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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跨越四百年的悲鸣」

1

昴穿过宅邸大门,来到前庭,他朝上仰望今天的太阳。

太阳的位置应该是稍微偏西,是刚过正午不久的时刻吧。

昴从「圣域」出来已经过了半天,终于回到了罗兹瓦尔的宅邸,面对庄严的罗兹瓦尔宅邸,他舒了口气,终于安全回来了。

「所以,跟你说了不要摆出那副呆呆的样子了」

「……我才没有发呆。只是,看你回来得挺早有点吃惊而已」

说这句话的是有著翠绿眼瞳的金发长腿女性——芙蕾多莉卡。她出来迎接客人,看到昴站在玄关那里感到很吃惊。对她来说,昴只用了一天就又回来了。当然会觉得诧异。

——不过,对于昴来说,那一天的时间却充满了艰难险阻。

「我之所以能这么快回来是有原因的。……这也跟你有关「

「……于是您是一个人回来的吗?艾米莉娅大人没有一起回来吗?「

「艾米莉娅不能离开「圣域」的理由你是知道的吧?这应该不需要我说出来了吧。我觉得我带回来的情报会让你感到很惊喜的哦」

昴像是要缓解芙蕾多莉卡的紧张一样举起了双手。昴想避免没有意义的纷争。昴在之前的轮回里就已经弄清楚芙蕾多莉卡不是敌人了。

袭击宅邸的事也好,「圣域」里发生的奇怪的事情也好,昴已经知道了这些都与芙蕾多莉卡无关。

只是,她一直不说为什么会让艾米莉娅拿著辉石、在结界的事情上面告诉了昴假的情报,也不肯说到底是受谁的指使。

——她藏在胸中的秘密,必须要弄清楚。

「……话说,我是不是说过誓要把你们姐弟的秘密都揭开之类的话?我可真是讨人厌啊」

「你在自言自语吗?可以别一直盯著我的胸看吗……?」

「虽然也不能说对你们姐弟的秘密完全没兴趣……我没有盯著胸看啊,总之,先听我说……」

「——咦!?昴!?」

在昴大声主张自己没有盯著芙蕾多莉卡看的同时,芙蕾多莉卡用手挡住了昴用淫秽视线盯著的胸,然后转过了身去。在这个时候,一个穿著女仆装的楚楚可怜的少女——佩特拉,踏著轻快的脚步声,跑到昴和芙蕾多莉卡面前来了。

「哇!回来的好早啊!」

佩特拉站在芙蕾多莉卡的旁边,两眼闪闪发光的看著昴,为昴的回归感到高兴。昴看到这样的佩特拉后,抱著手腕,对著芙蕾多莉卡说道

「吶,你看。这才是一个女仆应该有的样子吧」

「那是因为佩特拉是特别的啊。我可做不到佩特拉这样……啊啊,好可爱啊」

「——?昴……大人,芙蕾多莉卡姐姐大人,你们怎么了?」

佩特拉歪著头,用充满的疑问的眼神看向正在讲话中的昴和芙蕾多莉卡。看到这样的佩特拉,芙蕾多莉卡非常的开心,昴也安心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对于昴来说,能够再次平安无事的与佩特拉和芙蕾多莉卡相见,真是太好了。

特别是与佩特拉的再会让昴更加的有感触。——因为对于昴来说,在那个发生了惨剧的宅邸里,抱著佩特拉仅剩的一只手嚎啕大哭是昴对佩特拉最后的记忆。

「……昴大人?」

「啊,没事。我只是觉得,看到你之后真的被治愈了啊。说真的,看到你之后,真的真的一下子就安心了。现在看来,只有和你说话的时候才能不用想那么多啊。」

昴笑著把手伸向了正看著自己的佩特拉,然后开始抚摸佩特拉那茶色里带著少许红的头发,佩特拉也很开心的笑了。

「昴大人先把这个令人羡慕……充满治愈的行为放一边。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你刚才好像暴露了什么啊。不过能快点说正事也是帮了我大忙了。……那我们去会客室说?」

「我去泡壶茶马上就过去。佩特拉,你先带昴大人过去」

「是,芙蕾多莉卡姐姐大人。昴大人,这边请」

利索的分配好职责之后,芙蕾多莉卡去了厨房,佩特拉拉著昴的手,朝著会客室走去。

「——」

在昴踏出第一步的瞬间,昴萌生了往蕾姆房间走的想法。

但是,使命感让昴迅速打消了这个想法。如果现在优先去见了蕾姆的话,对于目前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肯定就要泡汤了。

所以,昴决定先把想见蕾姆的想法藏进意识的角落。大事要紧,大事要紧——

「……话说回来,我有件事情必须要跟佩特拉说」

「——?什么事啊?」

「谢谢你给我的护身符。你给我的护身符,帮了我的大忙。虽然你给我的时候应该是没有想到过会发生那样的事。」

昴抬起右手,把缠在手腕上的手帕给和自己并排走著的佩特拉看,并且传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情。昴发自内心的觉得,正是因为这个手帕,自己才能站在这里。

这个手帕不仅成了与魔女谈判的筹码,还是与「嫉妒的魔女」面对面时的武器——

「真的吗?我真的帮上了昴大人了吗?」

「嗯,多亏了这个手帕,我才捡回了一条命……虽然也不完全是这样,但总之,你给我的手帕,真的帮了我大忙」

「——?——?虽然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但是真的太好了!我好开心!」

佩特拉听了昴那让人不太明白的回答后,脸上露出了光彩的笑容。这个笑容瞬间融化了昴的心。

——此时昴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守护好这个笑容。

008

2

回到正门玄关之后,佩特拉却正鼓著脸颊,不高兴的盯著昴。

仅仅一个小时里,昴发誓要全力守护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红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瞳孔全力诉说著不满,这让昴感觉颜面尽失。

「佩特拉,你还要赌气到什么时候呢,没看到昴大人很困扰吗「

「可是可是,芙蕾多莉卡姐姐……「

「没什么可是。你应该也听说过昴大人的事情。作为女仆还这样缠著他……不对,这已经是你还有没有做女仆的资格的问题了,知道了吧?「

「唔~「

佩特拉被芙蕾多莉卡教训后,低著头,一副懊恼的模样。虽然佩特拉没什么过失还被责备挺可怜的,可如果昴在这插嘴帮她说话的话会更加火上浇油。虽然觉得对不起她,可毕竟有著不可跨越的一线,昴只能违心地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在会议室里,昴根据以往所有的轮回的经验,向她们二人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正是那个提案的内容才让佩特拉不高兴的。那个提案就是——

「——暂时先离开宅邸,躲进村庄里面。是这样的吧?「

「啊,拜托了。抱歉说了这么乱来的话。「

「毕竟前些天才发生了魔女教事件,现在只能先依你的建议了「

听了昴的提案以及得出那个提案原因后,芙蕾多莉卡无精打采地耷拉著头。

短短一周之前,培提其乌斯所率领的魔女教就攻击了宅邸和村庄。所以她们还清楚地记得魔女教对她们的袭击,所以,很容易就说服了佩特拉和芙蕾多莉卡。

——让她们二人离开宅邸,避开艾尔莎她们的袭击。

为了实行这个方案,昴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宅邸。为了说服她们,昴没有告诉她们二人敌人是暗杀者,而跟她们说是魔女教的残党。为了能顺利逃往村庄,不暴露二人的身份,让二人穿上一般村姑的衣服,而不是女仆装。

说实话,先不说佩特拉,能不能说服芙蕾多莉卡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肯定不辱使命的。毕竟昴大人把你的爱龙还有重要的女孩子交给我了「

「……我又不是为了说服你才把她们托付给你的。因为只有拜托你,我才能放心」

「啊啦,又来甜言蜜语。昴大人好像很擅长讨好女仆呢」

「我也是!我也这样觉得」

看著一蹦一蹦抬起自己的手说出自己主张的佩特拉,昴苦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把视线移向了自己的手上抱著的——可爱少女的睡颜。

薄薄的睡衣上套著一件短外褂,发出微微呼吸声沈睡的少女——蕾姆。

昴抱起在自己房间里沈睡的蕾姆,把她带了出来。这也是——

「我把蕾姆,佩特拉,帕特拉修都交给你。我也会尽快跟你汇合的……」

「我真心的希望可以和包括贝亚托丽丝大人在内的大家汇合。——真的很希望」

「……啊啊,是啊」

昴听了芙蕾多莉卡的话后,点了点头,然后重重的咬了一下脸颊内侧的肉。

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实现自己的誓言。是现在吗?还是在更加久远的将来?但是,昴决定赌上性命也会让誓言实现。

所以昴希望大家可以原谅他为了实现誓言而所做的一切。

「佩特拉为什么还在生气啊。你这样一直不理我,我很难受的啊」

「嗯——那样就……对了昴,你刚才说过因为我,你才得救了之类的话吧?」

对著无可奈何的昴,佩特拉好像想到什么一样,又提了一次刚才昴感谢自己的事。昴点头之后,佩特拉竖起了手指说道

「那么,作为回礼!你要是答应我的要求了,我就原谅你。跟我约会一次!」

「约会?你在哪里学到这个词的……难道是我对艾米莉娅说的时候吗?你的记忆力还真不错啊,佩特拉」

佩特拉的这个可爱的提案,让昴想起了魔兽骚乱那一次作为奖励的与艾米莉娅的约会。那个时候几乎走了一圈阿拉姆村,所以约会这个词传到了村民啊还有小孩子们耳朵里。佩特拉好像也是在那个时候听到的。

「我知道了,如果这样你可以原谅我的话,那我们就去约会吧。能够成为佩特拉初次约会的对象,我感到非常的光荣,我会好好期待的」

「嗯!那说好了啊!」

佩特拉表情一下子变得开朗了,好像刚才为止的不愉快就从来不存在一样,对著昴露出了微笑。

昴被佩特拉的笑容拯救了。此时的昴觉得,佩特拉真是少女心思满满,这么容易的就原谅了他。

「那我去把帕特拉修酱叫过来了哦」

在昴的注视下,佩特拉挺直了腰板,欢快的朝著宅邸的后门走了过去。虽然有些闹腾,但昴觉得佩特拉很有可能是为了顾及他自己的心情。

昴还有些话想要对芙蕾多莉卡说。敏感的佩特拉察觉到了这点,所以离开了。

「……下次,一定会实现这个约定的,佩特拉」

望著佩特拉远去的背影,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这个世界肯定会消失。她一定不会记得在这个世界里与昴定下的约定。可是,昴是绝对不会忘记这个约定的。

——希望在选择的正确的未来到来之时,还可以和佩特拉完成这个约定。

「她真是个好孩子啊」

「是啊,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自豪的对别人说,那孩子初次约会的对象是我」

目送佩特拉走远后,在这房间里只剩昴和芙蕾多莉卡。除去在昴怀中睡著的蕾姆的话,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这简直是一个绝好的谈话机会。

察觉到昴想法的芙蕾多莉卡,稍微挺直了一下身体,重新面向昴。然后——

「在送你们出去之前,我可以问一个,啊不,可以问三个问题吗?」

「真是有够唐突又厚脸皮的啊。先听听你的问题吧?」

看著在怀里熟睡的蕾姆的昴,芙蕾多莉卡皱紧了眉头。昴稍微犹豫了一下,到底该怎么和这个翠绿的瞳孔里浮现出不安的芙蕾多莉卡说才好呢。

「我想问关于贾菲尔的事,你知道那家伙曾经去过墓场吧?」

「——。你和贾菲尔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要我小心他的可是你啊。而且,我也已经知道你和贾菲尔的关系了。所以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隐瞒了」

「只用了一天……实际上只过了半天,就取得主人如此的信任了啊」

被昴取得的情报量吓到了的芙蕾多莉卡,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虽然芙蕾多莉卡好像一直认为昴是从罗兹瓦尔那里得到的情报,但昴并没有特意去纠正她。

一天之类绝对不可能获得的情报量——这就是昴独有的武器。

有了这个武器,昴就可以去探寻贾菲尔的真实目的,以及获得攻略「圣域」不可或缺的情报。

持有著使徒的资格,还有对「试炼」的偏见,以及对挑战墓场的艾米莉娅表现出来的一丝同情。

那个贾菲尔,一定对墓场有著什么特别的感情。

如果这是导致他在每一次的轮回里行动都不一样的原因的话,那也可以说是突破口。

「我弟弟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

「……虽然不太想跟你说,嘛,基本都是坏话。贾菲尔说你拋弃了故乡出去了之类的。」

「——」

「啊,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故意这样说让人不高兴的话的」

「没事,没关系。谢谢你为我考虑。但是,真的没关系的」

芙蕾多莉卡摇了摇头,此时的昴,没能说什么,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较好。正在昴不知所措的时候,芙蕾多莉卡眯著眼睛,看向了外面,说道

「我是十多年前从」圣域「里出来的。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弟……贾菲尔说过一次话了。所以,和他的矛盾一直没有解决」

「……能告诉我为什么芙蕾多莉卡你要离开「圣域」吗?「

昴已经知道了她没有被包围著「圣域」的结界囚禁的原因。那个结界是专门用来困住有著人类和亚人血统的混血的。混血的程度如果很低的话,结界就不会对那个人产生作用。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混血,而是只有四分之一的血统。这就是芙蕾多莉卡可以从「圣域」里出来的理由。

「可是,能够出来和逃离是两码事。我曾经问过贾菲尔,如果结界消失了想做什么……但是贾菲尔没有回答我」

「是,是啊。……可能我是想给贾菲尔制造一个答案吧」

面对芙蕾多莉卡抽象的说明,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芙蕾多莉卡无视昴的惊讶,像是触碰著内心深处那没有实体的答案般说道,

「我确信,总有一天,结界会消失又或者说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美好的念想。如果结界消失,‘圣域’得以解放的话……困在里面的人就可以出来了。就像现在的贾菲尔一样,在迷茫中,走出‘圣域’」。

「那芙蕾多莉卡想创造的东西就是那个‘回答’吗?」

「差不多。可以跟那个相提并论的东西。对于‘圣域’的居民来说,能给他们勇气接触外面世界的东西。——容身之所吧」

彻底了解了,在这种氛围下,芙蕾多莉卡把手放在胸口。之前没有成形的东西现在正在缓慢地发芽,开花。

「圣域」是那些因为受到无缘无故的歧视和排斥而失去家园的人的住处。当那个结界被解开,连「圣域」也不再是他们的住处的时候,他们该何去何从。

——芙蕾多莉卡想要的就是寻找一个对他们来说新的居处。

芙蕾多莉卡心里也坚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从她那绿色的瞳孔可以看出她内心真挚的情感。然后,针对刚才昴的提问她回答了一句「是关于墓场的事情吧」

「据我所知,贾菲尔只去过墓场一次。接受‘试炼’应该也是那次的时候。……那之后有没有再挑战就不知道了「

「那次的结果怎么样呢?虽然能想到应该是失败了……「

芙蕾多莉卡摇了摇头,有点闷闷不乐。

「我当时没能进到墓场。只是,跟婆婆说贾菲尔没有回来,让婆婆进到墓场把他带回来……」

「是琉兹把贾菲尔带回来的吗?」

「圣域」的居民是无法解开结界的。琉兹以前说过,她们的契约上就是那样规定的。

琉兹进入那个墓场,就相当于是背叛魔女了。

想到复制体琉兹的出身,救贾菲尔的行动简直就等同于对造物主的反抗。

琉兹不惜反抗魔女也想救出贾菲尔,难怪贾菲尔会对她如此钦慕不已,所以他才会那么重视「圣域」这个地方。

但是,接受「试炼」的结果是,贾菲尔成为了强欲的使徒。他应该也有期盼著什么。

「婆婆回来之后让我不要把去过墓场的事情说出去。贾菲回来之后也慢慢不会说要去墓场之类的话了。那孩子明明以前经常说要解放‘圣域’,让婆婆们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样的话的」

昴听出芙蕾多莉卡的话中带有一丝寂寞,也理解了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真情。

所以芙蕾多莉卡离开「圣域」,是为了迎接「圣域」被解放的那一天而去寻找新的居处。她一直在等待。——贾菲尔成功解放「圣域」的那一天。

对于弟弟曾经所抱有的希望,想要助他一臂之力一般,芙蕾多莉卡走向了外面的世界——

可没想到计划进行到一半,贾菲尔已经变身成为了「圣域」的守护者。

原来是这样。所以贾菲尔才会有那样的行动。因为担心前途惨淡,所以选择保护现在。从而导致了一直以来跟他的对立。

「——昴大人,我那不肖的弟弟,就拜托你了」

「……就算是拜托我也没用吧?」

芙蕾多莉卡深深鞠了一躬,向正在沈思的昴说了那样的话。昴听了之后,也感到很困惑。可芙蕾多莉卡却缓缓摇了摇头,笑了。

没有遮住嘴巴,露出她那尖锐的牙齿,然而却是那么的美丽——

「之所以拜托昴大人,是因为我觉得现在的你是合适的人选。我还是很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的哦」

听了芙蕾多莉卡这句像是在开玩笑的话,昴避开了她的视线。昴想回应她的期待。可是,现在的他还没有想到能回应她期待的万全之策。

因为昴没有确信,他不敢跟芙蕾多莉卡对视,还在犹豫该如何回答。

「我那不肖的弟弟,就拜托你了」

芙蕾多莉卡微笑著看著有点困惑的昴,又说了跟刚才一样的话。

「昴大人,差不多就把蕾姆交给我吧,手也该累了吧」

「……啊啊。说实话,早就累了。一直在坚持不让她掉下去」

终于跳过了刚才的话题,芙蕾多莉卡伸出手臂。感受到她的体贴,昴也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同时把手中抱著的蕾姆交给她。

一直有听说睡著的人的身体远比醒著的时候要重。可是,昴却没有感觉到沈睡的蕾姆的身体很重。就如同这个世界在淡化被剥夺名字和记忆的蕾姆的存在感,并想抹去这个存在一般。

「——」

昴用手摸了摸被抱在芙蕾多莉卡手中的蕾姆的刘海,在脑海里面深深记住蕾姆的睡颜。许愿之后能再见,这份誓言,期盼著能够传达给正在沈睡的她。

「——已经想到了寻找贝亚托丽丝大人的方法吗?」

如果可以的话,还想一直在宅邸里面陪著蕾姆。芙蕾多莉卡好像在强迫自己斩断这个念头一般,向还在宅邸的昴询问之后的行动。

为了把现在应该也在禁书库的少女贝亚托丽丝找到并带出来。

「那家伙要是真想藏起来,不管我怎么找也是找不到的」

「那该怎么办呢?昴大人不是必须要见贝亚托丽丝大人的吗」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她真想藏起来的话「

芙蕾多莉卡听到昴重复刚才的话,吃惊地皱起了眉头。面对她那表示怀疑的视线,昴终于离开蕾姆的身边,回头看了看宅邸。

看了看这又大又宽阔的宅子。有多少扇门就有多少个贝亚托丽丝能藏身的地方。可是——

「每个想玩捉迷藏的人都想被人找到的。之所以每次都能找到她就是因为她其实是想被人找到的」

要找到贝亚托丽丝,这可能是昴唯一的活路了。

「蕾姆,佩特拉,还有帕特拉修,还有你自己,都拜托你了」

最后昴又重新向芙蕾多莉卡说了一遍那句话。芙蕾多莉卡听后,抱著蕾姆向昴恭敬地鞠躬行礼,作为回应。

3

昴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就有了一种「正解」的感觉,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因为这是昴目送芙蕾多莉卡她们走了之后,回到宅邸,稍微的做了一下伸展运动之后,突然去找贝亚托丽丝,然后在找贝亚托丽丝途中选择的第一个门就「猜中了」。

如果在玄关那的时候,对芙蕾多莉卡所说的是真的话,那这个捉迷藏就是串通好了的。

而且,捉迷藏开始的「时机」不同,对整件事情的影响也会有很大的区别。

然后,为了确认答案,昴吸了口起之后转动了门把——

「——终于来了啊」

迎接的昴的是一句问候语和几乎同时伴随而来的淡淡的书香。

冷淡的声音和令人不爽的语调——让昴的紧张,一下子缓解了很多。就好像在这一瞬间,直到刚才的不安,和辛苦,在这一瞬间,全部都挥之而去了一样。

「哟,贝亚子。好久不见啊,你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还是这么小啊」

「仅仅只是三天没见而已,哪里是什么好久不见,你那轻浮的口气还是这么让人火大啊」

与昴讲话的是这些整齐的摆在书架上的禁书的主人。在这间被书包围的房间里的中央,坐在梯子上用手撑著脸颊的少女正是——贝亚托丽丝。

看到这个情景,昴突然想到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坐在梯子上。

这间书库里面,桌子椅子都有。然而,接待客人的时候,她总是坐在梯子上。

昴在与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以及之后的见面,只要是昴来——总能看到她坐在那个位子上。

「……不要用这种令人不快的眼神看著我啊,贝蒂没有被这样的眼神盯著看的理由」

「我生来就是这种眼神。虽然我承认这样的眼神不太好,但是我一点也不想改变。而且,眼神的事先放一边吧……我这次来找你的理由,和之前的都不同」

昴故意想让贝亚托丽丝察觉到他从别的轮回里获得了她的情报。虽然得到情报的场所各不相同,但是对昴说去「圣域」的话就能了解到想了解的事情的是贝亚托丽丝自己。

事实上,昴知道贝亚托丽丝一直坚守书库的理由就在她拥有的那些魔书里。虽然不能说书就是她的全部,但可以说是突破口

看著昴隐藏著觉悟的眼神,贝亚托丽丝稍微的绷紧了脸颊,说道

「……你在」圣域「都知道了些什么?」

「虽然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想我问到底了解到哪一步了,我只能说稍微花了些精力去了解了一下。虽说是这样,但也没有全部都了解。没有弄清楚的地方,就让我用我的想象力来弥补吧」

「随你喜欢吧。……反正也都是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贝亚托丽丝叹了一口气之后,紧绷著的脸颊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把用固执和顽固做成的面具摘下来后,呈现在昴眼前的是贝亚托丽丝温和的微笑和闪著青色光辉的瞳孔——看到这一幕的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昴不是被贝亚托丽丝那梦幻而又美丽的姿态迷的无法呼吸。而是那个微笑,太过于寂寞了——。

「漫长而又久远的契约的结束。——在最后的最后结束这个契约,贝蒂这次终于能从停滞中解放了。不过话说回来」

贝亚托丽丝稍微停顿了一下,眯著眼睛用恶作剧的口吻继续说道。

「竟然要被你来解放,这对贝蒂来说还真是一个讽刺的结局啊」

昴的内心被她用笑脸说出的讽刺话语给打击到了,他闭上眼睛,重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讽刺……讽刺吗,你那好像什么都懂的语气,又是从那本重要的书里学来的吗?」

贝亚托丽丝的微笑里面包含的愤怒让她的语调带有一定的攻击性。

昴瞥了一眼贝亚托丽丝,看到她叹了口气,把手伸向梯子后面,从那抽出一本——黑色封皮的《睿智之书》,并把它抱在怀里。

那是本记录了持有者的未来,通过预言指引持有者走向更好的人生道路的魔法书——贝亚托丽丝的手将这本罗兹瓦尔说过的半成品的魔法书紧紧握住。

实际上,她也曾经说过她一直以来就是按照这本书上的指示行动的。

之前救昴的性命也好,在宅邸跟大家一起说笑也好,跟大家说这里就是自己的居处也好,一切一切,都是按照书上记载的行动的。可是——

「全部都是按照书上说的来行动的,这其中没有一丝你自己的想法,你是这个意思吧?」

「……你问题真多。既然知道这本书的话,应该也不需要我来解释了吧」

「我不是说过了吗,未知的事情就靠自己想象来弥补。你也好罗兹瓦尔也好,你们隐瞒的事情都太多了。所以要把你带出去都得废很大的劲知道吗」

「带我出去……?」

听到了预料之外的一句话,没想到贝亚托丽丝会嘟哝这么一句。昴回了一句「没错「。

「我来就是要把你从这个禁书库里面带出去。可以说是为了暂时的避难……要我说实话的话,不想让你回到这里。这里不安全「

「什么……你究竟在说什么。把我带出去什么的,那么任意妄为的话……「

「看你的表情好像没有预见到这一步啊。我要做什么这种事你那本书里不是应该什么都写了吗「

昴指了指那本书,向正在动摇的贝亚托丽丝说道。少女露出不解的神情,用颤抖的手指打开那本书,翻动书页。

她不断翻动书页,如同搂住,手握著未来一样,那大大的瞳孔里面充满了忧虑的神情。

「为什么……「

一直以来都按照魔法书上的记载来行动的贝蒂被昴自己采取的行动给深深触怒了。虽然这有点不太讲理。可贝蒂的怒气直冲心头。

这种气氛瞬间让与贝蒂重逢的安心感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要依靠那种书,你应该不是这样的啊「

「——「

看著脆弱的贝蒂,昴拼命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怒气嘟囔了一句。在那个时候,贝亚托丽丝还是在拼命地翻著那本魔法书,就像在书中寻找救命稻草一样疯狂。

