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入梦』
晚上──伊葛尼斯与传令兵一同进入营帐。那顶营帐设置在山丘上。神只官坐在办公桌前。他并不是在工作，而是在喝葡萄酒。脚下散落好几支空瓶，但神只官没有喝醉的感觉。是压力沉重导致想醉也醉不了吧。
「报告──」
「为何你会在这里！」
神只官大叫打断传令兵的话。伊葛尼斯小声叹气，走上前。
「前线指挥官战死了。」
「什么啊，那种事吗。先不管那种事……你为何擅自离开岗位！我应该是下令待命才对！」
神只官语气突然变得粗暴。
「太阳下山了。在隘路待命很危险。」
「你说隘路哪里危险了！」
「有夜袭的可能性。」
「只要点燃篝火，小心注意就没问题！」
神只官大声说道。看样子他似乎忘了丘陵地带发生过的事。
「应该暂时一度撤兵才对。」
「怎么可能那么做！被逃掉该怎么办！」
碰的一声响起。神只官拍桌子。葡萄酒瓶倒下。
「那帮人的任务是争取时间。不会逃走。」
「那种事说不准吧！」
神只官歇斯底里地大叫，伸出颤抖的手拿起葡萄酒瓶。他试图倒酒进玻璃杯。但是，倒不出酒。只流下几滴而已。神只官不耐烦地将葡萄酒瓶举起来扔掉。
「那么，意思是不能撤兵对吧。」
「啰唆！」
神只官尖声大叫，伊葛尼斯转身离开。接着──
「慢着！你要去哪里！」
神只官叫住伊葛尼斯，伊葛尼斯停下脚步。
「回部下那边。有我在，敌军指挥官也会犹豫要不要夜袭吧。」
「你留在这里待命！」
「请问是为什么呢？」
伊葛尼斯感到厌倦地重新面向神只官。
「你打算抢走我的功劳吧？」
「没那──」
「不许说谎！」
神只官再度拍桌。伊葛尼斯无意抢功。只不过，伊葛尼斯想过，如果帝国军肯乖乖回自己的国家，放过帝国军也无妨──
「这是命令。你留在这里，待命。」
「遵命。既然是命令就没办法。」
神只官恫吓着说完，伊葛尼斯叹了口气。对部下留下指示才过来是正确决定。班恩的身影忽然掠过他的脑海，希望班恩不要心急做傻事就好──
※
克罗洛在设置于第一、第二防卫线之间的休息区，漫不经心地注视着火堆。在火中，柴薪发出劈啪劈啪的声响。克罗洛抬起头，只见亚妮朵德、德妮卜、泰虎三人也漫不经心地看着火堆。克罗洛觉得不要找三人说话比较好，视线转向第一防卫线。第一防卫线有米诺在。米诺默默盯着前方，顺着米诺的视线看去──在两百公尺远处摇曳着火光。敌军在那里野营。目前没有攻过来的迹象。克罗洛又将视线转回第一、第二防卫线之间。
「树枝要捆起来放在第一防卫线后方。土要移动到第二防卫线那里。木桩前端要削尖喔～」
贺尔斯正拖长音下指示。克罗洛担心那种态度不要紧吗，但接获指示的那方俐落进行。他们挖掘地面，捆树枝，在第二防卫线盖土，制作木桩。
克罗洛最后看向第二防卫线的前方。里萨多等人正在休息。他们围着火堆，用树枝滚着某样东西。是在加热石头吧。虽然在休息中，但准备随时动起来。第三班也认真干活。之后就剩第四班干活了。
「……差不多该走了吗。」
克罗洛站起来，亚妮朵德、德妮卜、泰虎就随之站起来。克罗洛一路问候部下，走向第二防卫线。越过第二防卫线，在隘路前进约一百公尺之后来到斜坡突出处。克罗洛迂回地绕过斜坡。斜坡背面有精灵弓兵与兽人步兵在。人数约三百──弓兵一百，步兵两百。克罗洛停下脚步，注视部下。部下神情凝重。有紧张感不是坏事，但总觉得有点太僵硬。
「大家，准备好了吗？」
「还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克罗洛转头看向背后，只见亚妮朵德按着肚子。
「大家好像都准备好了。」
「是，准备好了。」
克罗洛重新面向部下说完，从背后传来亚妮朵德的声音。部下失笑，气氛因此缓和了。高招，不愧是百人队长。
「接下来我们将从敌军侧面发动攻击。目的有三。一是为了尽量减少敌军数量，二是为了不让敌军休息，最后一个是为了不让敌军看扁我们。至今我们都一味防守，要让他们见识我们并不是只会躲在墙后面。简单来说就是吓死他们。」
喔喔──部下高呼。虽然希望再更热烈一点，但总不能大声惊动敌军警戒。尽管躲在斜坡背面，但毕竟敌军近在眉睫。
「最后，要最优先打倒弓兵。」
「总觉得好像有四个目的，是错觉吗？」
「是错觉喔。」
亚妮朵德挑起语病，但克罗洛略过。
部下笑了。大家都神采飞扬。希望设法带领所有人一起生还。
「我、亚妮朵德、德妮卜负责隘路右侧，泰虎负责隘路左侧。事先已经分班，有人不知道自己是哪班吗？」
吃吃的笑声响起，但没有人举手。
「好，作战开始。」
「亚妮朵德队是这边。」
「泰虎队是这边。」
克罗洛一宣告，亚妮朵德与泰虎就左右分散。亚妮朵德在右，泰虎在左。每队构成是弓兵五十、步兵一百。虽然感觉势单力薄，但带太多士兵，阵地守备会变薄弱。那样是本末倒置。
「那么，泰虎队出发了。」
泰虎爬上斜坡，在途中转过头来，高举拳头。
「克罗洛大人，敬祝武运昌隆！」
「你们也是！」
克罗洛高举拳头，泰虎就率领部下爬上斜坡。斜坡相当陡峭，但泰虎队稳健地爬了上去。
「我们也要上去！」
「希望大家先上去！」
遵从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指示，部下爬上斜坡。亚妮朵德队也爬得很稳健。半数步兵并不是从艾拉奇斯侯爵领地带来的士兵，可见原本体能就很高吧。
「来，要上去了！我走前面！」
「我会在紧要关头扶着。」
亚妮朵德爬上斜坡，克罗洛跟在后面。德妮卜在克罗洛后面。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理由很快就揭晓。
「好恐怖！斜坡超级陡，而且风好大！」
克罗洛紧紧攀着斜坡大叫。从下面看时就觉得斜坡很陡了，实际攀爬发现斜坡比想像中更陡。而且风也很强。
「如果从这里掉下去……」
「不可以往下看！」
「看上面！看上面就好！」
克罗洛往下看，吞了吞口水。接着，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大叫。就在克罗洛慌忙地重新往上看的时候，脚踩滑了，飘浮感包住全身。但是，飘浮感很快就消失。因为亚妮朵德抓住了克罗洛的手，德妮卜也从后面扶着克罗洛。
「撑住～！」
「既然有空叫就用力拉、用力拉！」
亚妮朵德大叫，德妮卜大叫回应。克罗洛慌忙确保立足点。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松了一口气。克罗洛继续爬斜坡。虽然途中发生过好几次惊险场面，但总算平安爬到顶端。
「平安爬上来了。」
「希望你不要忘记我的努力。」
亚妮朵德用手臂擦拭额头汗水的时候，德妮卜爬了上来。光是爬斜坡就消耗不少体力。原因有九成在于自己，克罗洛感到愧疚。
「亚妮朵德、德妮卜，谢谢你们。」
「我们只是做了当然之举。」
「讲得脸不红气不喘的姊姊真可恨！真可恨！」
亚妮朵德得意挺胸，德妮卜趴在地上捶打地面。克罗洛小声叹气，张望四周。如同报告，斜坡顶上是森林。树木密度比原生林稀疏。这样看来就算不牵手也能走。
克罗洛注视着自己的阵地，接着将视线转到隘路。篝火绵延不绝。这幅景象很美。但是，一想到篝火围绕的范围全是敌军，双脚就开始发抖。
「「数、数量惊人。」」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发出颤抖的声音说完，克罗洛笑了。双脚不再发抖。
「真不懂克罗洛大人为什么在这种状况还笑得出来。」
「危急时愈发可靠也是值得商榷的问题。」
「不要紧，战力差距没去年那么大。」
「「而且超正向思考。」」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双手掩面。
「来，走吧。」
「「瞭解。」」
克罗洛迈步走去，亚妮朵德与德妮卜随后跟上。当然其他部下也是。一行人走在距离斜坡稍远处。走了一段路之后，克罗洛指示部下停住。
克罗洛半蹲靠近斜坡，悄悄往下看。在距离克罗洛他们的阵地约三百公尺处，敌兵似乎正围着火堆烹饪，飘来阵阵香味。
「……还是别从这里吧。」
「「那是为什么呢？」」
克罗洛一低语，左右就传来说话声。那是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的声音。
「斜坡太陡，不觉得下得去。」
「这个发言相当窝囊。」
「但是，克罗洛大人下得去的地方，敌兵就爬得上来。」
唔嗯～──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沉吟。
「这时候交给我们。」
「我们去找克罗洛大人下得去的地方。」
「可以拜托你们吗？」
「那当然！」
「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带了绳子过来！」
「对不起我是不中用的上司。」
既然带着绳子，为什么刚才不用呢？虽然疑问掠过脑海，但如果她们说「没想到克罗洛大人爬不上斜坡」会很讨厌，克罗洛决定不问。虽然自尊喂狗吃了，但面子还要。
克罗洛一行人半蹲移动回到部下所在处，再度迈步走去。这次亚妮朵德与德妮卜走前面。是因为她们在黑暗中看得见吧。她们走得很快。克罗洛光是跟上去就费尽全力。两人冷不防停下脚步，半蹲移动到斜坡。当然克罗洛也跟在后面。
「「这里如何？」」
「这里好像就有办法。」
克罗洛探头往下看，这么回答两人。这里坡度比较缓，高度也相对低。
「好，讨论完之后就发动攻击。」
「「瞭解。」」
克罗洛带着两人离开斜坡。从腰包取出通讯用魔术道具，拿近嘴边。
「我是克罗洛。泰虎，听得见吗？」
『在下听得见。』
「目前在哪里？」
『在克罗洛大人的对面。』
克罗洛看对面的森林，但看不见泰虎等人的身影。克罗洛定睛细看。然后觉得树丛后面好像躲着人。纯粹只是觉得而已。
「从这里发动攻击。」
『……遵命。』
泰虎隔了一下之后才回答。他担心克罗洛打头阵吧。但是，这里是战场，克罗洛是指挥官。而且战况并不理想。这种时候，指挥官正应该打头阵鼓舞己军才对。当然，真心话是不想冒险犯难──
『同时攻击吗？』
「不，错开时间。希望你趁敌军以我们为目标聚集过来的时候，从背后突袭。」
