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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贝壳里的回忆

网译版 转自 真白萌

翻译:chaineryu

「我是什么人,而你又是什么人。直到我死后,你将会初次明白这件事。」

「……父亲?」

两人围着桌子,现在是晚饭的时间。

少年听到父亲唐突的话语睁圆了双眼。手中正在舀汤的勺子也停了下来。

「突然怎么了?讲这种死后的话题?」

「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为了减少篡改产生的影响,世界总会在某个地方把差异抹平。拯救一人,便会有另一人不幸;一个国家繁荣,便会有另一国衰退,最终总会收束到和原本一样的未来。」

他淡淡地讲述着,但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这些话语中的意思。少年想要再次发问,但父亲伸手阻止了他。

「你乖乖听着就好。……然而,虽然不断收束,但最终真的存在一个不变的未来吗?现在的时点对于过去的人们来说已经是遥远的未来了,但篡改仍在继续。人们永远会继续挑战过去——只要那个球还存在。」

「那个球?」

「球是拥有恐怖力量的东西。它不断用针刺在世界上,每当一根新的针被刺上时,世界就会被分解,然后必须根据提取出来的记忆再次重建。这对于世界来说是巨大的痛苦,但只有我们知道这件事。」

父亲的话让少年插不上嘴,他也因感受到的异样气氛保持了沉默。

「这些无数的、无限重叠的记忆,总有一天会让世界难以承受。但我们,肯定会比世界更早难以忍受这些,毕竟我们只是人。拥有着过于脆弱的精神。只是一种用完就扔的道具……不,甚至扔都扔不了,我们是永远的奴隶。」

父亲的话语,这时听起来甚至有一些愤慨。

虽然他的声音并不激动,但仍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但这些激情迅速退去,父亲直直的盯着他。

「世界正在等待契机。等待一个可以废除一切干涉,回复原来样子的契机。」

他低声细语,看向少年的双眼中满是空虚。父亲又把视线投向了自己的双膝。

「然而,这个契机不会在我的时代来临。」

这是深陷绝望的一句话。而少年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是第二天父亲吊死在庭院里树上的时候。



法尔萨斯城堡十分宽阔。

城堡里甚至有很多笔直延伸地看不见尽头的走廊。这与自建国以来反复扩改建的铎洱达尔城堡形成鲜明对比,给人一种「一开始就必须建一座大型建筑物」的印象。

「……果然是因为地下湖的缘故吗。」

正在走廊里走着,一边这么嘀咕的人,是一位有着黑色长发和同样颜色眼睛的奇迹般美丽的女人。

与她擦肩而过的文官和女官虽然明知失礼,但都回头看向她。她的双眸里似乎装进了没有月亮的夜晚,充满神秘,不过其中也能看到一些少女般浓厚的纯洁无垢感。

她身穿白色魔法服,抱着胳膊向走廊的另一端前进。

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开朗的女声。

「缇娜夏大人!」

听到身后啪塔啪塔跑来的脚步声,缇娜夏回头看了一眼。那边有两位她十分熟悉的魔法士。缇娜夏喊了他们的名字。

「希尔薇娅、杜安。」

一路跑过来的金发女性微笑着行了一礼。他身旁的冷静青年则低了低头。两人是侍奉法尔萨斯的宫廷魔法士,与来自邻国的缇娜夏比较亲近。

希尔薇娅看了看缇娜夏脚下。

「那个,您的鞋子怎么了?」

「鞋子?」

被她这么一说,缇娜夏看了看自己的脚边,白皙的光脚正踏在离地面略高一点的空中。她吃了一惊,顺手拢起了自己的黑发。

「我没注意到。因为一直在想事情。」

「研究的事?」

会让魔法士如此集中思考的基本也就只有魔法研究了。

身为法尔萨斯邻国铎洱达尔下任女王的缇娜夏点了点头。

「正好有点卡住……只差一点了。」

「啊,是那个对吧。」

杜安的话有些含糊其辞,因为这件事在法尔萨斯仍是最重要的机密。

年轻的法尔萨斯国王孩提时代曾经被魔女诅咒。诅咒的内容是「怀上他子嗣的女子,在生下孩子前就会死亡。」。这个诅咒连宫廷魔法士长、铎洱达尔国王都「拿他没有办法」。而缇娜夏现在正在独自一人解析,并尝试解咒。