现在昴眼前的这位少女实在是太柔弱了。以前的她总是一副充满自信的样子,自大地坐在梯子上,面对迷惑著的昴的到来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态度,可就算是不情愿,但终究还是会帮忙——

难道她不是菜月昴所认识的那个禁书库的管理员贝亚托丽丝吗

「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吗。——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别看著书,看著我啊!」

「——啊」

昴走到贝亚托丽丝的跟前。影子投射到了翻开了的书上,贝亚托丽丝抬起头来露出好像才注意到昴就在她面前一样的表情。

昴看到了倒映在贝蒂瞳孔里的自己充满著愤怒。他眼前的贝蒂此时表情,就像是被父母拋弃的孩子一样。而让她露出这样表情的正是自己,也是那本束缚少女行动的魔法书。

既然之前那些充满智慧的表情,跟人怄气的表情,面带微笑的表情,稍带柔弱的表情,一切都是书上所记载的内容的话,那至今为止跟昴见面的那位少女又在哪里。

——真正叫贝亚托丽丝的少女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给我——」

「不要……」

昴伸出手,强硬地从贝亚托丽丝手中抱著的魔法书抢了过来。一瞬间,少女虽然想要反抗

可她颤抖的手指却使不上力气,手中的书也轻易被昴抢走了。

没想到那书意外的轻。这个事实让昴更加生气。如此轻的一本书,里面记载的内容到底有怎样的魄力,让它决定了贝亚托丽丝的人生。

一直以来贝亚托丽丝的行动,言辞,感情,到底有多少是按照这书所记载的来行动的——

「——咦?」

昴握住夺过来的那本书,粗鲁地用手指翻动书页。飞快地浏览里面所记载的内容,他想借此来试探贝亚托丽丝的真实意志。

然而书里面的内容却让他瞠目结舌。

在他翻开的书页里面,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他再继续翻,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然而即使他不停的翻阅著,翻阅著,翻阅著,翻阅著,翻阅著,翻阅著。

书中的任何一页,都不存在任何文章,是没有任何文字的白纸。

「——已经翻够了吧?」

贝亚托丽丝就像自言自语一样对著惊呆到已经不能分辨是非的昴轻声嘟囔。夺走书的少女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不让昴看到自己的表情。

只能听到她那从喉咙里面发出来嘶哑的声音和枯萎了的感情。

「那本书,从很多年以前开始就不再预示贝蒂的未来了……」

贝亚托丽丝用手捧住膝盖,整个身体蜷缩在椅子上。昴看到少女这副拒绝一般的姿态,只好抑制住内心的焦急,等待著贝蒂继续说下去。

在断断续续的对话和沈默中,贝亚托丽丝作为书库管理员的讲解开始了。

在这个书库里,贝蒂会怎样给昴解开这段历史呢。

「贝蒂被赋予的使命就是管理和维持这个知识的书库。直到与「那个人」再会为止,贝蒂都要一直守护好这个书库」

「知识的书库」

昴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这个被书架所包围的书库。昴已经来过这里多次,并且特意留意了一下摆放在书架上的书,收集了从像昴这样语言水平不是太好的人都可以看懂,到包括禁书在内的各种各样的书。

这个书库摆放的书的数量非常的庞大,庞大到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书都聚集在这个书库里一般。

「那是一个非常喜欢学习储存知识的人哦」

贝亚托丽丝的语气里充满了怀念,怜悯,以及向往之情。

听了贝亚托丽丝的话后,昴的脑袋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

「……在我知道罗兹瓦尔和魔女有关系之后,隐隐约约的有些感觉到了」

罗兹瓦尔之前说过,因为魔女的委托,罗兹瓦尔家才得以代代都管理著这个「圣域」。从他之前的行为也可以多少感觉得出来,他对魔女有著超乎常人的执著。

在这个罗兹瓦尔的宅邸里,住著一个非常古老的精灵。罗兹瓦尔并没有和这个精灵签订任何契约。当然,这也是罗兹瓦尔亲口说的。

那么,那个精灵到底是和谁签订了契约,从而住在这个屋子里,并且一直守护著书库的呢。

「贝亚托丽丝。你是——和艾奇多娜签订签约的精灵吧」

「——」

贝亚托丽丝的一声叹息,对于这个问题的回复已经足够了。这足以让昴明白贝亚托丽丝心中的想法。

贝亚托丽丝是与魔女签订了签约的精灵。担当著自称为求知欲的化身,想要了解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的魔女的知识的守护者

不知道是作为守护者的报酬还是作为守护者必备的工具,魔女可能把「睿智之书」赠给了贝亚托丽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就算是魔女所赠与的「睿智之书」,现在应该也没有作用了——

「……你刚才说过,那本书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什么内容都没有了,是吧?」

「真的,我没有骗你」

「我并没有怀疑你。啊,不对,我确实有点疑问。因为,你看……明明这本书里已经什么内容都没有了」

——但是贝亚托丽丝却好几次通过自己的意识,帮助了昴。

「——」

昴的这个无法说出来的疑问,是他在这个轮回里最大的希望。

这是之前在初次知道这些魔书的所有者是艾奇多娜的那个轮回里知道的事。当昴知道贝亚托丽丝所有的行动都是与书里记载的一样的时候,深受打击。

因为,对于昴来说,虽然和贝亚托丽丝只认识了仅仅两个月——但是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昴经常和她一起说话,一起商量对策,有时还会一起傻笑。

一切是否是虚假,不愿相信而长久烦闷著的疑问,都随著亲眼所见的空白的魔法书而得到了答案。

在王都时腹部裂开的那一次的治疗也好,还是安慰在宅邸醒来后因为悲剧受到挫折的昴的那一次也好,以及和昴一起探明诅咒的原因也好,贝亚托丽丝不止一次拯救了昴。

所有的全部,都和书上所记载的毫无关系,那之后每天快乐的日子也是——

「你不是在没有书的指示的情况下,帮助了我……」

「我不是说了,是最后一次了吗」

像是抓住了希望一样,昴的说话的语气渐渐平和,但贝亚托丽丝打断了昴的话。

贝亚托丽丝的语气,没有一点颤抖,在话语被打断的昴面前,她慢慢的放下了遮住面部的双手——露出来了那像面具一样,毫无表情的脸庞。

昴看到这个毫无表情,就像是被什么制造出来的脸庞后,吓了一跳。昴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奇妙的感觉所包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现在的贝亚托丽丝后,有一种与当时看到琉兹的复制体——皮可时一样的感觉。

贝亚托丽丝一直面无表情的,看著被眼前恐怖的景象吓得嘴唇都歪了的昴。

「总有一天‘那个人’会出现在这里。而等待‘那个人’的到来,就是贝蒂的使命」

「……! ‘那个人’是谁?」

突然飞进鼓膜里的单词,使昴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那个人’,在之前的轮回里,昴好几次都听到过的单词——那是从罗兹瓦尔之处被告知的对贝亚托丽丝而言一个非常有深意的单词。

想问,但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问,没想到这次能从贝亚托丽丝本人口中听到,昴还是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贝亚托丽丝看出昴感到很困惑,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

「曾经被叮嘱过,在‘那个人’到来之前,我要守护这禁书库。那就是这个禁书库和贝蒂的使命。而贝蒂的使命就是在把禁书库的知识交给‘那个人’之前替他保管」

昴可以听出贝亚托丽丝说‘那个人’的时候所透露出的复杂的感情。那仿佛是一种让人觉得既可怜又可恨,一种已经亟不可待,筋疲力尽的声音。

这时的昴,对轻易让他说自己就是「那个人」的罗兹瓦尔感到怒不可遏。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之前贝亚托丽丝会有那种不稳定的态度了。

「总有一天会有人来跟我完成禁书库的约定。贝蒂一直在等待书上记载的那一天,一直在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等等,贝亚托丽丝,冷静一点。我跟你都太过焦急了。冷静一点……」

「可是,‘那个人’并没有来。书里面也没有写‘那个人’到底是谁。我只能一直等,每天等,然后,所以……」

不能让她再说下去了。明明这样确信著,可是却没有办法继续交谈下去。

该说什么好呢,为了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要是说错了是没法制止她的。

可明知道如此,昴却不知道正确的答案是什么。所以,只好偷偷叹气。

「就算你不是‘那个人’也没关系。——贝蒂就勉为其难让你来吧,让你来结束我,结束我的契约,结束我的生命」

那就是贝亚托丽丝想要的,结束这个最后的最后的方法。

「——」

昴的视线已经无法从那充满著忧虑的眼睛上离开。

贝亚托丽丝的那个委托钻进昴的耳朵里,可昴却听不进去——不对,不是听不进去,只是他的大脑在拒绝接受那个委托,并防止进入自己体内。

昴能够理解,话语也传达到了。眼前这位少女的眼神,声音,情感在吶喊。

——想要结束这漫长的契约,想结束眼前的这一切的愿望。

「就,就算是这样……一般人会说想死的吗」

「这跟想死严格意义上是不一样的。贝蒂只是想结束这个契约,想从这个一直束缚著自身的契约中解放出来」

「既然解放你的方法是杀死你的话那跟寻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昴朝著这位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大声咆哮,怒吼。并把手中的魔法书朝地板上狠狠扔去。那本古书受到冲击后轻易地散落开来。一页页白纸在书库空中飞舞。

昴用手甩开漂浮在他和贝亚托丽丝之间的白纸书页,大叫著。

「竟然说什么想死这种话。想死这种话在什么其他人面前说我不管,可我不能够允许……不允许你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

生命一去不复返。这是绝对的。只有这点绝对不会改变。

只有菜月昴不一样。所以,昴的死是有价值的。既然能让自己死得有意义,自然能说出那样的话。

可贝亚托丽丝不一样。其他的任何人都不一样。所以,绝不允许。

「你还真会自说自话啊——你到底了解贝蒂的什么「

面对昴的愤怒,贝亚托丽丝的回答只是冷冰冰的像刀刃一样锋利。

少女提起裙脚,从椅子上下来。然后,用手指了指书库,

「贝蒂长年呆在这里……遵从这个契约已经过去了四百年「

「四,百年……「

又是这个时间,昴因为想咂嘴而皱起脸。

四百年,集中了这个世界大部分的历史。魔女的时代,崩坏的结束以及繁荣的开端,王国的庇护,半魔的蔑视——因为充斥著各种因缘而成为禁忌的时代。

贝亚托丽丝经历了那个时代的所有并活到了现在。

「为了完成契约的使命,投身于处于同一立场的梅札斯家族,最初的几十年按照魔法书的记载行事并没有觉得痛苦 「

昴从她的言语里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气。

「可是,在那期间这个世界也在运转。贝蒂所认识的最初的罗兹瓦尔死去之后,下一代罗兹瓦尔又继承那个位置。贝蒂已经持续见证了多少代的更替了啊」

少女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这也更能如实反映出贝亚托丽丝所度过的那漫长的时间和她身上那时间经过时所留下的痕迹。

「等待著总有一天会出现的」那个人」的日子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安。因为,贝蒂手中有著睿智之书。怀著期待地等待著,假如书里的内容变了的话,「那个人」一定会出现」

「可是……」

看著散落在地板上的魔书的残骸。昴明白,画在白纸上的那些东西,对于贝亚托丽丝来说太过于残酷。没有任何内容的白纸记述著贝亚托丽丝的绝望。

对于她来说是唯一希望的「睿智之书」也在不知不觉的中变成了——

「每天都要确认无数次,无数次书里面的内容有没有变化……真的好辛苦」

「——」

「我好几次都梦到了书最后一页的内容变了哦。我做梦都希望那个素未蒙面,完全不认识的「那个人」会突然打开门出现在我面前,然后为我献上完成使命的祝福」

「……贝亚托丽丝」

「每当有人把手放在门把手准备进来的时候,贝蒂就会感觉被自己的期待背叛了」

因为打开门,踏进禁书库的不是「那个人」

那些背叛贝亚托丽丝的期待的人当中,昴也一定在这其中。经历过无数次失望的贝亚托丽丝。她内心的伤痕,有一部分是昴亲自刻上去的。

——这是一个不管多少次平复因欠缺考虑,冒失,迟钝而造成的伤害都无法治愈的伤痕。

「过了这么长时间,我总算是注意到了。……不对,我应该是从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

「什么」

昴的声音在颤抖,因为知道了少女的伤痛,以及自己的做法,加深了少女的伤痛的那份愧疚之情而颤抖。

然后,对著愧疚无比的昴,贝亚托丽丝突然露出了微笑。

那是与她说「希望结束一切」的时一样的那个虚幻又脆弱的微笑。

「——书没有继续预示未来,是因为那本书的所有者的未来,已经到此为止了」

「不对……」

看到贝亚托丽丝那已经彻底放弃的样子,昴那如歇斯底里般的否定,没能说出口。

现在的贝亚托丽丝,不需要没有根据的,仅凭感情说出来一些空话。也更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在她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早已,有了答案。

「你为什么……要这样……」

可是,昴的感情不允许,不允许贝亚托丽丝就这样放弃,否定著贝亚托丽丝寻死的愿望。

「你为什么要这样不跟任何人商量就自己做决定了啊!!无论是谁,在陷入烦恼的时候,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思前想后的话,很容易就就会朝著不好的方向发展的啊!脑袋里就会萌生,「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方法了」之类的想法,然后就会不停的痛苦和懊恼……最后踏上那条最坏的路啊!」

因为昴经历了多次的苦难以及面对苦难时的无助感,所以非常明白这个时候最应该怎么做。

毫无道理可言的命运,更加使人孤独。然后还不断的要求被命运的捉弄的人独自面对那不讲理的命运。

最后被打得遍体鳞伤,无法动弹。

但是,根本没必要遵守这样的规则。

昴把别人用来鼓励他自己的话,说给了贝亚托丽丝,希望也能为她带来力量——

「如果你希望我帮助你的话,那就告诉我,对我说清楚,你希望我怎么帮你!你悲伤的时候,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只要你说出来……我肯定也可以帮到你的!」

昴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是希望贝亚托丽丝可以明白。——现在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你之前救了我那么多次……所以这次,换我来帮你……」

「……我想你帮帮我」

「对……。就是这样,说出来」

「救救我」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把手给我,我一定可以帮到你的」

「好难过,好痛苦……把贝蒂从黑暗里救出去吧……」

「啊啊,交给我吧,我一定——」

贝蒂那娇小柔弱的手伸向了昴。昴也伸出了手,拉住了贝蒂的手。

此时昴开始有些兴奋了。他现在只想紧紧抱住眼前的这个少女,好好保护她。

昴已经完全忘记到这里来的理由了。

但是,这样也好。昴也因此了解到了一个少女的孤独。现在驱动著昴行动的,正是昴内心的那份强烈的使命感。

接住了贝亚托丽丝伸过来的手指,就意味著昴身上的负担又加重了。但昴不在乎。对于他来说,贝亚托丽丝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不能放任不管的存在。现在只是确认了这一点而已。

昴的灵魂在不停地吶喊。所以,昴决定跟随自己的灵魂。

救救她吧。你可以救她的。因为她对于你来说就是「——」啊

「所以……」

昴拉住了贝亚托丽丝伸过来的手指。

就像害怕那个手指突然会离开一样,昴小心翼翼的握紧了贝亚托丽丝伸过来的微微颤抖的手指。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少女那青色的瞳孔里溢了出来——

「——贝蒂希望你能结束贝蒂的一切」

——如此简单的要求并没有得到回应,昴被甩开了手。

「——啊」

被甩开的手和没有抓住任何东西的手指,以及那颗被拒绝的心都在诉说著贝亚托丽丝内心的麻木。

昴没能够发出疑问。贝亚托丽丝的眼神没有让他说出口

「——」

充满绝望的瞳孔,仿佛在告诉昴——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这400年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过的哦」

「贝亚托丽……」

「应该会来的「那个人「为什么一直不来,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啊」

昴无法将视线从贝亚托丽丝的双眸上移开。

此时的昴,仅仅是呼喊贝亚托丽丝的名字这种程度的事情都感到踌躇。

「我已经不记得我有过多少次想把这些书全都扔出去的想法了。又或者祈祷了多少次,希望能够让自己忘掉全部。不管我祈祷了几百次,几千次,还是几万次,甚至是几亿次,都不够……」

贝亚托丽丝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度过了漫长的孤独。

她抱著双膝,坐在梯子上,继续等待著那个不知道会给她带来希望还是绝望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那份孤独究竟是抹灭了多少次少女的心呢。

「帮帮我……? 救救我……?」

「——啊」

「你知道贝蒂有多希望可以有人来救自己吗?还是说你觉得贝蒂从来都没想过有人可以来救自己,只是一味的等待,然后放弃吗?」

原本说话断断续续的贝亚托丽丝,慢慢的变得激动。而她的瞳孔里好像有一团强光寄宿在里面。

那团光,既不是愤怒,也不是失望,不是悲伤,也更不是气馁——仅仅只是闪烁著光芒的,泪珠。

「如果伸出手的话,你能把贝蒂从这个看不到未来的黑暗里拉出去吗?还是说你能告诉我怎么走出这个死胡同吗?」

「——」

「如果你可以救我的话……那为什么……那为什么还……」

低著头的贝亚托丽丝叹了一口气,然后沈默了。

昴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错过了这次,那就再也没有继续谈话的机会了。

可是,昴胆怯和犹豫了。他害怕伤害到贝亚托丽丝,所以什么也没能说。

贝亚托丽丝抬起了头。对著眼前的昴,露出了可怕的表情——

「——四百年,‘那个人’让贝蒂等了四百年啊!?」

「——」

「一个人哦!贝蒂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真的好寂寞!好可怕!贝蒂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没有完成使命,没有遵守约定,所以被丢弃了……贝蒂想著是不是要一个人永远在这里了啊!」

硕大的泪珠从贝亚托丽丝的瞳孔里流了出来。

那经过脸颊,从下颚上掉下来的硕大的泪珠,每掉一滴在地板上,都会使昴的内心受到深深的打击和撕裂之痛。

「你能帮我吗!?能把我救出去吗!?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要把贝蒂一个人放在这里!?比起现在说这些温柔的话,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抱紧贝蒂!?为什么要让贝蒂孤零零的一个人呢!?」

她的话,像刀一样刺著昴的心,像火焰一样灼烧著昴的心,像钢板一样拍打著昴的心。一切的一切,都变成痛苦的形态,责问著昴。

然而,昴所感受到的痛苦,对于400年里,一直饱受煎熬与折磨的贝亚托丽丝来说,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菜月昴的话,能否触动经历了400年漫长孤独的贝亚托丽丝呢。

「帮帮我之类的话,以及谁可以救我之类的话也是……! 这些愿望,早已在这400年的孤独等待中枯萎了……」

「——」

「在这四百年里,也并不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到贝蒂这里。曾经有个人想把贝蒂从这里带出去,他是个高位的精灵,想要贝蒂的力量……」

「不,不要把我和那样的人相提并论!我,我只是想把你……」

「我知道你不是想要贝蒂的力量。你只是单纯的想救在你面前的人。……像你这么天真的人,真的太少见了」

「啊,唔……」

「但是,你还是不能把贝蒂从这里带出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这样说著的贝蒂又露出那虚幻的微笑,继续说道

「束缚贝蒂的契约,靠那半吊子的觉悟是绝对不可能打破的。对于人类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要,怎么样才能打破……」

「把贝蒂放在你心里的第一位」

贝亚托丽丝的话,虽然很平静,但又非常的锐利。

昴的鼓膜就像是被细小的针穿透过了一样。

「把贝蒂放在你心里的第一位。第一个考虑贝蒂。第一个选择贝蒂。然后重写贝蒂的契约,把之前的契约涂抹掉,毁掉之前的契约,把贝蒂从这里带出去。拉住贝蒂,抱紧贝蒂」

「——」

「这种事情,你是绝对做不到的」

贝亚托丽丝的切实的,竭尽全力的,揪心的愿望。

这是一个让昴无法轻易给出任何回应,沈重的愿望。

「在你的心里,早就有了对于你来说第一的人了。所以,你救不了贝蒂」

有艾米莉娅在,有蕾姆在,昴的心里已经有两个人的存在了,贝亚托丽丝所说的,就是这样的意思。

只要一提到这两个人的时候,昴就会格外的上心,格外的热情。这已经是刻在灵魂里的答案。

贝亚托丽丝说的是事实。贝亚托丽丝肯定不能成为昴心中的第一。

「所以请帮助贝蒂打破契约……给这400年来什么都没做好的,以及没有遵守作为一个精灵的本分的贝蒂,一个解脱」

「契约……那东西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你要是不愿意了,随时都可以离开啊。这种事,你完全可以遵从你自己的意识啊……」

「——那对于贝蒂来说可是一生的意义啊」

昴不知道该任何回答贝亚托丽丝,所以他用了一个最卑鄙的方法,那就是转移问题的核心。

剎那间,贝亚托丽丝的瞳孔里充满了失望,用干瘪的声音对昴说

「贝蒂是为了履行这个契约而存在的精灵,这也是贝蒂生来第一次被赋予的使命。难道你要贝蒂就这么随意的丢弃自己的使命,然后就这样活下去吗?」

「这不叫随意吧!你可是坚持了400年了啊!你在这400年的孤独里,就只为了遵守一个约定,谁有资格责备这样的你啊!你已经足够……」

「没有谁会责备贝蒂?你错了……贝蒂自己会责备贝蒂!贝蒂是绝对不会允许的!精灵贝亚托丽丝,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茍且偷生的生存方式的!」

昴迈出发抖的脚,走到了贝亚托丽丝眼前,抓住了她的肩膀,诉说著开导。但是,面对昴的诉说,贝亚托丽丝以愤怒相对,并且一下子与昴拉开了身体的距离。

拉开距离的贝亚托丽丝,咳了几下。缺乏力气的身体和传达不到的心声,对于她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

看著昴的贝亚托丽丝的瞳孔里,溢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她咬著嘴唇,小手紧紧地抓著裙摆。

她不就是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孩吗?