『很危险。』
「是没错，但是不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就无望脱身。还有，你们撤退时由我们掩护。」
『在下知道了。』
泰虎勉为其难地点头。
「之后的事就交给亚妮朵德。」
『那么，之后跟亚妮朵德阁下连络。』
通讯结束。通讯用魔术道具固然方便，但有点拿不定主意该何时切断通讯才好。感觉就像在社群网站不知何时该停止回应，有时没完没了地回应，有时烦恼该不该在这时结束。
「亚妮朵德，交给你了。」
「责任重大。」
「我会支援。」
克罗洛将通讯用魔术道具收进腰包之后指示。亚妮朵德神情严肃地点头，两人也理解了责任重大吧。德妮卜握紧拳头。
「步兵，上前。」
「是。」兽人步兵上前。第一个上前的是黑豹兽人，他身穿着戈尔帝谨制的装备。光是那样就认得出对方是自己的部下──
「厄吉，准备好了吗？」
「──！你，不对，您记得我的名字？」
黑豹兽人──厄吉倒抽一口气，这么问道。克罗洛苦笑。
「因为厄吉很显眼。」
「我以为自己不显眼。」
厄吉的语气听起来很困惑。黑豹兽人在黑暗中不显眼，但全身包含装备都是黑色这点很显眼。
「重新确认，准备好了吗？」
「是，准备万全。」
克罗洛重新问道，厄吉就挺直背脊回答。克罗洛迈开步伐，厄吉稍后跟上来。后面跟着兽人步兵，更后面跟着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率领的精灵弓兵。克罗洛俯视斜坡。在下方，敌兵正围着火堆放松。似乎还没发觉我方。
「跟我来！」
克罗洛拔剑，冲下斜坡。厄吉等人也跟上。他们没嘶吼，而是等到敌兵发觉以后。克罗洛不发一语地摆动双脚，很快就发觉自己失误了。速度愈来愈快，觉得不妙时已经太迟了。脚打结，摔飞到空中。飘浮感包住身体，在飘浮感消失的同时，冲击贯穿全身。
「……没死。」
克罗洛仰躺低语。剑也仍牢牢握紧。克罗洛爬起身，发现敌兵成了垫背。敌兵没了呼吸，看样子似乎是成了缓冲。明明本来就是打算杀了对方才发动袭击，却觉得过意不去。
克罗洛抬起头来，发现敌兵表情错愕地看着克罗洛。人数是四人。敌兵似乎吓了一大跳。像打捞到陆地上的鱼一样嘴巴一开一阖。
「敌、敌袭──」
「咿咦咦咦咦咦！」
克罗洛发出怪叫砍向敌兵。鲜血喷出。敌兵表情愣怔地摸脖子，俯视手。手染上了鲜血。他看了好一段时间，突然翻白眼倒下。其他敌兵终于动了起来。但是太慢了。克罗洛刺出剑，贯穿附近敌兵的喉咙。敌兵口吐血泡倒地。剩下两人站起来，这时厄吉等人抵达。他们用长枪刺杀残存的两人，接连除掉周围的敌兵。
「我们心惊胆寒。」
「我相信你们会来。」
厄吉大口叹气，克罗洛耍嘴皮子回应。克罗洛转动视线。附近的敌兵似乎大致都清掉了。有声音喊着「敌袭」，敌兵赶了过来。那并非有秩序的行动。但我方也差不多。目前我方以克罗洛为中心组成圆阵。这样会被敌人包围。
「变更阵形！筑成两列横阵，别让敌军汇流！」
「横阵！筑成两列横阵！」
克罗洛一大喊，厄吉就复述。部下立刻展开行动。但是，这样会是敌军比较快抵达。克罗洛抿唇懊恼是否判断错误的瞬间，箭矢倾注。这是弓兵的掩护。真不愧是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敌兵发出短促惨叫倒下。虽然也有人逃过攻击，但动作确实变迟缓。部下趁这段时间筑成两列横阵。
掩护止歇。敌兵似乎认为这是机会，冲了过来。但是，我方已经布阵完毕。而且敌兵之间配合不佳。拜这之赐，能专注应付正面的敌军。每当部下刺出长枪就有敌兵倒下。不消多少时间，隘路就堆起尸体。但是，即使造成这么多伤亡，敌兵仍然继续攻击。虽然还是配合不佳，但已经无法一击击倒敌兵。是因为疲劳。不管兽人的体能比人类再优秀，持续战斗终会疲劳。
怎么办？克罗洛自问。该等待泰虎支援吗？就在克罗洛朝腰包伸手要使用通讯用魔术道具的时候，爆炸声轰然响起。克罗洛眯起眼睛一看，泰虎正率领部下冲下斜坡。
「什么？」
「是己方增援！」
「笨蛋！没看到亚人吗！」
敌兵停住不动，七嘴八舌大叫。敌兵固然没陷入恐慌，但因为情报错综而陷入混乱。要撤退就要趁现在这个机会。
「撤退！」
「撤退！一边转移为圆阵一边撤退！」
克罗洛一大喊，厄吉就提高嗓门号令。厄吉是可靠的士兵，能弥补不足之处。大概就是因为那样才派了厄吉过来吧。
「克罗洛大人，请先！」
「抱歉！我先走一步！」
克罗洛攀爬斜坡。坡度虽然陡，但就如亚妮朵德与德妮卜预估，不至于爬不上去。兽人通过克罗洛旁边。本来以为兽人会直接爬上去，但兽人只是稍微领先而已。克罗洛感觉到动静，转头看向背后一下面，只见兽人步兵仰望着克罗洛。看样子似乎害兽人士兵费心了。克罗洛痛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不中用，继续攀爬斜坡。
箭矢从斜坡射出。这是弓兵的掩护。但似乎并不顺利。因为箭矢必须往下射的关系。克罗洛一爬上斜坡就立刻往下看。部下有九成贴着斜坡，厄吉等四名兽人围成圆阵抵御攻击。这样下去会完蛋。虽然想大喊「掩护！」，但弓兵已经在拼命掩护。克罗洛扫视四周，没有能用的东西。不对，明明就长满了能用的东西。克罗洛站起来──
「天枢神乐！」
对着附近的树木发动魔术。太阳穴痛了起来，但没空管。克罗洛一握紧拳头，树干就被剜掉一半，发出声响倒下。部下看向倒下的树木想一探究竟。
「来帮忙！」
也许是部下因此察觉了吧。在克罗洛动起来之前，他们已经扛起树木从斜坡扔下去。树木一路削着斜坡滚落。
「躲开！」
克罗洛探身大叫，厄吉等人就靠向斜坡。树木弹起来，越过厄吉等人扫倒敌兵。厄吉等人趁机要爬上斜坡。此时一名兽人摔了下去。敌兵用长枪刺穿他的大腿。厄吉往下看。只见负伤的兽人挥手示意他快走。厄吉停住不动。
但是，厄吉大概是认为不能让伙伴白死，他随即爬上斜坡。负伤的兽人拿剑攻击敌兵。虽然英勇奋斗，仍然寡不敌众，而且还受了伤。兽人渐渐动作迟缓，最终被长枪贯穿。那时，厄吉已经爬到斜坡顶了。他头也不回地踏出脚步。
「克罗洛大人，我们走吧。」
「……我知道了。」
厄吉发出低沉压抑的声音说完，克罗洛点头。只能点头。
※
营帐中充满酒与呕吐物的味道。伊葛尼斯尽量小口呼吸，避免闻到臭味。
「可恶，难得的大好机会……」
就在神只官伸手拿葡萄酒瓶的时候，外面响起传令兵的声音。隘路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没好预感。不久传令兵冲进营帐，冷风随之吹了进来。
「报告！我军遭到帝国军袭击，至少百名士兵死亡！」
「篝火怎么了！」
「虽然点了篝火，但敌人，就是，毕竟不是野生动物……」
神只官歇斯底里地大叫，传令兵吞吞吐吐地回答。
「神只官阁下，请指示……」
「现在正在想！」
传令兵请示指示，但神只官只是歇斯底里地大叫而已。神只官再度朝葡萄酒瓶伸手，又停住不动。因为传来马鸣声。他的眼睛浮躁地动来动去，也许是有不好的预感吧。传令兵伴随着冷风冲进来。
「传令！我军遭到敌军袭击！」
「那听过了！」
神只官大叫，两名传令兵就面面相觑。
「不，这跟他是不同件……」
「居然两度遭到夜袭，你们是饭桶吗！」
神只官大呼小叫，大手一挥。葡萄酒瓶发出刺耳的声响随之翻倒。
「可恶、可恶！明明只要抓到亚尔佛特就能功过相抵了……」
神只官双手掩面，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
「你们还在发什么呆！既然遭受袭击──」
「传令！」
「噫呀啊啊啊啊！」
第三名传令兵冲进营帐，神只官尖声怪叫，抓起葡萄酒瓶扔过去，幸好飞向无人的方向。
「既然遭受袭击就追击！血祭那些家伙！」
「那、那个……」
第三名传令兵战战兢兢地举手。
「怎样！还有什么吗！还要再继续考验我吗？啊啊，神啊。我就洗耳恭听！尽管说！」
「追击敌军的部队全灭了。」
「呜喔喔喔喔喔喔！」
神只官像野兽一样吼叫，用额头敲桌子，发出很大的声响。神只官继续反覆用额头敲桌子，最后他抬起头来，脸染着血。
「是恶魔！是恶魔想要害我破灭！不除掉恶魔，我、王国都没有未来！得消灭恶魔才行……」
神只官这么说完，啃起拇指指甲。他脸上染血，眼睛布满血丝。这模样看起来神智不太正常。神只官突然拍桌。三名传令兵打了一个哆嗦。
「决定了！明天发动总攻击！这么传令下去！」
「「「是！」」」
三名传令兵简短回应之后出了营帐。
「……伊葛尼斯，准备明天总攻击。」
「遵命。」
伊葛尼斯没理由拒绝，行一礼之后出了营帐。三名传令兵骑上马，前往隘路。伊葛尼斯小声叹气。冰冷、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
「没错。杀死恶魔就是我的使命。非杀不可，要杀了恶魔。」
从背后传来神只官的声音，伊葛尼斯无视他的声音，前往自己的营帐。
※
动作真快──克罗洛板起脸。敌兵举着长枪赶过来。那并非不经大脑的横冲直撞。敌兵沿着弓兵所在的斜坡奔跑。敌兵在那个位置，弓箭准确度就会大幅下降。那是意识到弓箭掩护而采取的行动。
敌兵遭受两次奇袭学到教训了吗？不，不对。是敌兵的熟练度很高。早知道熟练度这么高，就不会起意攻击最尾端附近的敌兵了。但是，讲丧气话也无济于事。而且论熟练度，我方也不输人。
「砸啊！」
「不断砸啊！」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的声音响彻隘路，树木及石头朝敌兵落下。因为是就地取材，有什么就砸什么，无法造成多大损害。顶多跌打损伤吧。尽管如此，敌兵也被拖慢速度。趁这时──
「发射！」
泰虎的声音响起，从相对侧的斜坡落下箭雨。敌兵倒下，但不至全灭。部下与敌兵发生冲突。最初的奇袭虽然顺利打倒对方，但部下的动作不够精细，因为疲劳的关系。传来「嗷」的惨叫声。敌兵的长枪贯穿了部下。一名兽人采取行动要支援伙伴。虽然这是当然的行动──
「不要打乱队列！」
「呜喔喔喔喔！冲过去！」
厄吉大喊的同时，敌兵高声嘶喊着冲了过来。箭矢从两侧斜坡齐射。但是，敌兵没有放慢速度。这样不如砸树木及石头还比较有绊住脚步的效果。到极限了吗？克罗洛提高嗓门号令：
