窘,瓦尔托不由睁圆了眼睛。

她一直都不太喜欢与人交往,但自从在城都里过上平静生活后,在瓦尔托去宫廷工作不在家的时候,她也逐渐与他人建立起关系,并一点点地改变着。

他的胸中涌起了温暖的感觉,微笑道。

「密菈莉丝很温柔呢。」

「……才没有。」

看不见少女的脸,所以瓦尔托走近她,把插在篮子里的花拿过来一半。密菈莉丝微微发红的脸从白色花束的下方露了出来。

「你这样一个人走回去很危险的,我去城门那边办完事就有空了,我送你回家。」

「你不是还在工作吗,会被骂的。」

「让你这样回去才会被骂,我会和城堡联络的,没关系。」

瓦尔托说完便继续走了起来,密菈莉丝一脸迫不得已的表情跟在他身后。她很快注意到他左肩上的石鸟。

「你肩膀上的那个是什么?」

「这是缇娜夏大人制作的魔法生物。」

「哦……等会儿我可以摸摸看吗?」

「没问题,不过这是城堡的物品,等下我还得带回去。」

他们很快到达城门,街道上挤满了进出的人群。天空中万里无云,让人心情舒畅的风吹动着两人手中的白色花朵。

站在城门口士兵们看到瓦尔托和他抱着的花露出了笑容。

「魔法士长大人,您这是改行做花商了么?」

「我这是刚买来的。还有,我被授权进行入城审查,能让我见一下那个等待入城的商队吗?」

「好的,请这边来。」

士兵转过身去,准备打开通往外面的大门。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响声,像是巨石摩擦一样的悲鸣般的巨响。它来自于瓦尔托肩膀上的那只石鸟。密菈莉丝皱起了眉头。

「什么……?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

——这种鸟是古代精灵术士制作的警戒用魔法具。

瓦尔托正准备这么说时,士兵手上扶着的大门突然左右裂开。

门的对面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她四肢消瘦,穿着简陋的衣服。双眼翻着白眼,脖子歪的像是随时会折断一样。

看起来完全不正常,一副会走路的死人的样子。但瓦尔托对这个少女的模样有印象。

这次没有遇到过她,但她在这么多重复中偶尔会出现在缇娜夏身边。她是出生在塔伊利,对迫害魔法士感到愤怒的少女——

「……朵莉丝?」

「那个孩子没事吧?」

密菈莉丝惊讶地说道。瓦尔托看到面目全非的少女,不由叹了口气。

朵莉丝身后走出一个年轻男子,他的双眼中满是黑暗的、憎恶的光芒。

瓦尔托也记得这张脸,他是倾心于不请自来的魔女蕾欧诺菈、在她死后被国家流放的亚尔达王子萨巴司。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萨巴司空虚的目光凝视着街道,命令朵莉丝道。

「去吧。」

衣衫褴褛的少女摇摇晃晃的迈出一步。

那就是开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密菈莉丝发出野兽般的尖叫声倒在地上。瓦尔托甚至没能来得及拉住她的手。他自己也感到了一股脑袋被重击的冲击而摇晃着。

视野转来转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种大脑和内脏都被搅动的感觉。

在朦胧的视野中,瓦尔托寻找着最爱少女的身影。

——密菈莉丝吐了很多血,倒在了白色的花朵中。

「密菈……莉丝……」

瓦尔托单膝跪在地上,朵莉丝从他身边走过,别的地方又传来了尖叫声。

「啊啊啊啊。」

「噫噫噫噫。」

伴随着四处响起的尖叫,石鸟的警告声也响了起来。

附近好像开始发生魔法暴走。他还隐约听到了萨巴司扭曲的笑声。

「哈哈哈……这就是神的力量吗。毁灭,毁灭吧。这是讨回蕾欧诺菈的仇。」

意识开始远去。

瓦尔托颤抖着伸出手,握住密菈莉丝的手。

就算凝神望去,也已看不到她灵魂的光芒。她已经远去。

沾上血液的花瓣,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你醒了?」

醒来时,瓦尔托首先听到了杜安的声音。

挪动着几乎没有力气的身体,瓦尔托看了看周围。

「这里时……?」

「这是城堡内的临时医疗室。没死的人都被送到了这里,但很多人还没醒来。」

被他这么一说,这里的确是城堡里的某个大厅。

只是现在这里等间隔地放置着大约二十多张床铺,上面都躺着脸色苍白的人。地面上画着巨大的魔法阵,看得出是个维持生命的构成。城堡里只有一个人能制作这么大规模的魔法阵。

「……缇娜夏大人呢?」

杜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正坐在隔壁的一张床边,从躺在上面的人的发色来看,应该是希尔薇娅。