为什么,要让这么娇小柔弱的一个女孩,孤独这么久呢。

「我知道……你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但是,你能变成「那个人」吗?你可以把贝蒂当成你心中的第一吗?」

昴无言以对。

面对这样的贝亚托丽丝,无论是简单的点下头,还是冲动的否定都做不到。

昴深知自己无法治愈贝亚托丽丝的孤独。她所经历的400年的孤独,太过漫长。如果能跟她经历同样孤独的话,那一定可以——。

「贝蒂知道你是无论如何也帮不了贝蒂的」

「贝亚托丽丝……」

「所以,请你杀了贝蒂。自杀也是违反契约的,所以精灵是绝对不能做的。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由自己来决定」

「为什么,要我……」

贝亚托丽丝伸出双手,祈求著昴。

009

昴无法直视贝亚托丽丝犹犹豫豫伸过来的双手,用自己的双手掩住脸。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来结束你400年的孤独啊……」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昴是流著眼泪说那句话的,当然那也是昴不敢面对以前的一切,用哭来当作借口。他一边逃避眼前的现实,一边用双手遮住耳朵不去听他不愿接受的事实。

贝亚托丽丝并没有责备这样懦弱的昴,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昴稍微平静一下之后,贝亚托丽丝点了点头,说道

「——啊啊,贝蒂知道了。贝蒂想让你来结束这一切,肯定是因为」

直觉告诉昴,现在不能听贝亚托丽丝的回答,——如果听到了的话,就一切都完了。

可是,已经晚了,当昴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正当贝亚托丽丝张开嘴唇,要说出回答的时候。就在那瞬间——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说话了」

传来一个本应听不到的,让昴感到惊恐的声音,昴在惊恐中回过了头。

「——就让我来当你要等的「那个人」吧?」

手中拿著黑色的单手弯刀,刀刃朝著下面,黑衣的杀戮者正站在书库的入口

5

昴第一次从背后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是在他第一次经历「死」的时候。

虽然昴被召唤到这个世界里来后,经历了多次的绝境和死亡。但即使是对于这样的昴来说,那个黑衣女人依然是象征著「死」的存在。

黑衣女人披著黑色的斗篷,穿著一身把自己身体的起伏体现得淋漓尽致的衣服。她有著与昴一样稀有的黑色秀发,头上有著用秀发扎成的三股辫,还有超越一般女人的姿色以及美丽的面孔。

——「猎肠者」,艾尔莎-葛兰西尔特正站在那里。

「——啊啦,你也在这里啊。那天之后,身体的状况怎么样?有没有好好疼爱你腹部的肠子啊?」

看到惊讶得一动不动的昴,艾尔莎轻轻的睁大了眼睛,亲切的看向了昴。

艾尔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和昴说话。那些在常人看来无法理解的言语,她可以理所当然的讲出来,简直就是一个疯狂的人。

「——到底是谁给你的许可让你进入这个书库的?」

贝亚托丽丝的提问,穿过了颤栗著的昴,直奔艾尔莎。

贝亚托丽丝对突如其来的无理的入侵者表现出了敌意。少女依然保持著与昴对峙时的姿态,盯著入侵者,只是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的痕迹。

面对少女的疑问,艾尔莎用手慢慢的抚摸著自己长长秀发,然后说道

「门又没有上锁,我只是普通的打开门走进来了而已啊,你们下次再要说什么重要事情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锁门啊」

「尽说些鬼话……这里可是贝蒂的禁书库,没有许可的话是绝对进不来的」

「啊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这个问题就太简单了」

听了贝亚托丽丝的提问后,艾尔莎点了点头,她终于明白了贝亚托丽丝的意思。然后她用手指了一下现在也还开著的门,说道

「你的那个隔绝空间的魔法……就是用的这扇门做的媒介吧?是那个将门和门连接在一起,制造一个隔绝空间,已经失传了的阴魔法吧?」

「……是这样。但是,这又怎么了?」

「这样的话,就很容易解开了啊。因为那个魔法只能针对关著的门有效……所以,把全部的门都打开了的话,那所有的选项就会慢慢消失,直到最后只剩一个答案了吧?」

「——!?」

艾尔莎非常简单的说出了破解贝亚托丽丝施展的「机遇门」的方法。听了艾尔莎的话后,贝亚托丽丝睁大了眼睛。从这个反应来看,应该是没说错了。

与此同时,昴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之前的轮回里,每当回到宅邸的时候,总能看到宅邸里所有房间的门都是开的,当时的昴对此非常的不解,现在总算明白了。

那是为了把宅邸的里里外外翻个遍——但这并不是为了把这座宅邸里的所有的人都找出来而进行的野蛮式的搜索,而是一开始就瞄准了贝亚托丽丝,想把她找出来所留下的痕迹。

「所以就如我刚才说的,很简单吧?虽然稍稍花了一些时间,但是能找到真是太好了。——尤其是赶在了梅丽从村子回来之前,真的真的太好了。」

「——村子?你刚才说了村子?」

安心地抚摸著胸口的艾尔莎,说出了让昴无法忽略的单词。

村子,还有那个人名。——梅丽,昴记得这个名字。以前遇到艾尔莎的时候,她有向昴提到过这个名字。

从当时的状况来考虑的话,那个应该是当时,一起袭击宅邸的「魔兽使」——

「那个‘魔兽使’,为什么要去村里……!?」

「因为目标逃到村子里了啊。作为被委托方,当然要努力完成任务啊,对吧?所以,我来帮她分担了。」

「分,分担……?」

「虽然数量上你们那边占优势,可质量绝对是我们这边更佳。终于,可以切开精灵肚子看里面的构造了。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说完后,艾尔莎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昴完全了解了她的企图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判断从根本上就是错的这个事实。

昴很后悔让蕾姆,佩特拉,芙蕾多莉卡逃进村子里。

就算目标不在宅邸里面,艾尔莎他们也会继续把宅邸的人当成进攻的目标。不管昴的行动有多快,还是会像这样把血腥味带进禁书库里,一定会——。

「——你要保护她吗?」

「当然」

昴改变了站位,他站在了艾尔莎的面前,同时为了保护贝亚托丽丝,让她站在了自己身后。

艾尔莎的目标是贝亚托丽丝,昴不能让艾尔莎的刀碰到她。

而且村子的事情,也不能放著不管。既然知道了「魔兽使」要在村子里做什么,就必须快点赶过去,笨蛋,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解决眼前的敌人,但是蕾姆也在村子里啊,难道说要让「死亡」降临在村子里吗——

「……你这样犹豫不决,满是杂念的样子让我也很困扰啊。既然你不愿意动手的话,那就让贝蒂在那个人手里结束不就好了吗」

「吵死了,闭嘴。我应该说过了。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

「与其那样,不如我帮你们把肠子拔出来,在我的面前好好度过最后的时间如何?」

昴焦急的与垂头丧气的贝亚托丽丝说话,希望她能打起精神。而一旁的艾尔莎一直再说一些不符合场合的话,但是,现在的昴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对艾尔莎了。

昴慢慢的向贝亚托丽丝靠近,与此同时,艾尔莎也在逐步向他们逼近。

昴紧张得额头发热,心脏的鼓动也如同被连续敲打的钟一样,越来越快——

「你们关系可真好啊,真是让我嫉妒啊。——我来让你们一起去见天使吧」

刻意做出微笑的艾尔莎,突然放低了身体的中心,像离弦的箭一样向昴他们冲了过去。

艾尔莎的速度非常快,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到了离禁书库的他们非常近的地方,紧接著很快第二步,第三步——,

「——」

那不是用肉眼就能看清的速度。一瞬间,昴做了一个决定。昴要再次用那个只会在遇到艾尔莎时才会用的招数——。

「纱——纱幕’」

——在咏唱咒语的同时,本来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突然有一片黑暗开始蔓延开来。

无尽的黑暗正席卷著整个书库里的任何一个角落。不管是书架也好,梯子也好,以及想要躲避的虐杀者也好,无一例外的都要被无尽的黑暗所覆盖。

硬要说例外的话,那就是——

「——!来,贝亚托丽丝!」

在那瞬间,作为例外没有被黑暗吞噬的昴,咬了咬牙,抓住了咏唱魔法的少女——贝亚托丽丝的手腕,强硬的抱起了她轻盈的的身体向前方跑去。覆盖他们视线的是用魔法编织出来的黑暗。在他们的左前方,有一道特意给施法人留下来的缝隙,他们跳进了那道缝隙——从虐杀者身旁穿了过去。

从以前就知道,纱幕对艾尔莎很有效。昴他们丢下被囚禁在黑暗里的艾尔莎,一口气跑出了虐杀范围。

「……放开我啊」

「好了安静一点!如果你真的想要死的话,就别做出那种行动!」

昴非常干脆的拒绝了被他抱在胸前的贝亚托丽丝的要求。

在昴试图强行通过受损了的门咏唱魔法击退艾尔莎的时候,贝亚托丽丝发动了比昴更大规模的魔法。

就在刚刚还在说「想死了,不要管我了」之类的话的贝亚托丽丝,做出了一个让自己可以生存下来的行为。她到底是为了「谁」而咏唱的呢——。

「——」

被奔跑中的昴抱著的贝亚托丽丝非常不争气的紧紧抓住昴胸前的衣服。昴用余光看著这样的贝亚托丽丝,一句话都没有说。

因为此时的昴认为,现在这样就可以了。

「贝亚托丽丝!纱幕可以撑多久!?」

「应该撑不了多长时间。本来就不是长时间有效的魔法……你打算怎么做?」

「打算怎么做?你是问我打算怎么做吗?当然是这样做啊!」

昴抱著贝亚托丽丝飞快的冲出了书库。他们来到了宅邸大楼一楼的走廊上。庆幸的是出口就在不远的地方。昴带著贝亚托丽丝离开了宅邸,准备去往阿拉姆村——。

「不用管刚才的那个黑色的女人吗?」

「哪有时间管她啊!那家伙从纱幕里冲出来应该还要点时间。所以我们要趁现在——」

此时的昴完全听不进贝亚托丽丝的话。他重新抱起贝亚托丽丝,全力的奔跑起来。

总之,现在必须得去阿拉姆村。

焦躁情绪催促著昴,昴喘著粗气,死命的奔跑著。

——朝著远处,从窗户那望去黑烟袅袅升起的地方。

6

穿过正门,来到了街道,昴依然揣著粗气奔跑著。

「哈,哈啊,哈啊——」

此时的昴没有感觉到贝亚托丽丝的重量。这不是因为少女的身体很娇小,也不是因为她是精灵。而是如前面说的一样,昴正拼命的奔跑著,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

昴丝毫注意不到自身的情况,因为他完全靠著那股冲劲,驱动著自己。

从宅邸到阿拉姆村,一般步行需要15分钟——跑的话,可以更快的到达。如果像昴一样全力奔跑的话,那应该一下就到了。

可即使是全速奔跑,昴还是觉得很慢。太慢了。与他那颗焦急的心相比,身体奔跑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明明已经迟了,从昴开始向村里跑的时候就已经迟了。可是——

「……就算现在去村里,也没什么用了啊」

「别这样说!那家伙……那家伙,也有可能在瞎说啊」

「这可不能当作是希望啊,而是你的留恋以及对现实的逃避啊」

在能感受到呼吸气息的距离下,贝亚托丽丝那不寻常语气——不对,是现实,贯穿了昴的大脑。

远处黑烟炊烟袅袅的景色,映在昴的眼睛里。让昴觉得讽刺的是,这个世界的这个光景,在昴轮回的时候,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早已看习惯了。

那个黑烟下面,正在发生无法挽回的惨剧。那就是证据。

「反正,不管做什么,贝蒂已经……」

听到这让人预感到终结的话后,昴感到愤怒和悲伤,脑袋里一片混乱。

昴已经不明白这个感情,究竟是因为贝亚托丽丝对生命的轻视而愤怒,还是因为自己明明有这么多的机会,却还是把事情搞砸了的悲伤。

此时的昴,非常清楚自己已经弄不清楚究竟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了。所以,他非常希望有人能够告诉他,究竟应该怎么做。

就连跑到黑烟的底下,去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现在都已经——。

「——啊咧?大哥哥,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

昴低著头,一边强忍著从眼睛深处涌上的东西,一边奔跑,等他注意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已经迟了。

昴抬起头,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通往村里的必经之路上。

面前的小小的人影,也就是一个少女,她正背著手,慢慢的走在街道上。

那个少女浓浓的青色的头发上,扎著辫子,全身穿著以黑色为主色调的服装,看起来和佩特拉的年纪相同。非常精致的五官再加上黄绿色的瞳孔,给人一种非常神秘的感觉。

虽然昴对少女的印象是——早晚都是要成长为魔性的少女,但昴总觉得哪里又有些不对。

当然,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幼小的少女出现在了这里让昴觉得很奇怪。但是真正让昴感觉不对劲的,是与少女完全不同的——

「艾尔莎也真是的,居然让你们逃跑了。反正肯定又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然后玩过头了吧?」

「你……你是……」

「——?啊,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之前一直都是染了头发后的样子」

昴在疑惑中停下了脚步,疲劳和消耗感向昴袭来。但是,昴深呼吸了一下,强忍著疲惫,把意识集中到了眼前的少女上。

少女的手弄著自己的辫子,以像是要把黑色的斗篷翻过来的气势,回过头,说道

「那天和你一起玩真是太开心了。今天也一起玩把?」

「魔,魔兽使……!」

「梅丽-波特尔特。以后不要用那完全没有半点风韵的名字叫我哦。」

少女「魔兽使」——梅丽这样介绍著自己,说著,像是闹别扭了一样伸出了舌尖。她的这个动作,让昴觉得她就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但这反而让昴更加的觉得恐怖。

在这个做出可爱动作的少女的背后,诉说著惨剧的黑烟,正在袅袅升起。然后这个黑烟的原因,毫无疑问,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女。

「你……是和艾尔莎一样的怪物!你把村子……还有蕾姆她们怎么样了!?」

010

「那个,虽然我不知道蕾姆是谁,但是我对工作非常的上心,我已经非常漂亮的完成了交代给我的任务。宅邸里面有一个大女仆和一个小女仆——小的那个女仆是佩特拉酱,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是可惜?可惜,可惜……你,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因为之前和她是朋友。所以她死的一点都不痛苦,一口下去的功夫就结束了。」

梅丽双手合十,微笑著点了点头,她觉得,这已经对佩特拉很慈悲了。

「——啊」

梅丽的话,让昴知道了与自己有著约会约定的那个少女已经死了,昴像力量突然从膝盖里被从抽了出来一样。等注意到的时候,昴已经瘫坐在地上,呆呆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有件事情昴一直都很清楚。

在昴的视线绕过艾尔莎,看向窗外的时候,他就已经理解到自己做错了。

被贝亚托丽丝指出自己在逃避现实之后,昴反而更加一如既往的想要到村子里去,这是因为哪怕是一秒,他也想晚点接受这个现实。

这就是让自己做出一副还有希望的样子,凄惨的出于防卫本能的,挣扎

「……你可真是没有志气啊。如果最终还是要放弃的话,最开始就不该这么挣扎了。」

「——」

「对贝蒂说了那么多大话,可结局却是这样啊。你现在这一副凄惨又难看的表情,如果有镜子的话,真想让你自己看看。

骂声非常的近,从弯著膝盖,已经气馁了的昴的侧面传向了昴。等昴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应该还抱在自己手里的少女,正站在地上,用失望的表情看著自己。

夸下了那么大的海口,结果却是这样,谁也救不了。这简直就跟别人说的一样,是——

「——我改变想法了。贝蒂不想把生命浪费在你这种人身上了」

「咦……」

传来了脚步声,矗立在身旁的影子走到了昴的前面。贝亚托丽丝向前走了一步,走到了正蹲在地上的昴的前面,与站在前面的梅丽对视。

看到这样的贝亚托丽丝,梅丽惊讶的说了一声「啊啦?」。

「要跟我打架吗?可我听说你是不会战斗的啊」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种事,但这也太小看人了。贝蒂是禁书库的管理者……绝对不会原谅打乱书库宁静的人。」

「……谑哦」

贝亚托丽丝用强硬的声音,再次强调了差点被自己放弃掉的使命。然而梅丽的回应非常的冷淡。可是,总觉得梅丽那刻意眯起来,盯著贝亚托丽丝的那个眼神,看起来非常的不愉快。

「我非常不喜欢已经定好了的计划被打乱。没想到我带来的手下,被那个大的女仆杀掉了那么多,我可不想再损失更多的手下了」

「这只有请你节哀顺变了啊。顺便,为了给你减少数部下的时间,我再来干掉几个也……」

「——所以,就像之前的分工一样,接下来,我也会交给我的伙伴来做了」

梅丽小小的歪著头,瞳孔里露出残酷的眼神,对著贝亚托丽丝说道。听了她的话后的贝亚托丽丝,微微的扬了扬眉毛,于此同时,刮起了一阵风。

风的声音——不对,这不是风。这是招来杀戮的「死」。

「贝亚托丽——」

昴很想立刻把察觉到的告诉贝亚托丽丝。

可是已经迟了。那个黑影像滑行一样,以一条直线穿过了街道,从跪在地上的昴的头上飞了过去,冲向站在他背后的贝亚托丽丝。

「我可是刻意去见你的啊——你这样逃跑,会不会太冷淡了点啊」

黑色的刃闪烁著光芒的同时,也像贝亚托丽丝传达了杀意,与此同时——那个黑刃不可避开的,像被身体吸进去了一样刺向贝亚托丽丝的身体。从现状看起来应该会是这样的。

「——!」

当杀戮者从后而来的袭击,那毫不留情的黑刃刺向贝亚托丽丝的时候,想起了一声刺耳的声音。这个声音很像是钢铁切断肉和骨头的声音,但又不太像。

「——如果你认为阴属性魔法没有攻击手段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啊」

贝亚托丽丝对著攻击被弹开,站姿被破坏的艾尔莎说道。仿佛是证明贝亚托丽丝的话没有一点夸张的成分一样,爱尔莎的面前不停地闪著光。艾尔莎像耍杂技一样,向后跳跃,躲避著眼前闪烁著的光。

「真的吓到我了。居然还有这一手,真是太棒了啊」

「——好好的尝尝能让时间静止的魔箭的滋味吧」

贝亚托丽丝对著双眸闪闪发光的爱尔莎,聚集著魔力,傲慢的说道。

闪著紫光的水晶之箭在少女头上漂浮回旋著。用双手的手指都数不完的箭矢,瞄准著艾尔莎,随时都有可能朝著艾尔莎飞去。

「虽然在禁书库的外面,只能这样了,但也足够对付你了!」

贝亚托丽丝大声说完之后的下一个瞬间,紫色的箭便一齐射了出去。不需要弓的魔法之箭,穿过风,朝著像蜘蛛一样匍匐在地上的杀戮者飞了过去。

「刚看到这个的时候虽然吓了一跳,但是这种程度的东西,看了一次之后就——」

艾尔莎挥舞著黑刃,抵挡著飞来的水晶之箭,水晶破碎的声音响彻周围。被打碎,四散开来的那脆弱而又短暂的闪烁著光芒的水晶,并没有伤到艾尔莎——

「我应该说过了吧,要你不要太小看我了,对付你,这些水晶之箭就足够了」

「——确实是我太失态了」

爱尔莎舔了一下嘴唇,兴奋的红著脸颊回应道。

爱尔莎的那只握著武器的右手手腕被打碎,掉落在了地面上。她的肩膀和脚,几乎整个右半身都受到了波及。爱尔莎的身体就如同玻璃加工一样,裂成了很多份。

阴魔法,时间静止之箭——发挥它的真实威力,决定了胜败。

「——」

贝亚托丽丝没有问艾尔莎临死前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此时从贝亚托丽丝那看不出任何不必要的慈悲之心。她向艾尔莎伸出手掌,然后突然握紧了手掌。

之后,漂浮在空中的无数的箭矢一齐瞄准了艾尔莎,随后贯穿了艾尔莎的身体。

连续的冲击力,使街道尘烟滚滚。滚滚的尘烟退去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极为残忍,有著异样之美的死的艺术品。

全身被刺穿身体的水晶支撑,身体的一半像是无机物一样被打碎,这是艾尔莎的「死」。

「啊——啊。艾尔莎真是的,真是,真是太傻了」

虽然已经排除了威胁,但昴还是无法简单的接受眼前的状况,脑袋里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代替这样的昴做出反应的是在一旁观看战斗的梅丽。

梅丽对伙伴的死,没有半点悼念的样子,只是对著战斗的结果,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就如上面所说的一样,梅丽对艾尔莎除了失望之外,没有任何想法。

这不对,这真的好奇怪。现在这里充满了「死」的气息,她却可以这么轻蔑生命——。

「接下来,就该你变成你的伙伴的样子了。就算对方是小孩子,贝蒂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啊啦,真讨厌。从外表上看,我和你应该是差不多的,都是小孩子啊。我们应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真是会鬼扯啊。像你这样的人,我是不可能跟你做朋友的」

面对梅丽的挑衅般的话语,贝蒂毫无感情波动的回答道。此时在贝亚托丽丝头顶上方盘旋著的,刚才刺向艾尔莎的紫色的水晶之箭,正瞄准著梅丽。

看到自己伙伴的下场后,梅丽应该知道自己正处于绝境。但是为什么她还能如此的淡定呢。

难道对「死」的无惧,以及对「死」的司空见惯,是梅丽和艾尔莎随意玩弄他人生命的理由吗。

「——」

好像已经断定梅丽已经放弃抵抗了一样,贝亚托丽丝眯起了眼睛。紫色的水晶之间的箭头在微微摇晃,可以看出所有的箭矢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一齐射出的准备。

如果贝亚托丽丝将箭放出去了的话,梅丽就会死,像艾尔莎一样。她们是敌人,贝亚托丽丝这么做也非常正确,然而——

「——对方……还是小孩子」

「——不管是小孩子还是什么,敌人就是敌人。让她们活下来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当然,但是……让她活下来,兴许还能问她到底是受谁的指使什么的……」

「你是说今天的事情吗?因为会被骂的所以不能告诉你们。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昴的内心使昴说出了刚才的理想论。但是,不光是贝亚托丽丝,就连梅丽都骂他傻。

这是当然的。因为昴自身也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很有可能昴只是不愿意看到小孩子死去。又或者——

「你居然,想要杀小孩子……」

「——。你怎么,还要说这种话——「

此时贝亚托丽丝已经厌烦了昴那嘶哑的声音和不成熟的思维。她歪著嘴唇,回过了头。然后对著昴伸出了小小的手掌

「——咦」

昴因为肩膀上受到了小小的冲击,倒在了地上。这预想外的发展,让昴无法只是跪在地上不做任何反应。昴很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睁开了双眼,抬起头看著贝亚托丽丝。

昴在想,如果贝亚托丽丝刚才的反应是对自己的行为的愤怒的话,也太老套了,而且表情也有点奇怪。

顷刻间的安心感让昴露出了笑容,贝亚托丽丝叹了一口气,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就在此刻,黑刃的前端从贝亚托丽丝的胸前穿了出来。

「——啊啦,这手感好奇怪啊。精灵的肚子果然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啊」

从背后插入的黑刃从胸前穿出,像要慢慢扩大伤口一样向下滑动。贝亚托丽丝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昴只是呆呆地,看著这一切。

「……这下」

贝亚托丽丝的嘴唇在颤动,好像正在说些什么。

那个表情,那个瞳孔,在那一瞬间,仿佛正在诉说著正在贝亚托丽丝的大脑里萦回的想法一样。

「终于……」

「等等……」

不知道贝亚托丽丝想对昴说什么,也不知道贝亚托丽丝想要听昴说什么。

而且,这对于昴和贝亚托丽丝来说,已经永远无法弄清楚了。

脆弱的贝亚托丽丝,倒在了昴的面前。艾尔莎的黑刃顺势而出。血没有从贝亚托丽丝的伤口里涌出来。而是光如同散开一样,从她的身体里溢了出来,她的存在,从脚尖开始变成光的粒子,与这个世界相融合了。

「等,等等……」

昴不知道该向谁祈祷。只是不停的在心里祈祷著,把手伸向那散开的光芒。

不要走,不要把这孩子带走。拜托了,不要把这孩子带走。等等,不要走。

昴拼命的用手去抓四散的光芒。可是,光芒穿过昴的手掌,闪烁之后的瞬间就消失了。每过一秒,都使贝亚托丽丝的存在渐渐稀薄。

传达不到。救不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谁来救救她啊,为什么她要——。

「——艾尔莎!!」

「不用叫这么大声我也听得到啊」

弯刀的刀背,重重的打在了叫喊著的昴的脸上。

昴的大脑受到了猛烈冲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之后,滚了几圈。昴眼前的景象在旋转,大脑里一片空白,灵魂的速度已经追不上世界旋转的速度了。

「看你这么久还没过来陪我,可担心死我了。你刚才差点被杀了哦」

「明明是我救了你,你居然还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态度。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轻易说出陪你这个词啊。」

此时的昴,正躺在地上,映在他眼里的只有天空的景色。就在这时,突然有两个人影进入到了昴的视线里。看到人影后,昴颤栗了。站在梅丽的旁边说著话的人正是那个艾尔莎-葛兰西尔特。

那个被紫色的水晶之箭刺穿全身,身体的大半都被粉碎了的女人,正站在昴的眼前。她的身体上没有丝毫的伤痕,但是因为刚才的战斗,使得她得衣服被破坏了一大半,现在几乎是半裸的姿态。

确实与她战斗过,贝亚托丽丝也确实给了她致命的一击。但是为什么——

「你该不会是……不死之身吧……」

「嗯,我并不是不死之身哦,只是与人类比起来,稍微有点能够亵渎生命的手段而已。这都是托了某个坏人的「祝福「啊。但是身体被破坏到这种程度的情况对我来说也是屈指可数」

话里透露出了些许狂妄,艾尔莎脸上浮现出了妖艳又凶狠的笑容。然后她的视线转向旁边的梅丽,问道

「小孩子的精灵,和两个女仆……梅丽,村子那边都解决了吗?」

「解决是解决了,但是影狮子酱却败给了那个大女仆和那只黑色的地龙了」

宅邸里的三个人是她们的主要目标——村民们只是被昴欠缺考虑的决定给卷进来的牺牲者。又或者说,他们是被昴杀掉的。蕾姆,佩特拉,芙蕾多利卡——还有贝亚托丽丝。

——难道这一次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真是让人不爽的眼神啊」

「啊,啊啊啊啊——!?」

在昴意识到「死」已经迫在眉睫的时候,左眼突然感到了剧烈的灼烧感。

被在高温灼烧掉之前,最后一刻映在昴的视界里的是模糊的黑色光芒——那是被艾尔莎

拿在手里的弯刀,挖掉眼球后的感觉。丧失了身体的一部分的违和感,使大脑恸哭,昴因为激烈的疼痛感和大量的流血,在地上打滚。

昴的右眼看到了自己左眼的视神经被切碎,拉成了丝状。右眼看到了左眼的死亡。昴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夸张恐怖的塌陷、空白,没有任何意义的空洞。昴永远的失去了左眼。

「真是的,艾尔莎真是残忍啊。好可怜啊」

「如果不能挣扎著活到生命最后一刻的话。那么活著又有什么意义呢」

艾尔莎冷淡的回答了梅丽的提问。这是在昴和艾尔莎之间那短暂而又稀少的接触点中,一个作为杀戮者的女人,第一次展现在昴眼前的,轻蔑的感情。

「可怜的应该是那个精灵啊。居然为了他死掉了」

虽然很讽刺,但是最赞成艾尔莎说的这番话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菜月-昴自己。

贝亚托丽丝是个笨蛋。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明明自己说了很想死,想让我杀了她。——那么她又为什么要那么做——。

「——」

昴非常想知道答案,他用手扶著正在流血的左眼,转动著仅剩的一颗右眼,朝著贝亚托丽丝的方向看了过去。倒下,光芒四三,然后渐渐消失的贝亚托丽丝。那个娇小的身体,现在只剩下腰以上的部分了。

——将要消失殆尽的右手,朝著昴,摊开了手掌。

「这不是真的吧,贝亚——」

艾尔莎和梅丽也从昴的眼神当中的察觉到了异变。可是,她们已经来不及了,禁书库的管理者,大精灵贝亚托丽丝,拼上性命的最后的魔法——

昴怀中放著的青色辉石,也在闪耀著光芒。

——传送发动了。

7

睁开双眼,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死了没有。

「——」

左眼的空洞,在告诉著自己还存活著这一事实。还真是方便的记号呢,艾尔莎有时候还真是蛮贴心的。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残疾人的完美记号呢。

