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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与种子相遇

睁开眼睛。

并不是肉体意义上。只是作为一种概念。

她睁开眼睛醒来。

呼吸、诞生、取舍记录。

她只想要那一个人。

于是她将自己的定义,连同她那美丽的身姿共同显现在世界上,开始制作自己的意识。



清晨的气息透过窗户渗进了宽敞的房间。

仿佛听到了本不存在的鸟鸣声,奥斯卡抬起头来。他看了看钟,醒来的时间和平时差不多。因为昨天的战斗,他的身体有点不协调,但应该问题不大。

他起身后看向身旁,缇娜夏正抱着膝盖团成圆。

「你这睡相真是……」

为她孩子般的样子略感惊讶,他拉了拉黑色的头发。

如他预想的一样,轻轻拉个一两次她完全没反应。没办法,只好用力摇了摇她的肩膀。暗色的眼睛微微睁开。她晃了晃头仰视着男人。

「好困……」

「……要是和你结了婚,我一辈子都得这样叫醒你吗?」

他半是放弃了似的说道,她再次阖上了眼睛。

奥斯卡想要再叫她一次,他把手放在她额头上。

然后略微睁大了眼睛,他砸了下嘴,把她留在床上自己起床了。



先王妃的那些事终于被公开,让昨天战斗时在场的重臣们大吃一惊。

幸亏克姆和阿尔斯把大多数人都驱散,所以知道那些事的人都是原本就知道诅咒的人。但他们也没想到先王竟然娶了魔女的女儿。

他们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奥斯卡便简单地向他们说明艾特利亚的情况,也提到有人已经盯上了它。先王原本便从妻子哪里听说过艾特利亚的事,但当他得知铎洱达尔还有一个同样的东西时也不由大吃一惊。虽然奥斯卡还暗暗有所期待,但看起来父亲对魔法球的事也所知不多。

艾特利亚是母亲从拉维妮娅那里擅自带来的。虽然他也考虑过是否要去寻找拉维妮娅问问情况,但总觉的好像会再次她煽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而且他也不知道魔女住在何处。线索就这么中断了……但多少了解了一些过去的事,他心情舒畅不少。

一晚过去,事态终于平静下来,奥斯卡回到政务室开始了日常工作。

拉扎尔一边给他沏茶,一边叹了口气。

「太让人吃惊了……」

「我也吓了一跳。」

王随声附和,但他的平静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吓了一跳的迹象。拉扎尔苦笑。

虽然重臣们都知道先王是在不顾对方父母相当反对的情况下结的婚,但都不曾想到那位母亲竟然是魔女。

奥斯卡用手撑着脸颊,拿起笔。

「肯定会反对。她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入拥有杀死魔法士之剑的人家。」

「如果缇娜夏大人的双亲还健在的话应该也会反对吧。」

拉扎尔之后也讲起几个话题,但并没有提起奥斯卡使用艾特利亚回到过去与缇娜夏接触的事。直觉好的人应该会察觉到这一点,但没察觉也并不奇怪。在奥斯卡看来,拉扎尔应该属于后者。

拉扎尔抱着文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说起来,缇娜夏大人已经回去了吗?」

「没有,稍微有些发烧,我就让她继续睡了。女官在照顾她。」

「陛下……您这人……」

「我什么都没做,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奥斯卡看到他惊讶至极的眼神,皱了皱眉。

「她半夜里醒过来一会儿,但马上又睡着了。应该是身体的影响吧。」

「啊……也难怪。毕竟昨天那么辛苦。」

连日来与禁咒、绑匪、魔女做对手,积累的疲劳应该接近极限。虽然面对同样状况的法尔萨斯国王已经坦然地重新开始工作,但身材纤细的她毕竟没法和奥斯卡相提并论。

「要是过了中午还没有退热的话,就联络铎洱达尔吧。」

「明白了。还有,这是今年准备召开的典礼上,各国出席的名单。」

看到拉扎尔另外递过来的文件,奥斯卡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真麻烦……」

「这是不可能取消的哦!请看在要宣布婚约的份上好好干吧!」

「…………」

被发小抢先说完,奥斯卡仰望天花板,叹了口气。



缇娜夏醒来时已经是午后了。

她身体不佳的原因是与魔力有关的疲劳。经过睡眠的休息,她的体温也降了下来,虽然不算完全恢复,但已经可以起身。

她在女官的帮助下先洗澡换了衣服,回到床上后让女官们离开,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她坐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探索体内的魔力。

庞大的魔力像是风平浪静的大海般沉寂着。确认自己可以控制魔力之海的每个角落,缇娜夏苦笑起来。

「幸好没有被撑裂。」

虽然事前也考虑过魔力过于饱和的最坏情况,但现在从西米拉那里吸收的魔力也已经完全被驯服。如果只论可以使用的力量,她应该已不弱于特拉维斯和拉维妮娅。

尽管如此,一想起昨天的战斗,她仍旧不禁叹息。

幸亏那时有奥斯卡在,不然如果她一人与魔女正面战斗,还真不知道能不能赢。即使想要依靠精灵,但面对诅咒方面无人能敌的魔女,他们也因她的技术被瞬间无力化。

然而,她认为能体会到力量的差距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通过与更强的人战斗,多少能从中汲取一些经验。和特拉维斯的战斗也让她的意识变得更为敏锐。自己身上还拥有可能性,她希望能够把它化为实际的力量。

缇娜夏张开双臂编织构成。

她认真检查着致密的纹样——这时,她注意到某种气息,抬起了头。

露台上站着一歌女人,昨天才见过,她不可能忘记。

缇娜夏稍稍犹豫,但还是站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锁,把女人招待进屋。

她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看着缇娜夏。

「才过去多久,你太没戒心了。」

「我也这么觉得,但你好像有话想说。」

缇娜夏苦笑着耸了耸肩,看向悠然站在那里的沉默的魔女。

「我想不用多说你也应该知道,那个球还是封印住比较好。」

「是啊……我会向他提议的。——说起来,为什么你在施加诅咒时,没有从法尔萨斯回收那个球?」

「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也懒得去找它。但那个笨蛋既然用过,你们应该知道它的位置吧。」

听到她对奥斯卡的粗率称呼,缇娜夏差点笑出声。她好不容易保持住了平静的表情。

「好像在宝物库里,但那个人使用的是铎洱达尔的那个。他说和法尔萨斯的球颜色不一样。但应该没错。」

「……铎洱达尔的?不止一个吗?」

两位女士互相看了看。

缇娜夏微微睁大了眼睛,拉维妮娅则一脸愕然。

——这是可能获得关于球的情报的好机会,缇娜夏正面提出疑问。

「你对那个球了解到什么程度?」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我是大约两百年前从一个旅行的占卜师那里得到的这个球。她说这是个如果有觉悟的话就可以追溯时间改变过去的魔法具。」

「觉悟……」

这种说法有些微妙,使用者确实会被考验自己的觉悟。毕竟为了回到过去会让现在重回白纸。而且这一尝试也未必会成功。这是一场压上自己存在的豪赌。

但是,如果艾特利亚落到拉维妮娅手上是两百年前的事,那线索也将在此中断。她对于这球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缇娜夏抱着这一疑问说道。

「我知道球会给其使用者带来相应的危险。但除此之外的代价……会不会因为篡改历史而明确表现出一些反作用和扭曲?譬如说会不会出现对自然法则或者世界维持的影响?」

「如果从篡改前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那篡改带来的任何结果都是扭曲的。但是身处篡改后世界的我们无法认知这个问题。就算对自然法则或者世界的维持产生了影响,我们在其最终结果显现前是无法感知的。至少现在的我完全没有察觉到类似的迹象。」

「那也……的确如此。」

就算有影响,但如果无法认知到也没有区别。就算身为魔女,在这点上也是一样的。

「但是,把这个球交给我的占卜师曾说过,使用这个球就好比『在世界上钉一根针』。寻找原本不存在的未来,并且在那里刺上一根针钉住它。就好像在已死的虫子脚和翅膀上用针钉住一样,这个世界也已经被刺上了无数根针。所以世界想要回到原本的样子,但那个球却与之相反地想要用针固定住它。这些事被不断重复。」

「针……」

想要恢复原样的世界,和持续钉上针的魔法球。恐怕至今为止这样的事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一想到这些……缇娜夏就不由得颤抖。

这场攻防战究竟要持续到何时。不对,还能持续多久?