——这片大陆上仅存三人的魔女,她能对抗魔女诅咒的原因有两个。

其一缇娜夏自己就曾经是铎洱达尔的女王,有着「杀死魔女的女王」的别称。其二则是她在少女时期曾经亲眼见过已经被无效化了的同样的诅咒。

而带着这个诅咒的,是一位从四百年后的未来来到她身边,将她从危机中拯救出来的青年。

他自称是「将来会成为你丈夫的人。」,但最终在救了缇娜夏之后消失了。他以自己拥有的一切为代价,改写了历史,以及缇娜夏的命运。

拥有绝对魔法抗性的王剑的主人,他的名字是奥斯卡。

他也是现在法尔萨斯的国王——但是在历史已经被重写的现在,他并没有少女时代的她的记忆。

然而,缇娜夏觉得这样就好。

两人与曾几何时身为夫妻的他们已经不同了。是重新相遇的不同的人。

但正因为如此,自己必须要解除他的诅咒。

「明明必须要解开的……但还差一点点灵感……」

「啊,就是会有这种情况呢。」

同为魔法士的杜安苦笑道。他已处于魔法士能到达的最高地位——宫廷魔法士,在整片大陆上也只有大约五百人。其中最优秀的人每天也都忙于自己的魔法研究,所以对缇娜夏面临的困境很有共鸣。

她赤脚行走在空中,举起了纤细的双手。

「好烦……应该是法则内的问题……」

虽然诅咒和祝福都是使用术者的独特语言编织而成的,但只要是用魔力产生效果的东西,都应遵循魔法法则运作。虽然这个诅咒是以超凡的想法和技术创造出来的,但也绝非无法理解。

相比魔女的诅咒,真正有问题的是——违反法则运作的东西。

比如能够让使用者回到过去的魔法球。奥斯卡曾经使用过的那样东西现在正沉眠于铎洱达尔的宝库,而法尔萨斯的宝物库中,还有一个颜色与之不同的一样的球。

魔法球会消除被使用时的历史,并且从过去的时间点开始重新书写。这一违反了魔法法则的巨大效果,到底是如何产生的?

一在意起这件事,疑问就一个接一个地涌了出来。缇娜夏开始仔细思考魔法球的问题。

「是新的法则?……不可能。法则之间是不会矛盾的。」

『时间不会倒流』是魔法法则中的大前提之一。时间永远向前,不会暂停,也不会倒流。这是存在于魔法法则位阶中的世界存在方式,过去的时光只存在于记忆之中。

「或者是,基于其他法则的覆盖……?还是那个球里包含着某种独特的法则……?但是其他的法则又是哪里来的……?时光倒流其实等同于重新构筑世界才对……」

「缇娜夏大人,您从刚才开始就在各种令人不安的自言自语。」

虽然更想装作没听到,但杜安还是走到她身后低声提醒她,缇娜夏赶紧闭上了嘴。似乎什么都没听到的希尔薇娅则发出了悠闲的声音。

「说起来,关于今天城都里举办的游园会有个小传闻,您听说了么?」

「游园会?传闻?」

「希尔薇娅,等等……」

这两件事都是缇娜夏没听说的。解决邻国亚尔达麻烦事后的两天里,她一直都窝在房间里解析诅咒。与拉着脸的杜安形成鲜明对比,希尔薇娅笑着回答。

「嗯,现在到处都在讨论这个话题。城里四处都在传,其实今天的游园会是在为陛下挑选妃子。」

「…………」

令人讨厌的沉默流淌在几人之间。杜安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了业务用的笑容低下头。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请容我告辞。」