用破掉的上衣的袖口把头卷了起来,昴就这样处理了自己左眼的伤口。

还真是简单暴力呢,虽然血是止住了,但是也并没有考虑后续卫不卫生这件事。这就足够了,只要现在没有死亡回归,之后怎么样都好。

——昴已经,下决心用「死」来偿还在这个世界犯下的罪。

失去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这个世界早已崩坏了,继续茍活著也不过是增添痛苦罢了。迄今为止都一样——不对,昴是比曾经失去了更多,也犯下了更多的罪。

要是能用自己的性命取回一切的话,那昴是没有一丝犹豫的。

这个世界,是终结的世界。

蕾姆的死,佩特拉的死,以及芙蕾多莉卡和贝亚托丽丝的死都可以重新来过。

对于造成蕾姆死去的懊悔,和佩特拉的约定,对芙蕾多莉卡的誓言,以及对贝亚托丽丝的回答,都只能在下一次的世界里完成了。

要是能够在那个时候找到答案的话,那么所有的债都能还清了。

「不可能这样的。也不会让它变成这样的。我可是记得‘我’的」

自己所说的,自觉,以及重复的,自戒。无法逃脱的罪人——莱月-昴。

忍受著多次的无力,感叹著多次的无能,轻蔑著多次的无谋,践踏著这多次毫无思虑的世界,这凶恶之徒。

「——」

在这充满著恶臭的空间之中,昴缓缓的用手支著墙壁站起身来。左眼已经消失了,他则是艰辛的用著另一只眼睛来掌控视野的远近。并不想以这不便的身子行动多久,但是这也比当场就被砍下首级,毫无痛苦的死去要好很多。

仅仅是带回与犯下的罪相称的情报也好,第一次对「死」抱有念想。

「这里是」

环顾四周,昴仅仅只在视野之中看见了白色的床和墙。在这异样的白色空间之中,漂浮著恶臭,但是对这却有印象,在确认之前也是有稍微的想象过。

——这里是「圣域」。隐藏在那迷路之森的深处。琉兹-梅艾尔的实验设施。

「哈」

叹了口气。漏出了这既不干也不湿的无力吐气。

又被传送到这里了。是那个绿色森林更深处的,那个设施。如同是在被测试一样。实验,实验,实验设施,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这难道就是石头的力量吗。还是说,这是贝亚托丽丝最后的灯火呢。

不明白,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这种事情,只能暂时放在一边了。

后悔,无限的后悔。但是可不能被这后悔锁住手足,止步不前。

「这次是」

无论是丧失感还是绝望感,都要抑制在内心深处,昴慢慢的向前踏出。

要看看在这个没有昴在的「圣域」发生了什么,把信息带回。至少,如果没有做到的话——

「——」

这算的上是誓言呢,还是说是愿望呢,不得而知。昴向设施外面走去,走出了房间,走在路上,一边吐著白色的呼气,一边倚靠著墙壁,步履不停。

花了些时间,终于到达了与外面相互衔接的入口,昴看到了。

———那边是,被一片白色所浸染的银色世界,被大雪包裹住的「圣域」。 第四章「死的味道」 1

——从这刺透肌肤的冷空气,差不多就能确认了。

即便如此,实际上看到这副光景的昴,也被震惊了。

「圣域」的极寒,比昴想象中还要冷上好几倍。

「开什么玩笑……这才是第二天…….」

因为这副寒冷的昴抱著自己的肩膀。吐著白色的呼气,咬紧了牙根。用力咬著那合不上的下颌,无视著疼痛的左眼,拼命的睁开那快要被冻上的右眼。

风则是如同是要切碎身子一般的冷彻,吹打身上的雪防止堆积。那是强烈的夺取体温,一秒钟就要夺去活动力的白色噩梦。

——「圣域」在下著雪。昴也知道这样的光景。

「但是,为什么这么早…….怎么回事」

之前,昴也看见过这般光景。在上上回,被贾菲尔追杀的时候,昴是通过辉石的力量传送到了实验设施。然后在离开设施的时候,世界瞬间被白色所浸染了。——但是那时,已经是雪停之时。

所以,昴并没有过于重视下雪这件事——

「雪居然下的如此凶猛吗………」

其实应该想到的,在那最多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圣域」就完全被雪覆盖。只有短时间的大雪,才能做到那样。

现在这能将肉体冻住般的极寒,跟那时候也一样。

「总而….言之….这里是,村落的方向在…….」

将堆积在身上的雪挥去,昴为了把握事件的缘由,准备向村落出发。

——生疼的左眼,让昴回想起了之前的惨剧。之后一定要确保思考的时间。现在,应该考虑面前的事情,不那样的话,昴只能止步不前了。这是肯定的。

「要是跟想得一样的话,请回应我吧……」

挥去脑海中掠过的影子,昴拿出了口袋中坚硬的辉石,紧紧的握住,默念著。要是昴还有资格的话,它肯定会回应的。

在这「圣域」,回应强欲的使徒的愿望——

「——啊」

声音被风给遮住了,但是,在那里,慢慢的出现了身影。

光著脚在积雪上踏出脚印,往这边走来的是琉兹——复制体。

这要是负责担任实验设施附近的个体的话,或许就是皮可。

「要是有个区分这些家伙的记号的话就好了…….」

那个时候估计是因为传送的原因,并没有太在意。但是越到这种紧要关头越是在意这些细节,无疑是种逃避现实的软弱表现罢了——这样是不行的。

「就把你当作是皮可吧…….有个事情想要拜托你。请把我带到村落里面去。要是在这里困住的话很浪费时间的」

「——」

被拜托做指引以后,复制体——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回答,仅仅只是背对著昴。然后无视著雪的道路,轻快的跑了出去,昴则是慌慌张张的在后面追著。

指挥权还在。本来是不经意间获得的权利,就这样按照擅自给予权利的魔女的意愿来进行,总有种复杂的心情。当然,还是感谢多一些——

「你到底看到了多远啊,艾奇多娜…」

之前让佩特拉的手帕变成对付魔女的装置,现在又被给予了指挥皮可的权利。

昴并不知道其中的真正目的,但她是作为协作者这点是不用质疑的

不明白的事情有一大堆,要是可以的话,真的想要把这些搞不明白的状况全部搞明白。「圣域」的秘密,以及贝亚托丽丝的悲叹,那些全部的答案,如果是艾奇多娜的话——

「可恶,现在关于那家伙的事情,还是先放一边。这样子……」

大雪将「圣域」给包裹住了,在如同要把身体冻僵一般的极寒世界里,无论是什么都被浸染上了白色。

这副光景,昴曾经见到过,也曾经因此失去了性命。

这要是和当时一样,要是一切都是一样的话——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艾米莉亚」

——让大雪如此下著,她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呢。

2

虽然到达了村落,但是昴也花了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

这让视野变得模糊不堪的白色世界,对于刚刚失去左眼的昴来说是十分残酷的。被雪夺去了体温,再加上思考力变得低下了,步行速度简直比乌龟还慢。

「即便如此……」

从埋至脚脖子的雪中拔出了自己的鞋子,昴颤抖著自己的嘴巴说道。

正对面,在风雪的之中的前方,可以隐约看到简单的石头建筑。那是「圣域」的村民们所居住的村落,总算是回到了这里。

「房子外、看不到灯火…里面也什么都没有吗….?」

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结晶灯和蜡烛等一些照明物,再怎么说在这么寒冷的地方,要是不点火取暖的话简直就是自杀行为。生活的痕迹,一定应该存在的。

一瞬间,那份寂静使得昴不禁揪心,心头所想,果然是在那被雪包裹住的「圣域」中出现的,让人恐惧的白色怪物。

大兔,袭来之时将「圣域」蹂躏殆尽的样子——

「——哟,回来了啊。虽然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回来。」

突然飞进鼓膜之中的声音,昴则是反射性的回过了头。在他视线的前方,则是踏著雪地行走的人影,无视著大雪,悠然行走的贾菲尔,在距离昴几米的地方停住了。貌似不高兴似的皱著眉头。

「啊?真的假的啊,你那脸。左眼哪去了?」

「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特地还出来迎接我,这么体贴真的不像是你啊」

「哈,我可是不会同情你的哦,话说你,已经注意到辉石的力量了呢」

看见站在昴身旁的皮可,估计已经察觉到了昴拥有著指挥权。缠绕在贾菲尔身上的斗气突然变的剧烈起来,如同突刺般的敌意增添了左眼的疼痛。

但是,和加剧的疼痛相反,对于如此这般的贾菲尔,昴并没有一丝畏惧之情。是因为疼痛和寒冷而变成这样?——并不是如此,是他那敌意的本质的问题。

「……姑且不说体贴不体贴,反正就是不像你的作风呢,我所认识的你,可是不会在这种时候这么跟我悠长的聊天的。」

「说话还真是诡异呢,我可不想听你这些蠢话,看看这场大雪,我也不是来跟你说这些闲话的」

「意思是有其他的话要说?」

「——」

沈默住的贾菲尔,在那他翠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了复杂的感情。

是愤怒,强烈的愤怒。但同时,也有畏惧。话说回来,这次贾菲尔和昴的关系,跟前几次的互相残杀的关系不同,是一种特别的形式存在。

以「死」为前提的昴的行动,让贾菲尔很是疑惑。

而且,这份疑惑也让此时对话的两个人陷入了犹豫。

「没有突然攻击,也就是说还是很冷静的……也就是说其他的人还没啥事?」

「那个,其他的人我不知道是咋样的,我家的婆婆可是和村里面的大家在大圣堂的。这是那个很吵的小哥的提案吧」

「奥托吗?那个提案,是他说的?」

「在这个状况,他既不是敌人也不是伙伴,也没有发难的理由,那个小哥只是被卷进来的吧」

弄响獠牙的贾菲尔则是点了点头。在这大雪之中——不对,「圣域」所处的状况下,不禁在内心之中感谢奥托那机智的判断。多亏如此才确保了村民的安全,也能够使得昴跟贾菲尔如此平静的说话。后面的问题则是,需要确认情况。

「——这个大雪,是艾米莉亚弄的吗?」

——这个问题,明显是明知故问。

知道问题的答案,即便如此还是明知故问,但并不是因为抱有‘一丝希望’这么积极向上的理由,大概,是因为恐惧。

害怕这份结论——说这个光景是艾米莉亚的所作所为的,只有自己。

对于昴看起来很无力的提问,贾菲尔则是「哈」的一声。

「谁知道呢。——公主大人昨晚起可是一直呆在墓场了呢」

「——。啊?一直呆在墓场……?」

「还没有自觉吗?原因可是你啊。你突然的消失了,公主大人可是很担心呢。精神都不太正常了,然后就去了墓场……就是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的!因为,我可是有好好的把信给……」

「信?」

贾菲尔这十分微妙的应答,不禁让昴吞了口气。明明离开的时候应该有留封书信的,要是艾米莉亚有看过那封信的话,应该不会到精神不正常的地步。她也没有故意装作没看过,藏起书信的理由——

「……看来,有个既不是你也不是我的家伙在行动呢」

「欸?」

「这件事待会再说,快跟我来,就如同‘伊佐鲁特的选择决定了正史’一样呢,虽然很让人火大,但是只能靠你了——要去墓场了哦」

贾菲尔咬著自己的下颚,昴跟著他跑过去。估计是速度的不同,贾菲尔并没有被雪阻止前进的步伐,然而昴则是追逐著他的背影,用著小跑才勉强跟得上。

「墓场?…….也就是说你让我去见艾米莉亚?」

「真是个啰嗦的家伙呢,我可不是只让你去见她。是为了让你见到公主大人,叫她把雪给停了,所以才叫你去的,这才是你的任务啊」

「……哦哦,怎么样都好,要是跟艾米莉亚说话的时候你不打扰就行」

对于如此粗暴的要求,昴并没有反驳,而是老实的接受了。

但双方也并没有失去对彼此的敌意,不过,要是在这个瞬间,彼此的愿望都是一致的话——跟和魔女针锋相对之时一样,只是一时的同伴。

「——贾菲尔,你到底从琉兹那边了解到了多少?」

昴一边凝视著雪,一边对著在前方的背影问道。对于他的疑问,贾菲尔则是头也不回的「啊?」的一声。

「…原来是这样啊。你是不是通过辉石的力量来强行让婆婆开口的」

「说的话还真难听啊,基本都是她自愿说的啦…….虽然本人也有说过感觉到了强制性,但是到底有多大影响就不知道了」

「哈,谁知道呢。我可是没从婆婆那边听到些什么的。不过,只是听说了有一只眼睛带你回来了,让我来迎接你罢了。」

「一只眼睛吗…原来如此,估计是皮可跟她说的。」

对于贾菲尔这混杂著些不耐烦的回答,昴点了点头。看了下自己斜后方,皮可则是一言不发的跟著自己。估计它的这副样子让贾菲尔看起来很焦躁。

「皮可是什么玩意啊。给那种东西起什么名字啊。只不过是个没有意识的人偶罢了。一点用情的意义都没」

「…….她们长得可是跟琉兹一样啊。你原来是这么想的吗?」

「正因为长得一样。只要婆婆在就好,不需要再有更多了。这种东西,只不过是个赝品罢了。」

对于如此粗暴的结论,其实有著字面上和声音上的巨大差别。听起来如此冷漠的发言,让昴觉得这是贾菲尔说给他自己听的。

「——到了。入口也堆积了许多的雪了呢」

贾菲尔停下了脚部,越过他的肩膀可以看到,被风雪遮掩住的巨大建筑物的影子——墓场,让昴不禁稍微的屏住了呼吸。

「艾米莉亚在里面。虽然你知道,但是却没有飞奔进去呢」

「我是因为…….‘圣域’的村民是进不去的。这不是明摆著吗,因为我是村民啊」

「虽然从琉兹那边听说过圣域的居民无法解开结界,但又不是不能进入的?话虽然是那么说的,但是要是你的话…….咕!?」

「真是废话满篇呢,不要磨蹭了**,快点」

要是贾菲尔的话,是能够无视规则冲到里面去的。

昴刚想这么说,贾菲尔就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胸口。昴被拎了起来,露出了爪子的贾菲尔靠近著昴的脸,对他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牙齿。

「我要在这里守著。那可是你的任务,守护公主的任务。‘贾鲁冈丘亚的复活是没有征兆的’你是想自己的右眼也被挖掉吗?」

昴瞬间感受到了他的狰狞,贾菲尔放下了抓住昴的手。被放下的昴则是一边咳嗽著一边瞪著他,不过,贾菲尔则是在咬著自己的牙齿。

「快去啊」

也没必要在这里跟他说话了。

背对著他,昴踏著没有一丝足迹的雪地,朝著被白雪掩埋住的入口走去。

贾菲尔则是和皮可两人目送著昴离去的背影。

一个无感情的,另一个则在内心深处翻滚著不知缘由的愤怒。

3

墓室里冷彻的空气,如同跟外面的极寒毫无关系,仿佛要让时间凝结。

昏暗之中,发出脚步声的昴正在通道之中行走著。如此对自己问道,现在的自己正常吗。还是说自己的精神早已经发生了异常。

这已经是个,无法挽回,尽是悲剧的世界了。

失去了蕾姆,佩特拉,芙蕾多莉卡,也亲眼看见了贝亚托丽丝的死亡。回到「圣域」之时,居然是这般模样,努力保持平静的自己看起来也是相当的可笑。

自己对于这可笑的自己还有所自觉,难道不是不正常的吗。不可能是正常的。

即便如此,也无法停止思考。不能放弃。必须面对,以及对未来抱有希望。即便是献上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不那样的话,昴——

「——昴?」

从昏暗之中传来的声音,把昴从长时间思考的牢笼里解放出来了。正前方,在通道的尽头,有个淡淡发出青色光芒的石室,在那边,有个人影。

淡淡闪耀著的银发,如同是要将人吸进去一般的绀紫色瞳孔,看到了她的这副面容,不禁露出了低语。

「——艾米莉亚」

「是的,是我啊,昴…….是我啊,我是艾米莉亚」

喊出了简短的四个字的名字,得到回应的昴如同是被雷击打过了一般。

膝盖颤抖著,无法站立。虽然会可能被认为是小题大做。但是,真的是忍不住了。

疲劳,丧失,绝望,以及安心——无数的感觉,让昴的四肢如同是灌上了铅。虽然都被昴给勉强无视了,但是听到了银铃般的声音之后,也终于迎来了极限。

如同是切断了紧张的弦一般,正在往前倒著。不过,有只手突然伸过来支撑著。

十分柔软,又温暖的感触。面前这温柔的感觉,不禁让昴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现在,昴被艾米莉亚温柔的抱著。

「啊,对不起…没力气了…」

「——」

「艾米莉亚?」

如同是回应著昴的道歉一般,艾米莉亚紧紧的抱住了他。那并不是很强的力道,而是,类似刚刚好保持的感觉。

因为昴立马就感受到了。

「——我很孤独呢」

「……欸?」

离得十分的近,以能够感受到双方呼吸的距离,看到了这副美貌,不禁让昴有点呆住了。艾米莉亚则是十分惆怅般的闭上了双眼。

「我很孤独呢。昴——因为,你居然丢下我不管」

「那…那个…不对。并不是想丢下你不管的」

离开了「圣域」是事实,被如此指责的昴也百口莫辩。本来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但是要是信件有好好的交给她的话,对,信。

「信……对,我可是写了信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写在了信上。所以,本来想好好的都告诉你的,我……」

「哈哈」

本来是想要匆匆的找些借口来说的,不禁无语了。

在说话的时候,在如此凝重的状况之下,艾米莉亚发出了可怜的笑声。她在笑著。

就跟平时一样,白天无所事事的在屋子里过著的昴,被艾米莉亚揭穿了玩笑一般———如同是完全忘记了「试炼」的使命感一般。

「即便是不那么拼命的找借口,我也不会生气的。看昴的脸都青了,真是简单易懂呢」

「艾,米莉亚……?」

「没关系,不用说借口也没关系。因为,昴都回来了呢。我也一直坚信著。昴绝对会回来的。在努力著,努力履行我该履行的职责,那样的话才能帮得上忙……一直,一直这么做的话就对了吧?」

说著些惹人怜爱的话,艾米莉亚往昴的胸口靠近著。

露出了如同能够魅惑他人一般的,爱的微笑,说著那能够让人融化一般的,甘甜话语。看见这妖艳的吐息和那温润的瞳孔,不禁让昴如同著了魔一般。

沐浴著这让人感到饥渴的热情,昴本能的发出了叫声。

不对,有什么不对。有种和以前不一样的违和感。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有某种违和感。艾米莉亚,居然如此的,充满爱意。

明明这份爱意,是艾米莉亚呼应昴的爱意。

「话,话说回来….我听说你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呆在这里?」

这份违和感不禁让昴哑然,但是昴还是以最坏的演技来转移话题。不然,就要沈溺于这甜蜜的声音了。即便是稻草也好,必须要在溺死之前紧紧抓住。

「在这里的话,也就是说是‘试炼’呢?但是,你现在…….」

一边组织著话语,昴一边直指违和感的源头。

这里是墓场,也是「试炼」的地方,艾米莉亚来这里,也就是说是「试炼」的开始。

「试炼」让她见到了过去,直到结束为止,意识都不能逃脱。

然而,在这里还是醒著的状态的话,说明她的「试炼」——

「……艾米莉亚?」

在询问的时候,意想不到的触碰让昴不禁僵住了脸,那是,艾米莉亚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头发,在温柔的抚摸著。

艾米莉亚在温柔的抚摸著昴的头。她的脸变得通红,露出了微笑。

「昴也会偶尔摸著我的头发呢?所以,我也要回击下」

「——」

「真的呢,真的是太害怕了。昴真是太照顾我了呢。还在想会不会让你变得讨厌这样。所以,我很害怕,才来到这里。但是果然还是做不到。所以,昴能够来这里,我真的是真的是太开心了。」

艾米莉亚并没有回答自己所问的东西,可是,却是十分真诚的看著昴。在她的双眼之中,只有昴,除了昴以外的一切东西,都看不到。

所以——

「能一直跟我在一起吗?要是有你在的话,其他的东西我都一概不要——」

011

——居然会有这么一天,居然如此害怕著这么盲目的诉说爱意的艾米莉亚,想都没有想过。

「一开始呢,我真的是特别的害怕。也特别的难熬。因为,我完全都做不到。还在想会不会吓到昴。」

「可是,我立马想到了。并不能这样下去。即便是害怕的发抖,也不能抱有有人来帮忙的想法……真是像个笨蛋一样呢。但终于明白了,昴总是一直在帮我」

「无数次无数次,回想起了昴曾经说过的话。从第一次遇见到现在,一直是昴在相信著我。是昴给予我莫大的勇气,鼓励我,支持著我……也是昴说‘喜欢我’……我都回想起来了……」

「我总是从昴那边得到了许多的东西,我也终于注意到了这一点。然而,昴却突然不见了,这让我十分的不安,变得快要崩溃…」

「所以,看见了现在也还是依旧能够来接我的昴,不由的觉得揪心…变得十分的悸动,无法忍受,还在想这是不是梦。但是并不是…….对不起呢,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个…嗯…本来想好好说的」

「迄今为止,对不起呢,昴。我一直都做了些很过分的事情呢。像这样,一直想著某个人,真的是太累了。……虽然,是我自己擅自主张。我想要去了解昴,但是却完全不了解。」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一直想著昴。一直一直想著。现在,就像是曾经昴对我说过一样,我也对昴……不对,对不起。我这样子,真的是太卑鄙了呢。但是,我一定要,一定要好好的说出口才行」

「好好的….嗯,好好的说出口」

「那个,昴,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一直在想著你,只想著你。想跟你一直在一起」

「要是,昴也能那么想的话……我会很开心的….什么的…」

「欸嘿嘿,嗯,嗯…喜欢你….昴……最喜欢你了」

4

「——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啊?」

在墓场的入口,迎接著昴的是贾菲尔的怒吼。

大雪的威猛并没有就此衰减。刮著的风也变得越来越大,「圣域」也因为降落的积雪丧失了它本该有的面目。对于这副光景,身为圣域住民的贾菲尔会如此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即便是这样,对著昴发火也是改变不了这一事实的。

——留下了造成这个大雪的元凶的少女,昴只身一人走了出来。

「一个人,就你一个人。……独自一人?公主呢……那半魔怎么样了!雪还在下!为什么!」

「艾米莉亚是出不来了。现在,在里面睡著。」

「睡著?居然在做这么悠闲的事情……」

「太疲劳了啊,从昨晚开始,已经无数次无数次重复著‘试炼’。身体和心灵….特别是心灵的消耗特别的大。现在,还是让她好好休息下吧」

强制著自己,相信著这是打破事态最好方法的艾米莉亚,无数次挑战著「试炼」。即便如此也无法突破,可以体会到她那无数次受挫的心情。

要类比的话,想必,是和昴体会著‘死’的无力感一样的吧。

——石室的深处,艾米莉亚正披著昴的上衣安心地睡著。

令昴记忆犹新的是,艾米莉亚盲目的诉说著爱,紧紧贴著抱住,温热身体的感触。这让昴体会到了,身体之中的血液不禁沸腾起来的爱情,以及充满著想死的悔恨。

艾米莉亚红著脸,声音因为热情而颤抖著,昴也无数次的回想起了她如此这般诉说著爱的记忆。

差点让昴陷入了这甜蜜的堕落,与艾米莉亚一起沈沦。谁也无法了解,昴是多么的烦闷。

就算是被他人指责也无所谓,这里是,早已终结的世界。无法消失的,泡沫般的舞台。那么,对于自由选择谢幕的昴,谁又会去责备他呢?