世界不断被钉上新的针——它到底还能忍受多少改窜?

这件事再怎么思考也得不到答案。在最终结果出现前,仅凭她们自己永远无法明白。或许在一无所知的某一天,突然间一切就全部消失了。好比在使用艾特利亚时,原本的世界就会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

迷失于可怕想象中的缇娜夏注意到了拉维妮娅的视线,抬起了头。作为交换,她也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事。

首先是那个球的名字「艾特利亚」。以及艾特利亚应该有两个,其中一个在铎洱达尔的宝物库中这一情况。虽然犹豫了一下,但缇娜夏还是说出了有个男人正在追寻它们的事。听到这里,一直皱着眉的拉维妮娅轻轻咂了咂嘴。

「把你们两人的情况告诉我的,恐怕就是那个男人。长相和你所说的一样。」

「欸……瓦尔托?」

「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他在你逃走后就马上来找我了。虽然他形迹很可疑,但稍微调查一下后就发现他说的没错,所以我就来了法尔萨斯。早知道杀了他就好。」

看到拉维妮娅略显苦涩的表情,缇娜夏的脸色发白。

瓦尔托在她逃走之后马上就采取了下一步行动。总觉得不管在哪里都会有阴谋等着她。他还做了什么准备?

拉维妮娅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忽而叹了口气。她的动作不可思议地很有母亲的感觉。

「你们尽可能地多注意一些吧。那种人什么手段都会用的。」

「……多谢你的忠告。」

「好了,那我就回去了。」

魔女转身开始编织构成,缇娜夏向着她的后背伸出手。

「请等一下!」

「怎么了?」

她转过头看向她,缇娜夏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你只是来说关于球的这些事的吗?」

「是的。那个笨蛋实在是让人信不过,所以我来再叮嘱一下,你得管住他。」

她的语言中看不出感情。但听到这些,缇娜夏感受到她话语中像是荆棘一样的东西。她不由得说出了至今为止一直萦绕在心中的事,那个从不曾问过别人的问题。

「……扭曲过去、以自己为代价来帮助别人,你认为这是一种罪吗?」

她用略显嘶哑的声音提出了这个问题,隔了一会儿,拉维妮娅转过身来看向她。

绿色的眼瞳中带着强烈的光芒。沉默了几秒后,魔女开口说道。

「不管有多深的爱,也不应改变事物原有的样子。过去应该被接受,更别说要以自己为代价,这只是一种愚昧的行为。被拯救了的你应该明白,并不是活下去就好。」

——严厉的话语。

但这也是一种真实。

以对方的存在为代价被拯救了的人,必然会永远怀抱着伤痛活下去。失去对方的悔恨也会累积起来,甚至会让那人想要再次回到过去。

魔女或许对自己女儿既感到悲伤,也感到愤怒。

罗萨莉亚虽然救了儿子,但她的死也撕裂了孩子的心。如果没有拉维妮娅的介入,这件事只会导致悲剧的连锁。

缇娜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行了一礼。她自己也有着必须怀抱下去的问题,只要她还活着,这个问题就不会消失。

不过,她并不是一个人。这是件非常幸运的事。

拉维妮娅稍稍扬了扬眉毛,回应了缇娜夏的沉默。

「你的解咒做的非常精彩。有定义名的那个部分,只是为了和守护一起封印那个笨蛋的记忆,所以不用在意。战斗用的那些构成也是……如果你没有沉睡而是度过了相应岁月的话,肯定早就变成我无法企及的怪物了。」

「……谢谢。」

以复杂的表情回应了她略显绕弯的赞赏,缇娜夏再次低下头来。

感觉到构成的气息。

然后,当她抬起头时,魔女连个招呼也没打就已经离开了。



女王于下午回到铎洱达尔,向一直担心她的各人低下了头。特别是向在离开的三天里替她处理事务的瑞吉斯和各位亲信道歉时,瑞吉斯苦笑着说道。

「您不用介意这些事。身体还好吗?」

「完全没事了。可以继续工作。」

「不行,今天请您好好休息。」

听到下任国王的话,缇娜夏垂下了头。

她屏退其余人,只留下瑞吉斯和雷纳特,将这次绑匪的真实意图告诉了他们。听到可以回到过去的魔法具以及与之相关的一系列事,他们愣在原地。

「竟然还存在这种东西……」

「我把它封印起来了。抱歉一直保密到现在。」

「不,这是明智的判断。」

她曾经告诉瑞吉斯「奥斯卡回到过去」的事,但一直没有明说他采取的方法。但就算告诉他这个魔法具就在铎洱达尔,他也应该无法马上接受吧。

更何况还有知晓魔法球,并且已经盯上它的人存在。看到紧张地绷着表情的两人,缇娜夏点了点头。

「虽然他是个来历不明的对手,但各种布置都非常周密,人也神出鬼没。不知道他下次会使出什么手段,你们最好也多加注意。」

「明白了。」

雷纳特认真的行了一礼。瑞吉斯则一脸严肃的抱着胳膊。

「能够回到过去的魔法具?真是可怕,他想要用它做什么?」

「严格来说,在使用它的瞬间,『现在』会消失。」

缇娜夏的话语仿佛降低了现场的温度。就算使用者只想进行一些微小的修正,也无法知道最终会变成怎样。当微小的变化累积起来之后,谁也不知道会在何处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天的事没能让艾特利亚发动,但无论是多么想要改写的过去,都不该随意地使用它。缇娜夏自我反省着。

瑞吉斯带着不好受的表情想要附和她,看到缇娜夏的样子微微苦笑起来。

「如果没有四百年前的那件事,铎洱达尔会变成什么样呢。」

听到男人的疑问,缇娜夏微微睁大了眼睛。

——如果奥斯卡没有帮助孩提时的她。

差点陷入这一没有答案的空想,她摇了摇头。



在裸露的石壁间的细小缝隙中,台阶逐渐延伸向地下深处。

男子小心翼翼,但却焦急地沿着台阶向下。他的左手时不时扶在墙上,右手则爱护地抱着白布包裹着的某样事物。等间隔的灯光在男人身后照出了黑色的细长影子。

漫无尽头向下延伸的台阶终于迎来了终点。

但这里没有任何人。只是充满着冰冷的空气。

就在几天前,这里还像是集中了这个世界的所有秽气一样。有许多人被当做活祭品,在这里引来了吞噬一切的邪恶。

但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那个东西显现在了地表……然后败了。

所以留存在这里的,只是一些渣滓。

男子站在宽阔空洞的入口处。他那像是被妄执附体的双眼环视着周围……抱紧了怀中的温暖的包袱。

塞扎尔的宫廷被阴暗的空气所包围。

因为前几日的败北,掌握城堡权力的大部分人都死了。逃回来的教祖也下落不明,甚至有传闻说他已经被法尔萨斯抓走。

然而,邪神的支持者们消失了这件事,对于残留的正常人来说,反倒是终于看见的一条活路。虽然这么想,但因为剩下来的人实在太少了,他们仍无法挥去晦暗的心情。

现在还能有所行动的,就只有虚脱的国王、他的独生子罗姆卡以及寥寥无几的文官们。没有其他人拥有能够领导这个国家的霸气。这类人早已被教团埋葬。

这样下去塞扎尔或许会慢慢灭亡——放弃的氛围充满了王宫的走廊。而两位男子正快步行走于其间。

其中一位是个年轻的文官,另一位则是这个国家的王子。他们是留在城堡里的人中最年轻的两人,一直以来都屏呼静待着教团统治的结束。

「殿下,总之我们得尽快开始重建。」

「没法向人民交代,太多人因此丧命。」

「目前国家政务体系几乎没有运转,商人们也在离开我国,这样下去的话……」

从以前开始,他国的商人们就对不断荒废的塞扎尔敬而远之。尽管如此,至今为止教团的人一直以独裁统治着国民,勉强维持了国家的形制。

但现在这些人也都不在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分离崩析。

想把情况控制住——走在看不见前方的走廊上,两人都强烈地这么希望。

王子罗姆卡开始翻阅手边的文件。

「资金压倒性地不足……他们几乎用完了一切。但在这种形势下,别说增税了,还得降低才行,甚至应该补贴国民才对。」

因征兵而失去父亲的母子,儿子被夺走的老人,国内有很多这样的人。如果不能帮助他们,这个国家仍旧没有未来。罗姆卡感受到一种使命感,紧紧抿住了嘴唇。

虽然他的意志很高洁,但仍找不到具体的手段。文官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我们能向哪里请求援助吗?」