一脸憔悴的杜安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到。

「首先告诉你,现在是『那个』出现的一周后。所以,事态已经基本平复,现在是事后处理的阶段。」

「……事后处理。」

毫无预兆的出现的『那个』。

事到如今他也猜到了它究竟是什么。毕竟事前有过一些线索。

——自东部逐渐发生的可疑死亡。

奥斯卡曾怀疑一切的开始是「米涅塔特要塞发生的魔法士摔落死亡事件。」

但是,在这之前还有其他事情发生在要塞周围。那就是游牧民族伊特的大规模掠劫以及对其的压制。

恐怕『那个』就是被这件事的余波所解放。

在伊特崇敬的圣地里有着『某样事物』。瓦尔托很久以前曾经在家主的记录中读到过。这应该就是迫使那些古代精灵术士从塔伊利逃出来的『某样事物』。石鸟就是为了警戒『那个』而被制作出来的。

「……原来是伊利堤艾迪亚吗。」

能够让魔法士变得不正常,让魔法暴走,能破坏精神和生命的东西。

被称为『分割世界之刃』、『沉睡白泥』的现象。

塔伊利的唯一神伊利堤艾迪亚,就是朵莉丝身体里的那个东西的原形。为了封印住凶猛的它,必须使用魔法士的身体。应该是有某个了解这些的人将它封印在朵莉丝身体中。

「你也知道?我们是昨天调查了伊特人的遗迹后才搞明白的。」

「以前读到过资料,但只是事后就忘记了的那种程度。——在东部死亡的那些人也都拥有魔力对吧。」

「对,因为其中混着几个没有接受魔力控制训练的人,所以最初的调查中没有显示出这一点。但其实所有死者都拥有魔力,或者是被魔法暴走卷进去的人。」

传说中也流传着「在伊利堤艾迪亚面前,魔法士的精神和肉体都无法保持正常,并且会伤害他人。」。伊利堤艾迪亚应该是在与伊特族的战斗余波中被解放,然后开始向城都方向缓慢移动,一路带来死亡的同时……被某人抓住了。

杜安深深叹了口气。

「萨巴司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把伊利堤艾迪亚带入城都,伪装成商队也好,因为文件不齐全而没有事先向城堡报告也好,都是为了把缇娜夏大人引出来的小伎俩。」

「……主犯应该不是萨巴司。无论是伊利堤艾迪亚的知识,还是把它封印入魔法士身体的方法,都不是普通人能知晓的东西。只不过因为魔法士难以接近伊利堤艾迪亚,所以才把他当做傀儡使用。元凶应该是蕾欧诺菈麾下的某人。」

然而,即使他们准备了这些谋略,也没能击溃法尔萨斯。整个事态在仅仅一周内便平息下来就是证明。城都与地方上的城镇不同,拥有很多魔法士,在这里解放伊利堤艾迪亚的话,原本应该是有可能毁灭整个城都的。

想到这里,瓦尔托终于问出了最想问,也是最不想问的问题。

「密菈莉丝呢?就是伊利堤艾迪亚来的时候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少女。」

瓦尔托已经知道那个答案。

因为这也是伊利堤艾迪亚来到城都的另一个理由。

杜安站了起来。

「我带你去,能走了吗?」

「……嗯。」

瓦尔托把自己破烂不堪的身体挪下床铺,看到他随时要摔倒的样子,杜安撑住了他。这时瓦尔托总算能看到这里的整体状况,不由叹了口气。

「差不多有宫廷魔法士的一半吧。」

「这也已经算好的了。陛下带回来的那只石鸟,真正要散布的东西其实是精灵术士为了对抗伊利堤艾迪亚而制作的精神防御。所以在城堡内的我们比在外面的魔法士更能应对它。幸好你只是和伊利堤艾迪亚近距离擦肩而过,还能保持正常也有这个因素。」

「是那个?孵化后就在城里散布了,所以身体里才是空的吗?陛下的运气真的很好……」

在最坏的时候得到了最低程度的防御力量。正因为如此,才能击退被称为神明的那种现象。但杜安只是苦笑了一下。

两人走出已经成为病房的大厅,杜安带着他来到一间小客厅。

里面放着一张白色的床铺,枕边装饰着鲜花。

密菈莉丝正发出轻微的呼吸声睡在那里。地板上也描绘了维持生命的魔法阵。

瓦尔托站在她身旁,俯视她雪白的脸庞。杜安说道。

「我就在刚才的房间里。」

「……嗯。」

听到关门声后,一人独处的瓦尔托握紧拳头,都快渗出血来。

密菈莉丝已经不会再醒了。

她的灵魂连同瓦尔托为了保护她而借给她的魔力都已经完全消失。

瓦尔托握住少女小小的手。

「如果把你关起来就好了。」

她也曾有过这样的人生。不与任何人接触,只有两人一起生活。

但他一直希望她能过上普通的幸福人生。

这次他以为终于成功了,但没想到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世界一直在等待契机。所以偶尔也会这么紧追上她,就像是在说不许她再继续前进。

