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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月晶

它保持着艺术品般的美丽,缓慢地旋转着。

线与线极其复杂地致密相连,缇娜夏向它伸出了洁白的手指。

——与她曾见过的一样,互相交织抵消的两个构成。

相对的两种力量,让人联想起相反但互相强烈吸引的同质物。

两者都是爱情,也都是憎恶。

互相守护与侵蚀;互相损害与支持。

像是透过构成看到了太过庞大的感情,她叹了口气。一想到接下来自己就要做出其中的一半,她就不由微微颤抖。

「……没问题。」

绝不会打破约定。

跨越四百年,这次自己要按自己的想法去做。这件事是自己必须要回报他的。

缇娜夏将好几个水晶球转移到自己白色的双手中。

随后,为了制作魔法具开始了漫长的咏唱。



这一天,奥斯卡正在政务室工作。看到出现在他面前的女人眼睛下方的黑眼圈,他皱起了眉头。昨天在训练场看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幅疲惫不堪的神情。他心中的担忧和责备变成声音说出了口。

「你有好好睡觉吗?」

「两天前大概有。」

「去睡觉!现在马上!」

听到奥斯卡的斥责声,缇娜夏露出了苦笑。拉扎尔也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她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微微举起了手。

「解析已经结束了。今晚就进行解咒。在那之前我会稍微睡一会……今天的训练就取消吧。抱歉。」

听到她单纯联络事项似的话,两个男人都哑然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缇娜夏看到他们的反应俯下眼睛微笑着。不知道她是累了还是有些害羞,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感情。但她略显娇艳的表情吸引了奥斯卡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他深深吐了口气。

「我还以为来不及了。」

「来得及,必须的。不然会让你困扰。」

「我以为说是半年其实要花个三年左右。」

「请不要随意乱说这种听起来好像很有可能的话!」

缇娜夏从墙上直起身子叫到,看到她摇摇晃晃的样子,奥斯卡自我反省了一下。压住平时的随意语气,继续回到主题。

「所以,解咒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因为要在你睡着的时候解咒,所以请早点睡觉。」

「为什么要在睡着的时候?」

「因为施术中你还有意识的话会很危险。」

缇娜夏用手按了按太阳穴。放松之后就很想睡,大概因为她已经疲劳不堪了吧。奥斯卡注意到她的模样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也快点去睡吧。」

「晚上我会来找你的。」

她靠在墙上,通过转移从房间里消失了。拉扎尔感慨地叹了口气。

「总觉得时间过得真快,缇娜夏大人已经要回国了。完全没有实感。」

「原本就是这样说好的。」

奥斯卡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回答他。离她即位已经不到一个星期。在这里留到如此极限的时间才更奇怪。虽然是为了给他解咒,但这个理由也即将于今晚消失。不可思议的感慨充满了奥斯卡全身。

——焦躁、期待、寂寞、不安,哪个都不大确切。

他对自己难以名状的感情感到无计可施,但仍旧为她的努力终于到达了这个结果而思绪万千。



缇娜夏在他回到自己房间一小时后来了。大概是白天睡了一会儿,她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奥斯卡坐在寝床上,注视着身旁的缇娜夏——

「马上就要即位了,要是黑眼圈没来得及消去的话……瑞吉斯会怨恨我吧。」

「就算来不及也可以用魔法消除。」

她微笑着说道,然后用手指戳了戳男子的前额和胸口。

「上半身脱光睡觉就可以了。一旦进入施术后,到结束前都不会醒来的。但还是希望你能自然入睡。用魔法入眠的话会有多余的构成留在身体内。」

「自然入睡可不是个容易的要求。」

奥斯卡边说着,边脱下了上衣仰卧在床上。坐着的缇娜夏微微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他的身影。

「等你睡着了我再来比较好吗?」

「你都这么说了,其实也没区别。总会无意识的在意你什么时候回来。」

「的确,完全成了入侵者了……应该不告诉你这件事比较好。」

「不要再做这种反而让人觉得可疑的事了,我努力一下。」

「拜托了。」

两人各自闭上眼睛,缓慢的沉默流淌在两人之间。

身旁的她,并没有唤起奥斯卡的警戒心。从懂事以来,他就一直对别人的气息很敏感,留在他身旁还能让他睡得着的人,也只有她。应该是她并没有太过依赖他,而自己独立站在他身旁的缘故吧。

不依靠任何人,傲然地抬头前进的王。

她清楚知晓着这样的自己,但仍然在这个国家无忧无虑地生活着。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觉得有她在身旁是如此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才会如此安心。

奥斯卡睁开眼睛,看见缇娜夏的膝上放着二十个左右的小水晶球。她正在一个一个拿起来确认着里面的东西。

看到她这种小孩子游戏似的动作,奥斯卡开口问到。

「那是什么?」

「啊!还没睡!」

「哪有这么快睡着的!」

缇娜夏扭过身子,把手掌上的一个水晶球展示给他看。

「这是魔法具。每一个里面都装有构成。将他们配置到位后就能组成构成的整体。」

「需要这么多?」

「毕竟是魔女的诅咒,不是一般的东西哦。」

她翘起嘴角笑了笑,看上去像是在自嘲,又像是松了口气。

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上投下一些阴影,月光照亮了她白皙脸庞的一半,美丽的容貌看上去有些不像人类。奥斯卡就这样凝视着她的侧脸。