「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把宝物库中剩下的东西处理掉。应该能派上点用场。」

两个人急匆匆前进的走廊上,突然出现了三个男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罗姆卡看见拦路者的样子,不由屏住了呼吸。他们是几天前仍旧统治着这个国家的教团的残余分子。

「我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呢,殿下。如果您想处理宝物库的话,让我们也一起帮帮忙吧。」

「开什么玩笑!你们以为是谁把这个国家搞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教祖大人还在的时候殿下明明什么都不敢说嘛,现在再讲这些也没什么说服力哦。」

听到他们的嘲笑声,罗姆卡的满脸通红。但他的背后也开始冒出冷汗。他们隶属于教团,也都是魔法士。而自己并没有能与之对抗的力量。他看向身边的文官,他也正满脸苍白地会看罗姆卡。

——好不容易能够继续前进,难道这条道路又要被堵死了吗。

罗姆卡因绝望而低下了头,但是他耳边却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清爽声音。

「我有话要对负责塞扎尔国政的人说……我可以除掉那些人吗?罗姆卡殿下。」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教团魔法士们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面对突如其来的帮助,罗姆卡大声喊道。

「对,他们是国家的祸害!可以的话烦请除掉他们。」

「那我就不客气了。」

陌生男子的行动十分迅速。

正当三个魔法士愤怒回头时,男人手上的构成已经将他们三人缠绕在一起。发出淡蓝色光芒的魔法绳索抵消了三人正在编织的构成,勒紧了他们的喉咙。

他们的脖子发出难听的声音折断。失去力量的身体崩落在地板上。

罗姆卡不由得转过脸,接着听到了和刚才一样清爽的声音。

「这样就能好好说话了。尸体的处理就交给您了。」

「啊,好……谢谢你。」

罗姆卡隔着三具尸体再次看向那个男人。

他注意到王子的视线,抬起手臂向他展示了铎洱达尔的纹章。

换了个地方后,自称雷纳特的男子简单地告诉他们自己的来意。

也即是,铎洱达尔想要买下塞扎尔北部的一个巨型水晶窟。

虽然罗姆卡知道本国北部好像有可以采集优质水晶的地区,但由于那里与塔伊利的国境线很近,而且过去曾经发生过塌方,现在基本已经被废弃了。虽然作为魔法国家,铎洱达尔当然十分需要可以制作魔法具的水晶,但为什么是现在?罗姆卡感到十分惊讶。

他的疑惑随着雷纳特抛出的具体金额而进一步增加。根据他出示的文件显示,铎洱达尔开出了大约相当于塞扎尔一年国家预算的价格。

罗姆卡坦率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十分感谢你们的提议,但这个……太多了吧?」

「实际的收购金额是这个数字的四分之一。剩下的部分,由于开采地点离塔伊利很近,就作为开采期的保证金吧。开采结束后还请您返还给我们。当然多花几年时间也没问题。」

铎洱达尔和塔伊利之间关系绝非友好。毕竟是魔法大国以及避忌魔法的国家。在开采期间,塔伊利国境附近必然会有铎洱达尔人出入,这应该是希望塞扎尔能在这段时间协助斡旋塔伊利吧。

但即便如此,这个金额也太多了。而且没规定具体的返还期限也有些古怪。

罗姆卡直直地盯着雷纳特。雷纳特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着。

——这些只是铎洱达尔的厚意。

虽然并不公开,但这是为了援助塞扎尔复兴的手段。对于女王回来后略显发憷提出的援助方案,瑞吉斯也笑着表示同意。因为这并非单纯的人道主义支援,能够在此时卖塞扎尔一个人情,将来万一同塔伊利关系恶化时可能会派上用场,也有这种用意。考虑到这一目的,瑞吉斯认为这也不是那么高的投资。

「如果您能接受,稍后我会带来正式的文件。」

罗姆卡领悟了铎洱达尔的言外之意,他站起身,低下了头。

「请多多关照……请向女王转达我的谢意。」

「我会切实传达到。」

再确认了几个细节,雷纳特眯起了眼睛。提出了可能是他此行真正目的的问题。

「另外……您知道那个邪神的根本位置所在吗?如果可以的话,为了斩断后顾之忧,我想进行一下调查。」

听到这个问题,塞扎尔的两人屏住了呼吸。他们完全不晓得,几百年来一直侵蚀国家的邪神竟然还留有残渣。

雷纳特返回后来到了女王的政务室。

一直坐在桌子后面的她,现在正躺在房间角落的长椅上小憩,瑞吉斯正在替她处理公务。看到惊讶地雷纳特,瑞吉斯笑了笑。

「她好像累了。其实应该把她搬回卧室。」

昨天回来的女王说是没事了,但仍发着低烧,身体情况也不太稳定。希望她去修养的瑞吉斯,以及坚持想要工作的她最终妥协后的状态就是现在这样吧。瑞吉斯问道。

「那么,塞扎尔的情况怎样?」

「欣然应允了。不过这也是当然的,他们很不容易。」

「是嘛,那就好。」

瑞吉斯听完他的具体报告,便开始撰写相应的草案。他没有抬头地继续问道。

「另一边呢?」

「我去看过了。他们在国境附近的森林里挖了个地下洞窟,里面相当宽阔,中央有一个很深的洞穴。恐怕那就是丢放活祭品的地方。」

「还剩下什么吗?」

「完全不剩任何东西,一干二净。虽然多少能感到一些瘴气……但我也让精灵看过了,没剩下什么东西。」

「是吗……」

又一个禁咒被粉碎。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全大陆。只要铎洱达尔作为对抗禁咒的势力能够一直留下结果,那禁咒或许终将会成为历史中的遗物。

瑞吉斯一瞬间想象着梦幻般的理想,微笑了起来。

雷纳特补充报告了一件事。

「但是……太过干净了也有些不协调。毕竟显现了那种魔法存在,完全没有任何残余也是一种异常。可能已经被人特意清理过了。」

「清理禁咒的残渣?这又是什么目的?」

「这是落在台阶上的东西。还很新。」

雷纳特从文件袋中取出白布。看到展开后应该有外套般大小的白布,瑞吉斯思考着。

「看不出这是什么,先进行一下魔法药分析吧。」

「明白了。」

雷纳特行了一礼离开了政务室。留在房间里的王子看着情况不明的报告,用手撑着桌子沉思起来。

※——

在大陆上的四个大国中,法尔萨斯和冈杜那每年都会借机主办一个邀请诸国人员的外交场合,法尔萨斯是以国王生日、冈杜那则是以建国纪念日为名举办。

这些场合论实质都是聚集各国人员,让大家一起探查一下其他国家的情况、维持各国关系的一个默认的场合。

在与魔女战斗的十天后,缇娜夏已经完全恢复,她正在阅读关于两周后于法尔萨斯举办的典礼的文件。随后露出了有些讨厌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不像客人,完全就是法尔萨斯方面的人员嘛。」

「您都已经订婚了,这次也会宣布的吧?」

米拉坐在桌边喝茶,随声附和道。

法尔萨斯发来的给缇娜夏的文件中列示了当天的预定安排,根据其内容来看,基本就在委托她当天作为奥斯卡的同伴来接待大家。已经公布退位后会嫁到法尔萨斯的她,虽然仍身为铎洱达尔的女王,但也算半个法尔萨斯人。感觉到自己立场的复杂性,缇娜夏不由抱住了头。