「……是我的错。」

密菈莉丝已经无法回握他的手。也不会再说那些可爱的坏话。

她这次的生命便到此结束。

——不,应该是必须结束。

瓦尔托回到原来的病房,向杜安问道。

「我有事想和缇娜夏大人商量,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她已经死了。」

这句话回响在宽敞的房间里。

瓦尔托失神几秒钟,回问他。

「……啊?为什么?」

「因为没时间给他们继续犹豫,而且损失也太大了。对方的力量还在不断增加,如果在了解它的真面目前让那个容器被毁坏的话,就更加不可收拾。无法可想之下,缇娜夏大人只得把自己当成容器,压制了伊利堤艾迪亚,最终被阿卡西亚所消灭。」

杜安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

「所以,如果你有事找人商量的话,就只能找陛下。现在他应该在里面的圣堂里。」

在城堡后方的杂木林中,有一座圣堂。

这里的地下是王族的墓地。不大的圣堂里的祭坛上,安放着穿着纯白婚纱的魔女遗体。

王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已经失去生命的妻子。他的大手温柔地避开她额头上的刘海,抚摸她光滑的脸颊。瓦尔托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王的视线没有离开妻子,他说道。

「我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她,但其实还有没明白的地方。」

伊利堤艾迪亚在城都肆虐了整整三天。

这期间大约有三百人死亡。那股以魔力为目标,在位阶之间作乱的风暴,正在加速变成无法处理的过于强大的东西……但这一惨剧最终也随着王妃的死而一起终结了。

「我知道她可以毫不犹豫为了国家而放弃自己,但我一直觉得这只是针对铎洱达尔。」

然而缇娜夏为了保护自己嫁去的国家而付出了生命

她在死去之前都一直紧紧抓住刺进自己的阿卡西亚,不让他拔出。

这无疑正是她精神中所具有的残酷一面。

「最不重视她生命的人就是她自己。所以我一直打算代替她来好好珍惜她。」

「……缇娜夏大人是在知道这一切的基础上选择那么做的。」

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选择的永远只有她的王。

因为只有他,才能将心爱女人的生命公平地放在天平上。所以她才能安心地爱着自己的丈夫。

奥斯卡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瓦尔托。他明亮夜空色的双眼中,满是无法拭去的悔恨。

「其实,我很想强行把阿卡西亚从那家伙身上拔出来。」

如果在王剑击碎缇娜夏身体中的核心时就此罢手的话,她或许就能得救。

但伊利堤艾迪亚已经成长地太强了,奥斯卡与缇娜夏两人在核心破碎的瞬间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也做出了选择。

王妃已逝,而奥斯卡身为私人的那一面也在那时一并逝去。今后他只会独自为了责任而活下去。

年轻的王将视线投向自己的右手。

「这还是我第一次憎恨阿卡西亚……对了,这些话不出此门。」

「是。」

会提到这些事,奥斯卡应该已经察觉到瓦尔托来访的理由。

瓦尔托深深地低下头。

「虽然时间很短,但请允许我辞去现在的职务。很惭愧在这种时期提出这些」

「没关系,没能防止这件事的发生责任也在我。很抱歉让你经历这些。再怎么赔礼也不为过。」

他应该是指密菈莉丝成了第一名牺牲者这件事。但真的要说的话,失去她灵魂的责任在瓦尔托。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她可能面临的命运。

「愿您安康。下次就在别的时间,以别的形式再会吧。」

「嗯,你也是。」

下次再见到他,一定是另一个人生。与他的君臣之谊就到此为止吧。

所以瓦尔托心怀真诚之意,向奥斯卡行了一礼。

离开时,他提出一个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如果能回到过去重新来过的话,陛下会怎么做?」

听到他的问题,王微微瞪大了眼睛。

「唔,会怎么做呢。只是……」

奥斯卡这天第一次露出苦笑。

「如果只是为了自己,我一定不会想要重新来过吧。」

这句话来自于生而为王的一位青年。



缇娜夏死了。

所以铎洱达尔的宝物库已经无法再次打开。蓝色的艾特利亚也已无法使用。

需要寻找的是长期下落不明的红色的那个。通过自己内心的使用记录,他开始推测它的所在,开始寻找起那个流转于人与人,在绝望之间穿行的咒具。

岁月转眼逝去。

「——我一直以为这次的你和之前的你不一样。」

在埋葬了密菈莉丝身体的小小坟墓前,瓦尔托苦笑着说道。

「但你就是你,世界不会分歧。无论重复多少次,你都是拥有相同灵魂的唯一的你。」

森林中的墓碑上没有名字。周围满是他种下的白色花朵。娇艳的花瓣让他想起了抱着一大把花束时害羞的少女的脸庞。

瓦尔托把一个小箱子递向墓碑。那里面装着红色的艾特利亚。

他所经历的无数人生正是由这个魔法球创造出来的。

它是给予人类无限次挑战机会的东西,是持续在原本的世界上覆写的咒具。

「所以,我会再去见你。」

自她逝去已经过了二十五年。如果使用了它,红色的艾特利亚又会回到下落不明的那时候,从瓦尔托的手中逃脱。但即便如此,对他来说也不存在不回去的选项。

再度于白纸之上,这次一定要帮到她。

瓦尔托打开小箱的盖子,取出里面的球。

就这样,在世界被解体成空白之前的时间里,他一心思念着挚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