「突击！」
「呜喔喔喔喔喔喔！」部下大声嘶喊着冲过去。这吓到敌兵了吧。敌兵的动作变得格外迟缓。箭矢倾注，敌兵发出短促惨叫。这时部下冲过去。给予一击──
「转进！」
克罗洛一大喊，部下就跟敌军拉开距离。随即着手组成圆阵。突击的目的是争取撤退的时间。第一、二次奇袭是趁泰虎队从背后奇袭的时候撤退，但这次敌方知道我方的位置。可是相对的，有左右掩护。似乎是因为这个缘故，敌兵的动作很迟钝。
就在克罗洛思考这次能否无人牺牲地撤退时，敌兵赶了过来。那是拿着圆形盾牌的士兵。箭矢倾注。恍若箭雨。但是，敌兵高举盾牌突破箭雨。胆识非比寻常。
「别让那家伙靠近！」
厄吉大叫，部下踏出步伐。几乎在同时，敌兵投掷盾牌。盾牌猛烈地撞上部下，并未造成多大伤害。部下随即刺出长枪。但长枪刺空。敌兵一瞬间迅速跳起。然后，在圆阵中着地。厄吉上前掩护克罗洛。接着──
「我的名字是班恩！看来你就是克罗洛-克洛佛德阁下！为了被你杀死的战友、为了克服你代表的恐怖，我希望单挑对决！」
敌兵──班恩提高嗓门说道。克罗洛按住太阳穴。明明在打仗却要求单挑，真不知道神圣雅鲁哥王国的人在想什么。克罗洛头痛起来。但是，两军停住不动。目睹这幅光景就觉得，这个人或许意外擅于算计。虽然只是觉得而已──
「敢问答覆如何！」
「请拒绝。」
厄吉小声低语，克罗洛扫视四周。虽然很想拒绝，但一旦拒绝，敌兵将会一拥而上攻击吧。部下累了。而且舍不得浪费突击争取到的时间。
「我知道了。我答应单挑对决。相对地，希望你撤走部下。」
「……瞭解。」
班恩隔了一下之后回答。接着拔剑高举。
「大家，听得见吗！这是赌上名誉的战斗！绝对不许出手！」
敌兵大声欢呼。克罗洛用眼神示意包含厄吉在内的部下。「唔。」厄吉虽然懊恼呻吟，但依然带着部下爬上斜坡。克罗洛一拔剑──
「感谢你答应单挑对决。我知道这样很厚脸皮，但我希望你以你的父亲之名发誓，会堂堂正正战斗。」
「我以我父亲克罗德之名发誓，会堂堂正正战斗。」
班恩满足地微笑，拿剑摆出架式。克罗洛也拿剑摆出架式。寂静降临。风吹来，班恩蹬地而出。下一瞬间，有东西直接命中班恩的脸。是动物的尸体。
克罗洛转身朝斜坡跑去。冲上斜坡，抓住绳子。绳子一口气拉升到斜坡一半处。但是，就此停住不动。克罗洛往下看，只见班恩抓住自己的脚踝。克罗洛踹班恩，但班恩没有松手的迹象。
「以父亲之名发誓却逃走吗！不只自己，连父亲的名誉都想败坏吗！」
「所以我才没用母亲的名字！而且如果是父亲……」
养母艾露亚-佛朗德是皇后的护卫骑士──正统的旧贵族。年轻时似乎恪守荣誉及骑士道，所以不能败坏养母的名誉。
「我的父亲会大笑！」
「──！」
班恩放松力道，克罗洛踹了班恩一脚。班恩滚下斜坡。下一瞬间，旁边插了箭矢。是敌兵放箭吧。弓兵立刻应战。克罗洛拉着绳子冲上斜坡。
「「克罗洛大人，有没有受伤？」」
「好像没事。」
克罗洛扭了扭身体说完，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就抚胸放心。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居然看得出我说谎。」
「毕竟认识很久了。」
「我稍微吓了一跳。」
「我心惊胆战以为大人真的打算对决。」
亚妮朵德显得害臊，德妮卜与厄吉则是叹着气。
「话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箭矢差不多快不够了。」
「……是该想想。」
克罗洛听了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的话，扫视周围。克罗洛回想方才的战斗。大家显然都累了。方才是因为班恩打岔才得以无人牺牲地撤退，但下次就不可能了吧。箭矢所剩无几也是令人忧心的事项。克罗洛思考半晌之后──
「撤退吧。」
「「瞭解！」」
「遵命。」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精神饱满，厄吉则是静静点头。克罗洛从腰包取出通讯用魔术道具，视线看向三人。
「你们三个先走。」
「虽然想说『瞭解』，但那样不好。」
亚妮朵德对克罗洛的指示提出异议。「唔嗯～」她可爱地沉吟──
「我来护卫克罗洛大人，希望你们两个跟部下一起回去。」
「瞭解。」
「……瞭解。」
厄吉迅速回应，德妮卜隔了一下之后回答。两人眼神怀疑，是因为亚妮朵德的信赖度很低吗？德妮卜与厄吉率领部下迈开步伐，克罗洛将通讯用魔术道具拿近嘴边。
「我是克罗洛。」
『在下泰虎。』
「暂且先回阵地。」
『遵命。』
克罗洛手持通讯用魔术道具迈开步伐，亚妮朵德跟了过来。
「……这边战死者十人。」
『这边五人，负伤者约二十人。』
「是吗。」克罗洛夹杂叹息回应。战死者十五名，负伤者二十名──发动了三次奇袭，击退了追击的敌兵。造成的敌方损害就算低估也有十倍以上。应该可以当作做得很好了吧。然而却会不禁思考是否还能做得更好。
「米诺先生，听得见吗？」
『是，听得见。』
克罗洛临时起意呼叫米诺，米诺似乎从先前就在聆听对话。
「那边怎样？」
『这边没问题。在老大你们发动攻击之后，虽然稍微躁动过。』
「看来很棘手。」
『是，老大说得对。』
米诺同意克罗洛的话。敌军没奋然发动攻击，就表示敌兵保持着冷静在判断状况。
「明天是关键。无论如何都要撑过去。」
『俺会全力以赴。』
「在下会全力以赴。」
米诺与泰虎铿锵有力地回答，克罗洛苦笑。
「以上，通讯完毕。」
克罗洛这么说完，将通讯用魔术道具收进腰包。是因为决定撤退，像断了线一样松懈下来的关系吗？疲劳席卷而来。
「……克罗洛大人。」
「我不要紧喔。」
「那边有落差。」
「呀咿咿咿咿咿咿！」
克罗洛尖叫，从落差──高低差相当大──滑落下去，重重撞到屁股。相当痛。克罗洛本来要立刻站起来，却索性靠背坐了下来。是因为疲劳的关系吧。克罗洛还想再休息一下。
「克罗洛大人，你还好吗？」
亚妮朵德跳下落差，靠近克罗洛。
「站得起来吗？」
「我想不要紧，但我还想再坐一下。」
「那么，我也休息一下。」
亚妮朵德这么说完，在克罗洛旁边坐下。距离近到肩膀互碰。
「克罗洛大人，是不是在勉强自己？」
「并没有。」
克罗洛说谎了。自己也知道在勉强自己。但是，毕竟处于这种状况。不该说丧气话。亚妮朵德小声吐气，倚靠过来。
「我们是情夫情妇，一点点丧气话OK的。」
「还在候补阶段。」
「──唔！」
亚妮朵德露出惊愕的表情看着这边。她闭上眼睛反覆深呼吸。过了半晌睁开眼睛，跨坐到克罗洛身上。不是背对，而是面向克罗洛。
「要做什么？」
「明知故问。但是，我不讨厌克罗洛大人那种地方。」
亚妮朵德伸手搂住克罗洛的脖子。
「我想要简单迅速地成为情妇。」
「我哪里好？」
「克罗洛大人问了啰唆的问题。」
「会啰唆吗？」
克罗洛歪头疑惑，他觉得这是相当重要的事情。但是，仔细想想，总觉得至今好像都是顺水推舟、或是按捺不住就发生关系。
「德妮卜大概会说是喜欢克罗洛大人温柔的地方，我倒是没有特别的理由。不过基本上我是奉献自我的的类型，不需要担心移情别恋。」
「真不知道是轻浮、还是沉重。」
「克罗洛大人放轻松看待就OK了。」
「现在讲得轻松，但我可不想要到时候为了分财产起争执。」
「克罗洛大人想得太长远了。」
亚妮朵德叹着气说完，亲吻克罗洛的嘴唇。虽然很快就移开嘴唇，但很害羞吧。耳朵稍微垂下。
「可以再一次吗？」
「好像有点困难。」
「那是为什──咕呀！」
亚妮朵德发出短促尖叫。因为被德妮卜手刀劈中头顶。
「你们迟迟没出现，我就担心地回来看，果然不出所料。」
「希望再等五分钟。」
「五分钟？」
德妮卜像鹦鹉一样反问。
「有五分钟就能完事了。」
「那有点困难吧～」
如果只有我就行吗──克罗洛一边这么思考一边低语。
※
克罗洛一行人沿原路回到野战阵地。克罗洛看到覆盖着土的第二防卫线，瞠大眼睛。第一防卫线后方堆起柴薪，与第二防卫线之间多了好几个疑似战壕的坑。而且斜坡还造了立足点。恐怕会从那里用弓箭狙击吧。
「隔几个小时回来一看真是吓了一跳。」
「我才是被姊姊吓了一跳。」
亚妮朵德惊讶得瞠大眼睛，德妮卜深深叹气。早知道就请大家多等五分钟就好了吗。克罗洛思考那种事的同时跨越第二防卫线，接着米诺就跑了过来。
「老大，辛苦了。」
「米诺先生才是辛苦了。感觉强化很多。」
「是，虽然不知道能派上多大用场，还是挖了坑洞应对神威术。当然石头也补充完毕了。还有……仿效老大挖了陷阱。」
米诺这么说完，看向第一、第二防卫线之间。那里立着四根木棒。面积相当大，部下避开那里躺着。
「掉下去不是开玩笑的，请不要进入木棒围着的范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
克罗洛一边心想「杀伤力似乎很高啊～」一边点头。
「老大你们请小睡一下。」
「米诺先生呢？」
「俺也会找时机休息。」
「那么，我先休息了。」
「抱歉无法准备营帐，但准备了睡床。」
「何必那么费心。但是，谢谢。」
「没什么，身为副官只是做了当然的事情。」
克罗洛一道谢，米诺就害臊地搔搔头。
「睡床在那里。」
「晚安，米诺先生。」
克罗洛前往米诺指着的地方。那里铺着布。克罗洛在布上坐下，解下披风。接着，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在两旁坐下。
「为什么坐我旁边？」
「身为情妇候补少不了一起睡。」
「需要监视以免偷跑。」
对于克罗洛的问题，亚妮朵德兴冲冲地回答，而德妮卜则是温怒地回答。克罗洛一边希望两人处得好一点，一边躺了下来。稍后两人也躺下。
「这就是传说的一起睡！」
「感觉有点难为情。」
「这不是什么传说喔。」
克罗洛姑且吐嘈。感觉就像亲子排排睡。
「我也想要传说的臂枕Please。」
「我也想要。」
「那有点不方便。」
「「为什么？」」
克罗洛一含糊其辞，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就齐声问道。
「给你们两个枕手臂，我会动不了。」
「呣呣，意思是臂枕要等到两人独处的时候吗？」