「外交也就算了……毕竟是工作。但总有种会因此外的原因一直都不消停的预感。」

「毕竟那个男人于公于私都很不错呢。你肯定会招人嫉妒的。」

「我—不—要—啦—」

缇娜夏把文件再看了一遍。发现文件的最后有人用潦草地写着「礼服我都准备好了,你直接过来就行。」。未婚夫的笔迹让她露出了微笑。

「开心……」

她不自觉地从嘴边漏出这些话。缇娜夏拿着文件站起来,跳着走到窗边,乘势坐在打开着的窗框上。

柔和的风吹动她的黑发,女王有些痒痒的,眯起眼睛眺望着窗外。

——在这个时代醒来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七个月。回首一看好像只是眨眼般的时间。

这段时间过得非常充实,也同小时候与奥斯卡生活那一个月一样幸福,或许更甚。

然而,有时缇娜夏也会对自己的幸福感到些许罪恶感。她现在的生活,建立在很多人的牺牲与善意之上。每当她想起过去,就觉得自己决不能忘记这一点。

但她也并不想因此就变得厌世或者自虐。

如果活着的人们都不能挺胸生活的话,世界又该如何转动呢。

留下来的人们更应笔直继续前进。现在她就认为自己应该这么做。

缇娜夏不知第几次重新看向那份文件,不意间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她看向窗外。精灵注意到她歪了歪头。

「缇娜夏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我好像感觉到一股奇怪的魔力味道。」

「是吗?我没感觉到哦。」

「大概是错觉吧,可能有人在练习魔法。」

缇娜夏轻轻的从窗框上跳下来。在她离开铎洱达尔的三天里,精灵们都留在城堡里,她也收到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的报告。这座城市里的魔法士很多,也有很多人会在研究或者训练中使用魔法。并不是值得特别在意的事,缇娜夏决定不去想它。

她拉开椅子回到办公桌前,然后收敛起笑容变回了女王的模样,准备开始解决堆积如山的事务。



「——好吗?千万别闹出问题来。」

「我知道。」

青年和少女两人吵闹着走出官邸。面对强势的少女,青年露出了随意的笑容。但这美丽的笑容只会继续煽动少女的疑心。

「你真的知道吗……」

「我还真是没信用啊。」

「怎么可能有啊,你好好想想一下自己的行为。」

男人被狠狠驳斥,但好像完全没有在意,只是在后面推着少女的后背。

「好了,快走吧。」

「好好。」

少女穿着正装,背对着男子走着。

他凝视着她娇小的背影,突然间,他眼中露出了尖锐的光芒。笑容从他脸上隐去,露出了毫不隐藏的不祥神色,充满了想要撕裂世界般的杀气。

但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也没人有任何预感。除了这个男人以外。

「怎么了?快点走吧,特拉维斯。」

「来了来了。你背上的那个绑带有些歪了。」

「哎?」

少女慌忙把手伸到背后想要自己调整一下。特拉维斯面露笑容地看着她,伸手重新帮她系好了绑带。比她自己系的还要漂亮。

「行了,这样就好。你是最漂亮的,奥蕾莉亚。」

「别说傻话了,还有别做傻事。」

看到一点都不乖巧的少女,魔王用鼻子笑了一声,陪她走了出去。

然而在他的笑容之下,还残留着没有消除的杀气。



典礼当天,天空晴朗美丽。

虽然天气还有些暖和,但已谈不上有多炎热。整个城堡都在忙着进行准备,缇娜夏一早便来到了法尔萨斯。她走进指定的房间,希尔薇娅和女官们已经等在那里。这位她的魔法士朋友好像十分喜欢为缇娜夏装扮,每次都会耗费必要以上的心思。

「我等你好久了,缇娜夏大人!我从第一次见到您起就在盼着这一天了!」

「好久……好夸张……」

看到希尔薇娅的满心兴奋,缇娜夏不由有些脱力。但她既没法逃跑也没那个时间抵抗。她按照希尔薇娅的指示开始沐浴。其实她还有些想睡,这倒也正好。她躺进浴池里享受着香油的香味,一边伸展起纤细的四肢。

「希尔薇娅,伤口已经好了么?」

「完全没事了!谢谢您的关心。」

希尔薇娅笑着用梳子梳理她长长的黑发。她前阵子受的伤已经恢复好,也为今天的公开发表开心的不得了。也许是为了表现她的干劲,浴室里摆着比平时还要多一倍的瓶子。

「今天的礼服,陛下说是作为缇娜夏大人的生日礼物送给您的。」

「欸!」

听到意想不到的话,缇娜夏翘在浴缸边上的脚滑进了热水中。水花溅在她脸上。说起来,大约一个月前,和他谈论仪式话题的时候曾经被问到过生日。当她回答「大概在一个月前」的时候,还被他用力捏了一下脸颊。

未婚夫的突然袭击让缇娜夏的双颊绯红。

「生日……毕竟已经不是庆祝这种的年纪了,所以完全忘了。」

「您几岁了呀?」

「嗯……大概四百三十二?还是四百三十三……」

「……」

「是有点吓人吧。」

虽然缇娜夏的肉体年龄只有二十岁,但实际年龄甚至跨越了时代。仔细一想的话她已经活了超过奥斯卡二十倍左右的岁月了。但由于其中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沉睡,所以人生经验反倒是她比较少。

「白白长了这么多岁数,其实也只是小辈。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学。」

缇娜夏苦笑着再次把脚搭在浴缸边上,闭上了眼睛。

温暖的热水有一种被呵护着的安心感,让她沉浸其间。

从洗完澡后到全部准备完成总共花了两个半小时。

在这期间,缇娜夏的妆容和发型被调整了很多次。

希尔薇娅的女官们最初还会问缇娜夏的意见,但知道她只会随意回复后,就完全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来决定。

王送给她的礼物的这件象牙色礼服,使用了非常多手工蕾丝。宽袖口的短袖上绣着嫩草色的蔷薇。胸口略微敞开,到腰部的正面排布着胡桃按扣。裙摆上重叠了好几层蕾丝,在身前画出圆形,身后则是很长的拖尾。

希尔薇娅把她腰间的饰带在身后系上漂亮的结,笑了起来。

「陛下很清楚应该怎么展示缇娜夏大人的魅力呢。」

「嗯,完全搞不懂。」

听到她呆笨的回应,希尔薇娅有些泄气。

缇娜夏长发半垂,另一半则在脑后用鲜花装饰扎了起来,与清秀楚楚的礼服相结合,展现出一种让人怜爱的美丽。几乎感受不到她平时在正式场合中表现出的威压感和让人不敢靠近的氛围。柔软可爱的身段,非常适合作为未婚妻站在男人身边。

希尔薇娅后退了一步确认了缇娜夏的样子。稍微调整了一下她头上的花饰。

「嗯,完美!」

「谢谢。」

缇娜夏微笑着道了声谢,看向穿衣镜。镜中映出了似乎立刻就要参加婚礼的新娘少女般的自己。总觉得有些不习惯,还有些害羞。

她确认了一下时钟,离仪式开始还有三十分钟左右。缇娜夏向正在收拾东西的希尔薇娅问道。

「我可以出去一会么?」

「没问题哦。如果有地方坏了的话就跟我说。」

得到同意,她离开了房间。一边提着礼服的裙摆,一边在走廊上逛着。

已经临近典礼开始了,到处都是文官和女官们走来走去。他们注意到缇娜夏时一个接一个地低头行礼,搞得她有些不好意思。缇娜夏往没有人气的地方走了去。正闲逛在走廊上时,她看向窗外停下了脚步。

有一个少女正走在中庭里。

她身穿正装,应该是接受招待的宾客。她银色的头发在阳光照耀下散发出光泽,身上穿了天蓝色的礼服。缇娜夏所在的位置较高一些,看不清她的脸,但她好像在寻找什么似的东张西望着。

缇娜夏歪了歪头,把手放在窗框上,编织起短距离转移的构成。

少女正独自在中庭里徘徊,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缇娜夏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是通过转移出现。看到彼此都穿着正装,她低了低头。

「啊,不好意思……」

「你在找什么东西?需要帮忙么?」

如果有什么困扰的事,两个人找应该比一个人更快一些,能赶上典礼。

缇娜夏这样想着问道,少女稍显惊慌的看了看周围。

「哎,那个,我好像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所以有点在意……」

「婴儿?」

缇娜夏惊讶地歪着头。

平时的法尔萨斯城堡里应该不会有婴儿,难道是某位宾客带来的?