「半魔被放下不管的话,这雪就永远不会停。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啊,你认为这能让我信服吗。喂,喂,喂,要怎么办啊现在,喂」

贾菲尔因为愤怒而弄的牙齿咔咔作响,爬到了墓场上面,与伫立于门口的昴正面相对,翠绿色的瞳孔正在放出危险的信号。

「那么,你打算说些什么借口来让我听呢,啊?」

「——艾米莉亚,说她,喜欢我」

「——」

对于十分愤怒的贾菲尔,昴的这个回答也未免过于超出范围了。这也太过于超出他的意想之外了,贾菲尔不禁瞠目结舌。

可是,他立马觉得自己被戏弄了,怒火油然而生,露出了他锋利的牙齿。

「不仅是半魔,就连你都喜欢忤逆我的啊!真是好样的,在这个关键时刻说什么傻话啊!啊!?」

膨胀爆发的怒气衍生出了热气,使得贾菲尔周边的雪都被融化了。咔咔作响的牙齿变得锋利起来,野兽化的前兆,身体比原来要大上一圈。

兽化的前兆——看著他的变化的昴的表情并未有一丝动摇。

仅仅是,用右眼继续看著贾菲尔。

「艾米莉亚,她说喜欢我,说只要有我在的话怎么样都好。」

「你这家伙……」

「露出了那可爱的脸,发出甜美的声音,让人陶醉一般的,贴在我身边……那样说著。」

「那又怎么样!那个半魔喜欢你,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吧!事到如今又如何!反正都是要被我咬碎——」

「——艾米莉亚,是不可能说她喜欢我的啊!!」

「——!?」

咆哮的贾菲尔的脸突然僵住了,昴大声的叫著。

对于如此爆发的感情,因为愤怒丧失了自我的贾菲尔也不禁哑然。盯著那哑然的贾菲尔,露出了难受的表情的昴在嘶喊著。

将在墓场时候说过的话,相互碰触的余温,以及相互确认的爱情,完全拋掷脑后。

很可惜,相当的可惜。听到的话语,碰触的温热,倾诉的爱情,全都只令人感到遗憾。但是,终究只不过是如同虚假的宝石一般的演技罢了,对于昴来说,一无所用。

——要是能够装傻的话,心里也不会这么痛了。

「怎么可能会那么说啊。艾米莉亚居然说喜欢我什么的……如此对我撒娇,把自己全部交给我,说只要有我的话什么都不需要了……那种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你在说啥啊,喂」

「我所说的都是真的…绝对不会变成那样。帕克,要是帕克还在的话,怎么会轮得到对我说出那样的话,绝对不会说…….」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有多渴望著,自己能够成为艾米莉亚心中最重要的人。

可是,现在的自己,可并不会自恋到,艾米莉亚会将自己当成是最重要的。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家人,能够寄托信任最大的人,无疑是那个小猫精灵。

但是,现在帕克不在了,对她而言,昴只不过是作为代替的精神支柱罢了。

她那爱的告白,温热的手指,颤抖的呼吸。虽然并不想把这些当作是假的。

——但是,并不是真心的。若不是真心的话,那干脆还不如不要。

「是谁,将她……将她逼到那种地步,变得不得不依靠我这种人。是谁逼迫著她的心,把她变成了这样的状况。」

「是你,是你啊,这不是明摆著的吗……!那半魔因为挑战试炼失败而泄愤,所以这里才会变得如此风雪交加的!难不成,还是我和婆婆他们造成的吗!?」

如同是对昴的话语展开攻击一般,贾菲尔将雪踢飞,紧紧抓住的昴的胸口,昴只是被无力的按到了墙壁上面,发出了苦闷的声音。

「我管你是什么原因!让那半魔出来!不那样的话!」

「把艾米莉亚带出来,让她把雪给停了……?做不到的啊,因为……」

「因为什么啊!?」

「———让雪降下来的并不是艾米莉亚,而是其他的人啊」

听到昴如此坚定的回答,贾菲尔抓著胸口的力道不禁松了下来。

昴直勾勾的看著哑然住的贾菲尔,继续说著。

「现在的状况完全一团糟。艾米莉亚…….她进入墓场的时间,与降雪的时间都很奇怪,有什么理由认为是艾米莉亚造成的?」

「什么……那意思是,就要由我和婆婆他们来受气吗…….」

「什么,你说艾米莉亚要拿你们泄愤?说不通的吧。是你对艾米莉亚产生反感,才说是她造成的吧。下雪的时间,和艾米莉亚进入墓场的时间,都对不上」

从最一开始,这个状况就是相反的。只能认为是某个人的杰作了。

将艾米莉亚诱导到墓场里去,将昴的信件给藏了起来,将贾菲尔愤怒的导火索引向艾米莉亚。某个人正在,控制著这「圣域」的状况。

要说是谁的话——心中有一丝线索。

「能够操纵雪…操纵气候的魔法,这里能够使用这种魔法的人有两个。可是,艾米莉亚做不到,要是帕克不在的话,她是无法做到的。」

「要是那个家伙的话,估计有可能」

「虽然…….这是混入了我的期望的推测。但是我相信,艾米莉亚即便是自暴自弃也不会做这种事的。我是那么相信的。」

「就凭你的相信…」

对于昴不停的诉说,贾菲尔不禁瞠目结舌了,陷入了沈思。不过,他也立马得出了结论。放下了抓住昴胸口的手,将昴解放了。

被放下在地的昴,轻轻的抚摸著自己的喉咙,对贾菲尔点了点头。

「——罗兹瓦尔呢?」

「那家伙在婆婆的家里呢。拉姆说过她会去迎接的…这个时候应该也在」

搜索能达成同等条件的人的话,就只有一个名字了。能接受这一说法的贾菲尔,估计心中也萌生了对他的怀疑了吧。

「拉姆……」

「闭嘴,即便是我喜欢的人,我也不会心软的。」

要是罗兹瓦尔是幕后黑手的话,那么作为其忠臣的拉姆也是相当可疑的。将那担忧隐藏起来,贾菲尔低声念道。

贾菲尔有如此的觉悟,让昴很是羡慕。有可能将喜欢的女人当作是敌人,却并不因此改变自己的做法,昴也十分的希望自己有这样钢铁般的内心。

而且,先不说罗兹瓦尔,昴自知自己还不了解拉姆的立场。

考虑迄今为止与拉姆的关系,以及在「圣域」之中几次轮回她的行动,她的立场近乎于希望一般的推测———

「——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最后的目的」

用著贾菲尔听不到的声音,昴下定决心,暗自说道。

5

「居然居然,在这么巧的时机,碰见了少见的组合了呢」

对于预想之外的访客,罗兹瓦尔面露微笑的说道。

重伤的身体用绷带绑著,在一个圆形房间的床上躺著。在这个脸上画著滑稽的妆容的男子——被认为是幕后黑手的罗兹瓦尔面前,站著的是贾菲尔和昴。

两个人的表情是相当的紧张,室内漂浮著一种空气凝结般的紧迫感。然而,罗兹瓦尔则是悠然的,如同是早已在等候著一般,摊开了双手。

「这真是场大雪啊。为了搬运我这个重伤者,的确需要两个男子来……但是,对于来帮助的人我还有点疑问呢,那个左眼,你也是个重伤人员不是吗?」

「不要挑衅了,罗兹瓦尔,我和这家伙早就都知道你是这种人……能不能原谅你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看著你们俩一起站著的样子,真是有说服力呢」

那么说著的罗兹瓦尔,挑衅般的看著站在昴身旁的贾菲尔。贾菲尔则是如同堵在门口一般伫立著,因为不高兴而皱起了脸。

「刚刚说了,情况不一样了啊,谁是我的敌人,谁不是我的敌人,要是不好好确认的话,该把谁切成肉片我也不知道啊!」

「真是野蛮呢…果然,贾菲还是贾菲呢」

对于低声说到的贾菲尔,在房间角落站著的拉姆叹了口气。正如跟在墓场时候的推测一样,果然她还是一直在罗兹瓦尔的身边侍奉著。

拉姆估计知道罗兹瓦尔的想法——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想法全部一样,但是,肯定是知道一部分的,问题是,那个想法的真意。

到底罗兹瓦尔的目的是什么,拉姆为什么要协助他呢。

「现在不要给我插嘴,拉姆。我也不想对你爪牙相向的啊」

「要是敢对罗兹瓦尔大人做些无礼的事情的话,在那之前我会站出来的。这是要看贾菲你的行为而定的呢」

「给我冷静点吧,你们两个,贾菲尔不用说,拉姆,你也是一样的啊。现在就按照他说的那样不要出声——刚刚说的,就到时候再做好了。」

「那好吧,你要感谢罗兹瓦尔大人的慈悲为怀呢。」

大大声的哼了一声,拉姆退下去待命了。看到她这个样子,贾菲尔则是「切」的一声。

「拉姆就算了,我可不会这么老实的听你的话。你还是给我好好说话。不然的话,我就不知道能不能管的住自己对你们随便一个出手了。」

「不要理所当然的把我也算入啊。还在怀疑我啊」

「你也还是最可疑的啊,你这充满魔女臭气的疯子。」

跟怀疑他们一样怀疑自己,这并不是同伴之间的意识,而是别的问题。当然,昴也并不是完全的信任贾菲尔的,双方随时可能利剑相向。

一只眼闭著,一边看著两个人如此相互争吵著,黄色瞳孔里倒映著一切的罗兹瓦尔说到。

「卧床不起的我先不说,但是也不要过于看轻昴君啊。贾菲尔,你们两个要是打起来的话,胜算可不一定只有你有啊」

「他只有一只眼睛,我会输?你也瞎了吗?听了我的战斗经历,他怕是要被吓破胆」

「是吗?要是条件允许的话,我也不觉得他一定会输呢」

看著眯著眼睛的罗兹瓦尔,昴自己也难以赞同这一说法。从被召唤到了异世界以来,昴独自作战的战果,大概只有像笨蛋一样的突然袭击来获得胜利。

当然,要是说以混混三人组这种对手跟贾菲尔比的话,是毫无意义的。

「——给我适可而止!我不是为了说这些废话来的!你们是在梦游吗!婆婆他们可是在外面瑟瑟发抖地等著呢!」

对于这些废话感到焦躁,贾菲尔用脚重重跺著地板。冲击伴著木屑散到了整个房间,对于这般怒吼著的贾菲尔,昴也被吓到了。

贾菲尔更加的急躁了起来。对于昴来说,艾米莉亚还被留在墓场里面,也并没有太多多余的时间了,显然,在场的各位都是一样。

所以,昴深呼吸了一下,睁开了自己的右眼,捕捉著自己视野里的罗兹瓦尔——

「在这个‘圣域’降下大雪的始作俑者是你吗,罗兹瓦尔」

——直接切入了主要话题。

「——」

对于昴的提问,罗兹瓦尔陷入了沈默。但是,嘴上的笑容并未消失。

就在刚刚,妆容之下的假面,似乎洞悉到了他的一丝真容。这就是说,这个话题是他想听到的本命般的话题。

些许的沈默,在室内只能听得到风雪拍打在窗户上面的声音,就连呼吸都无法听清的寂静,如同永恒一般的流逝著——突然的结束了。

「昴君」

被他叫到,昴的视线落到了罗兹瓦尔身上,等待著他的下一句话。

「——你是从我这里听说的吗?」

这是个意义不明的提问。

对于罗兹瓦尔的反应,昴事先也有预测过。借口,动摇,打马虎眼,或者是暴力——可是,与预想的全都不同。

对于如此意义不明的提问,当然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唔嗯……是吗。是这样啊……真遗憾」

从昴那充满著疑惑的眼神当中,罗兹瓦尔貌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似的点了点头。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回答,能够从他的表情和声音之中感觉出来。

昴对于他这个样子十分的困惑,他那苍白著的脸,如他所说是个重伤者——如字面上的意思,罗兹瓦尔就像堕为凡人一般。可是——

「——你没有否定对吗?喂」

对于罗兹瓦尔的这般变化,愤怒的贾菲尔毫不在意。对他来说,重要的并不是罗兹瓦尔的心情,而是,降下大雪袭击圣域的,那个犯人。

「在这里装作不知道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也不会信服的吧?你们应该是带著某种根据来的。那么,我也会报以敬意的」

「敬意!敬意吗!哈,那还真是感谢呢。‘秘鲁基斯是没有退路的’!要我对你的愚蠢也报以敬意吗,啊!?」

对于承认自己嫌疑的罗兹瓦尔,贾飞尔放出了锐利的杀气踏出脚。狭小的房间之内,从入口到床铺上只有几步的距离。那可是只要一秒就能靠近了。凭借著这股气势,贾菲尔准备就这样捏住罗兹瓦尔的喉咙。

害怕贾菲尔因为愤怒而没轻重,昴不禁发出了声音想要阻止。

但是,比昴更早行动,一个影子立马蹿到了贾菲尔的面前。

「——不许对罗兹瓦尔大人无礼,早就说过了啊,贾菲」

在贾菲尔伸出手的正面,拉姆挺著自己纤细的胸,用身体挡住了道路,对于意料之中的妨碍者,贾菲尔的眼中,闪过了愤怒与踌躇,与某种决意。

那个决意,是排除拉姆这个对手的意思。昴立马变了脸色,事实上,以前的轮回,贾菲尔也曾经杀过拉姆。

「拉姆,你真的是一个优秀的侍者呢」

——然而,对于这一句话,昴的反应完全跟不上来。

警戒著贾菲尔的凶行,拉姆俯下身子,昴则是困惑地皱著眉头。刚刚的一句话,可谓是有点奇妙,对于如同是宣言一样准备保护主人的拉姆,罗兹瓦尔似乎是在表示信任。

可问题的关键并不是在于那个,不知何时,横躺在床上的罗兹瓦尔站起身,拉姆和贾菲尔俩人也没有继续针锋相对。

奇妙的是,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违和感,昴因为疑惑而变得焦躁了起来,拼命的思索著问题的答案。

然后,终于知道了这个违和感是什么。

「————」

那就是,突然的,从贾菲尔的后背,伸出了一只手。

从胸口插到了后背,可以看见五根手指的右手。

「唔….噗」

静止的时间如同突然又开始运转一般,贾菲尔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著。

慢慢的,从他的上衣后背的部分,浸染了一片朱红,当场跪了下去。双膝著地的贾菲尔,后背的手腕消失了。突然的,从空洞的伤口之中喷出了血来。

「———欸?」

罗兹瓦尔俯视著蹲在地上的贾菲尔。

然而,从看著这一片景象的拉姆的胸口。

「罗兹……」

「和约定的一样,就将你的灵魂献上吧」

对著弱弱的呼唤著他的名字的拉姆,罗兹瓦尔用著温柔的声音如此说道。他从身后十分怜爱的抱著身材纤细的拉姆,用左手温柔的抚摸著她那桃色的头发,被触摸的拉姆则是红著脸,露出了陶醉般的微笑。

——从她那微笑著脸的嘴角,慢慢的溢出了鲜血。

当然,因为从背后,被贯穿到了胸口。

「——」

这副光景,就在不久有见到过。和贝亚托丽丝一样的下场。

手腕抽出,拉姆无法再支撑的住自己的身体,往前面倒去。然而接住的,则是自己也血流不止的贾菲尔。两个满身是血的人相互抱著。

「噶啊……罗兹…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拉姆…….!」

一瞬间,被憎恶支配的心,仿佛让他自己受的伤也变得微乎其微了。

呼唤著自己怀里的少女,沐浴于血色之中发出咆哮的贾菲尔,手上泛著青白色的光,被鲜艳磷光所缠绕著的那份力量,昴一下子就看出来是治愈魔法。

魔法,更何况是治愈魔法,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贾菲尔是能用治愈魔法的,但是他当即熟练的用出来了。

也不管自身已经受了致命伤,而是首先拼命的给拉姆施法。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昴太意外了,超乎想象的程度,使得昴只能呆呆的看著。

「噶,啊啊,啊啊啊啊…….」

使用著治愈魔法,咆哮的贾菲尔的肉体正在膨胀著,渐渐的肥大化。

露出的肌肤也被金毛给覆盖住了,一边咬著锐利的牙齿一边开始变得尖锐起来,负伤的状态,就连自身的肉体也察觉到了这般濒死的状态,本能的加速了兽化来回避死亡。

只要能够变成大虎的话,没准还能留住自己一条性命,可是,那就意味著要中断治愈魔法,拉姆就会死。拒绝发生这一情况的理性,以及求生的本能正在摩擦出激烈的火花。

兽化之前,要是能够完成治疗的话,两个人就还能存活——

「——要是让你兽化的话可就麻烦了呢」

罗兹瓦尔的右脚往前踏了一步,突然一闪。

那速度过于迅猛,贾菲尔的头部右方被缠绕著风的攻击直击——如同是鸡蛋破碎般的声音,头部看起来像假地一样立马破碎,鲜血浸满了金毛。

「——」

头部被打成了两半,用著仅剩的一只眼睛瞪著罗兹瓦尔,贾菲尔横倒在地。令人讽刺的是,拉姆如同是重叠在他身上一般,两个人往床边倒去。

死掉的贾菲尔,他怀中抱著的拉姆正在露出淡淡的微笑一动不动。

还保持著她死掉之时的容颜,治愈魔法显然一点用处都没。并不应该使用的,因为,从罗兹瓦尔抽手的那一刻,心脏破碎的拉姆就当场失去了性命。

「果然就算是我,也想不到贾菲尔居然能够如此熟练运用魔法啊,然而说是魔法,大部分还是依靠外法的手段呢」

用手帕擦拭著被血弄脏的手,将两个人都杀掉的罗兹瓦尔回过了头。

那个瞬间,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呆站在那儿。

眯著眼看著如此这般的昴,罗兹瓦尔则是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说道。

「那么——还是按照誓约,让我们来谈谈吧,莱月-昴君」

6

对于这理解不能的场景,昴只能呆呆的站立著。

倒在血泊之中的拉姆,以及头被打爆死掉的贾菲尔,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床边,就在他们的身旁,罗兹瓦尔悠然的看著这边。

自己亲眼看到了如此的体术,昴说不出话来。罗兹瓦尔用黄色的瞳孔注视著昴那副愕然的样子。

「魔法师可未必不能肉搏的啊。那可是先入为主的偏见啊,这样就跟看漏了魔女的陷阱一样呢,希望这对你以后能有所参考呢」

的确让人惊愕,昴的确被罗兹瓦尔的格斗术惊讶到了,但是,比起二人的死带来的震惊,那可说是微乎其微的。

然而,对于如此毫不在意正在微笑的罗兹瓦尔完全无法理解。

「为……什么……」

「嗯?什么?」

「为什么,把他们……拉姆给杀了……啊?贾菲尔也是,因为……」

「要和你说话的时候,贾菲尔可是会很碍事的啊,虽然对拉姆感到抱歉……但是要排除贾菲尔却必须要拉姆协助才行。如果不制造出他的空隙的话,没准也打不过啊」

「——哈」

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杀人动机。但这内容过于的唐突,不禁让昴连情感上的愤怒都忘记了,只能漏出一口叹息。

这荒唐的状况,荒唐的回答,荒唐的命运,荒唐的言论,到底算什么啊,这一切。

「还真是让人意外的反应呢。我所认识的你,是应该因为如此场景而义愤填膺的人呢——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呢?莱月-昴君?」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这个变态异常的家伙……我绝对不会……」

「你想说绝对不会饶恕我吗?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你应该,更加正直的面对自己的心,我可是希望你那样比较好,一直,一直是那样就好了」

「———!不要,不要用那种眼神看著我!怎么回事!你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啊!」

在说话的过程当中,罗兹瓦尔一直只用著左眼看著昴。那黄色瞳孔的注视,一直骚动著昴内心深处的不快感,所以,昴的声音也变得有点慌张起来。

「把两个人都杀掉了!并不是只有这次!并不是只是这次!之前也是一样,之前也是,魔女教的事情!你也好几次,一直岔开话题——」

「———好几次,对,是好几次哦,昴君」

突然的,昴有种从后面被人用湿润的手指抚摸著的恶寒般的感觉。

任由著感情的漩涡爆发著,一直肆无忌惮说出自己想说的昴,罗兹瓦尔则是正对著他,露出了特别的表情。

是笑脸。从薄薄的嘴唇慢慢裂开,罗兹瓦尔露出了恶魔般的微笑。用著满是欢喜的表情对著昴。

并不是讽刺,而是他深深的为昴的如此态度,感觉到了开心。这理解不能的感情,仅仅是让昴觉得厌恶罢了。绝对不想去理解他,去理解只会让人觉得恐怖。

如同是从昴颤抖著的黑色瞳孔看穿了他的内心一般,罗兹瓦尔慈爱的点了点头。

「好吧,对于不想理解的你,我准备擅自强行让你去理解它。你,在这两个死掉的人面前,在杀掉这两个人的我的面前,为什么却没有如此激动的理由。」

「——」

「很简单啊。你呢——对于他们的死并不悲伤。只是惊讶罢了。愤怒当然是有的,但是,你却不感到悲伤。所以呢,你才没有一上来就朝我宣泄愤怒。」

——的确是,擅自地自说自话呢。

「你懂什么!」「我怎么可能不悲伤!」「我要杀了你!!」

在昴的心中,不断浮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真的是无数的话要说。

实际上,那份暴力的感情在昴的心中涌起漩涡,想要反驳自己面前这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的家伙。

愤怒,悲叹,哀伤,惊讶,将所有的感情立马爆发——

「——一切都还可以挽回,你是不是在这样想著呢?」

「——!?」

如同是将血液冻结住般的冲击,昴的心脏如同是被揪住一般僵硬著。

不是比喻,心脏真有一种紧紧被揪住的错觉。昴被如此的冲击击打著。

罗兹瓦尔的意图到底是什么,那个回答关乎是否暴露‘回归死亡’的秘密。魔女的裁定是十分严格和苛刻的。她能够让现在的世界停止,用黑色的魔手给予昴制裁。又或者,那个将「圣域」,将所到之处破坏殆尽的魔女可能再临——

「……并没有来,吗?」

「那个警戒….原来如此。原来你和它有著那样的契约呢。那样的话,我也能够理解你这般不自然的言行了。还真是个坏心眼呢」

「居然说,理解了?……你,不对,在那以前!」

看著将手放在下巴上,点著头的罗兹瓦尔,昴的脸变得苍白起来。罗兹瓦尔现在的发言,无疑触碰著昴心中的核心,禁忌——

「你……你知道我是怎么样……!?」

「那个回答,估计给你看了这个之后,再说明起来才更方便理解吧」

「等下!你又想要转移话题吗…….」

他回过头,昴打算朝面对著床的罗兹瓦尔走去。但是,他的指尖的方向是一片血泊——犹豫著是否要触碰拉姆和贾菲尔的遗体。

那期间罗兹瓦尔已经到了床边,手伸到了枕头底下,搜寻著东西——

「…….那个,难道是」

「可不是福音书哦。请放心。这并不是那种劣质品。这可是世界上只有两册的真货」

他伸手翻动著书本,对于罗兹瓦尔的这番话,昴似曾相识。以前也是,在说到同样的话题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仅仅只有两册的书,一本是贝亚托丽丝的,另外一本则是——

「你拿著的是另一本吗……!」

「看来已经不需要我来解释书的内容了。另一个书的拥有者也不需要说了,看来你看到过它好几次了,那样的话,刚刚你的问题就不需要我来回答了吧?」

「——」

看著那黑色装订的书本,昴的耳边响起了烦躁的耳鸣。

将面前的这个东西跟曾经的记忆对比,极力地思考。忘却了现在流逝的时间,曾经的记忆变得鲜明,要得到某种结论了。

罗兹瓦尔手上持有著第二本的「睿智之书」,那是能够预言未来,强迫著贝亚托丽丝坚持四百年的孤独的书。罗兹瓦尔一直翻阅著,翻阅著——。

「看你这个样子,看来,贝亚托丽丝已经完成了使命了呢」

「——。使命?使命?你知道……那家伙」

听了他的这句话,昴的思维一下子中断了。虽然还在继续思考著其中可能的故事背景,但昴心中有种强烈的丧失感。因为那个谈话中核心的那个少女,昴对罗兹瓦尔的话无法释怀。

贝亚托丽丝,那个在寂寞之中哭喊著的少女,这个男人是知道的。

「你是知道的对吗,那家伙的苦恼!?一直被束缚在那个屋子里面,一直被曾经的契约束缚著……那个在哭泣著的她,你明明是知道的!」

「当然是知道的,对我来说,那个孩子是从出生开始就认识的关系,那个孩子胸中的寂寞,以及想要释怀的愿望,我一直都是知道的。」

「——那样的话…」

「希望你不要说些什么,‘为什么不给她点帮助’之类的话呢。那孩子的痛苦就算谁能给予她点帮助就能化解吗?而且,你应该听过她说的话才对?」

罗兹瓦尔说著正确的道理,昴则是像胸口在滴血一般的蹲著。

说的是事实,事实。昴听过贝亚托丽丝的哭喊,也伸出过援手。但是却被拒绝了,声音无法传达到她心中,贝亚托丽丝的生命,被利刃给夺去了。

能够治愈四百年的孤独的力量,以及智慧,那些对于昴来说,太过于高不可攀了。

即便是时间轮回,能够重来的昴,无数次想和贝亚托丽丝通过言语交流制造最后的机会——可是,四百年的悲伤,却无法愈合。

「——真是让人羡慕呢」

突然的,击打著昴的耳膜,听到了如同是低语一般的声音。

无法相信他说的内容,昴抬起了脸,看著如此说著的罗兹瓦尔,但是罗兹瓦尔毫不在意,而是随之轻微的哀叹,继续说著。

「贝亚托丽丝,实现了悲愿之后消失了。你在这里,也就是说,已经是这种情况了吧?」

「悲愿…….?那是…那样,那样死掉,就是那家伙的悲愿?你,你!你居然这么说!」

「那的确是那个孩子的愿望啊,她渴求著结束。这并不是他人能够指指点点的,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夙愿。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能玷污她的死。」

「明明那么轻易地将拉姆他们杀掉!然而,你现在居然还能说这样的话!?你这家伙!!」

昴怒吼著,指责著罗兹瓦尔的罪行。然而罗兹瓦尔却只是摇了摇头。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用著一副自豪的口吻。

贝亚托丽丝的悲鸣,哀叹,昴都听到过。然而,罗兹瓦尔,这个明明什么都不懂的男子,居然露出一副什么都理解她的样子。

贝亚托丽丝的愿望,那期望著死亡一般的悲鸣,让人无法产生共鸣。那种愿望,根本不能称得上是愿望。

——因为,那样的话,为什么贝亚托丽丝在最后还要保护昴呢。

「所以,我很羡慕那个孩子——我的悲愿,看来是无法实现了。」

「——?」

说了这么多,完全无法理解罗兹瓦尔所说的话。相当的混乱。

仅仅从刚刚的一句话之中,就强烈的感受到了奇妙的违和感。

悲愿的实现。愿望的成就。满是违和感,龃龉。他的愿望到底是——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到底期望著什么啊。为什么,什么要那样……」

「我无法说出来,跟你一样,我也有自己的契约。能够说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对你最大的让步了。所以,我只能这么说。」

「我啊,为了能够实现自己的悲愿,只能把一切做到最好,竭尽全力。所有的计划,残暴的行为也好,施以援手也好,都是为了如此。会感到后悔的事,自认为一件都没有做过。」

堂堂正正的,昂首挺胸的罗兹瓦尔,肯定著自己迄今为止的一切行为。

不知羞耻,厚颜无耻,脸皮是有多厚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啊,昴心中漆黑的愤怒之火仿佛就要喷涌而出。

昴所有汹涌的感情,都在蔑视著他的所作所为。是那种与自己无关却还是自顾自的涌起的怒火,明明这样的心情并不该有。

「什么做到最好啊!?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要做到这种地步!你……是……是在说那本书吗!按照那本书上所写的才做的吗!?你也要像贝亚托丽丝那样跟我说同样的话吗!迄今为止的所有事情,在这个‘圣域’的事情也是吗?」

回想起自己初次看见书的时候,贝亚托丽丝对昴说了全部是按书上记述的东西所做的。但是,那是骗人的,昴从这次的轮回中,才知道她的书上其实是一片空白。

那样的话,罗兹瓦尔的魔书又是如何的呢?真的有描述未来什么的吗?