「等一下。」

缇娜夏简单咏唱了一句,杜安的身体便动弹不得。他不由诅咒着错过了逃跑机会的自己。缇娜夏向他露出了美丽的笑容。

「机会难得,能把刚才的事情说得更详细一些吗?」

「游园会是从三代前的国王陛下雷吉乌斯开始的。目的是邀请城里的商人和工匠们前来展示及推销其工作成果。」

「啊,是为了让需要视察的人集中到这里来么?」——

「是的是的。对商人们来说也是个一鸣惊人的机会,都很有干劲。时不时会出现某人成为宫廷御用商人,销路一下子扩大的事迹。」

他们来到谈话室,继续聊起这个话题。希尔薇娅就游园会做了一番说明。她边喝着茶一边天真地笑了起来。

「同时,对于给父母帮忙的女孩们来说,这也是个『或许能被贵人相中』的好机会——你想嘛,实际先代王妃也是没有任何身份的人。」

「归根到底这只是民间的擅自期待而已……」

杜安一副已经放弃了的样子补充了一句。基本上他不想和这些额外的麻烦事扯上任何关系,而且他预想到缇娜夏可能会因这件事心情变差。其实从至今为止的情况来看,或许应该说是当然吧。但毕竟缇娜夏很快就要即位了,她应该能保持分寸吧。

她享受着茶香问到。

「奥斯卡的母亲也是在游园会上与国王相遇的吗?」

「并不是,应该是前任国王陛下某一天带回来的。听说是哪次偷溜出城时认识的。」

「偷溜出城……真是一脉相承……」

「据说因为王家一直反对他们的婚姻,所以她的出身一直没有公开。葬礼时也没有已故王妃的亲属出席。」

「嗯——……」

她觉得这件事背后应该有奥斯卡也不知道的隐情。毕竟那个可以回溯时间的道具,据说就是他母亲带来法尔萨斯的。

此外,虽然被封印,但奥斯卡仍拥有着超越普通魔法士的魔力。考虑到他父亲完全没有魔力,他母亲是魔法士的可能性很高。

这件事让她有些在意,但毕竟是故人以及他国的事。缇娜夏并不认为这是自己应该干涉的事情。而是奥斯卡将来的王妃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缇娜夏用手托起脸颊支在膝盖上。

「奥斯卡会和谁结婚呢……」

「缇娜夏大人,我因为有点胃疼,可以先退下了吗?」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啦!」

虽然不被信任也是自作自受,但被提防到这个地步还是让她有些难以释怀。缇娜夏正要鼓起脸颊,希尔薇娅突然拍了下手。

「对了!缇娜夏大人要不要也出席一下游园会?」

「欸?但我是别国的人,要是被奥斯卡发现的话他会生气的。」

之前也被他讲过「不要擅自拉拢我的人才。」之类的话。如果在法尔萨斯的商人和工匠们聚集的地方露脸,肯定又要被他瞪了。

看到担忧的缇娜夏,希尔薇娅轻轻摇了摇手。

「只要不被发现不就好了。缇娜夏大人不是可以用咒歌来让别人误认外表的嘛。」

「咒歌不是这么强大的东西啦……而且奥斯卡从我开始唱歌就会发现了。」

「那就用其他的办法!以前的魔法书里不是还有变化的魔法之类的吗!」

「变化吗?小时候倒是学过。」

并不是依靠咒歌来改变别人的认识,而是用魔法直接让肉体发生变化。

关于这种古代的高等魔法,缇娜夏的确在四百年前接受过相关的课程。但她只知道理论而没有实践过,她开始探寻过去的记忆。

「变化成人类以外的东西我还不太有自信……但只是改变年龄或者外貌的话应该做得到。」

「那就试试看吧!我来准备衣服!装作普通的小镇女孩,目标就是和陛下结婚!」

「才没有这种目标哦!?」

「我真的该早退了……我还不想失去宫廷魔法士的工作……」

与垂头丧气杜安相对,希尔薇娅兴致高昂。看着这两人,缇娜夏抱起胳膊。

「……只是稍微试一下哦。要是被骂了就赶紧撤退。」

「只要不被发现就没关系了!交给我吧!」

希尔薇娅浑身洋溢着毫无根据的自信,拉起缇娜夏的手带着她离开了谈话室。杜安按着肚子目送着两人,长长的叹了口气。



稍晚一些的午后,城堡的中庭里各处都已摆放好桌椅和地垫,城里的商人和工匠们都带来了引以为傲的作品,热闹非凡。

一块黑色的毯子上摆放着水晶,旁边的桌子上展示着精巧的时钟。在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间,商人们不停地忙碌着。