即使是这样,也很难想象宾客会直接把婴儿带来城堡里。毕竟今天是典礼的日子。

缇娜夏自己也试着侧耳倾听,但现在什么都听不见。少女也注意到了这件事,脸红着低下了头。

「对不起,打扰你了。」

「没事,这种事的确很让人在意。我也会一起注意一下。」

缇娜夏说完,少女便露出了可爱的微笑。蓝灰色的双眼中充满了清澈的光。让缇娜夏看地有些入迷。

——她是一位容颜靓丽的少女,不仅如此,还能感受到一种神秘的氛围。

应该是魔法士,或者有类似素质的人。缇娜夏感受到强大的魔力,暗中赞赏着。

少女略显顾虑地看向缇娜夏,但不知为何她的眼神一瞬间闪过了痛苦的阴霾神色。

缇娜夏注意到这一点,但在她还没来得及发问前,少女便再次低下了头。当她抬起头时,双眼中已经没有任何阴霾,她害羞地笑了。

「我的同伴还在等我,不好意思。谢谢您的关心。」

「啊,好的,那就晚些再会吧。」

少女微微点头行了一礼便离去了。完全看不见她的身影后,缇娜夏才意识到自己和对方都没有报上姓名。

「……应该问一下她的名字的。」

她是个特别吸引人的少女。不过应该马上还能见到。

缇娜夏这么想着,为了赶上典礼自己也回到了城堡内。

这时,在无人的中庭里,微微响起了婴儿的哭声。

但已经没人听到那个声音再赶过来了。



在进行最终确认的同时,奥斯卡自己也换上了正装,他看见缇娜夏来到休息室,不由眯起了眼睛。他招了招手把她叫过来,抱起她让她坐在膝盖上。

「很适合你。」

「谢谢你的礼服。」

「嗯,我很满足。」

奥斯卡小心注意着不弄坏她盘好的头发,轻轻拉了一下她披在身上的一束头发。

「今天会挺麻烦的,加油吧。」

「我有心理准备。」

女人脸上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向他伸出了右掌。她的手掌上放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上镶嵌着一枚让人联想到她眼睛的小黑曜石。

「伸出一只手来。」

「哪只?」

「哪只都可以,啊,左手的话应该不会碍事。」

奥斯卡如她所说伸出左手,缇娜夏拿起戒指,把戒指和男人的手指比了比大小。

「看来要再弄得大一些才行。」

她轻轻吟唱了一下,戒指变大了一圈。她将戒指戴在了奥斯卡的左手中指上。继续咏唱调整了它的大小。奥斯卡饶有兴趣的看着仿佛不像金属的戒指的变化。

「这是什么做的?」

「银的,只是制作时施加了魔法。」

缇娜夏确认了戒指紧贴他的手指后,就开始继续其他咏唱。她咏唱结束后戒指的外观并没有发生变化。她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男人笑了笑。

「这样的话除了你之外的人就看不到这个戒指了。」

「嗯。是给我的吗?」

「当然,这是个魔法具。我在里面施加了构成,只要挪开这个石头就可以发动。虽然只能生效一次,但是发动后会以你为中心产生一个无法使用转移魔法的区域。不能转移出去,也无法转移进来,通过转移移动区域里的东西也是不行的。」

听到未婚妻的说明,男人睁大了眼镜。他认真地看着戴在自己手上的戒指。

「那可真厉害……是为了上次战斗那种情况吗?」

「是的。你和魔法士对战的时候,对方转移或者飞走就麻烦了。飞走的话还能通过那克追上去,转移还是干脆把它封印起来比较好。效果会持续十分钟。用掉了的话我会帮你再补充构成的。」

「帮大忙了,谢谢你。」

听到奥斯卡道谢,缇娜夏害羞的笑了起来。但马上露出了认真的表情叮嘱道。

「封印转移的效果对敌我都会生效,所以使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哦。」

「你也不能转移吗?」

「我也不能,如果想要只让我免于封印,整体的效果就会变弱。那样就没意义了。现在的这个,即便对手有魔女级的魔力也能封印住哦。」

「明白了,我会小心使用。」

奥斯卡确认着戒指点了点头。

前阵子与拉维妮娅战斗的时候,对方转移过来一堆利剑,相当棘手。如果今后又有对上强敌的机会,这个魔法具会成为强力的武器。虽然可能只是小事,但这也是她吸取过去经验的一种表现,他非常感谢。

缇娜夏抬头看着男人,露出了荡漾的微笑。

「生日快乐。」

她的话里透出稚气的情感。这个魔法具就是她送的礼物吧。与送给她的礼物相比,这个也太过于实用了,这一点让奥斯卡不由大笑起来。看到笑出声的王,她像只猫似的瞪圆了眼睛。

「欸,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什么,你真的很有意思。谢谢你。」

奥斯卡的手搭上她的脸颊,靠近她吻了下她涂了唇膏的嘴唇。

双唇分开时,缇娜夏虽然满脸通红,但还是疑惑着到底哪里有趣了,讶异地离开了房间。

典礼准时开始。

站在奥斯卡身边的缇娜夏,既是他的未婚妻,也是铎洱达尔的现任女王。

面对接踵而来的各国宾客,缇娜夏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同时也试探着确认了一些事。

铎洱达尔现在正处于制度改革的关键期,前阵子又刚刚以禁咒对抗者的身份介入了法尔萨斯与塞扎尔的战争。在目前情况下,她必须确认各国对铎洱达尔抱有什么样的态度。

然而实际一问,她发现在法尔萨斯的典礼上,大家给予她以及她国家的评价几乎都是赞赏或者祝福。就连塔伊利的王子也对她致以礼节性的问候。

缇娜夏在人潮散去后,向身旁的男人低语道。

「连一句牵制的话都没有,有点出乎意料。」

「和我订婚真是太好了吧?」

「该怎么说……哎,是的。」

缇娜夏轻声说着点了点头,但她没有注意到,其实她自己现在的模样对于这件事也起了一定作用。如果她今天仍旧是如女王般的姿态,或许还可能引起一些国家的警戒。然而,今天的她可以说是非常可爱,拥有着与她外表年龄相应的让人怜爱的模样。

订婚后,因为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亮相而来探听情况的人们,看到她这副站在男人身边婀娜微笑的样子,都不由放下了心中的担忧。里面甚至有人怀疑她和继承精灵时的女王是不是同一个人。看到比预想更好的效果,计算到这些制作了这套礼服的奥斯卡有些想笑。同时他也感觉到朝向自己的视线中夹杂着诸多艳羡,感到些许的优越感的同时不由苦笑。

虽然缇娜夏好像不喜欢女性阵容对她投去的嫉妒眼神,但奥斯卡觉得瞪着他的视线应该也与之不相上下。眨眼间就把拥有稀世力量和美貌的女王掌握在手中,羡慕他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虽然内里是个炸弹女。」