「这个雪,也是因为书上记载的吗!?因为书上记载著下雪这件事?到底为了什么!」

「这不是明摆著的吗——是为了孤立艾米莉亚大人啊」

「——哈啊?」

「让我重复一遍吧。让雪这样下著,使这里的住民遭受迫害,然后,艾米莉亚大人就会孤立无援了,陷入非常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变成这样的话,会怎么样呢?」

听见罗兹瓦尔的断言,不禁回想起留在墓场的艾米莉亚正是那副样子。

十分正确,现在的情况正是按照罗兹瓦尔的推测进行著的。不过,问题并不是结果。为了到达那一过程,罗兹瓦尔所思考的内容其中也有一部分‘意义不明’。

对于如此困惑的昴,罗兹瓦尔则是轻轻地摊开了双手。

「这里是与魔女有瓜葛的地方,艾米莉亚大人则是为了解放‘圣域’而去亲临‘试炼’。这样的她的所到之处,突然出现了反季节的大雪……她会被投以怎样的目光呢?」

「你,你这家伙…」

「这个时候,耿直任性的贾菲尔就能发挥作用了。他的话,肯定最先怀疑艾米莉亚大人,也应该是最先大声抨击她的。而且,阿拉姆村的人也会如此认为。艾米莉亚大人……正确的说,是被认作大精灵所带来的局部寒潮,这样的局面了。」

对于罗兹瓦尔所说的话,不禁感到脊背发凉。他所说的大精灵产生的局部寒潮,曾经在罗兹瓦尔房子周边有过,是一片反季节的雪景。

宅邸的大家和村子里的村民们,都开开心心,十分和谐的度过了那段时间。然而这份回忆,却被人利用了。

——事实上是。跟罗兹瓦尔所想的一模一样。

贾菲尔怀疑著艾米莉亚,他的声音则是传到了村民们的耳中。虽然希望阿拉姆村的人们能够相信艾米莉亚。但是,村民们也的确有著艾米莉亚能够制造大雪的回忆。

这场大雪是艾米莉亚的所作所为——就算还有其他「有这份能力的存在」,但不管是否如此,在这片土地上,在这个世界里,就是有著把所有恶意转向艾米莉亚的土壤。

这让艾米莉亚受尽了多年的苦痛。那是被称作歧视的恶魔。

「被孤立之后的艾米莉亚大人会怎样呢?艾米莉亚大人原本就是个十分脆弱的人啊。对于能够肯定她的某个人,就算是全身心来依靠,也没什么不可思议啊。然后那个谁,要是也能够全身心的去支撑艾米莉亚大人的话,我就安心了啊。」

「等下,等下…….等下,等下等下等下…….!」

对于持续诉说的罗兹瓦尔,听著那番话的昴本能的感觉到了恐怖,昴伸出了手想要阻止。

他知道,自己听到了十分了不得的话,听到了十分了不得的事实。

听到了迄今为止不曾听过的话,要是接受了的话就无法挽回了——

「对于如此依赖你的艾米莉亚大人,你是无法拒绝她的,这是当然的啊。因为你爱著她,你爱著的艾米莉亚大人将全身心交给你的话,当然是无法拒绝的啊」

「那种事情…….」

不是这样的,没有这回事。

直到现在的昴,也在忍耐著当时在墓场艾米莉亚对他的那份爱。忍受著,直到现在。

明明知道那并不是艾米莉亚的真心,明明知道自己是爱情的替代品——

「现在不是那样的,你是想这么说吧。但是这回答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件遗憾的事情了。现在的你,只不过是被多余的事情缠住了。」

「多余…….?不,等等,你,是不是,你把我的信给……?」

「——信?」

对于自己所纠结的疑问,罗兹瓦尔则是对此皱了皱眉头,立马就被否定了。

看著往血泊前踏出一步的罗兹瓦尔,昴无意识的感到惊悚。摆动著长长手臂的罗兹瓦尔,则是看著昴的如此反应,露出了寂寞的苦笑。

「现在的你,还并不符合书上所记载的未来的条件。在记载出现错误的情况之下,必须修正不可。」

「你…….想把我给杀了吗……?」

「杀掉你,那可就本末倒置了。你要是死掉了的话我就困扰了。因为,再怎么不济,你也拥有著能够下次继续挑战的机会。」

「——欸?」

看著慢慢靠近的罗兹瓦尔,昴一瞬间呆住了。但是,立马意识到了他所说的话的违和,也就是他对事实认知有所偏差。

「睿智之书」记述了某些事,罗兹瓦尔恐怕知道了昴拥有「轮回」的能力。

但是,他并不知道「死亡」才是「轮回」的契机。

所以,除非昴自己想要发动「轮回」,罗兹瓦尔是不会杀掉昴的。那样的话,还有胜算——

「——虽然不能杀。但是,可以做点其他的事情,不是吗?」

接著下一瞬间,昴受到了如同是尾椎骨被贯穿一般的打击,被打到了墙上。

「噶啊…」

「为了你和我的今后著想,虽然并不是个‘完美’的做法呢。用一用,应该可以吧?」

「咕啊!咕啊啊啊啊!」

对著倒下的昴的侧腹,罗兹瓦尔用手指头紧紧抓住,跟平时一样,摇了摇头。虽然并不是用踢这种力道,但是如同是要害被挖去一般,让昴的痛感倍增。

对著忍受著剧痛的昴,罗兹瓦尔则是单方面的行使著暴力。拳脚相向,或者用脚踩著头,昴左眼的伤口再次流出了血水。

但是,却死不掉。那样就无法「死亡回归」,不能轮回。

「……即便是做到这种地步。也不选择‘重来’吗?真是坚强呢。」

「我……我……」

「还是说早已发动‘重来’了吗?但是,无论怎么想,就算你‘重来’了,我的认知会变成怎样也无法证明你已经‘重来’了。这就麻烦了呢」

用著同情的眼神看著在疼痛的昴,那样的罗兹瓦尔显得十分可憎。但是,有一件让昴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昴说出了口。

「罗兹,瓦尔……你已经说了好几次‘重来’,但是……」

「哦呀?开始说到关键的话了吗?来说给我听听。」

「我是对你有疑问啊……以我,以他人的‘重来’为前提来执行行动和计划,你真是有病。其实啊,你该不会……」

一直纠结的违和感。现在,终于化作明确的疑问。

——「罗兹瓦尔是不是有能够继承记忆的手段?」这种疑问。

如同在墓场里面,过著梦中一般与现实分离的时间的艾奇多娜,罗兹瓦尔或许也有办法能在昴‘死亡回归’之后,继承之前世界的记忆。

要是不是那样的话,就无法理解他那期望‘重来’的态度了。

「如果这样……就算了。但是,要是那样的话,我对你…」

无法饶恕。要是这个记忆能够继承的话,那么关系就更加复杂了。

罗兹瓦尔为了某个不得而知的目的,不知道做了多少残暴的事情。这个不仅限于这个世界,之后的世界他的方针恐怕也不会变。若如此,对于昴所期望的完美未来,他的存在就——

「——看来,谈话要到此为止了呢」

打断了断断续续说话的昴,罗兹瓦尔把脸朝向了房间的窗户。然后用余光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昴,慢慢的眯起了眼睛。

「戈尔」

跟低声的音量相反,那个咏唱孕育出了鲜红的结果。

咏唱诞生出的红莲火球,如同拳头般大小的火球像箭一般放出,将碰到的窗户烧熔后突破——在那个方向,想要飞进房间的黑影被直接击破,烧蚀殆尽。

无法跟烈焰相互对抗,一瞬间变成了黑炭。但是,在烧蚀殆尽之前,听到了吱吱的鸣叫声——

「刚刚的是……?」

「原来如此——是这种结束方式吗」

紧紧抓住了喘著气的昴的衣领,罗兹瓦尔用著纤细的手腕将他轻易的举了起来。无视呻吟著,挣扎著的昴的抵抗,罗兹瓦尔一直把昴带到了门口。就这么快步的通过了房间,将昴粗暴的带到了风雪交加的外面。

被扔到了雪地上,昴因为冰冷的感触不断摇头,勉勉强强的爬起了身。

接著就注意到了那个,不禁哑然。

「——」

吱吱的,听到的是类似硬物摩擦的不协调音。那是为了能够将猎物咬碎的牙齿奏响的声音,昴知道那种试验体发出的牙鸣声。

在被雪掩埋的‘圣域’之上与那光景同化的纯白色体毛,如手掌般大小的小生命颤动著身体,红色的眼睛睥睨著周遭——那是,杀戮的兵器。

「大……兔!」

三大魔兽之一出现了,「大兔」,昴不禁颤抖地叫出了声。

如同是察觉到了昴的恐惧一般,大兔一步步在雪地上跳著。吱吱的鸣叫著,发出嘎嘎声音的魔兽,数量数都数不过来。

全身只有无法满足的饥饿感的怪物,群体魔兽,大兔到达了「圣域」。

「可……可是……怎么可能。因为,这才是第二天啊……然而,怎么会……」

大兔袭来「圣域」的时间,在昴现有的记忆之中是第五天,应该还有充裕的时间的,然而为什么,现在这个时候,这群家伙会来到「圣域」。

「是因为这个雪的原因吧」

「——,大兔啃食巨大的魔力,达芙妮……!」

在与魔女们的邂逅之中,大兔的创造者「暴食的魔女」达芙妮,对昴说过它们的生态。大兔有著能够被猎物吸引的习性。能够与其威胁相对抗的手段和情报,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

「被能够操纵雪,操纵天气的大魔法吸引,这群魔兽是不可能不出来觅食的,所以……!」

「这对于大兔来说,是极好的猎场。继承亚人的血的村民们,生来就容易被他们当成诱饵的……而且避难的村民们现在在一个地方聚集著」

「大圣堂——!」

如同被得出的结论给吓到了,昴勉强的动著受伤的身体站起了起来。用自己的袖口擦拭鼻血,靠近目前唯一可能遏止大兔的罗兹瓦尔。

「罗兹瓦尔!现在….暂且休战!先去大圣堂再说!在那边坚守著……不对,应该先去墓场跟艾米莉亚合流,再逃到外面去……」

「逃?到底逃哪儿去?这里可是有结界的。‘圣域’的村民们是逃不了的」

「——那……那么」

「再说时间也不够了。昴君。只要‘试炼’还没结束,村民们就无法跨越‘圣域’。也就是说,你所想象的未来根本是不可能的」

昴不禁哑然,如同是被揪住了心一般。罗兹瓦尔则是悠然走了出去。

踏著雪地,他所面对的是——分散排开的大兔,正在往这儿靠近的生死关头。

他可是王国屈指可数的魔法使,以他的实力就算是多对一也是没有对手能够匹敌的。他的话应该是能够将这群魔物压倒性的消灭,开辟出一条道路的。

但是,昴现在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抵抗的意思。

他的步伐,以及态度,明显是去寻「死」的,一直往前行进著。

「等……等下啊。罗兹瓦尔……!话还没说完呢!」

「不,已经结束了。至少对我来说,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没有生存的理由了。」

「就,就算是能够重来。以这个形式的话是最坏的情况了!你再跟我好好谈谈…或许会让你觉得接下来的事情也还是有希望的……!」

「——你有一点误会了呢。昴君」

「啊?」

误会,昴对这个词语哑然了。罗兹瓦尔停下了步伐,转过了头。对著僵硬住的昴继续说著。

「这个我,即便是你重来了也无法重来了。因为在你重来之后,那个我,就已经不会是现在的我了。这个我就在这里就结束了——但是,这就足够了」

呆立,哑然,惊愕,昴被他的一句句话击倒了。

已经不能重来了,已经处于轮回的外侧了——罗兹瓦尔如此说到。

果然,罗兹瓦尔是知道昴的‘轮回’,貌似因某种目的而加以利用,但是,能够做到的事情也是有限的。

在这里死亡的罗兹瓦尔,也就等于在这个世界的生命终结,意识的终结。

也就是说他希望昴重来,但是同时也清楚著,即便是轮回,现在的自己也将不复存在。

这种思考方式未免也——

「——这根本不是人类的思考方式」

能够继承意识的昴,搞错前提条件。

不能继承意识的罗兹瓦尔,在这里死去的话就彻底结束了。

自己理解了终结,并理所当然的接受终结,这简直太过于异常。

「总有一天,你能够在真正意义上追赶上我的,昴君。」

「罗兹瓦尔……?」

「听好,昴君——这很重要。对于你来说只有一件真真正正重要的东西。除此以外的东西都一概扔掉。将此以外的任何东西全部舍弃,只要考虑保护好那个唯一就好。」

「——」

「那么做的话——」

罗兹瓦尔看似十分真诚的,诚意满满的说著,微笑著。

然后他的脖子,被瞬间靠近的大兔给撕咬住了。喷出了血,随著肉体被咬碎的声音,惨烈的悲剧开始了。紧接而来的大兔,咬住了他的膝盖,臀部。

「罗兹瓦尔——!!」

「——你也能变成,像我一样的人了」

在那滑稽妆容之下的微笑,渐渐的被聚集起来的大兔掩埋住了。

贪婪的,大兔们将罗兹瓦尔的身体啃食殆尽。倒在地上的罗兹瓦尔,毫无抵抗的被大兔的獠牙撕咬著,咀嚼著。

鲜血洒满了白雪的大地,大自然的油画正在描绘著地狱一般的场景。如同是十分惋惜著这留下的血液,魔兽吸食著被血浸染的雪,最后就连血的痕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昴仅仅只是无言的看著这副光景,看著罗兹瓦尔慢慢消失。

罗兹瓦尔这一存在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的生命被咀嚼殆尽了。

——一直看到最后。

7

——终焉的世界,看不到的未来,崩溃的希望以及被蹂躏的羁绊,一切都充斥著血的味道。

忍受著,忍耐住从心底喷涌而出的痛苦,昴下定了决心。

差不多是时候了。这一次,真正的,应该放弃这个世界了。

那些被饥饿的妄念所俘虏的怪物们正朝向自己这边,它们嘎嘎地弄响著獠牙。

「圣域」,已经变成了这群大兔的猎场了。随著悲鸣声怒号声以及魔兽的嘶叫声和咀嚼声,被大雪覆盖的大地,早已是尸横遍野了。

不停地奔跑,昴径直朝著目的地而去。贪婪渴求著肉食的大兔们,期待著新的猎物而磨牙相向,昴则是从怀中取出了辉石,独自祈祷著。

乱用著使徒的权利,集结起残存在「圣域」的复制体。就这样让他们来迎击魔兽,昴总算是勉强地活了下来。

所剩无几的复制体数量也以可见的速度被消灭著,最初赶到的皮可立即变成了大兔的牺牲品,之后她们以牺牲自我的方式,先是一直战斗到身体破烂不堪,最后将尽可能多的敌人聚拢并卷入自爆,如此重复著——

「哈,哈哈哈哈…….」

呆立著,昴漏出了无力的笑声。在自己眼前,有个被冉冉的火炎包裹住的建筑。

大圣堂。收容著阿拉姆村以及「圣域」的村民们,总计几百人的地方。本来是他们的据守之城,生存者最后的避难之地,现在已经被烈焰吞噬

只有食欲的大兔,是没有用火烧烤猎物的智慧的。那么,这火到底是谁放的呢。究竟是何种目的——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都知道答案。里面的人们,比起被魔兽吃掉这种悲惨的终结,还不如自己选择死亡。

地狱,简直就是地狱的绘图。村民们,以及「圣域」的住民们,而且,琉兹和奥托应该也在。为什么会做这种没有远见的事情呢。

但是,昴并没有指责他们的权利。因为,这是他们对于自己生命理所当然的权利。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命,他们只是选择了如此罢了。并不需要昴的任何干涉,仅此而已。

应该被苛责的,是菜月昴才对。和昴不同,他们只是在最后关头将自己无法复活的生命,自己做了了结——这才是,昴无法挽回的罪状。

「…….用你们的身体,保护我。到达墓场之后,随你们怎么样都好了」

在烧落的大圣堂周围,大兔开始聚集而来。面对如此情况,昴站起了身,对著仅剩的琉兹——六个复制体,如此命令著。

环顾周遭,昴并没有看向那烈火燃烧的景象,而是大雪彼方的那个墓场的方向。

一步,又一步的踏出了脚步,毫无犹豫的跑了出去。

背后,是将昴作为猎物的魔兽们,跳动著低矮的身躯追逐著。复制体也遵照著昴的命令,如同是要肯定自身存在价值一般,为守护昴而战斗著。

身后是魔兽的鸣叫声,以及复制体闪著青光的炸裂声交错著。

将这所有的声音屏蔽一般,昴用自己的双手捂住了耳朵,在风雪之中持续奔跑著。

到达鼓膜中的声音,让菜月昴不断的纠结著,但是他选择了将其无视,舍弃。

——就这样持续的奔跑著。

8

到达墓场的时候,昴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到一丝寒冷了。

左眼只剩空洞,右眼的视力也渐渐消失。但是,疼痛什么的已经毫不在意了。

迟钝地,厚重地思念著的,仅仅只是一个少女的身影。

踏著干干的石板,昴一步步,向更深的地方走去。那边是——

「——昴?」

在通路的最深处,有个充满著淡淡青光的石室。在那儿,有人呼唤著自己的名字。

跟随著声音的方向持续前行著,石室的最中间的某个人物在看著昴。

「果然是昴!真是的,到底去哪儿了呢?这不是让我担心吗」

一边说著一边小跑著往昴身边靠近的艾米莉亚抓住了他的双手。

露出不开心的表情的艾米莉亚,将昴的双手紧紧抱在自己的胸前,伴随著温热的体温,艾米莉亚抬头看著昴。

「……难道,累了吗?」

「啊啊……可能,确实有点累了……」

「欸嘿嘿,是吗。那么,那么……」

点著头,艾米莉亚红著脸微笑著。然后她就坐了下去,曲著腿坐在自己腿上,拍了拍自己雪白的大腿。

「……膝枕吗」

「对。昴,你应该喜欢我的膝枕吧?因为你说过呢,我记得」

自豪的,稍微有点害羞的艾米莉亚说道。听从著艾米莉亚的建议,昴慢慢的坐到了地上,听话的将头枕在了那柔软的大腿上。艾米莉亚一瞬间因为头发的触感,而发出了「嗯」的声音。然后开始慢慢的抚摸著他的头。

「像这样,我给昴膝枕,已经有多少次了?」

「谁知道呢……第三次…了吧。怎么总觉得,我老是伤痕累累的样子啊」

「我呢,也喜欢如此跟我撒娇的昴。好啦,乖宝宝。慢慢地理好你的头发」

前发被拨弄著,脸颊被手给触碰著,昴任由著看似很开心的艾米莉亚摆弄著。

因为这是艾米莉亚对昴的爱的表现,一点都没有想要将手指推开的想法。

——而且,不论是气力还是体力都没有了。就连肚子里的东西,大致上都已经不存在了。

「——」

昴的这副状态,他自己都不忍心看。

腰部被撕咬的伤口到达了肺脏附近,为了摆脱跳过来的兔子,自己右手的手指也只剩下了大拇指而已。裤子之下有无数个可以看见骨头的伤口,也已经血流不止了。

朦胧的意识能够坚持到如此地步,全是靠了自己的偏执与执念。能够将人冻伤般的寒冷,使得代谢变得迟钝,也是相当让人讽刺的结果。但是,这种廉价的奇迹,也差不多到界限了。

「昴,想睡觉吗」

「稍微……有一点点。啊啊,没事,没事的……还能行,还能行……」

「真的?没在勉强吗?因为,昴总是为了别人而乱来……虽然我知道这是昴的性格,但是,我很担心的」

「没……关系……」

「心情稍微有点复杂呢。我希望,昴只为了我而乱来……然而,我又很讨厌对其他人的事情装作视而不见的昴。对不起呢,是我太任性了。」

一下子说了许多话的艾米莉亚,她的声音也逐渐的远去了。

与被大雪覆盖的「圣域」不同,墓场中有著适宜的温度。更加讽刺的是,这个温度渐渐将昴冻住的伤口融化了,慢慢又开始了流血,石地也慢慢变成了血滩,咳出血的昴看著艾米莉亚的脸。但是,艾米莉亚并没有将血放在心上。

「吶,昴,你有在听吗?我有想对你说的话,也有想听你说的话,很多很多。吶,拜托了,陪在我的身边。好好地听我说话,让我听你的话吧。讷?」

并不是无视,并不是不在意。无论是对昴现在的状态,还是留的鲜血。

在那紫色的瞳孔之中确实呈现出了昴的身影。但是,却没有映出现实。

艾米莉亚并没有发现昴的异样。「圣域」之中的事情,以及缓慢到来的终焉,名为现实的现实全都没有注意到——但是,这对于昴来说应该也一样。

「——」

本来的话,昴是想要艾米莉亚逃离这个「圣域」的。

大兔已经聚集在了墓地外面,再不久这里应该就要陷落了吧。那样的话,估计就像罗兹瓦尔,艾米莉亚也将迎来一样的结局。

艾米莉亚会死——即便是清楚这些,昴也无法说出「快跑」这两个字。

剩下的最后时间,自己也无法摆脱想要陪伴在艾米莉亚身旁迎来终焉的想法。

罗兹瓦尔所说的话以及他那惨烈的死,对于贾菲尔和拉姆的死所抱有的遗憾,佩特拉和芙蕾多莉卡的生命被夺走的悔恨,以及无法拯救蕾姆和贝亚托丽丝的无力感,这些足以杀死昴。

——在充满丧失感和寂寥感的狭小空间,昴想现在立马就消失。

世界重新开始,意识和灵魂慢慢的从这个世界剥离。

四肢失去了力量,肉体的感觉也慢慢消失了。最后只留下的是,没有注意到昴消失的艾米莉亚。

——要把艾米莉亚丢在这里吗。那个无依无靠的艾米莉亚。

「啊——」

现在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发不出声音,黑色瞳孔之中的光芒也慢慢消失。

艾米莉亚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歪著头,爱怜地看著毫无动静的昴。

她突然的露出了微笑,慢慢的靠近了昴的脸庞——

「——」

亲吻了无言的昴。

——初次的亲吻,充满了冷漠的「死」的味道。

012 第五章「Ending List」 1

那又硬又冷的地面带来的感触,一如既往的唤醒了昴的意识。

「——」

保持著趴著的姿势将紧闭的双眼打开,吐出了口中的沙砾。因为尘土的味道而皱起眉头的昴向四周看去,这里是昏暗的石室——墓场,「试炼」的地方。

就在不久前迎接著终结的地方,仅仅将时间轮回,昴再次从这个地方重新开始。

左眼的眼球也恢复如初,视力也复活了。一边安心著,一边是对于再次看见的地狱所感到的恐惧,难以逃避的压抑感使得本没有伤口的地方再次疼了起来。

将那陷入死胡同般的绝望感停下来的是倒在旁边的少女。

美丽的银发洒落在床上,理应伴随著痛苦的呻吟一起迎来终结的艾米莉亚——现在正被墓场的「试炼」囚禁著,经历著名为噩梦的过去而醒不过来。

「——」

静静的,昴用手轻轻触碰著干枯的嘴唇,不是艾米莉亚的,而是自己的。

脑海里则是「死亡回归」之前的记忆——浮现出了,给渐渐死去的自己膝枕,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生命将要消逝的艾米莉亚,亲吻著自己的样子。