「姊姊愈来愈不隐藏真心话了。」
两人越过克罗洛互瞪。看这个气氛，难保不会要求克罗洛选一个。克罗洛速速闭上眼睛。想必是累了吧，睡魔很快就到来了。
※
克罗洛睡得不太舒服而醒了过来。一看胸口，就发现被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紧抓不放。难怪会呼吸困难。克罗洛忽然感觉到尿意，于是爬起来，打了个呵欠张望周围。天边泛起鱼肚白。因为斜坡的关系，周围还很昏暗，但再过几小时阳光就会照到隘路吧。届时战争又会开始。
克罗洛在避免吵醒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的情况下，前往第二防卫线。里萨多他们围着火堆，是正在加热石头吧。不知为何贺尔斯也在。发生了什么事吗？总之，现在先消除尿意要紧。克罗洛越过第二防卫线，到斜坡遮蔽处小解。小解之后回到野战阵地，就看到贺尔斯与里萨多围着火堆烤火。
「你们两个起得真早。」
克罗洛一打招呼，里萨多他们──爬虫人就低头行礼。贺尔斯没有回应。克罗洛斜移视线一探究竟，发现贺尔斯抱着大腿发抖。
「会冷吗？」
「不、不是。俺，很害怕。」
「怎么会害怕，贺尔斯不是很奋力战斗吗？」
「那、那是因为对手是外行人才敢。这次的对手不是外行人，是老鸟。俺才不敢跟那种家伙战斗，这次真的会死。」
哞～──贺尔斯抱头苦恼。
「……奋起。」
「别这样！」
里萨多摸着他的肩膀要鼓舞贺尔斯，但贺尔斯挥开里萨多的手。
「里萨多才不会懂俺的心情。俺是很弱的男人，不可能像里萨多那样勇敢战斗。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贺尔斯泪如雨下。
「那么，你为什么不逃走？」
「──唔！」
贺尔斯惊讶地抬起头来。似乎是因为期待，眼神发亮。但很快就失去光辉。贺尔斯无力地摇头。
「不可能逃走。逃走也没有地方可回。」
「没有地方可回？」
「俺家很穷。俺家嫌俺笨拙不中用，就赶出家里。根本没有地方可回。俺好怕，怕得不得了。虽然很想逃、很想逃，但俺不想丢下朋友逃走，也不想被轻蔑。为什么俺只能活在这里。」
贺尔斯压抑声音哭泣。里萨多再度摸着贺尔斯的肩膀，这次没被挥开。里萨多看着克罗洛，总觉得里萨多好像在说：这里交给我。
克罗洛前往第一防卫线──米诺那边。米诺从第一防卫线瞪着敌军。他似乎发觉克罗洛，转头越过肩膀望向这边。
「老大，怎么了吗？」
「因为醒了，就来确认大家的情况。」
克罗洛站到米诺旁边，眯起眼睛。敌军似乎没有动作。
「话说，老大跟贺尔斯聊了什么？」
「怎么，原来都听到了吗？」
「听不清楚对话内容。」
「贺尔斯好像有点神经质，我交给里萨多处理了。」
「劳烦老大了。」
「无须道谢。而且我做不了什么。」
我果然是靠着贵族的头衔当指挥官──克罗洛苦笑。
「话说，为什么老大这次也留下？」
「……因为我是长官。」
克罗洛隔了一下之后回答。
「能不能说真话呢？」
「无法相信？」
「俺想相信。」
克罗洛一反问，米诺就叹着气说道：
「老大是大善人。不只对领民，连对俺们都很重视。只要洗心革面，连盗贼都纳为部下。不只那样，连奴隶或娼妓都想要保护。俺至今看过各种人，称老大为圣人也不为过。」
「在我出生的世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别说傻话。就算老大来自异世界这种鬼话是真的，就算老大的价值观在那个世界是理所当然，普通情况下可做不到那种事。」
米诺阐述论点：
「在紧迫情况会做不到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来说是这样。然而老大却在攸关自己性命的状况，实行理所当然的事。这并不普通。刚才也说过，这是圣人。但是，正因为如此，俺搞不懂了。」
「搞不懂？」
「以圣人而言，老大杀太多人了。」
克罗洛像鹦鹉一样反问，米诺低声说道。克罗洛并没有受到打击。
「我想是我有类似义务感的念头。」
「别说谎。先不论初次上阵那时候，现在的老大是有领地的贵族喔。还有三个情妇，只要有心就大可以掌握幸福。那种人基于义务感选择留在死地，就算是没读书的俺也知道那是说谎。」
克罗洛苦笑了。不是因为米诺不肯信服，而是因为本来以为被看透的心思其实藏得很好。克罗洛觉得，是时候了吧。
「……米诺先生记得，去年我的第一场仗吗？」
「是，虽然失去了右眼，但俺认为老大担任指挥官表现得很杰出。」
克罗洛抚摸右眼。明明才刚觉得是时候了却临阵退缩。
克罗洛痛切体会到，说真话需要勇气。
「蕾拉他们回来的时候，我这么想过。是因为精灵慢吞吞，才会死了一百多名部下。不是我的错。那时候的我是无耻、卑鄙、最烂的人渣。所以啊。被人指指点点也没关系。被骂卑鄙小人也无所谓。但是，死也不想要自甘堕落当最烂的人渣。」
克罗洛低下头，握紧拳头。
「老大，老大没做任何一件可耻的事情。那是俺，不对，是俺们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米诺先生，谢谢你。」
克罗洛稍微笑了。不禁有点感伤。
「老大，请看前面！」
米诺冷不防大叫，克罗洛注视前面──注视敌军。敌兵动了。本来以为终于要攻过来，但并不如他所料。敌兵后退。当然不是打算放过我方吧。既然如此──
「今天果然是关键。」
「是啊。」
克罗洛低语，米诺神情凝重地点头。
※
早上──伊葛尼斯听着背后「沙、沙」的脚步声，骑马在隘路前进。伊葛尼斯看向旁边，是骑着马的神只官。「要杀死恶魔。」神只官啃着拇指指甲喃喃自语。虽然看起来不像神智正常，但要说陷入疯狂又难以判断。
这是因为在天亮的同时，神只官下令退到隘路入口。然后重新编成部队，听伊葛尼斯的意见拟定作战计画。神只官征求意见时，伊葛尼斯以为神只官终于顾不得那么多了。但是，在组成队列之际，神只官将自己的士兵配置在前方，将伊葛尼斯的士兵配置在后面。想到这点就觉得神只官还有余裕。正因为如此，伊葛尼斯难以判断。
总之，得以确认战力。伊葛尼斯与神只官的部下加起来的数量是五千九百──其中骑兵九百，弓兵五百、步兵四千五百。由于隘路地形因素，再加上帝国军筑起路障，马无用武之地。骑兵将下马战斗。因此实质兵力是弓兵五百，步兵五千四百。
帝国军的兵力则是一千五百。兵力差近四倍。如果在平原正面冲突，毫无疑问能赢。但是，战场是无法充分活用兵力的隘路，而且敌军指挥官是克罗洛。存在「或许又会出奇招」的不安。
想撤兵。这是毫无虚假的真心话。虽然造成多人战死，但已经成功击退帝国军。再继续下去只会消耗宝贵人才，毫无益处。
伊葛尼斯停马。距离帝国军的野战阵地──距离路障约两百公尺。伊葛尼斯转动视线。克罗洛从路障低处看着这边。双手交抱胸前的模样甚至给人大剌剌的感觉。伊葛尼斯仰望斜坡。斜坡上部造了弓兵用的立足点。可见斜坡上部也有弓兵吧。但是，没有攻击。
那帮人恐怕处于不得不节约箭矢的状况吧。听班恩的说法，帝国军似乎多用弓兵掩护。如果有得补给还另当别论，但那帮人在敌地孤军作战。在那种情况多次发动攻击，当然会用光箭矢。
「弓兵！上前──！」
神只官提高嗓门号令，弓兵一齐冲了出去。弓兵上前五十公尺，组成队列。路很窄，排成横排只能排二十个人，因此也利用了斜坡。将蹄铁左右拉开就是这种形状吧。
「举弓──！」
弓兵遵从神只官的命令，张弓搭箭。就在神只官为了下达下一个命令而大口吸气的时候。圆木从斜坡滚下来。当然不是一、两根，那是无数圆木。圆木扫倒弓兵，趁这个时候──
「突击！」
克罗洛拔剑，冲出路障。「哦。」伊葛尼斯不自觉惊叹。克罗洛虽然是卑鄙小人，却不是胆小懦夫。那打先锋的模样，正是个杰出的指挥官。兽人紧跟在克罗洛之后，却不见大型亚人──不见牛头人与爬虫人的身影。克罗洛打算一鼓作气缩短距离，封住弓兵的战斗能力吧。
「神只官阁下，请下令。」
「啊、啊呜、啊──杀啊！杀了那个恶魔！」
神只官大叫，伊葛尼斯深深叹气。下那种命令，根本没有士兵会懂得行动。有弓兵站起来，张弓搭箭。但是，那在弓兵队全队中是少数。有人被圆木扫到当场死亡，有人身受重伤站不起来。
「杀啊！杀啊──！」
神只官大呼小叫。不知道是把那句话当作命令实行，还是出于自己的判断。弓兵开始放箭。兽人中箭，但不放慢速度。是视死如归吗？不，不对。是装备抵挡了致命伤。不知何时老虎兽人跑在最前面。
克罗洛──被兽人人潮吞没。并不是临场胆怯，单纯是脚步跟不上吧。
「火焰！」
老虎兽人跳进弓兵之中，大剑一闪。稍后发生爆炸。弓兵被炸飞，兽人趁机一拥而上。弓兵拔剑果敢应战，但转瞬间人数愈来愈少。这也难怪，弓兵的近身战斗能力比步兵低。而且体能与装备也有差距。正面攻击遭到防御，出其不意攻击也受到坚固的装备阻碍。弓兵的攻击不管用，敌军的攻击却贯穿、切开皮铠。虽然这幅光景宛如恶梦，但弓兵仍带着五十个兽人同归于尽。
「神只官阁下，请指示。」
「步兵，上前──！掩护弓兵！」
伊葛尼斯再度提醒，神只官提高声调大叫。步兵动起来──
「撤退！」
克罗洛立刻大喊。兽人转身，井然有序地开始撤退。
「好机会！快追！快追──！」
「请等──」
「呜喔喔喔喔喔喔！」步兵嘶喊突进。伊葛尼斯的声音被嘶喊声吞没。但是，雄壮嘶喊立刻变成短促惨叫。因为箭矢从斜坡倾注而下。明明斜坡设置了弓兵用的立足点，为什么会命令士兵毫无防备地突进呢？步兵应声倒下，充满浓浓血味。「唔。」神只官懊恼呻吟，视线飘移不定。
「伊葛尼斯将军！想想办法！」
「……遵命。」
既然要求助，何不早点求助──伊葛尼斯下马，朝野战阵地踏出步伐。下一瞬间，箭矢刺进脚边。是警告吗？居然以为这种程度就会胆怯，真是把人看扁了。
「专司破坏的真红战神啊。」
伊葛尼斯献上祈祷，踏出步伐。箭雨落下。但是，箭矢没碰到伊葛尼斯就直接在空中蒸发。
「……神啊。」
伊葛尼斯将左手举到胸部高度，献上祈祷。红光凝聚，形成球形。伊葛尼斯朝斜坡发射红光。隔了一拍，发生爆炸。立足点、斜坡崩塌，敌军弓兵摔下来。步兵冲过去，刺出长枪。下一瞬间，火焰包住步兵。步兵中了反击。敌军弓兵──精灵会魔术。魔术棘手之处在于嘴能动就能用，精灵在战场是最应该警戒的敌人。
「神啊！」