「欸,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今天我可没有破坏窗户哦。」

「不是今天也别破坏窗户啊。也只有我能管得住你了。」

「你说的是没错,但发生什么了吗?」

缇娜夏一脸茫然的抬头看着他。

就在这时,一名少女来到两人面前。缇娜夏看着少女的脸,漏出了惊讶的声音。她就是刚才在中庭里见到的那个少女。银发的她微笑着行了一礼。

「初次见面,两位陛下。我是奥蕾莉亚·卡瑙·奈莎·福尔西亚。这次代理冈杜那国王前来向您祝贺。」

「感谢您珍重的问候。也请代我向贵国王问好。」

「这是我应该做的。」

少女屈膝回答了奥斯卡,缇娜夏娇艳地笑了起来。

「我是缇娜夏·艾斯·梅亚·乌尔·艾缇露娜·铎洱达尔。刚才失礼了。」

「彼此彼此,很抱歉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

看到有些惊讶的奥斯卡,缇娜夏说明了刚才与她在中庭里相遇的事。同时她想起了一件事。

「这么说来,您的同伴也来了吗?」

「是的,我的监护人也一起来了。……特拉维斯?」

听到奥蕾莉亚回头喊出的名字,缇娜夏张大了嘴巴。如果她喝过些什么东西,现在可能就要惊讶地喷出来了吧。她身边的奥斯卡也哑然无声。

闪耀的银发男子出现在半失神的两人面前,用优美的动作行了一礼。

特拉维斯抬起头来微笑了一下。

看到他戏弄的微笑,奥斯卡比缇娜夏更早回过神来,握住了腰间的阿卡西亚。他保持着随时能够拔出剑的状态,瞪着特拉维斯。

感受到夹杂着杀气的威压,奥蕾莉亚吓了一跳。奥斯卡用像是恫吓的低沉声音说道。

「亏你还敢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你还是分清一下时间和场合比较好吧?」

感觉到一触即发的气氛,缇娜夏插进两人之间,两只手分别按住两个男人。

「等,等一下,奥斯卡。」

「让开,缇娜夏。」

「不行,这样不太好。」

附近的两三位宾客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向这里投来了讶异的视线。

缇娜夏看向笑着的特拉维斯和他身旁睁圆了眼镜的奥蕾莉亚。少女注意到她困扰至极的视线,拉住了特拉维斯的胳膊。

「特拉维斯!不是说了今天不能使坏的嘛!」

「不是今天做的。」

「都一样啊!笨蛋!」

奥蕾莉亚揪住了男人的耳朵,用力扯着让他低下了头。她自己也深深低头。

「虽然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也有同样的责任。非常抱歉。」

最上位魔族被十五六岁的少女拉着耳朵低下了头。

看到眼前这难以言喻的光景,奥斯卡和缇娜夏互相看了看。虽然特拉维斯本人正抱怨着「好痛,放手。」,但奥蕾莉亚好像反而增加了手上的力量。

法尔萨斯王不知该作何反应,被旁边的未婚妻拉着胳膊退了半步。缇娜夏双手在脸前合十恳求道。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请控制一下,拜托了。」

看到她极度困扰的表情,奥斯卡也总算恢复了冷静。他控制压抑了自己的感情,向奥蕾莉亚说到。

「我也失礼了。没什么事,请抬起头来。」

「感谢您的宽容。」

少女抬起头。蓝灰色的双眼摇曳着看向国王和缇娜夏。但他们的双眼中已经藏起了所有感情。

王瞥了一眼满脸无辜的特拉维斯,打了个形式上的招呼后就离开了那里。缇娜夏一瞬间想要说些什么似的看了看奥蕾莉亚,但什么也没说地苦笑着跟上了他。

目送两人离去,奥蕾莉亚小心不让别人看到地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男人的侧腹。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和那个女人认识很久了,稍微捉弄过她几次。」

「……糟透了。」

奥蕾莉亚深深叹了口气。身为她监护人的这个男人,因为他的美貌和性格,在女性关系方面纠纷不断。难道那位美丽的女王也是其中之一?——奥蕾莉亚将怀着担心与愤怒,以及一丝丝嫉妒的目光投向了男人。

「她曾经是你的恋人?」

「怎么可能,那种自我完结型的女人不是我的菜。」

特拉维斯随意地回复,但好像注意到了什么的扬了扬眉毛。他认真地盯着少女。

他的视线让奥蕾莉亚有些不舒服,转过身去。

「怎,怎么了?」

「嘛,要说在不在意她,还是挺在意的。」

「……哼。」

她感到些许不快,声音有点低沉。

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那么漂亮的美人应该没人会不在意。

奥蕾莉亚想起了在中庭遇见的女王的样子。缇娜夏只是因为陌生的自己在寻找什么东西,就下来帮她了。

既温暖又温柔,还有已经成型的大人的美貌。想来大家都会喜欢她。

奥蕾莉亚闭上了眼睛,这些无聊的思绪让她有些心痛。但是缇娜夏已经有未婚夫了。

特拉维斯轻轻抚摸着少女低下的头。

「你要做个好孩子哦。」

「别把我当小孩子。」

「你还是个孩子。只要你是个好孩子我就会守护你。绝对。」

拥有强大力量的声音。他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呢?她并不想抬头看。

但她仍旧相信了男人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典礼告一段落,宾客们开始回去的时候,男女两人正面对面漂浮在法尔萨斯城堡上空高处。女人皱着美丽的眉毛提出忠告。

「请不要再做那种恶劣的行为了……」

「我只是作为王位继承人的监护者跟来而已,别瞎抱怨。」

「你这说法……不愧是非人……」

听到男人直白的回应,缇娜夏深深叹了口气。按住了发疼的太阳穴。

「之后我也被他念了很久,饶了我吧。」

「结婚对象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可真太好了。不提这个,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看到已经放弃了的缇娜夏,特拉维斯脸上浮现坏笑。他用手指着她——

「——是时候清算留你一命的人情了。」

脑子还没完全理解他的话,缇娜夏就感到浑身战栗。

迄今为止他已经两次放过了差点被杀死的她。而他现在正要求清算这件事。缇娜夏迅速编织起构成。

但特拉维斯挥了挥手阻止了她。

「别着急,我不是要杀你。我有个要求。」

男人的话让缇娜夏皱起了眉。她消去了手中的构成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什么事?」

「我需要你当一下我的女人的替身。」

「啊!?」

完全搞不懂他在说什么。缇娜夏回忆起之前见到的让人怜爱的少女。恐怕她就是所谓的「我的女人」吧。虽然还略显稚嫩,但那个少女的确有着不可思议的魅力。而且她看上去内心强大,也很聪慧。

但这件事为什么会牵扯上这种奇怪的情况?缇娜夏歪了歪头。

「替身是什么意思?」

「我察觉有个麻烦的女人醒来了。她很有可能来杀奥蕾莉亚。我会在这件事发生前把她杀了,但我不在的时候那家伙的手下可能会来。虽然我会准备护卫,但还是不太放心。所以还是让他们把你当成我的女人比较好。」

「……哎哎?」

这还真是无比麻烦又任性的要求。被卷入其中的奥蕾莉亚也挺可怜的。感到有些头疼,缇娜夏再次按住太阳穴。

「麻烦的女人是谁?」

「和我一样。」

「一样性格扭曲?」

「不是,和我一样的位格。」

「额……最上位魔族!?」

「嘛,没错,而且很缠人。」

「……你的女性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缇娜夏曾经杀死的魔女,好像也是这个男人以前的恋人。大概是他甩人的方式太过分,魔女非常憎恨他,但他又被召唤时的契约限制不能杀死她。所以缇娜夏杀了魔女对他来说是种幸运。

特拉维斯理所当然地对抱着头的缇娜夏说道。

「就是这样,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等一下等一下。」

缇娜夏伸出双手让他停下。毕竟可能成为另一个最上位魔族的目标。她不可能轻松回答同意。

但他并不允许反对意见。特拉维斯用惊讶的眼神瞪着缇娜夏。

「你傻吗?只要这样就可以还清这个人情,已经算便宜你了吧。」

「或许是这样……」

「另外,你是不是准备嫁去法尔萨斯?这倒也挺有意思的。铎洱达尔和法尔萨斯,哪个才算你的国家?说吧。」

缇娜夏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脸色有些发白。

特拉维斯以前曾经说过,作为她杀死魔女的谢礼,他承诺不会「对她所在的国家出手。」。虽然这种说法十分居高临下,但这就是魔族之王的做法。当她嫁入法尔萨斯后,她准备选择哪一边作为自己的国家,他又准备对另一边做些什么?他的这句话暗示这些威胁。