虽然他们最大的目的是「能让国王看上」,但即便做不到这一点,这个场合也还有很多商机。如果能被城堡的高官关注,就可能成为宫廷御用商品,如果能和有名的商人搭上关系,也可以打开他国家的市场。能抓住什么样的机会全凭自己的能力和运气。

正因如此,与此相关的人都鼓足了干劲,做好了细致的准备……在这一点上,充满了另一种期待的少女们也是一样的。她们以帮助父兄的名义来到这里,期待着童话般的美梦。她们当然也知道这是难以实现的梦,但做个美梦本身,有时也是种享受。

王的身影出现在中庭里时,她们便兴奋了起来。虽然没有发出高声,但充满期待和憧憬的视线不时地投向王和他的周围。身为王的随从和发小的拉扎尔不由苦笑。

「虽然去年也很厉害,但感觉今年的女性更多了。」

「年年增加也不好办,我又不是真为了找王妃来的。」

奥斯卡看了看近处的桌子,上面摆放着精巧的工艺品。白色的大贝壳被削成某种形状,里面放有光源。奥斯卡对于工匠的巧手十分赞叹,从中拿起一个可以装小东西的贝壳。

「这个做得很不错。挺有趣的,我要了。」

「谢,谢谢您!」

能被国王看中,工匠的名声也镀了层金。拉扎尔与不掩喜色的男子办理购买手续时,奥斯卡将贝壳工艺品收在了怀里。看向了边上的下一件商品。

随着他在中庭里这样兜兜逛逛,集中着的期待感也逐渐增加。一想到其中应该也包含着不少来自少女们的期待,奥斯卡不由咽下了内心的苦笑。

他看完一半左右的时候,一位少女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她的双颊染上了紧张的红色,屈膝向他行礼。

「陛下,能让我为您指引一下吗?」

看到这位鼓起勇气提出申请的少女,其他姑娘们向她投来惊讶和羡慕的眼神。奥斯卡惊讶于这意料之外的行为,但随即笑了起来。

「感谢你的提议,但不用了。」

「但是……」

「那请让我为您说明。」

「我想——」

姑娘们轰的一声聚集了起来,她们积蓄的紧张和期待决堤似的涌了出来。看到王身边突然喧闹起来,护卫们也难掩困扰的神色。拉扎尔一脸窘迫地抬头看向主君。

「陛下……」

发小应该想劝自己暂时离开这里,奥斯卡略微犹豫着该怎么办。

游园会本身其实只是形式上的东西。参加的商人和工匠们事先都会向城堡提交各种样品。不光他本人, 各个领域的专业人士也会事先过目。如果会引起骚动,奥斯卡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出席游园会的大人们应该都很清楚这一点。有些人苦笑地看着这场骚动,也有人担心地眺望着自己的女儿。

奥斯卡环视周围——忽然发现了一名少女。

她站在稍远处的树荫下,红色的头发拢成一束,戴着白色的围裙。满是雀斑的脸,稍微有些破损的木鞋,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小镇少女。

然而……只有那双眼睛不是。

她的双眼中饱含着无边无际的强大感情。

只要看一眼就会为之所虏的眼睛,和其他少女们比起来太过不同。

奥斯卡像是仰望晴空似的眯起了眼。当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在盯着她时,他悄悄地叹了口气,对着人群笑了笑。

「反正机会难得。还是我来介绍一下城堡吧。话是这么说,各位都来也很困难。」

他一副迷惑的样子看了看四周,然后向树荫里的少女招了招手。

「对了,就是你。过来吧。」

「欸……」

少女的表情紧绷起来。像是想要逃走似的游移着视线,但马上察觉到周围的目光,她摇了摇嘴唇。略显郁闷的脸庞微微发红。

「谢谢……您,我过去。」

全身沐浴着羡慕和嫉妒的视线,少女穿过人墙,她落后半步跟在奥斯卡背后,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树木的另一边。这时,过于热烈的狂热终于逐渐平静下来。剩下的人们无精打采的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上,院子里恢复了和缓的热闹感。