伊葛尼斯将弓兵交给步兵收拾，朝相反侧的斜坡发射光芒。跟先前一样发生爆炸，立足点与斜坡崩坍。眼前发晕。这是神威术使用过度的副作用。平常的自己不会因为这点程度就出现副作用。这就表示体力消耗比预想的多吗？伊葛尼斯咬紧牙关，盯着前方。克罗洛在那里。在兽人保护下正要回到野战阵地。
「神啊！」
伊葛尼斯朝克罗洛的背发射光芒。
※
克罗洛一回过神来，已经倒在地面。没有上一秒的记忆。全身很痛。声音听起来很模糊。想不起来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忽然想起看过红光。对了。看到红光的随后被炸飞了。肯定是伊葛尼斯用了神威术。不妙，这里在伊葛尼斯的射程内。
得逃才行──克罗洛爬起身。然后，发觉周围散布着部下的尸体。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喉咙紧绷。眼球深处发麻。明明面临生命危险，却快要哭出来。
「……神啊。」
虚弱的说话声响起。一道声音说「快跑」。克罗洛遵从声音踏出步伐的下一瞬间，鲜红光芒在背后炸裂。克罗洛被爆炸冲击波震飞。就在克罗洛试图站起来时，身体浮上空中。原来是泰虎与厄吉抓着克罗洛的手奔驰。两人冲进第一防卫线的内侧，倒了下来。克罗洛摔进战壕。
「可恶，那是犯规吧。」
克罗洛唾骂。在一瞬间，斜坡的立足点就遭到破坏，众多弓兵死亡。野战阵地的机能毫无疑问大幅降低。克罗洛往下看手，手正微微发抖。再度感到可怕。即使觉得犯规，敌方仍会毫不留情地使用神威术。
如果可以，希望在战壕窝到战斗结束为止，但克罗洛是指挥官，不能那样做。只能靠现有战力对抗。克罗洛双手拍脸颊，爬出战壕。在第一防卫线，贺尔斯与里萨多率领的士兵投掷石头。克罗洛走近站在第一防卫线后方的米诺。
「老大，再多休息一下也无妨。」
「休息够了。」
克罗洛回答米诺，用手背擦拭鼻子下面。因为喉咙沙沙的，克罗洛吐了口口水。只见地面多了一滩乌黑的口水。似乎是不小心吸了神威术炸起的尘土。克罗洛咳了两、三次之后，异物感就减轻了。
「伊葛尼斯将军呢？」
「对老大使出神威术之后，突然屈膝跪下被抬到后方了。」
克罗洛松了一口气。虽然伊葛尼斯有可能再度上前线，但不会现在立刻轰掉野战阵地。
「伊葛尼斯将军不在也无法安心喔。」
「意思是？」
「请看那个。」
克罗洛注视敌方。敌兵靠过来，跟昨天一样。不一样的是，敌兵用成捆树枝──用枝束防御。石头直接命中枝束，敌兵一屁股跌坐在地。只是跌坐而已。很快就站起来迈步前进。
「弓兵的掩护呢？」
「箭矢逐渐耗尽。虽然下令重新分配……」
米诺低声报告，克罗洛板起脸。箭矢消耗得比想像中还快。
「怎么办？要下令集中战力吗？」
「不，就算无法掩护，失去制高点也是一大损失。」
不安冷不防涌上心头。在去年的战斗，神圣雅鲁哥王国军试图绕过栅栏。这次也有可能会绕过阵地从侧面攻击。
「米诺先生，派一半步兵去上面。」
「阵地守备会变得薄弱喔？」
「话是那么说没错，但是我想减少侧面遭到攻击的可能性。」
「俺知道了。」
米诺点头，视线转向泰虎与厄吉。
「泰虎、厄吉，率领部下去上面。」
「在下瞭解。」
「瞭解。」
泰虎与厄吉敬礼之后转身离开。他们号召部下，动身爬上斜坡。
就在这时，贺尔斯发出近乎悲鸣的大叫。
「投石不管用！敌兵逼近到眼前了！」
克罗洛看向正面。就如贺尔斯所言，敌兵迫在眉睫。距离第一防卫线就剩十公尺左右了吗？投石已经不管用。米诺大喊：
「中止投石！拿起武器！」
「知道了。」
「……遵命。」
贺尔斯等人当场扔下石头拿起武器。敌兵似乎感受到意图，扔掉枝束拔剑。然后就这么冲过来。
「别过来这边！」
贺尔斯刺出长枪。长枪贯穿敌兵的胸膛。完全不把革铠当一回事。真不愧是戈尔帝制作的武器。敌兵瘫跪。但是，背后的敌兵递补空缺。贺尔斯再度刺出长枪。武器攻击距离的差距形成绝大优势，敌兵被贯穿喉咙而瘫倒。松一口气──这可不行。后面还有敌兵伺机而动。
克罗洛扫视周围，到处都上演着同样的光景。第一防卫线的另一边挤满敌兵。光是思考要杀多少人才能休息就觉得恶心起来。克罗洛看向敌军后方，神只官在马上大呼小叫。靠数量取胜的草率作战，却导致我方陷入困境。克罗洛涌上怒气。
「老大，请冷静。」
「你说得对。」
米诺出言劝戒，克罗洛深深吸气，仰天吐气。此时响起「哞」的惨叫。那是牛头人的惨叫。克罗洛看向惨叫声方向，牛头人跪倒，颈子被长枪贯穿。「唔。」克罗洛感到懊恼。真想杀了刚才还仗恃着武器攻击距离的自己。就像我方会更换武器，敌方也会更换武器。遗漏这么单纯的道理还要怎么打仗。
「递补倒下的人的空缺！绝对不能让敌军突破！」
米诺提高嗓门大喊。背后的爬虫人上前刺出长枪。其他人趁这段时间将负伤的牛头人抬到后方。虽然用手按住颈子，但已经回天乏术了吧。
『克罗洛大人！敌兵接近中！』
『这边也有敌兵接近。』
从通讯用魔术道具响起亚妮朵德与纳斯尔的声音。克罗洛从腰包中取出通讯用魔术道具问道：
「泰虎与厄吉呢？」
『在下已经抵达。』
『同前。』
两人的声音从通讯用魔术道具响起，克罗洛抚胸感到安心。
「泰虎与厄吉的首要任务是排除敌兵，亚妮朵德、德妮卜、纳斯尔尽可能保留箭矢应战。我知道很难，但拜托了。」
『『瞭解！』』
似乎是代表其他人。只有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的声音响起。克罗洛瞪向神只官。
「若不打倒敌军指挥官……」
就会节节败退──克罗洛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
傍晚──断断续续传出短促惨叫声。防守第一防卫线的牛头人受到敌兵攻击而负伤。
「上前！趁这段时间退到后方！」
贺尔斯使出长枪大喊。爬虫人递补倒下的牛头人的空缺。趁这段时间，负伤的牛头人要不是自力离开第一防卫线，就是由伙伴拖到后方。第一防卫线的后方充满死伤者。多亏急救讲习，轻伤者获得还算好的处置，但重伤者就爱莫能助。只能稍微延后死亡。
『虽然成功击退敌兵，但这次有四个人阵亡。』
『这边是三个人。』
「无法派出增援。设法撑过去。」
从通讯用魔术道具响起泰虎与厄吉沉痛的声音，米诺语气苦恼地回应。针对两翼的攻击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虽然撑了过去，但每次都有人牺牲。不对，只是勉强免于失守而已。所以才会有人牺牲。
阵地与两翼的死者人数加起来超过三百人，负伤者不计其数。当然克罗洛他们也不是默默挨打。至少做掉了三倍以上的敌兵。
『箭矢！箭矢快用光了！』
『这边也是！』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惨叫。克罗洛咬紧嘴唇。但是他无法责备两人。为了击退敌兵，势必要用到箭矢。
「重新分配！重新分配！」
『就算重新分配，一个人顶多五枝。』
米诺对着通讯用魔术道具大喊，纳斯尔淡淡回应。
「聊胜于无！」
『瞭解。』
米诺大喊，纳斯尔果然还是淡淡回应。听起来有些愠怒是因为没有余裕吧。当然，可以说所有人都是这样。
「可恶，总是这样。」
克罗洛唾骂，瞪着敌军──的后方。那里有神只官在。神只官在马上大呼小叫，一下「杀啊」、一下「冲啊」。现在是第二天的傍晚。明明要抓到亚尔佛特已经近乎绝望，神只官却不缓和攻势。在神只官脑中，手段与目的颠倒过来了吗？目的变成杀死克罗洛了吧。敌兵冷不防鼓噪起来。克罗洛有不好的预感。只见后方的敌兵左右散开，伊葛尼斯骑着马走上前了。克罗洛冷汗直流。最先思考若伊葛尼斯使出神威术该怎么办，随即摇摇头。从那之后还没过多久。而且，在目前的状况下肯定会波及到己方。应该用不了神威术才对。
伊葛尼斯走到神只官前面。接着，神只官浮现愠怒的表情，走到伊葛尼斯前面。实际发生的事只有那种程度，然而来自敌军的压力却变强了。敌军雄壮嘶喊，越过己方尸体蜂拥而来。
第一防卫线终于失守了。爬虫人倒下，敌兵趁机一拥而上。牛头人与爬虫人立刻应对。他们排成队形围住敌兵，刺出长枪。长枪贯穿敌兵。但是，敌兵没发出惨叫，也没倒下。敌兵嘶喊攻击。不行，这样下去会溃败。米诺似乎察觉了，视线转向克罗洛。克罗洛立刻晓悟他的意思。
「撤退！后退到第二防卫线！跟第一防卫线保持距离！」
克罗洛提高嗓门号令，部下一阵哗然，但还是服从命令。正因为切身感受到这样下去将会溃败才会有这种反应。
原本支撑前线的部下后退，敌兵的重量压得第一防卫线倾斜。
「里萨多！」
「……雷。」
克罗洛一叫名字，里萨多就小声低语，从大槌发射雷电。雷电疾驰扫过第一防卫线，放在第一防卫线背面的柴薪起火燃烧。
不久第一防卫线就陷入火海。敌兵虽然因为伊葛尼斯登场而处于兴奋状态，但不至于冲进火海。成功截断了敌军，我军刺出长枪，血祭入侵第一防卫线内侧的敌兵。
「退到第二防卫线！帮助负伤者！尸体则……放置！」
「知道了！要逃了！」
「……遵命。撤退。」
米诺提高嗓门号令，贺尔斯与里萨多指示部下。轻伤者自力移动，重伤者则借助伙伴搀扶移动。克罗洛注视着陷入火海的第一防卫线，这样应该能争取到一些时间，接着他从腰包取出通讯用魔术道具。
「那边的情况如何？」
『直到刚才敌军都在猛烈进攻，但似乎停止攻击了。』
『但是，瞪着我方。』
『这边也一样。』
克罗洛问道，亚妮朵德、德妮卜、纳斯尔分别回答。敌军恐怕是打算配合第一防卫线烧光的时机发动攻击吧。
「休息一下。」
『『瞭解。』』
『瞭解。』
三人回答，克罗洛将通讯用魔术道具收进腰包。
「老大，要撤了。」
「嗯，我知道了。」
在米诺催促下，克罗洛迈开步伐。第二防卫线近在眉睫。克罗洛跨越覆盖着土的第二防卫线，扫视周围。部下似乎都退避完毕了。
「下令轮流休息。」
「嗯，麻烦了。不过，在那之前……」
克罗洛将视线转向隘路一角的木箱。
「能不能将金币分给大家呢？」
「可以吗？」
「这大概是最后了。我想回报舍命陪君子的大家。」
「……俺知道了。」
米诺低下头，肩膀颤抖。
「但是，俺就不用了。直到最后都会跟老大一起。」
「好沉重喔～」
「俺负责照顾老大。会相随到地狱。」
这时候要说天国啦──克罗洛笑了，米诺也笑着。
「但是，我直到最后都不打算放弃。」
「俺也是。」