那个瞬间,无法想象亲吻著浑身是血的昴的艾米莉亚的心境。落入死亡深渊的昴也是一样,在死的最后,也无法感受到其感触和心境。

这对于昴来说,是人生初次的,还是与艾米莉亚的亲吻,却被「死亡」阻隔了。

「——」

但是,要说对于没能感受嘴唇的感触有没有遗憾的话,那当然是没有。

会回想起最后的吻,是因为那个时候已经失去心理平衡的艾米莉亚,昴不禁感受到了危机感,因为她那副依靠著昴,从现实逃避的样子。

无法依靠帕克,忍受著来自关系者们的压力,经常安慰他的昴突然消失,经历著这种种的艾米莉亚的心估计早已迎来了极限。

本来有著迄今为止最完美的开端——尽管如此,结果艾米莉亚却崩坏了。

「我必须陪伴在她身边。不想再让她露出任何悲伤的样子……」

在墓场一时的振作也好,夜里的对话,留下的信也罢,全部适得其反。

被大雪吞没的圣域,因为大兔袭来造成的众多牺牲,疯子一般杀掉了贾菲尔和拉姆的罗兹瓦尔,在一切的最后亲吻了死亡的昴的艾米莉亚——

「我应该知道的,应该知道的。」

这世界,给昴准备了,最为残酷,最为不公平的命运。

那么艾米莉亚,贝亚托丽丝,艾露莎以及罗兹瓦尔等存在组成的现状,肯定就是以最为棘手的形式为昴所准备的。

「要救艾米莉亚,要救‘圣域’,要救宅邸……要拯救,必须要拯救……」

——能办得到吗,对于你来说。

——能做到,并不是能不能办得到,而是必须要去做,我必须做。

对于无数次出现在心中的那个声音,昴咬了咬牙反驳道。不允许任何的后路和借口。这是誓言。绝对不能反悔的,誓言。

将障碍,难题,挡在面前的墙壁跨越,明确通关的条件,重新整理好事件发生的时间,只要时间和自己的心能够允许,无论是重复多少次也在所不惜。

即便是要将昴的心灵消耗殆尽,只要能够迎来理想的未来的话,自己也就满足了。

即便是,将会看到许多不想看到的事情也罢。

所以——

「——艾米莉亚。没事吧?」

伸手去触碰了身旁那可爱少女的肩膀,晃了晃她。温柔的将她唤回到现实世界。

长长的睫毛缓缓的颤抖著,淡紫色的瞳孔慢慢睁开,看到这副样子的昴下定了决心。

十分坚定的,如同是不会被任何东西所折断一般,重新对心中的自己发著誓。

——守护艾米莉亚,拯救所有人。即便是,耗尽这条性命。

2

昴整理著上次轮回中,由于过于混乱和被迫死亡而没能好好整理的情报。

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罗兹瓦尔-L-梅札斯——知道著昴拥有「死亡回归」的他的立场。他的目的到底是如何跟昴相对立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条件是以「死」来触发的,但罗兹瓦尔知道昴能够轮回的能力。他是来到「圣域」之后才知道的还是说更早之前就知道了,这点不得而知,但他恐怕是通过「睿智之书」——他所拥有的魔书,而知道这一切的。

和贝亚托丽丝所拥有的空白之书一样,仅有的记载著这世界起源的两本书。

虽然并不知道他手上的那本书记载著如何的未来。但是,听了罗兹瓦尔的那番话之后,可想而知他应该是按照书上所记载的内容行动的。

在「圣域」之中的言行,以及最后舍命于大兔的那副举动,都是遵从著魔书的结果——这大概和培提尔其乌斯,以及魔女教徒们的行动理念是一致的。

可是,后两者都有明确的错误,存在著与魔书无法相容的偏差。

对于那不完全的预知独自进行解释,仅仅是通过随机应变的态度来遵循著书的内容的培提尔其乌斯。

绝不允许记载的内容出错,不厌其烦的通过「纠正」来遵守著魔书的罗兹瓦尔。

两者虽然都是遵守著书的规则,但是两者的做法以及动机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且,为此不惜利用「死亡回归」的罗兹瓦尔,对于昴来说,可是比起培提尔其乌斯还要性质恶劣的。

——最重要的是,罗兹瓦尔到底是为了何种目的呢。

罗兹瓦尔的魔书,要是记载著这次的「圣域」,以及宅邸被袭击的结果的话,那么,在实现他的愿望之前这种悲剧会重复无数次的吧。

这样的话,是否应该跪下来向他祈求魔书所记载的内容比较好呢?还是说,表明自己会乖乖的遵守著魔书所记载的内容,尽力去帮助罗兹瓦尔实现愿望更好呢?

但是,遵守魔书的结果,也只是罗兹瓦尔让「圣域」大雪纷飞。人们会因为这场大雪而去质疑艾米莉亚,因此被孤立而导致她的内心无法承受,最后迎来绝路。

如果这是罗兹瓦尔的魔书所希望的话,那么昴绝不可能乖乖服从。

昴与罗兹瓦尔的愿望并不相容。

对于拼上性命,想要守护一切的昴,罗兹瓦尔曾说过。

——只抓紧对于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除此以外全部舍弃。

那样的话,就能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昴虽然完全不曾那么想过,但是罗兹瓦尔大概就是遵守著他自己说过的话来行事的吧,即使是舍弃自己的生命。

认真遵守著书上记载的内容,不惜将艾米莉亚孤立,若是能够达成魔书所期望的结果的话,罗兹瓦尔认为自己就能够得到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了。

所以罗兹瓦尔的所有行动都是基于此,若是如此,那么对于昴来说,答案只有一个。

「怎么可能会舍弃呢。绝对不会舍弃的」

不会让艾米莉亚受到伤害。蕾姆,拉姆,佩特拉,奥托,芙蕾多莉卡,以及阿拉姆村的村民们,「圣域」的村民们,琉兹,乃至贾菲尔也好,这些人,都不会让他们受伤。

对于昴的狭小世界来说,缺了任何一角都会变得煞风景。对于贪心又自我的昴来说,那是无法忍受的。

「罗兹瓦尔,我可不会——变成你那样」

为了让誓言实现,昴必须找到与魔书不同的答案。

不依赖任何人,昴的烦恼,只想自己一人承担。

但是对于昴来说,现在倘若还有能够依靠的人的话——

「还能再依靠你吗……」

——那就是在这世界上,唯一能够消除昴烦恼的魔女了。

3

——难以忍受的焦躁感,让昴的步伐不禁加快了起来。

将结束了在墓场的「试炼」的艾米莉亚带回去,在琉兹家中开完约定好的反省会议之后,昴一个人,在沈浸于夜幕中的「圣域」里拼命地奔跑。

说实话,昴并不记得会议上的对话内容了。但是,虽说不记得,但大概还是能够完全的把握内容的。

这次的艾米莉亚是被「过去」束缚著的艾米莉亚。所以她的解释看起来很笨拙,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是在勉强的态度,一边泪目一边宣誓著明天的挑战。

那副样子透露著使命感和高洁的尊严——但是,那还是会以失败告终。

所以昴安慰著受伤的艾米莉亚,温柔的鼓励著她将她送回到了寝室。然后告诉拉姆跟罗兹瓦尔约好的谈话之后再说,立马飞奔了出去。

额头出满了汗,呼吸都变得慌乱起来的昴,朝著的方向是被月光照映而出的魔女的墓场——那边有解决问题的方法,就算是没有,也还是有能够解除烦恼的伙伴在。

对于可能被阻止不让去墓场这点有些不安,但是这毫不犹豫的决定,幸好没有被贾菲尔和琉兹以及罗兹瓦尔他们阻止。

——在这一天夜里,第二次来到墓场,要是算上白天的话,可是第三次了。

「——」

到达了入口,昴在充满著冰冷空气的路上调整著自己的呼吸。夜晚的墓场,如同是迎接有资格来到这里的人一样,已经结束过一次「试炼」的夜晚的光已经消失了。即便如此,昴也还是一直凝视著那深处应该存在的,梦之城的入口。

在自己的视野之中,并不能看到那个地方的门。但是,魔女的确有这么说过。

「想要知道——只要那么祈祷的话……」

想要再次被邀请到魔女的茶会的话,这就是艾奇多娜所说过的条件。

要得来第二次的邀请,就要用能够胜过被魔兽贪婪地咬遍全身之时的声音来索求。

那到底是怎样的声音呢,能够战胜令人发狂程度的疼痛以及恐惧的呼唤,真的存在吗。

——有的。就是现在,带著想要从这死局里解脱出来的愿望的声音,那是能与之匹敌的存在。

「——」

有想要了解的东西,有想要确认的东西,有想要与人分享的烦恼,如同星屑一般无穷无尽。

如此希望的菜月昴,难道不是追求著欲望的强欲的使徒吗。

仅仅是在自己的瞳孔之中,闪烁著如同无底洞般的感情,踏著脚步声朝著前方行进著。冷冽的空气侵入了全身,数十秒后到达了被青白色光芒所笼罩的石室。

就在将艾米莉亚带走,离开这里的一个小时前——昴在这里死亡也好,「死亡回归」之后重新开始也好,仅仅是在这一个小时前的事情。

这个地方,见证了昴的苦恼,以及无数次重复的死亡和再生,此时的昴在祈求著魔女的接见。

「回应我吧,艾奇多娜……!」

——无论多少次我都愿意付出我的生命。就算是自尊心也一样,如果靠这些东西就能解决问题的话,那么就尽管拿去好了。

一副悲惨难堪的样子,无知无力的菜月昴,竭尽全力的祈求著。

「——」

跪在了石室的中间,昴一直在祈祷著与魔女的再会。

在脑海中描绘的是那白发魔女的身姿,为了能够把她叫出来而倾注了自己全部的情感。为了能够寻求那束手无策的未来,祈求著最好的可能性。

拼命般地,祈祷著。

全身心地,欲求著。

持续不断地祈求,额头的汗都滴落到地板上——就在那之后。

「——呃」

突然的,在昴紧闭的眼帘之中看见了一丝白光。错觉——不,并不是错觉。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从跪著的样子变成了倒在地上的样子。手脚都变得无力起来,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已经从现实之中剥离而出。

这是他所期待的状况,被邀请到了梦之城——对于这种的征兆,昴充满了感激。

在朦胧的意识之中,昴一边朝著未知的未来,一边安心的——

「——看看不可能发生的现在」

在意识消失的瞬间,感觉听到了这样的低语。

4

如同是酩酊大醉的感觉一般,昴的感情强烈的动摇著。

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在意识消失的瞬间,自己突然的清醒了。

那就和「死亡回归」之际,前后的时间轴激烈的联系在一起时的混乱相似。

死亡之前的世界,与下个瞬间所出现的世界所不同的混乱。

注意到这是跟平时的混乱一样的时候,昴又重新认识了现状。

长长的深呼吸一下,先让自己的思绪和心脏冷静下来。——明明想要深呼吸,但是嘴巴,喉咙,以及肺的感觉都不存在了。

「——?」

用手确认著毫无感觉的部位。碰不到,要说为什么的话,可能是因为手也失去知觉了。——不对,并不只有手,头部和身体,对于如今的昴来说也不存在了。

——有的仅仅是意识,存在的只有意识。

昴只有意识浮在了半空之中,仅有视角这种东西,在俯瞰著这个世界。

这般不自然的,肉体缺陷的感觉又产生了新的混乱。可是,意识到不存在的器官,却想起了深呼吸这种概念,心里不禁促使著自己安心下来。

被这种混乱和酩酊感弄的有点窘迫,昴正在努力的把握著现状。——如此思考著,昴努力地寻找著自己身在何处,在做著什么。

「——子」

突然的听到了声音,带著些许沙哑,特别细小的声音。

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难以接收到信息的微弱声音。

然而,昴却通过自己的直觉感受到了。

——不能听到这个声音。不能去理会这个声音。这是应该被无视的声音。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没有身体的昴,是无法转动自己的脖子以及闭上双眼的。

仅仅只能目睹著自己眼前的这幅光景,感受著这副光景。

愚蠢的是,自己却应该感谢这种混乱的感觉,这种酩酊的感觉,估计这也是神的慈悲吧——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在不断的重复下,听不清的话语变得清晰了起来,声音也却变成了哭声。

真是让人痛苦的光景啊。这声音之中包含著让人难以忍受的悲哀之感,恐怕将这副光景看到眼中,听到耳里,便能体会这世界之中最为令人恐惧的苦难了吧。

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让自己注意到在这里发现了什么。

失败了,失误了。犯了很大的错误。判断得过于轻率。不应该知道这些的。不应该注意到这些的。不应该去思考这些的。因为——

——要是不那么想的话,我就。

「骗子,骗子!昴……这个骗子!骗……子——!!」

在那淡紫色瞳孔之中溢出了滂沱的眼泪,崩溃的艾米莉亚放声大叫。

如同是指责昴的背叛一般,如同是拒绝著眼前的噩梦一般,如同是孩子一般拼命的摇晃著头,将长发全部弄乱,艾米莉亚如同发疯一般哭泣喊叫著。

——在床上横躺著的蕾姆身旁,短刀刺入喉咙的昴已经死去了。

5

——自己现在到底在看些什么。

「——」

哭泣的艾米莉亚,无数次呼唤著昴的名字。

让人悲叹的是,躺在床边,浑身是血的昴却是一动不动。

这是当然的。那个昴,早已是一副死尸了。

已经变成死尸的昴,被身为幽灵的昴注视著。这听起来十分骇人,也是迄今为止自己见过最为可怕的事情了。

就连死亡次数超过十次的自己,也是第一次俯视著自己死后的样子。

从来没有想象过,但是此刻却经历著。那个已死的自己,那个因此悲痛欲绝的艾米莉亚,就这样俯视著。

「——」

看见了房间里的情况,在场的人员,以及这悲惨死亡的自己的样子。

这让昴理解到了这让人震撼的光景是「何时」发生的了。

这是在讨伐大罪司教培提尔其乌斯-罗曼尼康帝,将艾米莉亚从魔女教手中救出之后的事情,最初知道失去了蕾姆之后,昴冲动行为之下的末路。

在转移到王都的路上,被魔女教袭击的蕾姆,已经变成了在这个世界上不曾存在过的状态,知道了这一事实的昴,发疯似的用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喉咙,一心的想要挽回蕾姆。

——那个轻率的愿望并没有被实现,昴回到了数秒之前的时间,只体会到了绝望。

「死亡回归」的存档点被更新了,昴也因此失去了拯救蕾姆的手段。即便如此也不会放弃蕾姆——艾米莉亚的鼓励,以及自己在心里立下的坚定的誓言。但是——

「我不知道……这副光景,我从来都不知道。没看见过……也不可能会见过……」

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在这个世界,昴已经死了。

即便是被授予了「死亡回归」能力的昴,也无法知道自己死后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不对,是不可能了解。

对于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回世界的重置,重新修改最坏结果的昴来说,自己死掉的世界,仅仅是一个为了最终要到达的未来而经过的中间点罢了。

因为,只要不那么想的话,只要那个认识被颠覆的话,昴就……

——菜月昴的世界就会崩坏。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无法接受自己眼前的光景,昴发出了就连声音都没有的喊叫。

可是,没有了身体,发不出声音,就连背过身子不去看也做不到,也无法堵住没有的耳朵,只化作为意识的昴,也仅仅只能铭记著这个世界的结果。

——这是对于昴所犯的,轻率行为的惩罚。

「艾米莉亚大人,这是———」

听到了艾米莉亚哭泣的声音,伴随著锐利的声音一起,某个人闯进了房间。

白色头发加上黑色管家服,这里是王都的库鲁修的宅邸,在那里的人物,被称为「剑鬼」的威尔海鲁姆看见了这副惨状,愕然的睁大了双眼。

看见老剑士这般惊呆的样子,不禁让只有意识存在的昴也再次哑然了。居然能够如此程度的,让身处昴尸体之前的威尔海鲁姆,变成了这般狼狈样。

「昴……昴……骗子……明明说好了……要一起的……」

「到底……发生了什……不对,艾米莉亚大人,十分抱歉!」

看到了如同诅咒一般责备著昴的艾米莉亚,听到了她的抽泣声之后,威尔海鲁姆也振作了自己,将抱著昴的艾米莉亚拉开,然而艾米莉亚就这么飘忽忽的倒在了床边,不过威尔海姆比起关心她更优先抢救昴。

「菲利丝!菲利克丝!快点过来!马上!快点!!」

自己脱掉了上衣捂住了伤口,露出凶险表情的威尔海姆则是怒吼道。拼命的拍打著停止跳动心脏,洒出的鲜血浸染了他那凶险的表情。

流出的血太多了,昴的灵魂早已不在这里了,见过无数次死的「剑鬼」不可能不知道,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弃去抢救昴。

「威尔爷,这么大声到底是……欸!?」

「菲利克丝,快点!刀刺中喉咙了!赶紧给我争分夺秒!」

听到了吼声而跑来的菲利丝当即察觉到了事态,菲利丝的手掌则是缠绕著青色的磷光,巨大的玛娜变成了能够治愈大伤口的力量,倾注到了倒在地上的昴的伤口之上。

在正在治疗昴的菲利丝的瞳孔之中,可以看到那份竭尽全力的感情。看著菲利丝正在拼命复活著早已变成空壳的自己,身为意识的昴不禁恸哭了起来。

「已经,可以住手了啊……没用的,没用了,他已经死了……」

这是一看就能知道的结果,昴,已经在这里死亡了。

即便两人再怎么努力,艾米莉亚再怎么哭泣,昴也已经死去了。

死后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全部都舍弃,擅自的死去。

「不能让他死!绝对……以这样的形式让恩人死去,怎么能够接受」

「在这个时候怎么会做这种蠢事……开什么玩笑,不要开玩笑啊……!」

按住伤口的威尔海鲁姆在执著的喊著,菲利丝一边颤抖地怒吼著一边在使用著世界上最为温柔的魔法。

看到了这副光景,感受著两个人的感情波纹,昴的心持续地被打击著。

可是,即便是两个人如此的拼命——

「菲利克丝!为什么!为什么,停下了治疗!这样的话……」

「已经,结束了啊,威尔爷——灵魂,已经不存在了啊」

窘迫的威尔海鲁姆摇著头,菲利丝用手帕轻轻擦拭著用上衣堵住的伤口,伤痕被完美的恢复了,擦拭过后完全看不到任何伤口的痕迹。

但是,流出的大量的血,以及灵魂却早已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如此轻易的……昴阁下,你……!」

低头看著昴的死,威尔海鲁姆攥紧了拳头遗憾的敲打著地板。

被打破的地板的碎片,和血混杂到了一起,威尔海鲁姆的手也被割破了,从拳头上面滴下了鲜血,威尔海鲁姆朝著天花板哀叹著。

与表现出激烈感情的威尔海鲁姆不同,菲丽丝则是小声的叹了口气。

「……胆小鬼,没用的家伙。将重要的人,将大家全都丢下不顾……将痛苦的东西,难受的东西,全部都交给了别人……这样你满足了吗?」

让人讽刺的是,这责备,这埋怨太过于慈悲了。

对于如此复杂的感情,思考已经停止的昴的意识是解读不了的,但是,从威尔海鲁姆和菲利丝的态度之中,就能很清楚的明白了。

——昴给两个人,刻下了无法平复的创伤。

「——」

身为意识的存在,对于忘我和呆然这种事完全是不知道的——只是一时的,惘然了。

被展示在自己眼前的事物,自己看著的一切,到底是什么呢。

——展现在眼前的,是罪孽。

「——明明说过的」

小小的,纤细的声音,将寂静的空间打破了。

在已经放弃的威尔海鲁姆和菲利丝身后,则是抱著膝盖留著眼泪的艾米莉亚。脸颊上满是泪痕,但是她并没有顾忌这些,而是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明明说过喜欢我的……」

说过了。的确说过了。这是他一直想要说的话。一直想要传达的话

因那句话泪流满面又浮现微笑的艾米莉亚,昴则是将之弃之不顾。

——突然的,如同灯火熄灭一般,世界的存在消失了。

6

「——咚」

脸部撞到地上的痛楚,让昴的意识渐渐清晰。

自己的下颚撞到了冰冷的地板上,昴一边呻吟著一边摇了摇头。突然感觉到了,手已经有了触碰下颚的感觉了,同时也确认了自己肉体的存在。——没有任何异常。

「在,在墓场里面……」

用著颤抖的声音低语著,环顾了四周一圈确认了自己的所在之处,突然发现,时间和距离并没有任何跳跃,这里应该是自己当时意识消失之前的「试炼」之处。

艾米莉亚也不在了。并没有触发「死亡回归」。这应该是自己祈祷之后的时间。

「但是……那是……白日梦之类的东西吗……」

用手捂住了嘴巴,从意识深处灼烧著自己的那副光景,使得昴的内脏不禁都全部痉挛了起来。

对于预想之外的光景,不可能存在的世界,应该不予理会的不可能存在的一幕——但是,那毫无疑问的,是昴「死后的光景」。

「唔……噗——」

所有理解重叠的瞬间,颤抖的肺腑也迎来了极限,昴的胃里面开始翻滚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吃的食物呢,遥远的记忆里吃过的晚饭和胃液一起吐到了地板上,呕吐的量并不大。即便如此,重复著收缩著胃部,使得呕吐感有了些许的减少。

「哈,哈……这……这是……」

如此重复著呕吐,胃液开始灼烧著自己的喉咙。昴在呻吟著,同时也在思考著。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昴本来在祈祷著被邀请到梦之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这个地方,有什么线索,可能性的话,那就是——

「现在,难道是试炼期间吗……?并不是过去的,而是第二个试炼……!?」

这里是魔女的墓场,试炼的空间——那么闯过了第一关的话,第二关开始也是理所当然的了。虽说是理所当然,但是这结果也未免让昴太过于意外了。

——刚刚那副光景要是第二「试炼」的话,对于昴来说就是最坏的展开了。

那副光景对于昴来说,无疑是地狱的更深处。

地狱的话,昴也见过好多次了。对此昴也有自觉。

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只要能够获得最好的未来,无论是多少次也会去迎接地狱。

——但是,自己却看到了地狱的更深处,看到了比地狱还要可怕的世界。

「——看看不可能发生的现在」

「什——!?」

如同是血液都冻住一般全身颤抖的昴,在他的鼓膜,响起了某个人的低语。

因为那低语而发出了悲鸣,身体僵硬的瞬间——意识逐渐消失的感觉再次来临。

即便是抓握双手,也无法忍耐。肩膀倒在了地板之上,无法睁开双眼。意识就这样被拉入了地狱深处,消失不见了。

—— 「试炼」是地狱更深处的世界,为了惩罚菜月昴而存在的世界。

7

浅浅的划痕却锐利无比,那个刀刃优雅地结束了他的生命。

虽然流血量不多,但是那致命的一击却能足以证明手法的精准,不过,微量喷溅而出的血给那白色的斗篷染上了血斑,看起来如同是见证骑士的罪孽一般。

看著昴仰天躺在地上的尸体的是拥有著紫发的骑士。在他身旁,则是坐在地上的菲利丝,看起来十分憔悴的样子。

「——」

一边俯视著那副光景——如同地狱的尽头的光景,昴的意识一边被消耗著。

对于身为意识的昴来说,无法阻止这场景的发生,也无法阻止自己去看,自己所犯的罪孽并没有因此消失,自己所拋弃的这个世界,来自这个世界的责备正在折磨著昴的灵魂。

这幅光景也是一样——不,是愈发地折磨著昴。

「……昴?」

发出踏上树枝的声音,有人来到了骑士们的圈子之中,那个人踏著摇摇晃晃的步伐,慢慢靠近著被围在中心的少年。

在死去的昴的身旁,艾米莉亚呆呆地站著。旁边的骑士——尤里乌斯也是一样。

「艾米莉亚大人……请帮他……帮昴擦凈他的脸吧」

「——」

「不应该由我来,他估计也希望您来这么做的吧,至少,由您亲手为他」

尤里乌斯递出了白色的手帕,对著呆住的艾米莉亚如此说道。

可是,艾米莉亚并没有回应他,而是睁著那大大的,充满著虚无感情的眼睛。

慢慢慢慢的,艾米莉亚用著颤抖的指间触碰著昴的脸庞,干掉的汗水以及嘴角被血弄脏的痕迹,艾米莉亚用著自己的手,完全不在意弄脏,慢慢地擦拭著。

对著如此,稍微变得干凈起来的脸庞,艾米莉亚低语道。

「为什么……?昴,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份质问——对著永远不会给予回答的人,艾米莉亚如同是说著空话一般低声询问著。

那个尸体,能够听到提问的耳朵也好,能够回答提问的嘴巴也好,这些机能都不存在了。

昴的意识被那份罪孽所埋怨,但是却无法对他们的世界有任何的干涉。

「——」

新的地狱深处——自己也理解到了,这次的「死」的场所是在哪。

这是,在与培提尔其乌斯的战斗中迎来的「死」的光景。

打倒了白鲸,带领著讨伐队,初次挑战培提尔其乌斯——没能看穿他的「附身」能力。昴被狂人夺去了肉体,为了不让「死亡回归」被封印这种最坏的情况发生,昴借助了尤里乌斯和菲利丝的力量,选择了自我死亡。