「……已经半年了吗?」

虽然不像拉扎尔那么夸张,但他也觉得这半年就像是一瞬间的事。听到他的话,她微笑了起来。

「和约好的一样哦。」

「这么点时间里,你也是相当为所欲为了。」

「因为你给了我自由。」

这的确是事实,而且对他来说其实也是如此。

与她在一起的每天每天都完全不同。无论是毫不掩饰的喜怒哀乐,还是她随意运用着的巨大力量,都让他觉得崭新、让他目瞪口呆……让他感受到了自由。

「因为你搞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像是在地底下睡了四百年之类的。」

「那个地下室也是我自己制造的,完全是对空间的有效利用。」

隔绝了时间流动的地下室,奥斯卡想起了那片绿意盎然的庭园景象。

睡在白色寝床上的她,以及她醒来时呼唤自己名字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为了我存在的女人。」

为了打破诅咒而来到的地方,在那里见到的她,他以为是自己的新娘。

一直以来未曾知晓的诅咒的原因,在看到她时好像也变得无关紧要了。他甚至觉得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到达那里的布局。

寂静的房间里回响着女人平静的声音。

「是的。我为你而来。」

这句话与他想表达的意思似是而非。但其中蕴含的庞大感情是一样的。

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这个房间像是与世界切离,时间的流速都不同,整个房间都像是浸没在水中。所有的事物都漂浮在寂静之中。

奥斯卡感受到一种错觉,好像只要凝神看去,就能看遍这个黑暗房间的一切细节,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缇娜夏。」

「怎么了?」

「没什么……」——

他有些迷茫该继续说什么。不,其实他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在犹豫。

最终,他只能说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

「真的能解开?」

「事到如今,请相信我。」

她的回答充满了自信,没有丝毫不安,没有任何软弱。曾经在他面前哭泣的她早已不见踪影。这件事让奥斯卡感到安心,但也同样感到寂寞。他不知道是否该将其称为感伤。

所以——如果这便是感伤的话,说出口也不错。

他稍微改变了自己的语言,问出了想要问的事。

「真的要解开?」

短暂的沉默。这是刚才所没有的。

但她爽快地回答了。

「我会解开的。」

像是在宣读早已注定的事一样的声音,也是下定了决心的声音。

奥斯卡因其决然的美丽笑了。

——花了那么多功夫,这也是当然的。

而且,她即将成为女王。这是当然的事。

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奥斯卡略有些后悔地苦笑。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在迷茫这件事。相比于她,一直摇摆不定的人是他自己。

所以,他不再迷茫。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

「拜托了。」

奥斯卡的意识深深沉了下去,把自己交给了睡意。

在缓缓坠落的梦中,好像有人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



缇娜夏在法尔萨斯城堡深处的转移阵前停下了脚步。

那里站着从工作中脱身来送行的人群。她面朝大家略带害羞的笑了笑,接着向走到她身边的男子低下了头。

「承蒙你的关照。」

「我们才是。真是抱歉,没能让你悠闲度日。」

「我很开心。要是还有什么麻烦事的话请让我继续参与。」

房间里的私人物品都已经清理干净,只剩缇娜夏本人。她向其他人轻轻地屈膝行礼。希尔薇娅快要哭出来似的地下了头。看到友人的表情,缇娜夏略显寂寞,微微笑了笑。

奥斯卡看着娇小的她。

「下次见面就是你的即位典礼了,很快就到了。」

「啊,麻烦的话不来也没事哦。」

「你是认为我有多无情啊……」

奥斯卡轻轻捏了捏缇娜夏的脸,她闹了起来。

「还不是因为你很讨厌那种外交场合嘛!」

她啪塔啪塔地捶着他的胸口,男人放开了手指,若无其事地说到。

「好了快走吧。好好努力别失败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缇娜夏耸起纤细的肩膀生着气,但却又随即放松下来。她眨了眨眼, 眼神中充满着里怜爱的光芒环视了周围的人,最后抬头看向那个男人。她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成熟的,让人怜爱的笑容。

清澈的、让人联想到无私爱情的眼神。看到其中无边无尽的感情,奥斯卡屏住了呼吸。

但她的微笑随即又变回了往常稚气的笑容。

「那我就先走了。非常感谢。」

缇娜夏说完,便转身走了。

长长的黑发如丝般飘动,娇小的身体里透着她背负的高贵与孤独。

她就这样站在了转移阵上。

在转移阵发动的同时,美丽的魔法士便从法尔萨斯消失了。

奥斯卡苦笑着闭上眼。

她鲜明的存在深深印在他眼中,让他一时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