「对吧。或许别人会说我没有贵族的样子，但我会挣扎到最后。」
克罗洛握紧拳头，瞪着敌方。还有很多事想做，也承诺过要活着回去，所以他不能死。
※
「上啊！突击啊！独眼恶魔就在眼前！」
神只官在马上大呼小叫。但是，士兵没有服从。这是当然的，毕竟路障烧得正旺，并不是下令冲进火墙就冲得进去。
「伊葛尼斯将军，用神威术！用神威术轰掉！」
「那样会无法保护神只官，可以吗？」
「那、那就伤脑筋了。」
伊葛尼斯夹杂叹息问道，神只官就提高声调回答。伊葛尼斯眯起眼睛，凝视着隘路。帝国军开始撤退以后已经过了一天半，就算能击破克罗洛一帮人，也很难抓到亚尔佛特。神只官只有破灭一途。
尽管如此神只官仍把自保摆第一。恐怕这个男人其实并不认为自己会破灭吧。想必直到破灭之时都是这个样子。就算如此──
「神只官阁下，您觉得撤兵如何？」
「你在说什么！」
神只官粗声粗气地回应。果然没用吗？疲劳感朝伊葛尼斯席卷而来。但是，即使明知道没用，自己好歹也任职将军，应该要努力吧。
「即使击破眼前的敌军，也不可能抓到亚尔佛特。」
「不试就不知道吧！而且，得杀死那个恶魔才行！那个恶魔必定会为王国带来灾厄！我看得出来！」
神只官滔滔不绝地主张着。伊葛尼斯本来以为神只官只想着杀克罗洛，但他似乎仍想着要抓亚尔佛特。
「意思是不能撤兵？」
「没、没错！我是国王陛下任命的指挥官！还没解任指挥官！我还是指挥官！服从我！」
「遵命。」
伊葛尼斯静静地点头。结果不出所料，伊葛尼斯感到失望。说来说去内心某处还是有所期待吧，他将视线转向敌方的野战阵地。
只见士兵排成一列，克罗洛正在交给士兵某样东西。不晓得是什么，但必须绷紧神经才行。
※
克罗洛注视着第一防卫线。构筑第一防卫线的木材已被烧成焦黑，火即将就要熄灭了。克罗洛把手伸向腰包，取出糖果。
「米诺先生，要吃吗？」
「不了，俺自己有。」
米诺这么说完，从腰包取出糖果。他将糖果放进嘴里，满足地笑了。克罗洛也将糖果放进嘴里，甜味在嘴里扩散。他转动视线，只见部下也将糖果放进嘴里。克罗洛一边在嘴里转动糖果，一边注视着第一防卫线。仅剩的火渐渐变小。糖果融化光的时候，火熄了。白烟升起，一阵风吹来，第一防卫线崩塌。下一瞬间──
「突击────！」
神只官在马上提高嗓门号令。敌兵拿着枝束一拥而至。真希望敌军认定不会有投石攻击就好了。克罗洛讨厌小心谨慎的对手。突然间，跑在最前面的敌兵消失不见了。跑第二的敌兵变成在最前面，但也跟着消失不见。跑第三的敌兵放慢速度，扫视四周。然后──
「是陷阱！」
敌兵大声喊叫，停下脚步。周围有两个洞。
「别、别推！」
「停下来！」
「有陷阱！」
「我也是被推过来的！」
后续敌兵也停下来大叫。但是，来自背后的推挤一味地增强。虽然前面的敌兵仍设法站稳脚步，但不久就决堤了。不敌推挤的敌兵之一踏出了一大步，地面陷没，敌兵坠落。从洞底响起了毛骨悚然的惨叫，敌兵试图倒退，但是当然无法倒退，因为背后有自己人。敌兵被自己人推挤，发出惨叫掉进洞里。
「趁现在！」
「喂他们石头！」
「……投石。」
克罗洛一大喊，贺尔斯与里萨多就放下武器，拿起石头。两人的部下也是。贺尔斯与里萨多一投掷石头，他们的部下就紧接在后。石头挖开肉，打碎了骨头。虽然也有人靠手中的枝束逃过一劫，但结果还是一样。那些人失去平衡，沦为陷阱的牺牲者。本来平安无事的人，也在互相推挤的最后步上了相同的命运。等到发觉时，敌兵已经在陷阱的遥远前方停下脚步。
「前进！前进──！用你们的尸体填平陷阱！」
神只官在马上吵闹。这是宛如恶魔的命令。不对，想必就连恶魔都还有一点慈悲心。但是，敌兵似乎因此心生一计，将枝束投进陷阱。下一瞬间，敌兵就被投石砸烂了脸。
周围的士兵俯视着陷阱，似乎是想看那名敌兵在搞什么。然后他们突然恍然大悟般地面面相觑。敌兵该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发现了破解办法吧？正是那个该不会，只见拿着枝束的人站在前面防御攻击，其他人从背后将枝束投入陷阱。敌兵接力传递着枝束，填平陷阱。
敌兵一填平陷阱，就再度发出嘶喊一拥而至。不知道是因为攻克陷阱增长气势，还是气愤同袍被杀。即使我方投石，敌方也毫不退缩地冲过来。
「拿起武器！」
「知道了！」
米诺提高嗓门。接着，贺尔斯手忙脚乱，里萨多则是不发一语地拿起武器。这时敌兵一拥而至。我军刺出长枪，但敌兵果然没有退缩。是因为伊葛尼斯的存在鼓舞了他们吗？早知道在夜袭时除掉他就好了。就在克罗洛思考那种事时──
「老大！」
米诺发出近乎惨叫的大叫，这是他第一次发出那种声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克罗洛盯着前方，瞠大眼睛。
「是破城槌！」
「看就知道了！」
克罗洛大叫回应。破城槌逼近。虽然构造简陋，只是在板车绑上圆木，但不知道第二防卫线撑不撑得住。克罗洛从腰包取出通讯用魔术道具大叫：
「谁来阻止破城槌！」
没有回应。相对的，从斜坡飞来箭矢。克罗洛差点尖叫，因为箭矢密度实在太稀了。尽管如此，仍成功击倒几名扶着破城槌的敌兵。但立刻就有别的士兵接手。总觉得如今好像理解敌兵不退缩的理由了。
一部分是因为伊葛尼斯的存在鼓舞了他们吧。但是，主要是敌兵认为只要用破城槌就打得赢。看见希望的人，有时会发挥难以置信的力量。希望不是只属于克罗洛他们。
「已经不行了！早知道就先花掉薪水了！」
就在贺尔斯发出窝囊惨叫的时候，里萨多冲出第二防卫线。
「阻止他！阻止那家伙！」
「只要破坏路障就是我方赢定了！」
「抓紧！哪怕一秒也好，争取时间！」
敌兵袭向里萨多。但是，里萨多不把敌兵的妨碍当一回事，奋力前进。里萨多举着大槌半蹲摆出架式。魔术道具想必能击倒扶着破城槌的敌兵，但是──
「里萨多！破城槌已经很近了！」
「……雷。」
克罗洛大叫。但是，里萨多没有理会克罗洛，迳自使用了魔术道具。雷电从大槌迸射，遭到雷击的敌兵倒下。尽管如此，破城槌并没有因此停住，冲劲过猛了。里萨多似乎打算接住破城槌，他将大槌放在地面，摆出预备姿势。
里萨多与破城槌冲撞在一起。破城槌停了下来。只不过，仅只一瞬间。下一瞬间，破城槌就连着里萨多一起撞进第二防卫线。第二防卫线的一角崩塌，尘土飞扬。欢呼声响起。那当然是敌兵的欢呼。那幅光景在克罗洛他们眼中则是绝望，克罗洛甚至觉得眼前发黑。但是──
『克、克罗洛大人！遭到突破了！』
『抱歉！这边也是！』
从通讯用魔术道具响起亚妮朵德与纳斯尔的声音。克罗洛仰望斜坡，就看到敌兵冲下来。第二防卫线毁掉时就已经够绝望了，还这样雪上加霜也太过分。克罗洛不自觉涌上笑意。
『怎、怎么办！』
『对不起！没能完全撑住！』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的声音响起。那是好像随时会哭出来的声音。
克罗洛懂她们的心情，因为他也一样。如果他不是指挥官，早就哭出来了。
「别哭！我绝对会想办法！所以，别再被敌兵突破！」
『『瞭解！』』
克罗洛一大叫，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就跟着大叫回应。克罗洛扫视周围。敌兵从第二防卫线的缝隙蜂拥而入，两翼也出现敌兵。
「米诺先生继承贺尔斯的指挥，在第二防卫线遏阻敌兵！贺尔斯进入第二防卫线的内侧收拾敌兵！」
「俺知道了！」
「知、知道、知道了！你们大家，跟俺来！」
米诺充满气魄，贺尔斯则是声音发抖地回答。克罗洛盯着斜坡看。几十名敌兵冲下斜坡。首要之务是绊住他们。
「……天枢神乐。」
克罗洛低声咏唱术名，魔术式在眼前倾泻而下。太阳穴痛了起来。魔术启动，产生漆黑球体。克罗洛朝跑在最前面的敌兵发射出漆黑球体。当漆黑球体碰到敌兵的头，克罗洛便握紧拳头。敌兵的头消失，连累后续敌兵从斜坡滚落。
「趁现在──！冲过去──！」
贺尔斯大叫，牛头人冲近敌兵，毫不留情地刺出长枪。短促惨叫响起，敌兵断气。克罗洛肩膀受到冲击，一踉跄转头就看到敌兵。明明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却顾着应对侧翼的敌兵而松懈了。
克罗洛拔剑出鞘，朝敌兵刺出剑尖。敌兵是新兵吗？剑尖意外地轻易就贯穿喉咙，敌兵跪倒在地。
这次一定要绷紧神经。敌兵还很多。
※
或许不行了──克罗洛漫不经心地思考着。始终都有打不完的敌兵闯进第二防卫线内侧。还要再杀几个人才行？血腥味让鼻子变得不灵光。似乎因为魔术使用过度，头很痛，眼前很昏暗，声音也很遥远。周围发生的一切，感觉就像别的世界一样遥远。
敌兵挥下剑，克罗洛蹒跚躲开，也挥下剑。是因为痛楚吧，敌兵板起了脸。原来是刃向没对准。克罗洛不以为意地再度挥下剑，一次又一次。敌兵终于承受不住而倒下。
克罗洛扫视周围。周围散落着无数尸体，快要淹没地面。比率是敌兵比较多。米诺拼命在第二防卫线撑住。
亚妮朵德、德妮卜、泰虎、纳斯尔、厄吉五个人就不晓得怎样了。不时会有精灵与兽人的尸体从斜坡间歇滚下来，可见他们拼命战斗过了吧。明明杀了那么多人，却无法颠覆战况。
克罗洛寻找贺尔斯的身影。只见贺尔斯被敌兵包围，流着眼泪与鼻水。克罗洛踏出步伐要去救贺尔斯，但随即就有敌兵阻挡在前方。年龄跟凯尔差不多吗？
凯尔──神圣雅鲁哥王国的可怜孩子，受到拷问后遭到杀害。事到如今说这种话也于事无补，早知道应该留心他的生命安全就好了。
那是马后炮。凯尔已经死了，而且克罗洛不能被杀。要回去，回去艾拉奇斯侯爵领地。克罗洛小声叹气，往前栽地踏出步伐。敌兵无法反应。克罗洛踩稳地面，赏了敌兵的鼻梁一记拐子。鼻骨断掉的触感传来。敌兵比出手势要求住手，克罗洛不理会地挥下剑。剑没入肩膀。刃向对了，但力道不够。
敌兵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后退。克罗洛不打算饶命，他缓缓缩短距离，扬起剑。然后，敌兵抱头大叫起来。听得见敌兵在叫妈妈。克罗洛因此被拉回现实。光、声音、味道伴随着真实感汹涌而来。
身体受到一阵冲击。克罗洛把视线往下移动，就看到敌兵的头抵着自己的腹部。大腿发热，化为剧痛直击脑袋。克罗洛反射性地推开敌兵。敌兵再度跌坐在地，紧握短剑。克罗洛挥剑刎向敌兵的脖子。