另一方面,远离喧嚣的王与少女沉默地走向庭院的深处。

少女低着头,在看不到别人了以后勉强挤出了声音。

「那个……陛下,为什么选我……」

「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听到他的回答,少女略显郁闷的脸越发闷闷不乐起来——

她仅有的期待感在瞬间烟消云散。染上淡红色的脸颊反而变得苍白起来。奥斯卡看了之后不由觉得「是不是等一会儿再说会更好些。」。

果然,自己的眼光没错。奥斯卡来到庭院的一处开阔地,坐在了草坪上。少女慌忙在他身边坐下。

奥斯卡瞥了一眼满是雀斑的脸,慢慢地拧起了她柔软的脸颊。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样的?」

「疼疼疼疼……不要拧我的脸啦!只是用魔法变化了一下嘛!」

她用力摇着头从他手上解脱出来,捂着变红了的脸颊。

「……为什么知道是我?」

虽然相貌不同,但她目不转睛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神,和往常一模一样。

充满思念的纯洁眼神。奥斯卡用不带感情的眼神回望了绝不可能认错的她的目光。脑海中浮现了好几种回答,但又一一消失,最后他说出了最说得过去的答案。

「就算施加了隐蔽魔力的魔法,但以你的魔力量也还是有界限的。能微微看到光亮。」

「啊……毕竟你的直觉很敏锐。」

少女这么说完便用双手捂住了脸颊。红色的头发瞬间变回了原本的黑色,晒黑的肌肤也变成了通透的白色。她放下双手——无与伦比的美貌再次看向奥斯卡。

从四百年前为了帮助他而来的她,缇娜夏,略带抱歉的微微苦笑。

「非常抱歉,我想稍微转换下心情。」

「正常地告诉我就好了。这种事。」

「但因为听说还兼有寻找王妃的目的。」

「你啊……还是别想着隐藏身份结婚了吧。之后会上升为国家问题的。」

「才没有!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缇娜夏拼命喊道,毕竟她至今为止的前科都太过不妙了。

她为了解咒留在法尔萨斯,虽然身为邻国的下一任女王,却反复独断专行,专门干一些以自己为诱饵参加战斗之类胡来的事。也难怪会被人担心自己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但毕竟马上就要即位了,自己还是会老老实实呆着的。她是一个比起自己的内心,更重视自己责任的人。所以她不久就会离开法尔萨斯。

缇娜夏略显尴尬地看着他。

「打扰你工作了,抱歉。」

「没事,本来就是快离开的时候了。」

原本就是曾祖父搞出来的破天荒活动。反正和实际利益也无关,有她在倒是正好。

奥斯卡伸手入怀,拿出了刚才买的贝壳工艺品。随意地把它放在了缇娜夏的膝盖上。

「给你。」

「欸?给我?」

「你没见过海吧?」

登上女王宝座后,缇娜夏应该会更加不自由。就算同样是王,与比较开明的法尔萨斯宫廷不同,铎洱达尔人肯定会更加关注自国来路不明的女王。

所以他希望,至少在看到这个贝壳工艺品时,她心里能够感受到一些自由。希望她能一边畅想广阔的大海,一边回忆起在法尔萨斯度过的短暂时光。

缇娜夏凝视着双手中的贝壳。精巧雕饰的表面上,刻画着坐在岩石上演奏琴的少女和听着琴音的鱼群。镶嵌在内的发光石产生了微微摇动的影子。缇娜夏轻轻地握紧了贝壳。

「谢谢你……我很开心。」

奥斯卡眯起眼睛看着她真心实意的侧脸。

时间缓缓流动,他仰躺在草地上,用手遮住脸。

「正好我准备休息一下。还有你那木鞋还是脱了吧,光脚也能转移回去吧。」

「欸,啊,回得去……你是准备在这里小睡一会儿吗?」

「你回来的时候叫醒我就行。」

奥斯卡刚想闭上眼睛,但却被咚咚地敲了几下肩膀。他挪开手臂一看,缇娜夏又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睡这里吧。我正好要思考一会儿事情。」