法尔萨斯与冈杜那接壤,可以的话她希望阻止特拉维斯介入这里的事。但她也想避免他因此对铎洱达尔出手。

「如果你愿意接下这件事,只要你的血脉还在,我也可以同时不侵犯这两个国家哦?反正对我来说一个两个国家也没什么区别。」

「呜……」

特拉维斯提出的十分破格。但其实问题的根源就是他自身即是灾祸这一前提。

缇娜夏抱起胳膊,看了看特拉维斯,他仍保持着平时从容的笑容。但却略微给人一种故意摆出这个态度的感觉。

「——奥蕾莉亚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想参考一下。」

被问到这个问题,男人露出了极其讨厌的表情。他像是想拒绝回答,但看到缇娜夏认真的眼神后咂了下舌。

「没什么,我因为有兴趣所以就跟着她而已。她还是个小娃娃,就这么死了也有点可惜。」

「唔。」

「你干还是不干?」

「我干。」

缇娜夏耸了耸肩即刻回答。

虽然是件麻烦事,但这个情况可以说是这个男人会提出的最好条件了。问题核心的最上位魔族也会由特拉维斯亲子去应付,缇娜夏还有精灵们帮忙。谈不上是什么不好的交易。

而且,她也有些觉得让奥蕾莉亚因此而死有些可惜。就像自己曾经也是个需要别人帮助的孩子一样,她也想成为这名少女的力量。而更重要的是,那个男人好像对她有些执念。或许奥蕾莉亚会成为能够改变他的人。

特拉维斯听到缇娜夏的同意,黑色的双眼中瞬间露出安心的神色。但很快就变回平时略带嘲讽的笑容。

「那就把胸口露出来。」

「为什么?」

「能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比较好吧,再烦的话我直接把它撕破了。」

「那,那可不行。」

她还穿着奥斯卡送的礼服。缇娜夏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乖乖解开了衣服前面的三个扣子。特拉维斯指了指在她白色肌肤中显得更为白皙的胸口。

「——绽放。」

孩子手掌大小的一个纹章随着这句咏唱显现。一个印记浮现于她光滑的肌肤之上,看起来十分毒辣鲜艳,像一朵蔷薇之花。

「好了,这是代表我的所有物的标记。只要是魔族,看一眼就会明白。」

「唔哇……之后能消去的吧。」

「结束后我会帮你抹掉,努力别死了。」

「好好,奥蕾莉亚也有这个吗?」

「怎么可能有。」

男人粗鲁地回了一句便消失了。她睁大了眼睛,凝视着男人刚才所在的地方。

「该怎么说呢……真是意外。」

至今为止只把人类像虫子一样当做取乐对象的男人,竟然把一名少女当做宝贝一样对待。仅因男人的兴之所至就两次差点死去的缇娜夏,怀着一种不知该说是恐怖还是可笑的感情眺望着天空,笑出了声。

典礼在二十分钟前结束,除了留宿城堡的人之外,宾客们都已经回去。

拉扎尔还在协助后续收拾的工作,在走出大厅时被主人叫住。

「你知道缇娜夏在哪儿么?」

「不,我不清楚。」

说起来不知何时起她就不见了。拉扎尔也觉得有些疑惑。

「那我去找她吧。」

「也是……麻烦你了。应该在换衣服的房间或者我的房间吧。」

「我知道了。」

国王的表情有些阴沉,大概因为与冈杜那宾客之间发生的争执吧。他已经确认奥蕾莉亚和她的同伴已经回国。尽管如此,主人好像还是有点担心。依他的命令,拉扎尔首先来到她的房间,发现那里没人后便准备前往王的房间。

「不会什么都没说就回铎洱达尔了吧……」

拉扎尔在走廊中穿行,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停下脚步。他仔细倾听,好像能听到像猫叫似的细小声音。

他依着声音的方向拐过走廊,在看守的卫兵站着的转角前,发现柱子的阴影里藏着一个大篮子。

——难道是谁遗弃的小猫?

他怀着这样的想法看向篮子,上面盖着一块白布,声音就是从白布下方传出来的。

拉扎尔下定决心掀起白布,好不容易才没有发出叫声。

——篮子里睡着一个刚出生三四个月的婴儿。

蓝色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突然开阔的视野。哭声大约也因为惊吓而停止。拉扎尔的视线和他的眼神对上,屏住了呼吸。

「怎么会……迷路的孩子?……不可能吧。」

他战战兢兢地看向周围,但没有人。他想要把手伸进篮子把他抱起来时,却发现里面有一封信。他把信拿起来一看,并没有信封,只是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收件人上写了法尔萨斯王的名字。拉扎尔把纸条展开,看了看上面不长的文字。

「……」

他差点叫出声。里面写着让人难以相信的内容。

但婴儿又开始哭起来,焦急的哭声让拉扎尔有些惊慌失措。他想要抱起婴儿,但手上还拿着纸条。

「我来帮你拿吧。」

「啊,谢谢你。」

把纸条递给身后伸来的手,拉扎尔把婴儿抱在了怀中。

他刚松了口气的同时,浑身突然僵硬——到底把纸条交给了什么人?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身后,这次真的尖叫出声。

站在那里的正是国王的未婚妻。

「——啊啊啊啊啊啊!」

「哇!?」

听到他突然对自己大叫,缇娜夏拿着纸条捂住了耳朵,随后放下手,皱着眉头看向拉扎尔。

「你这样会吓到宝宝的。怎么了?」

「啊,纸条……那个纸条……」

「纸条怎么了?我读一下?」

「不,不是……」

拉扎尔没能阻止缇娜夏在他面前打开了纸条,暗色的眼睛盯着纸条上的内容。

「这是……」

「等,等一下,缇娜夏大人。」

「这是在吵什么?缇娜夏你也在啊。」

大概是听到了拉扎尔的叫声,奥斯卡正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看到主人的登场,拉扎尔不知道这会对目前的事态产生帮助还是会让它进一步恶化。

王逐个确认了皱着眉头的未婚妻、在她身旁快要哭出来的随从、以及他抱着的婴儿,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个婴儿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

缇娜夏没有回答王的问题,而是把手中的纸条递了过去。

奥斯卡接过纸条打开一看,那上面用女人的笔记写这这个婴儿是王的孩子,并请他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啊?」

上面没有写女人的名字。奥斯卡哑然失色,差点把纸条弄掉。他看向面无表情的缇娜夏,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不是我的哦。」

「啊,是啊!陛下才不会这么不小心!」

拉扎尔的辩解完全是自掘坟墓。奥斯卡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

两个男人因预料之外的事态而惊慌失措,缇娜夏用冷冷的眼光看着他们。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无论怎么想,这件事从时间上就来不及。」

被这么一说,两人面面相觑。

的确如此。在缇娜夏两个月前帮他解除诅咒之前,他是无法生下孩子的。因为解咒后不久就与不被诅咒所限的她订婚,他完全忘了这件事。

拉扎尔还没有安下心来的实感,嘟囔了一声。

「嗯,那就是说……」

「弃婴?」

三人沉默了。

在拉扎尔怀中停止哭泣的婴儿讶异地抬头看着周围的大人们。

暂且决定由拉扎尔把婴儿交给女官们,奥斯卡和缇娜夏则回到了王的房间。王看着纸条不愉快的叹了口气。

「谁干的,真是。」

「你没有头绪吗?」

「没有,我认不出这个笔迹,也没有署名。」

如果是平时,城堡里出现陌生人的话很快就能分辨出来,但今天有各国人员出入。虽然大致调查了一下,但可能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缇娜夏浮在空中轻声说道。

「现如今,没有双方同意应该是不能生孩子的吧?」

「实质的确这样,只要两人有一方吃了魔法药就可以避免怀孕。四百年前不一样吗?」

「那时候还没有这种药,应该是三百年前才发明的。」

根据开发时的记录,避孕用的魔法药应该是东方国家梅森在治疗不孕不育的研究中发明的副产品。现在已经以低廉的价格传播开来,但这也意味着「非预期内的孩子的出生相比四百年前少了很多。」

——那为什么这个孩子会被遗弃?

「啊……说起来,奥蕾莉亚也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在中庭里找过他。」

「哭声?什么时候的事?」

「典礼正式开始前,但是应该没有婴儿进入城堡的记录吧?」

「是的……应该是有人混在宾客中带进来的。」

——是谁,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把这个婴儿遗弃在这?