啊啊──克罗洛哀叹。杀人没有罪恶感是骗人的。听到他的话的瞬间，自己迟疑了。在不杀就会被杀的现状迟疑了。那就表示有罪恶感。一定是以往拼命掩盖的念头爆发了。这没什么。克罗洛并没有疯。
啊啊──克罗洛再次哀叹。数名敌兵一点一点靠过来。或许已经不行了──克罗洛漫不经心地思考。但是，握着剑的手使力。已经决定要挣扎到最后。已经承诺要回去。所以，要战斗。
「去死──」
「哞喔喔喔喔喔喔！」
敌兵的声音被别的声音盖过。那是贺尔斯的声音。下一瞬间，敌兵挨了贺尔斯的身体冲撞而摔飞。敌兵一齐攻击，贺尔斯乱无章法地挥舞长枪。敌兵遭到枪柄殴打，摔飞出去。
「休想！休想杀掉克罗洛大人！」
「什么啊，你不是刚才还哭哭啼啼的牛头人吗？真是的，因为你哭着求饶才放过你……不要现在才跑出来碍事！杀掉指挥官就能回家了！我想回家啊！」
敌兵之一不耐烦地大叫，刺出长枪。但是，枪尖没碰到贺尔斯。因为贺尔斯更快挥下长枪。敌兵当场跪倒。
「俺、俺才没求饶！俺很强！俺很强的！不可能求饶！俺不是废物！俺不是一味受人保护！俺会、俺会……会奋力战斗！」
「这里需要人！」
「支援，请求支援！」
「你们等着！现在就过去！」
敌兵求救，新敌兵过来了。他们攻击贺尔斯。但是，贺尔斯挥舞长枪抵抗。得救贺尔斯才行──克罗洛踏出步伐，跌坐在地。他看向大腿，板起脸。鲜血溢了出来。克罗洛从腰包取出宽布条，包扎大腿按住伤口，然后站起来，让受伤的那只脚承受体重。虽然相当痛，但不至于不能走。
贺尔斯呢──克罗洛张望四周。但是，到处不见贺尔斯的身影。有股不好的预感。克罗洛拖着一条腿寻找贺尔斯，接着停下脚步。
「……贺尔斯。」
克罗洛注视着斜坡，看到贺尔斯手脚一摊倚靠着斜坡。克罗洛走近，摇摇贺尔斯的肩膀，但贺尔斯一动也不动。贺尔斯死了。
「是破城槌！破城槌又过来了！」
某人的声音响起，克罗洛奔跑。因为一只脚受伤，无法跑得很自然。
「天枢神乐、天枢神乐、天枢──」
克罗洛边跑边启动魔术、启动魔术、启动魔术──重叠的魔术式淹没视野。剧烈头痛袭来。假如有手枪，他早就拿来抵着太阳穴轰掉脑袋了。当然这个世界没有手枪，就连火绳枪都没有，他也不晓得作法。
头昏脑胀，彷佛地面变成软垫。克罗洛冲出第二防卫线时，破城槌已然逼近。克罗洛朝着破城槌奔跑。跑、跑、跑。敌兵冒出来，刺出长枪。克罗洛自认华丽地躲过了，但长枪擦过侧腹部。
噗滋的一声响起，克罗洛眼前发黑。冷不防恢复视觉时，地面已经逼近。他踏出一大步免于摔倒。当他抬起头来，破城槌就在眼前。克罗洛像野兽一样吼叫，蹬地而起，翻滚到破城槌上，让漆黑球体同时消灭。在超过二十发的天枢神乐攻击下，破城槌变得像坑坑洞洞的乳酪。当然，扶着破城槌的士兵也是。眼前景象陡然倾斜，不对，是破城槌倾斜。
一声巨响，克罗洛被抛到地面。翻滚两三圈才终于停住，克罗洛稍微呛咳。铁锈味在嘴里扩散开来。有滑溜溜的东西滑进喉咙深处的感觉。是流鼻血了吧。
在既不像痛也不像热的感觉折腾中，克罗洛爬起来。神只官喋喋不休。一下说恶魔，一下说杀啊，口无遮拦。距离神只官剩下大约几十公尺吗。只要前进几十公尺就能结束这场战斗。然而那几十公尺却近乎绝望地远。更何况还有敌兵逼近。不可能突破这段距离。
或许已经不行了──克罗洛这么心想的同时双脚使力。设法站起来。
剑不见了。或许是掉在某处了吧。所以，克罗洛举着短剑。
「我名为……」
飘出沙哑的声音。太好了，还说得出话，发得出声音。
「我名为克罗洛！救国英雄克罗德-克洛佛德与艾露亚-佛朗德之子！这支部队的指挥官！不怕就放马过来！」
克罗洛一笑，敌兵就停住不动。「老大！」他听得见米诺的声音。克罗洛因为背对着米诺，看不见他的身影。但是，彷佛看得见他用长柄斧一路扫荡敌兵前进的模样。不要紧，自己并没有放弃。会挣扎到最后。
今后还有很多事要做。绝对要活着回去。克罗洛才踏出步伐，身体就突然无力。这次撑不住了，他屈膝跪地。视野冷不防蒙上阴影，克罗洛抬起头来。
「……里萨多。」
克罗洛抬着头茫然低语。眼前的是里萨多。不知道里萨多至今是昏厥过去，还是在战斗，如今他全身是血，半张脸稀烂。里萨多将摇摇欲坠的獠牙随手拔掉，递了过来。克罗洛不明白里萨多想表达什么，就这么伸出双手。然后，里萨多松手放开獠牙。染血的獠牙掉落到手上。
「……遗物。」
里萨多小声低语，举着大槌奔驰而出。
※
里萨多手持大槌奔跑。爬虫人的痛觉很迟钝，不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但里萨多知道，每当踏出一步又一步，生存所需的力量就逐渐从身体流失。
自己会死，里萨多这么理解。如果就这样停下脚步的话，或许暂时还能存活。尽管这么理解，里萨多仍拼命不断挪动双脚。敌兵刺出长枪，但里萨多不躲避。长枪刺进手臂、胸膛、后颈。
为什么？里萨多心想。生而为爬虫人的自己，没有理由为了帝国而战。身为士兵应该已经打够多仗了。至少没有道义为了把自己当成弃卒的帝国军而战。
为了伙伴，为了克罗洛，不对，是自己有所期待。世界人权宣言──克罗洛应该就能改变世界，成为亚人、奴隶、平民、贵族都具有平等价值的世界。
理想，那个辞汇掠过脑海。理想，是为了理想。是为了下课后与伙伴高谈的梦想。能怀抱理想了。能怀抱梦想了。能期待明天了。
那样就够了──里萨多甩开敌兵，单手高举大槌。敌军指挥官就在眼前。然后，下一瞬间，里萨多的视线范围被火焰淹没。
※
伊葛尼斯下马，走近倒卧在地面的爬虫人。爬虫人惨不忍睹，失去了半张脸与左手，身体布满枪伤与烧伤。
「……虽然是敌人，但了不起。」
伊葛尼斯犹豫半晌之后吐出赞赏之辞。他的赞赏之辞没有虚假。这名爬虫人很了不起。尽管身受重伤仍逼近到距离神只官只剩一步。若不是伊葛尼斯碍事，爬虫人早就达成本愿了吧。
本愿──没错，本愿。这名爬虫人只看着神只官。恐怕直到临终瞬间都没发觉伊葛尼斯的存在吧。正因为如此，伊葛尼斯犹豫自己是否有资格赞赏他。
「喔喔，伊葛尼斯将军，做得好。」
「……神只官阁下。」
伊葛尼斯将视线转向神只官，正好看到神只官下马靠过来。他俯视着爬虫人，板起脸。然后──
「你这只！下贱的臭蜥蜴！居然想要杀我，不知天高地厚！」
「神只官阁下！」
神只官踩踏爬虫人，伊葛尼斯的语气不自觉变得粗鲁。
「你是神圣雅鲁哥王国的将军却要包庇亚人吗！」
「不是那──」
伊葛尼斯开口正要反驳的瞬间，视野角落有东西动了。
「哈噫咿咿咿！」
神只官突然发出错愕的大叫声。爬虫人咬住神只官的后颈。
「这、这这、这只爬虫人活着！」
神只官一边吓得失禁，一边用拳头殴打爬虫人的鼻尖。然而，爬虫人没有放松力道的迹象。不仅如此，似乎还增强力道。獠牙刺穿皮肤，刺进肉里。
爬虫人摸上神只官的肩膀，就发出叽叽的声响。那是神只官的骨头遭到挤压的声音。声音忽然停止，伴随着噗滋的一声，肉撕裂了，血从神只官的后颈喷出。爬虫人就这么倒下，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噫咿咿咿咿！血、血，拜托，伊葛尼斯将军，帮我止血！」
神只官用手按住伤口，求助伊葛尼斯。
「伊葛尼斯将军，帮我治愈！」
「神只官阁下自己用神威术比较好吧？」
「我、我，不会用神威术。」
我知道──伊葛尼斯在心中低语。所以才诱导神只官走到这步田地。不过伊葛尼斯无法否认自己的手段很粗糙。老太婆的评价是正确的，自己对打仗以外都一窍不通。不管怎样，任务达成了。之后就是政治的领域。
「伊、伊葛尼斯将军，你、你、你这家伙，该不会？」
「……」
伊葛尼斯不回答。自己的个性没那么慷慨，不会送对方安心上路。
「神、神殿不会，默不作声，喔。」
「神殿知道神只官阁下不会用神威术就不会说什么吧。」
「杀、杀人凶手。」
神只官抓着伊葛尼斯的胸襟这么说道。那是遗言。神只官整个人一歪，直接往旁边倒下。伊葛尼斯俯视神只官。没有特别的感慨。他太过自我中心，不值得哀悼。至少，不对，思考也无济于事。伊葛尼斯深深吸气──
「神只官阁下阵亡了！撤退到玛鲁卡布市街！在那里防备帝国军袭击！」
伊葛尼斯提高嗓门号令。士兵虽然大声鼓噪，但没有人抗命。神只官的部下都消耗甚钜，身心俱疲。
※
「神只官阁下阵亡了！撤退到玛鲁卡布市街！在那里防备帝国军袭击！」
「撤退？差一点就能打倒帝国军了喔。」
「太好了。这样就能休息。」
「为什么不早点……」
伊葛尼斯一提高嗓门号令，敌兵就一阵哗然。但是，敌兵似乎无意违抗命令。伊葛尼斯独自转身走掉，敌兵鱼贯跟上。
「……结束了。真的吗？」
克罗洛依然坐着，茫然低语。明明打得那么激烈。老实说，听到战斗结束也不敢置信。就在克罗洛发愣半晌之后──
「老大，得救了！托里萨多的福！」
米诺赶过来。他看到克罗洛的大腿，板起脸。
「站得起来吗？」
「勉强。」
克罗洛借助米诺搀扶站了起来。伊葛尼斯的声音再度嘹亮响起。
「撤退！撤退到玛鲁卡布市街！在那里布阵，防备帝国军再度袭击！」
「不是圈套对吧？」
「设圈套没有意义。」
克罗洛一问，米诺就夹杂叹息说道。米诺说得对。克罗洛他们满身疮痍。只要继续战斗就能轻易歼灭。
「撤退！撤退到玛鲁卡布市街！在那里布阵，防备帝国军再度袭击！」
他的声音嘹亮，简直就像对克罗洛他们宣告战斗结束。恐怕就是那样没错吧，因为敌兵已经迈步走向玛鲁卡布市街。克罗洛从腰包取出通讯用魔术道具。
「亚妮朵德、德妮卜、泰虎、纳斯尔、厄吉，活着吗？」
『多亏敌方撤兵，捡回一条命。』
『但是，死了很多人。』
『负伤者，众多。』
『这边也是。』
『做完急救处理就会合。』
「我等你们。」
克罗洛将通讯用魔术道具收进腰包。雷欧死了，贺尔斯死了，里萨多死了。还有其他很多人死了。疲劳感汹涌而至。克罗洛用颤抖的双腿站起来──
「大家，我们回去吧。」
克罗洛叹气吐出话语。
※
五天后──克罗洛一行人在丘陵地带往东前进。脚忽然无力。差点直接屈膝。但是，克罗洛咬紧牙关，勉强支撑自己与亚妮朵德的身体。克罗洛重新稳住姿势，拉起亚妮朵德。她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不搀扶肩膀就站不起来。
「……克罗洛大人，已经够了。」