「……你啊。」

奥斯卡白了依旧毫无防备心的她一眼,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这点事也没什么吧。他这么一想,便把头放在了缇娜夏膝盖上。他向上看去,她正用稚气未脱的高兴表情看着奥斯卡。

「怎么了……你准备趁我睡着使坏吗?」

「才不会呢——这种事情我会正面做的。」

「随你吧,我要睡了。」

奥斯卡闭上眼睛。女人白皙的手正轻轻梳着刘海。

微微的花香,奥斯卡知道这是她的香味。他舒服地睡下。

然后,在他熟睡的短短时间里——遇到了一个极为平凡的小镇少女,然后娶她为妃——他做了一个既快乐又有点傻的美梦。

枕着她膝盖的男人好像真的就这样睡着了。不一会就听到了他规则的呼吸声。缇娜夏盯着他。

「没怎么生气呢……」

在他发现她的时候,虽然她曾经产生了一瞬间傻傻的期待,但果然只是被看穿了身份。希尔薇娅好不容易把衣服都给她准备好了,却因为魔力而暴露了,真是有点对不起她。

缇娜夏小心不吵到他,悄悄地从脚上取下了木鞋。大概是因为第一次穿这种鞋,脚尖和脚后跟都有些发红。他让她把鞋脱了,是因为发觉她脚疼?她心情复杂地抚摸着脚后跟。

缇娜夏把收到的贝壳举起看了看。

「……好漂亮。」

在发光石和阳光照耀下的雕饰,是童话故事里的一幕。

因船只事故失去恋人的少女,白天沿着海岸寻找他,傍晚时则唱着歌询问鱼群。

但一直未能找到恋人,少女终于要放弃的时候,失去记忆的恋人却出现在她面前。她虽然惋惜着已经消失在波浪中的记忆,但也因能再次与恋人共度时光而高兴。就是这样的一个童话故事。

「再一次从头开始——」

他们两人也是如此。但与童话不一样的是,他们并非恋人,从今以后也只会继续分离。

以四百年前被他所救为契机,在这个时代再度相遇,现在又将踏上不同的道路,而留下来的就只有解咒这一结果……可以说这是感情的结晶吗。就像许许多多其他诅咒和祝福的原因一样。

「啊……」

缇娜夏因忽然产生的灵感抬起了头。

——一直没能明白的解咒的最后碎片,就是这份感情。

「想要留下什么」的感情。最初施加在他身上的诅咒也祈愿这件事。所以它才会在以独特语言编织的诅咒中,设定了一个拥有定义名的地方。就算诅咒被解除,那个定义名也还会留在那里。实际上四百年前缇娜夏看到的诅咒里,也一直保留着那个部分没有被抵消。

所以,解除这个诅咒最后所缺的一角,就是要留下这个定义名。

「这样的话——」

缇娜夏俯视着躺在自己膝盖上的奥斯卡。虽然她很想立刻试试她的想法,但他才刚睡着。他平时一直很忙,可以的话也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缇娜夏稍微想了一下,双手在空中张开。那里浮现出一张白色的床单。她把它盖在奥斯卡身上,自己也闭上眼睛开始思考起构成。



自己睡了多久?从太阳的位置来看应该不到一小时。

奥斯卡抬头看向让自己膝枕的女人,不由得瞪圆了眼睛。她纤细的脖子耷拉着,自己也打起了盹。

他还以为自己会更早被叫醒,没想到被放任到这个时间,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奥斯卡发现自己身上的白色床单后苦笑。

「虽然在城堡里,但怎么能两个人都睡着。」

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不过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两人中肯定会有人醒来。

奥斯卡看了一会儿她的睡脸,但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抬身站起,用床单把睡着的她裹住抱了起来。缇娜夏被抱起时也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奥斯卡轻轻摇晃着她轻盈的身体。

「想睡的话就多睡会儿。只要还在这个国家,你就是自由的。」

只要她愿意,真的过上小镇少女的生活也没问题。但她自己一定不会这么希望。

他们就是被养育成这样的人。也正因如此,才会觉得这些许自由的时间、自由的感情是如此宝贵。

奥斯卡抱着缇娜夏,开始返回自己的日常生活。

她的自由还剩下几天?他一点也不想去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