缇娜夏烦恼地在空中转了一圈,随后提着礼服的下摆降落在男人面前。

「这个孩子要不交给我吧?」

「为什么?这里也有人可以照顾他。」

「不,我在想为什么会指定交给你……可能有什么企图。」

「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倒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缇娜夏耸了耸肩。让他觉得自己爱操心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她任务什么事都要先怀疑才对。或许感到了她的不安,奥斯卡苦笑着说。

「就算有问题,应该也不是瓦尔托干的。」

「为什么?」

「因为那个男人知道我的诅咒。」

「啊!也是……」

不知道他从何处得到的这些情报,瓦尔托对各种事情的了解程度有些异常。他也是因为知道奥斯卡诅咒的事才送来了德莉拉。如果这次也是瓦尔托安排的,应该不会放上这个很容易被识破的纸条。

「这样的话……那就是别处做的吗?」

缇娜夏皱着眉再次漂浮在空中。

裙摆被男人抓住,她慌忙降低了高度。她小心护住了纤弱的布料,被男人抱在怀里。或许应该把这件礼服换下来比较好。

奥斯卡像是对待小朋友一样抱起她,右手贴在她白皙的脸庞上。

「嘛,就让他在法尔萨斯留一段时间看看吧。或许他的母亲会改变主意把他带回去呢?」

「……也是。」

他很温柔,缇娜夏这么想着。

并非一味地娇惯,而是一种拥有相应强大力量的温柔。她并不具备这一点。

缇娜夏凝视着男人的蓝色眼眸。

这是太阳刚刚落下时,清澈夜空的颜色。

他的坚强、他的意志、他直率的态度都让她为之深深着迷。偶尔捉弄人的样子,甚至把她当成孩子一样摆弄的样子都无比吸引她,让她都为自己感到气结。

他的存在给予了她战斗的力量和安心的归处。就算独自一人时她也能坚强地生存下去。

——也因此,她才将这份难以捉摸的感情称之为爱。

总觉得继续看着他连意识都会飘远,所以她闭上了眼睛。她忍耐着快要流泪的热度,轻轻吻上男人的嘴唇。

双唇分开后,奥斯卡抬头看着她露出了苦笑。

「突然怎么了?」

「欸?什么事?」

「你看起来快要哭了哦,爱哭鬼。」

他的话正中靶心,缇娜夏撇了撇嘴。但她稍微歪了歪头,又重新笑了起来。

如月光般清冽的笑容。蕴含了漫长岁月的宁静表情,很快就变成了含羞的腼腆笑容。

「我很幸福。」

她在男人耳边细声低语。

天空逐渐开始染上红色。缇娜夏落到地上,确认了一下时间。注意到她的动作,奥斯卡边换衣服边问到。

「怎么了,你还有事?」

「不,今天没事了。」

「那就住下吧。」

「是呢……」

先回到房间脱下礼服——她准备这么做正要出门时,却被男人抓住了手。

「你要去哪里?」

「我去换衣服,毕竟是收到的礼物,不想把它弄脏。」

「之后会给你送去的,你留在这里就好。」

奥斯卡从身后抱紧她,吻上了她裸露在外的脖颈。

伴随着晕眩感,缇娜夏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失去了气力。但当男人的手抚摸上她的喉咙时,她一瞬间回过了神,想起了她不应忘记的一件事。

她慌张地扭动身子,从男人的怀中逃了出来,后退着与惊讶的他拉开距离。

「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要先回去了。」

「怎么了,这么突然。」

「没什么……我预定会生病……」

「你啊……都是女王了,至少想个更好点的借口吧?」

缇娜夏脸上抽动着,捂住胸口。

现在那里有一个不会消失的印记。那个代表她属于其他男人的标记强烈地印在她胸口,连她的遮蔽魔法都无法产生效果。如果被奥斯卡发现,她不敢想象他会多生气。

不过他好像把缇娜夏勉强的表情理解成了别的意思,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怎么,你果然还是生气了吗?」

「欸?你说什么?」

「刚才拉扎尔说的那些无聊的话。」

「啊——……」

说起来,他们俩刚才很愉快的自掘坟墓了。因为那时候的对话完全无关紧要,所以缇娜夏也听过就算了。虽然仔细一想,那的确不是什么愉快的内容,但她也不觉得会因此发怒。就算他过去有过恋人也并不奇怪,不如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缇娜夏还是轻轻敲了一下手,点了点头,对他莞尔一笑。

「嗯,我生气了。所以我先回去了!」

「你……等等。」

「才不等,那就下次再会吧。」

她赶紧回答,趁着他还没怀疑时消失了。

看到她转眼间离去,男人哑然地目瞪口呆。

被留在房间里的奥斯卡,一直没能察觉到未婚妻隐瞒了自己的真意,最终那天只得抱着头睡着了。



缇娜夏转移回到铎洱达尔自己的房间时,米拉、卡尔和莉莉娅正在一起喝茶。虽然精灵们平时不被召唤就无法出现,但缇娜夏在离开国家时总会召唤出几个留着待机,以防万一。

「咦?缇娜夏大人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留在那边过夜。」

米拉和其他两人边说着边回过头,在看到主人的瞬间全部惊呆了。

莉莉娅手上的杯子掉在地板上,裂成两半。

「缇,缇娜夏大人!那是什么!发生什么了!?啊,没失去纯洁,稍微放心了一些!」

「啊,果然你们能看到这个啊……」

面对大致还算在意料之内的反应,缇娜夏苦笑着。

他们隔着衣服也能看到这个印记。也明白这个纹章是谁的东西。

卡尔略显担心的说到。

「小姐,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了?」

「发生了很多事。」

缇娜夏走近寝床,坐在床边。向三名精灵说明了事情的始末。

听到她与魔族之王的交易,三人分别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那一位醒过来了吗……?真是糟透了。」

莉莉娅这么说着,同时将破碎的杯子恢复原样。缇娜夏耸了耸肩。

「你们认识特拉维斯说的那个吗?她是个怎样的人?」

「唔——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

三个精灵互相看了看,同时开口说道。

「阴险。」

「傲慢。」

「嗜虐。」

「唔—哦—」

这些词语的搭配还真赞。不过或许对最上位魔族来说都是当然的品质。如果要形容特拉维斯,应该也会用上类似的单词。

卡尔撑着脸颊,眼神中充满了疲惫感。

「因为这里有小姐的结界所以我就喊她名字了。那位大人……费徳菈大人从很久以前起就一直对特拉维斯大人念念不忘。据说有过好几次特意显现在人间阶杀了很多人。」

「啊哈哈,和缇娜夏大人有点像,太执着了。」

「我才不会把情敌杀死呢!」

拿她和自己比较也太过分了。听到主人的反驳,米拉却笑了笑。

「不是的,对于费徳菈大人来说人类并不是情敌。如果缇娜夏大人的恋人也整天盯着蚂蚁窝玩的话,你也会生气吧?」

「那倒的确会怀疑他是不是正常。」

——真是头痛。

也就是说,对于上位魔族来讲,人类本来就是等同于虫子般的存在。所以既没有兴趣,也不想扯上关系。然而其中处于最上位的那个男人却对人类怀有兴趣,甚至还和他们一起生活,这实在太过例外。从爱着他的同族角度来看,会觉得难以忍受也不是没有道理。

缇娜夏略微同情着不曾谋面的魔族女性,但也对其中难以理解的部分摇了摇头。

「但不管是多么奇怪的兴趣,我还是不会破坏对方如此重视的东西……」

「这一点上应该是性格不同所致吧。费徳菈大人干脆随他去就好了嘛。」

「嘛,特拉维斯大人都说会去解决她了,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吧?反正也是他比较强。如果只是解决手下,缇娜夏大人一个人就能处理。」

「是啊——有事的话随时喊我就好。」

看着精灵轻轻挥了挥手,缇娜夏深深叹了口气,她依次凝视他们三人。

克服了心中的些许犹豫,女王开口说道。

「……果然对于你们来说,人类也只是虫子吗?」

听到主人的问题,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沉默了一瞬,随即便在缇娜夏不安的视线中开心地笑了起来。

「怎,怎么了嘛。」

「没什么,我们在这里生活得太久了,基本都习惯了。人类很有意思,我也很喜欢小姐。」

「毕竟我们本来就是会接受那种契约的怪人嘛。」

「就是这么回事。如果我们不愿意,解除铎洱达尔的契约时就都回去了。」

他们的话语和想法各不相同,但却有着共通的暖意。

缇娜夏放松了睁圆的双眼,闭上了略显湿润的视野。

「谢谢你们……」

无论是四百年前还是现在,精灵们都陪伴着她。她也重视着身为她重要朋友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