亚妮朵德语气虚弱地低语。但是，克罗洛一言不发地踏出步伐。在身旁，米诺背着德妮卜走。米诺背着人走，相较之下克罗洛只是搀扶肩膀而已。还不到极限。
「这样下去，连克罗洛大人都会死掉。」
「有空说丧气话就自己走。你要当我的情妇吧。」
「这么说来是没错。」
身体稍微变轻松，是亚妮朵德重拾气力了吧。克罗洛在内心松了一口气。他在这五天学到，气力耗尽的人会最先死。大家无不负伤，疲惫至极。除了气力以外已经没有其他东西可依靠了。
然而，就连要保持气力都很难。当然，克罗洛拼命鼓舞部下。也讲过无聊的笑话，也承诺要给大家吃美味料理。用尽了所有办法。尽管如此，生还的九百名部下仍然接连脱队。
「亚妮朵德回艾拉奇斯侯爵领地以后想做什么？」
「想吃冰淇淋吃个饱。克罗洛大人呢？」
「当然是跟板娘做到腿软……」
克罗洛说到一半就缄口不语。心突然平静无波。其中涌上一个念头。那就是──
「……想跟蕾拉道歉。」
克罗洛冒出这么一句低语。初次上阵曾经想要将责任推卸给蕾拉。虽然未遂告终，但瞒着这件事维持关系，让克罗洛很有罪恶感。
「还没道歉吗？」
「是别件事……」
「虽然不晓得是什么事，但想道歉就应该道歉。」
「那个希望好像会实现。」
虚弱的说话声传来，那是德妮卜的声音。克罗洛看向旁边，只见德妮卜指着前方。
※
板娘从锅子舀起汤，盛到小碟子。那是琥珀色的汤。板娘把汤呼呼吹凉，含进嘴里。浓淳的味道扩散开来，汤煮得很美味。在不熟悉的──前线基地的厨房煮得出这样的汤，板娘感到满足，觉得自己或许是天才。
「这么美味，克罗洛大人也会……」
很开心吧──板娘正要这么说就哽咽了。鼻子深处传来酸楚，眼前模糊泛泪。板娘觉得不妙，但克制不住眼泪，眼泪流下。最近──自从跟克罗洛离别以后就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哭。如果至少知道状况就好了，却什么都不晓得。情报不会到她这边。
板娘用手背使劲地擦眼泪，接着就看到手帕递了过来。那是条刺绣精美的手帕，板娘不自觉地抬起头来，只见身穿白色军服的人站在那里。印象中那个人应该叫作里约-凯隆。板娘来回看着手帕与里约──
「借你。」
「这么昂贵的东西，我不能借。」
「那么，就送你。」
里约将手帕塞给板娘，倚靠着调理台。板娘觉得不用也很失礼，于是擦起眼泪。
「为什么给我手帕？重点是贵族大人居然光临厨房──」
「呵呵，小弟听说你是克罗洛的情妇。小弟身为克罗洛的情人想要照顾你。」
情人？板娘不自觉瞠大眼睛。先看胸部，接着看脸。总觉得里约以男人而言个子很娇小，以女人而言胸部很──不，算了，也有那种情况吧。板娘停止思考里约的性别。
「开玩笑的。」
「什么嘛，原来是开──」
「想照顾你的部分是开玩笑。」
板娘正要抚胸松一口气，就这么停住不动。里约发出吃吃笑声。这种时候大可不必取笑人吧──板娘不禁噘嘴。
「独自等待也很痛苦。小弟是想要讲话对象。」
「骑士大人应该有事可做吧？」
「很遗憾，上头下令待命就必须待命，骑士就是这么不自由。」
里约在胸前交抱双手，小声叹气。
「……凯隆伯爵不担心克罗洛大人吗？」
「嗯？担心喔。」
里约从胸前放下双手，拄着调理台。然后，伤脑筋地笑了。
「该怎么说，这种事是第一次。虽然觉得静不下心，但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你又如何？啊啊，不必在意措辞喔。」
「我……」
板娘拨起头发。
「虽然我很想相信。但想起死去的丈夫就不能自拔。」
「喔喔，原来你结婚了。」
「是结过婚喔。前夫……因为生病就两腿一伸走了。」
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板娘小声叹气。
「嗯哼～所以你喜欢克罗洛吗？」
「为什么我非回答那种问题不可呢？」
「是好奇心。」
板娘一反问，里约就稍微耸耸肩。
「所以，是怎样呢？」
「那当然是，并不讨厌喔，并不讨厌。」
板娘别过脸去，不看里约地回答。脸颊很烫。明明必须要回答得若无其事才行，这样简直就像表明自己喜欢。
「凯隆伯爵又怎样呢？」
「小弟爱克罗洛喔。」
里约若无其事地回答。板娘羡慕里约的坦率。看样子里约似乎不是恶人──
「爱到如果克罗洛被杀，会想杀光神圣雅鲁哥王国的人喔。」
「是、是吗？」
板娘转开视线不敢直视里约。虽然不是恶人，但是恐怖的人。
「要不要杀光，要等雷恩哈尔特阁下与塔乌尔阁下。」
「为什么要等那两个人呢？」
「问为什么，是因为第一、第二近卫骑士团去救克罗洛他们了。」
「为什么那么重要的事情不告诉我呢！那个，胡子男！」
板娘气得跺脚。胡子男，也就是贝提尔没告诉板娘，第一、第二近卫骑士团去营救克罗洛他们的事。
「她这么说。为什么没告诉她呢？」
里约看向入口。只见贝提尔在那里，他显得很难堪。只不过，板娘也一样。
「为了防止泄漏情报。而且，我要安排医生……」
贝提尔躲在门后，含含糊糊地说道。虽然听不清楚，总觉得他好像在说他很忙。
「就算很忙，凡事有所谓优先顺序──！」
「搜索队回来了！」
从外面传来说话声，板娘听了倒抽一口气。
「是救援队吧？」
「都一样吧！」
「亚人也在一起喔！」
「──！」
板娘再度倒抽一口气，拔腿就跑，她推开躲在门后的贝提尔，从厨房冲出去。太阳已经下山了，空气很冷。板娘打了一个哆嗦，环视周围，但不见克罗洛他们的身影。板娘自问该去哪里才好，接着发觉士兵正朝某个方向移动。克罗洛肯定就在那前方。板娘跑过去，连裙子掀起来都不在意。一抵达基地外缘部分，就看到士兵在那里集合。
简直就像丧礼一样安静。板娘想到可能性，但拼命否定。克罗洛约定绝对会回来、约定不会让板娘孤单。光是想到又要变得孤单就胸口苦闷。板娘承受着呼吸困难持续奔跑，拨开士兵前进。总觉得好像遭到了抗议，但克罗洛更要紧。板娘穿过人墙。只见身穿白银铠甲的男子们，有的搀扶亚人，有的拉着板车载负伤者。
板娘冲进那群人之中，呼喊克罗洛的名字。板娘呼喊到喉咙叫痛，发觉两名人物靠过来。
一个是第二近卫骑士团团长塔乌尔。另一个则是──克罗洛。克罗洛扶着塔乌尔的肩膀走路。板娘情绪爆发，冲了过去。她的脚打结摔跤，但板娘并不觉得丢脸。克罗洛发觉板娘了，便跟塔乌尔分开然后走了过来。
是因为大腿负伤的关系吧，克罗洛差点倒下。但是，他勉强撑住，踏出了两、三步，在第四步到达极限。克罗洛屈膝，但是，没倒下，因为板娘搀抱住克罗洛。她感受到他的体温与心跳。克罗洛活着，活着回来了，遵守约定了。
「榭菈，我……回来了。」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
「做爱做到腿软要暂缓了。」
「傻瓜！这种时候胡说什么啊！」
对不起──克罗洛浮现虚弱的微笑。
「雷欧死了。」
「我记得。是在丘陵地带吧。」
克罗洛短短低语，板娘点头。
「贺尔斯也是、里萨多也是、还有其他很多人……虽然努力了，但力不从心！」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啊！」
克罗洛呜咽，板娘使力抱紧克罗洛，眼泪涌出。那不是为了死去的士兵而流的眼泪，而是为了克罗洛回来而流的眼泪。板娘心想，自己是多么自我中心的女人，真是令人生厌。但是，那是最真实的心情。板娘抱紧克罗洛，放声大哭。
※
克罗洛与板娘相拥而泣。里约小声叹气，转过身去。明明小弟也想与克罗洛互相拥抱──里约噘嘴心想。但是，今天就让给她吧。当里约静静迈步离去，雷恩哈尔特就过来攀谈。
「哦呀，不来场感动的会面吗？」
「不巧小弟是识趣的人。」
「这还真是不留情面。」
哈哈──雷恩哈尔特装模作样地笑了。
「亚人的情况如何？」
「我不是医生，不敢肯定，但只要获得适当治疗，应该就没问题。」
呵呵──雷恩哈尔特不禁窃笑。
「怎么了？」
「在路上，他们频频问克罗洛阁下还好吗？我只是想起这件事。」
「那哪里好笑了？」
里约夹杂叹息低语。
「……他们是担心克罗洛吧。有点羡慕。」
「也有人会担心里约阁下吧？」
「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这些近卫骑士没有挥剑效力的对象，他们却有。小弟是羡慕这点。」
「里约阁下对皇女殿下不满吗？」
「并没有不满，但是小弟不怎么讨皇女殿下喜欢。」
倘若蒂莉雅在舞会不是那种态度，里约其实愿意站在蒂莉雅那边。只不过，就算当时站在蒂莉雅那边，总觉得有一天也会背叛蒂莉雅──
「雷恩哈尔特阁下又如何呢？」
「无论主子是谁，我都只求谨守近卫骑士的本分挥剑。」
「真是了不起。」
里约稍微耸耸肩。当然真心话是，他不认为这有什么了不起，只是加强了「雷恩哈尔特只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念头而已。
两人并肩走着走着，雷恩哈尔特彷佛忽然想到般开口：
「据说克菲乌斯帝国的初代皇帝是来自异世界的黑发男子。」
「这么唐突是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故事，这是建国神话喔。」
「哦～」里约应声，在嘴里反刍着建国神话这个词。听起来不错。亚人没有王，即使过去可能有称为王的存在，但那个存在已经被埋葬在历史的黑暗中了。如今没有人知道他们有过怎样的文化、走过怎样的历史。
假如他们再度拥戴王，而那个王跟建立克菲乌斯帝国基础的初代皇帝一样都是黑发──里约转头看向背后。克罗洛与板娘的身影被人墙遮住看不见。但是，想必现在也仍相拥而泣吧。
「以王者而言很其貌不扬。」
毕竟，克罗洛只有比外行人好一点的器量，也没有神的庇佑。但是，他是温柔的人，是愿意为了部下留在死地的勇敢男人。
假如，先前的光景是建国神话的一部分──
「……那是呱呱坠地声。」
「里约阁下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
里约呵呵笑了。只有自己知道无人知晓的建国神话。这么思考就觉得有点得意。今天是亚人之王──或者是帝国所有受压迫者之王的诞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