因为菲利丝的魔法打乱了体内的循环,昴的死相极为难看。即便如此,也多亏了尤里乌斯的介错,避免了更糟糕的死相。

但是,就算留下更好的死相又能否抚慰留下的人们的身心呢。

「昴阁下……十分抱歉……」

膝盖落地,满身创伤的威尔海鲁姆对著死去的昴低下了头。

忍受著负伤的身体,威尔海鲁姆对于昴的死亡感到了巨大的遗憾,露出悔恨表情的他环顾了四周一圈,老骑士们也同样露出沈痛的表情呆呆站立著。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是共同挑战白鲸的伙伴。为了打倒魔女教,也约定好了共同凯旋,但是,那并没有被实现,大家都极为心痛,这其中也有情感强烈到流泪的人存在。

居然这么惋惜著自己的死亡,不禁让昴哑然。

或者说这些泪水,比被展现在眼前的死后的世界更让昴感到冲击。

「为什么……昴居然做到这种地步,也要帮助我……吶,这是为什么啊?」

慢慢的将手放在了无法出声的昴的脸庞之上,艾米莉亚持续重复著得不到回应的话语。

看见艾米莉亚如此悲痛的样子,昴理解到了,在这个世界,昴没能回答艾米莉亚在王都的疑问。永远,永远的被死亡所隔绝了。

——所以,艾米莉亚一直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昴不顾性命的理由。

「让世界持续长时间痛苦的魔女教,作为其尖兵的大罪司教‘怠惰’被讨伐了,这件事情,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十分巨大的功绩。——但是。」

尤里乌斯用手敲打著别在腰间的骑士之剑,对著昴的遗骸如此说到。无数次,无数次的重复著如此的动作,慢慢的加快了节奏。

「为了达成这个功绩,并不是所有的牺牲都是能够承受的——我可是,还想跟你再说更多的话啊,菜月昴」

痛苦的低语著,尤里乌斯背转过身去。

仰望著被夕阳染红的天空,骑士的眼神之中露出了忧郁之情。

「———我好想,称呼你一声朋友啊」

尤里乌斯那无力的低语,给这日暮降临的森林带来了终结。

8

世界突然再次从黑暗中转场,意识回归了。如同是思绪跳跃一般突然的清醒了。

「——唔,哈!啊啊,啊啊!?」

扭动著自己的身躯,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之上。

在这满是吸入鼻腔就让人感到凛冽的空气的房间之中,昴忘我的翻滚著。虽然这是毫无意义的举动,但是,也仅仅是为了让自己不去思考自己所想到的事情罢了。

现在绝不能去思考那些眼前所见到的事情,不能去试图理解那些事情。

不停的翻滚著,翻滚著,给自己的内耳根施加疼痛,用头摩擦地板,为了从自己心中正在形成的波澜之中逃离,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往意识到的那方面思考。

「噶……!」

可是,就算是这些逃避现实的举动,最终还是因为碰到墙壁被反弹回来而迎来了结束。

激烈碰撞的疼痛感从后背传来,刺痛著骨头,与地板摩擦的额头也渗出了血来。但是,如此匍匐倒地的昴所流的眼泪,绝对不是因为这份疼痛。

——让昴流泪的原因是,对于如此没用的自己感到丢脸。

到底要多少次,多少回,要这样一直打击菜月昴的弱点呢。

到底要如何才能练就不管在什么困境之中都不会动摇的钢铁之心呢。

如此的软弱,如此的脆弱,所以昴迄今为止才——

「视而不见,逃避现实……这样,我是这样的吗……?」

自己并不是没有想过。

在意识的碎片之中,昴也无数次想过了那种可能性。

但是,要问为什么即使如此也没有认真思考的话,只能说自己无意识地害怕著去思考那种可能性,害怕去考察,检验那种可能性。

能够「死亡回归」的昴,要是注意到了自己死后的世界是存在的——要是去怀疑、思考那种可能性的话,自己迄今为止的战斗方针全部都会瓦解。

想要去拯救的一切,都会离菜月昴而去。

——不对,应该是昴将他们全部舍弃掉了。狼狈的擅自的迎接「死亡」的昴将世界遗弃,而自己则是只身一人逃离到了新的世界之中。

那个不负责任的结果,那比地狱更加可怕的地狱,正是那一切光景的本身。

「——看看不可能发生的现在」

无法逃脱的,某个人在自己的耳边如此轻声宣告著。

睡意袭来,让自己的意识强制性的背离自己而去,昴被拉入白色世界的尽头。

结束之际,第三次,听到了某个人的低语——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那毫无疑问,是自己心中的声音。

9

在头盖骨都碎掉的尸体之前,有个跪在地上的少女的身影。

无法承受住从高处落下的冲击,尸体在大地之上绽开了血花,惨烈到四散的肉片,只能勉勉强强的让人辨别尸体的主人是那个黑发少年。

「——」

仅仅是意识切换的感觉,已经让昴不足为奇了。

被强制性的切换成了意识,昴再次看见了不同的死亡尽头。

无法猜测到的事情只是,昴的意识会被呼唤到哪个「死亡」场景——

「到了最后的最后,也还是一直在说些不明不白的话……」

在坠地死亡的昴的尸体之前,如此说道的是一名桃红发色的少女——拉姆。

外表稍显凌乱,制服也有几处被刮蹭的裂口,平时尽力保持著一副冷静样子的拉姆,表情显现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以及难以接受的愤怒。

比起对昴的死亡的惋惜,更多的是对于这份死亡的结果怀有无法忍耐的愤怒。

保持著这样的表情,拉姆咋舌的转过了头。

「这全部,都如你所愿吗。贝亚托丽丝大人?如此这般,为了阻挠拉姆前进的你……」

拉姆说著那不像是她会说出口的责备,但是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从拉姆那淡红色的瞳孔之中,倒映出的是在昴的尸体旁跪著的贝亚托丽丝。少女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连衣裙会被弄脏,只是紧紧地注视著昴破碎的尸体。

「——为什么」

突然的,听到了忧伤的声音。

完全没有去在意身旁的拉姆的存在,贝亚托丽丝的视线只是落在已死的昴的身上。

从她那青色的双眼之中,透明的眼泪慢慢滑落。

——贝亚托丽丝在哭泣。

看到了这一事实,昴只感到不断注入的罪恶感,那如同是吞入了熔掉的铅一般痛苦。

如此钻心的疼痛,使得不存在的双眼也变得发烫起来,想要现在,立马跑到这个幼小少女面前,想要对她说些什么,想要让她不再流泪。

但是,没有双脚,双手,以及那张嘴。

「虽然我明白你并不是‘那个人’……但是……」

贝亚托丽丝的表情消失了,如同是自言自语一般的一边低语著,一边流著眼泪。

看著那让人心痛的样子,拉姆也不再对其追问些什么。只是静静的叹了口气,用著轻蔑的眼神看著昴那凄惨的死相。

「还说什么,最喜欢你们了。——真的是无可救药的话呢」

10

「——看看不可能发生的现在」

11

如同是将夜空也要冻裂一般,白雾浸染的凛冽空气支配著这个世界。

被冻住的树木被风一刮就破碎如尘,玛娜被吸收而尽的森林已无法维持它本有的形态,全部为了碎屑。

树木,建筑,生物,世界,都慢慢的消失在了白色的终焉之中。

「——」

接著昴的双眼所看见的,是世界终结之后的光景。

被那凛冽的,无情的破灭所缠绕,如同是要陷入沈睡一般,世界慢慢的沈沦于终焉之中。

但是——

「——果然,是你吗」

低沈的,却令大气都为之颤动的声音,发出著轰鸣。

之后,大地剧烈摇晃,震波传动著,因为倒下的巨体的冲击也让景色为之一变。暴风将草木都吹灭,崩倒的树木如同霜柱一般碎裂,森林化作了一片白色的平原。

冻结住的森林变成了平地,带来如此破坏的原因抬头就能望见,那是拥有巨大身躯的四足猛兽,看起来像是拥有著长长灰色体毛的猫科动物。

可是,巨兽那自己嘴巴都无法容纳的牙齿被折断了,重复著深呼吸的样子看起来相当疲惫,闪闪发光的金色双眼仍然寄宿著它的那份霸气,怒视著前方。

「真是可惜……虽然知道会变成这样,但是果然还是无法改变吗」

「——发生了什么我也大概把握了,正因如此,我感到很遗憾」

和怒吼的巨兽的声音相反,回应的是即便在暴风雪之中也毫无踌躇的,澄澈的声音。

那是在终结的世界的一个角落之中,完全没有丧失生命力的完美声音,声音的主人则是个保持著站直的身姿,红发如同火焰般随风飘扬的青年。

青年用著澄澈天空般的双眼注视著巨兽,从他的眼神之中,可以看出些许的悲伤之情。

「艾米莉亚大人和昴,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了呢」

「莉亚睡著了,永久的睡著了。那个孩子不在的世界里,我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所以我要遵从契约,将世界化作冻土,此身,以及那个男人,都是同罪——」

「这就是,将这个世界破坏殆尽的理由吗」

「我知道自己会被阻止,但是,不这么做的话,就是背弃那个孩子」

如同是回答著咆哮的巨兽一般,青年则是微微地摇了摇头,用手紧紧握住别在腰间的剑柄,白色的刀鞘上有著刻印的爪痕,那是曾经龙所留下的传说之剑——龙剑的证明。

熠熠生耀的龙剑,能够使用它,能够拔出它的,在这世界之上仅仅只有一人。

「剑圣」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堂堂正正地将剑指向了巨兽。

「我也知道你的悔恨。我也是跟你一样的心情。但是,不能因为悔恨而肆意妄为,你的誓言会给世界造成伤害——我是绝对不能允许那样的」

「因为,是错误的吗」

「对,是错误的——我是正确的规范,是矫正过错的剑。因此,我要在这将你斩杀。大精灵大人」

如此压倒的质量差,巨兽与青年——帕克和莱因哈鲁特之间存在著那份差距。

但是,要说哪边的战斗力更加强大呢,就连昴也能一眼就看得出来。

就算是碰到了真实实力解放的帕克,莱因哈鲁特也并未因此而扰乱他那冷峻的表情,只要龙剑一闪,就算是精灵也会被「剑圣」一刀两断。

迸发出的剑气到底多么凌烈,只要在周遭就能清楚地感受到。

「如果不挣扎的话就不会痛苦,这点我能够保证」

「那是不可能的啊,就算是失去生命我也要履行誓言……只要我活著就必须」

龙剑正在鸣动著,凝结的天空如同是害怕那气息一般发出了悲鸣。在那压倒的力量面前,伏著身子的巨兽则是踏出了前脚,强行弓起了身体,拨开了自己的獠牙。

双方都摆出释放致命一击的姿态,最后的,一决胜负——

「由我来阻止出现更多的被害者吧。若是要恨的话,就恨我吧」

「我并不会恨你的,莱因哈鲁特,你是……你是英雄啊。英雄是有英雄必须要尽的义务的,因此,我并不痛恨履行职责的你」

「——」

「你是英雄,莱因哈鲁特。——但也仅仅只能成为英雄」

最后的最后,那个话语包含的仅仅是愤怒和遗憾,以及纯粹的恶意。

接下来的瞬间,莱因哈鲁特将龙剑举过头顶,光芒闪耀——切开天空,崩裂大地,就连大气都为之龟裂,玛娜被卷进了漩涡,受到斩击轨迹的世界都为之扭曲。

「——」

被白色冷气所覆盖的世界,在那斩击的奔流之后,再次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世界的扭曲被修复了,被卷入漩涡的玛娜也渐渐的变成了光,还原到了世界之中,崩坏的大地之上,花草开始重新萌芽,碎裂的大气也转而澄澈了起来,耀眼的阳光再次从空中倾泻。

那便是「剑圣」的斩击,令世界的终结和再生同时进行——

然后,受到斩击的巨大野兽则是不留痕迹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看不出有一丝破坏的痕迹,就连曾经战斗过的事,也如同只是一场梦一般。

——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莱因哈鲁特将自己的龙剑收回白色的刀鞘之中。

刮来的风吹乱了他那红色的刘海,莱因哈鲁特仰头眯著眼注视著耀眼的阳光。嘴巴有点微微的张开,说著仿佛谁都听不到的话语,伴随著他那轻微的吐息——

「——菲鲁特大人,应该会悲伤的吧」

「剑圣」如此闭著双眼说道。

12

「——看看不可能发生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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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不可能发生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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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不可能发生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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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不可能发生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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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不可能发生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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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不可能发生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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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不可能发生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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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不可能发生的现在」

20

——不断地见证,不可能发生的,现在。

不断的看到终结了的世界,然而昴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自己现在也搞不清身处何处。

自己也搞不清是存在于现实,还是存在于梦境呢?是处于只有意识的状态,还是有肉体的状态呢?如此反复的噩梦,自己其实也不知道是否能够称之为噩梦,还是说应当将那些当作罪孽,当作现实来认知呢?

或许只是单纯的可能性罢了,或者那是真实存在的地狱,真正的地狱的更深处。

又或者是从昴的记忆之中孕育出了那些容易操控的世界,但是那些昴肯定不会知道的,自己死后的世界的情报,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还是说,这些只是妄想所孕育而出的虚伪世界吗?

还是说,这些是现实被异变所侵蚀的产物吗?

就算是得出了答案,昴的心也无法再承受那样的巨大的创伤了。

那是让昴难以直面,难以起身,难以抬头的程度的创伤。

所以——

「——已经站不起身来了吗?昴君」

在自己身旁伫立的某个人,用著如同是能够抚慰那满是创伤的心灵的语气问道。

那是某个怜爱的,重要的人的声音。

「——啊」

本来已经流干的眼泪,再度从昴的脸颊上缓缓滴落。

——上一次那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到底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

要是按照实际时间来算的话,她沈睡的时间并没有经过太长。

差不多是一周的时间,就算是熟人和家人,别离这一小段时间也很寻常。

——但是对昴来说并不是这样的,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十分漫长,久远的分别了。

对于无数次,无数次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时间的昴来说,现实时间这一概念对他根本没有意义,重要的是,灵魂所度过的时间。

对于他来说,距离上一次灵魂所听到的她的声音,才是真正的,需要计量的时间。

「昴君,你没事吧?」

那道声音低语著,爱抚著,那是给予著慰藉,满怀怜爱的声音。

伴随声音呼唤而来的爱恋和热情,急速地填充著昴干涸的心。

本应该是空空如也,沈入虚无的身心,也渐渐地被这份温热所填充。

仅仅是一句话,仅此而已——她的这句话到底,赋予了昴多少的力量啊。

「……骗人」

「不,并不是骗你的」

「你不可能在的」

「要是昴君希望的话,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

「我最想要的事情,一直都只想著的事情……就是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但是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啊……怎么会有这么如我所愿的事情……」

「因为我一直都想要成为,对于昴君来说最能够陪伴在你身边的人啊。」

发出了那抽咽的声音,昴慢慢地用著软弱的声音回应著。

但是,能将那些虚张声势全部剥落的那个声音,绝对没有任何轻视,看不起昴的意思。

因为她是知道的。

昴是羸弱的,是无助的,没有依靠就难以生存的那般脆弱,总是没有自信,总是陷入迷惘。

但无论昴是多么的与强大无缘,她也是那个会对他说「喜欢」的人。

「——蕾姆」

「嗯,是昴君的蕾姆哦。」

抬起头来,被泪水弄得模糊的视线之中,一抹蓝色映入眼帘。用弄脏的袖子粗暴地将自己双眼中的泪水擦干,清楚地看到了那个身影。

在自己眼前所伫立的少女的姿态——几度祈愿过的,蕾姆的身姿。

「蕾姆……」

「嗯,我是蕾姆哦。是昴君专属的,万能女仆」

「你……」

蕾姆微微地倾著头,用玩笑话捉弄著昴。

对于她的态度,昴还来不及想要说点什么,心中更多的是,如同大石落地一般的感觉。

呼吸变得轻松了起来,自己内心那个一直消极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对这个如此地,如此简单地就被解救的自己,昴感到哑然。

明明是那般无可奈何,那般窘迫的心,居然只被一个女孩的微笑给如此简单地拯救了。

「蕾姆真是厉害啊……」

「谢谢,昴君也很棒的哦」

蕾姆微笑地回答,如同回答著但又和平时一样有点答非所问。

如此怀念的交流方式,让昴有种无法再忍受,想要哭出来的感觉。

「没事吧?是不是,累了?」

「不知道呢……我是,累了吗……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成……」

什么事情都没有完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去做,自己完全没有资格去说累。

大家,还都在痛苦著。大家,还都在忍受著艰辛的回忆,为什么他们非要受到那种折磨呢。——明摆著,只有一个原因。

「是我太弱小了」

「——」

「都是因为我,力量不足」

「——」

「要是我再强一点,再聪明一点,变成更加有用的男人的话……大家,就不会再受到那样的痛苦了,不会再遭受那样的悲伤了,也不会再忍受那般艰辛的回忆了……」

要是昴拥有著一切都能够靠自己完成的力量就好了。

艾米莉亚的悲伤,贝亚托丽丝的孤独,和降临在佩特拉以及芙蕾多莉卡身上的灾难,大兔的威胁,以及拼死守护著什么的贾菲尔——这些就都能有解决的办法了。

全部,所有,一切都是昴的错。

所以,为这份软弱所能够付出的代价,也只有靠自己的生命来支付了。

——对,本来是这么想的。

「到头来我根本没有拯救……任何一个人吗」

「昴君」

「要是我死掉之后,世界还在继续的话,那么我到底已经多少次,对大家见死不救了?」

「昴君」

「我到底……让你,死了多少次了?我到底……杀了你多少次了?」

从自己身心之中所喷涌而出的恐惧,让昴一下子开始宣告起自己的罪状。

说出这一切,想要自己立马受到惩罚,想要在自己剜出自己的心脏之前,有个在身旁的某人,某个有资格的人来为自己定罪。

你已经错了,在你决定之时就已经错了,你从第一步就走错了,你这**,真是个无药可救的**——昴希望有个人能如此把自己揍飞。

「——昴君」

「——啊」

——然而,希望受到惩罚的昴所得来的,却是温柔地原谅一切一般的拥抱。

「蕾,姆」

「没关系的。一切都没关系的,昴君」

「什么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的啊……」

无论什么,不管是哪件事都好,昴都没有做成。

有许多必须要由昴来解救的人。有许多将会迎来惨烈的悲剧的人。蕾姆就是其中之一,昴不得不救的一个人。

对于菜月昴来说,蕾姆是最有资格,责备自己的不足,责备自己的软弱和愚蠢的人。

「由你来,对我……!」

「——我爱你」

额头相抵,道出的仅仅是如此倾诉著的爱语。

「——」

言语被封印住了。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咫尺之间,淡蓝色的瞳孔,那满怀爱怜的瞳孔,仿佛要让昴沈溺其中。

「我爱你,昴君——所以,全部、都没关系的」

「这算不上是……答案吧……」

「是答案啊。为什么蕾姆能够在这里,为什么蕾姆能够原谅昴君,为什么蕾姆能够拥抱著昴君——这全部、都是答案。」

在能够相互感受到对方气息的距离之间,微笑著的蕾姆,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拥抱著昴。

无法动弹,就连轻轻的动弹都做不到。蕾姆的手腕十分的有力,如同是要将双方融为一体般的有力。

「真的是辛苦你了,昴君」

「——」

「一个人受了这么多的创伤……很累了吧,昴君」

「——」

「已经,不用去想那么多悲伤的东西了,也没关系的哦」

对于拼命忍耐著的,什么都无法回答的昴,蕾姆用那甜美的声音继续说道。

如同是要将昴心中的枷锁解开,如同是要融化那顽固的感情一般。

「昴君所有想的事情,全部都交给蕾姆承受就好」

「——」

「这一切,全部的东西没有必要非要由昴君背负——全部都交给蕾姆,现在就好好的休息吧,睡著了就好。然后……」

「……我……我」

「请让蕾姆再看看,曾经蕾姆最喜欢的昴君的样子吧」

手放在了昴的脸上,近在咫尺的蕾姆注视著昴的双眼。

瞬间的踌躇之后,蕾姆的脸慢慢地靠近著。

即使是昴那迟钝的意识,也能够理解到她要做些什么。他选择了接受。

就这样重叠,交缠,沈溺,然后融化,沦陷就好了吧。

——无论如何,蕾姆都是能够允许的吧。

被煽动的感情,以及想要得到援手的那个纠结的灵魂,正是因为了解自己一切的蕾姆,昴再一次被拯救了。

对于如此无力,如此脆弱,如此笨拙的昴,蕾姆给予了他力量。

要是乖乖地听从,依靠,就能够得到正解的话。

如此踌躇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今后的道路该怎么走,到底要去向何方,所以,就把一切交给她,自己放弃掉就好了吧——

「放弃是很简单的」

「但是」

「——不适合昴君」

听到了,声音。

「——昴君?」

蕾姆那惊讶的声音,从正面传来。

这也难怪,就在她和昴的嘴唇将要相合之时,插入的手却将她的脸挡住。

本应该能够甜蜜的,相互重合的嘴唇远离开来,从蕾姆的双眼之中可以看出受伤的样子。

从自己的指缝之间看著那淡蓝色的瞳孔,昴如此说道。

「——你,是谁」

「……欸?」

「我在问,你是谁」

「昴君……在说什么,竟然问我是谁……」

对于昴的低声质问,蕾姆露出了胆怯的表情摇著头。

从她的双瞳之中浮现出了更加浓重的受伤之情,那悲伤的表情也在撩动著昴的内心。

为了压抑自己的感情,昴将双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咬了咬牙。

本不应该存在的邂逅,本不应该获得的救赎,使得菜月昴的全身全心——

「在我无计可施的时候,也真心地想过能有人来帮我,也希望能够放弃一切,在那样的时候……好希望你能在那里给我力量,我发自心底的那样希望著。」

「——」

「如果是你的话,肯定会愿意靠近那个不知所措,抱著膝盖纠结在过去的我,温柔地安慰我,我是这样想的」

「——」

「如此这般,能够听著我说著这些软弱的话,看著我哭哭啼啼,任由我如此泪流满面直到眼泪哭干……」

「——」

「——然后对我说,好啦,快点站起来吧」

在那片澄澈的青空之下,对那个受挫绝望的菜月昴,她是如此说的。

相互触碰时纤细的手指,相拥之时肌肤的温热,以及自己所获得的庞大的爱,菜月昴全身全心都能够铭记。

所以,清楚地认清了,自己眼前的这个蕾姆——只是伪物,然后昴如此说到

「她不会说,请好好休息吧」

「——」

「她不会说,放弃吧,把所有都交给蕾姆就好」

「——」

「那个喜欢我的,我也喜欢的,对我温柔的,爱著我的——在这个世界上,比任何人都要对我严厉的,不会允许我撒娇的女人,才是真正的蕾姆!!」

如同是反弹一般跳起身,咆哮著的昴与面前的蕾姆拉开了距离。

跪在那里的蕾姆则只是无言地抬头看著昴,不过,她的那副表情,更加的显现出了被昴拒绝后的悲伤。

「不是这样的,请听我说,昴君!蕾姆,蕾姆错了。只是,蕾姆不想看到那么痛苦的昴君,想要帮助你……仅此而已!」

「我愿意让你看到我软弱的地方,愿意让你看到我脆弱的地方,即使让你看到了我是如此的没用,胆小的家伙也好——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你看到我放弃的样子」

蕾姆曾经说过,昴是英雄。

所以菜月昴也下定决心,要成为蕾姆的英雄。

从订下约定的那天起,菜月昴便下定了决心。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蕾姆能够看到菜月昴软弱的地方。

即便是对昴的软弱之处一清二楚,也坚信著昴会变强的蕾姆,在她面前,昴没有必要隐藏那些。

无论是艾米莉亚,还是贝亚托丽丝,还是其他的人,昴都不会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弱小。

对于不得不变强的昴来说,也只有蕾姆能够知晓自己真正的软弱之处。

「所以,我的软弱全部都是蕾姆的东西。只有蕾姆能够接纳包容我的软弱,为了回应那样的她我也只会隐藏起软弱的念头,绝对不言放弃。」

「——」

「给我现出原形吧,你这个冒牌货——不要冒充我的蕾姆的样子,不要用她的声音,来欺骗我!!」

如此高喊,昴对著面前的蕾姆——对著冒牌货,挥舞著拳头。

听到了昴如此的宣言,对方说不出话来。她就这样低著头,之后,慢慢安静地站起身来——

「跟,听来的……可,不一样……啊?」

微微倾斜著头,摇动著蓝色头发的少女,断断续续地组织著自己的语言。

听到了不曾听过的声音,不禁让昴倒吸了一口气。

「啊……?」

对于眼前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不禁有种深夜电视突然短路画面暴走的感觉。这份画面使眼前的蕾姆的样子渐渐变得暧昧起来。

——之后在那边,站著的是一位不曾见过的少女。

013

21

只有外表相同的蕾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未曾见过的脸庞。

是个有著一袭淡桃色的长发,看起来有点体弱多病的少女。五官端正标致,但也说不上是绝世美貌,有著常人能企及的可爱容姿。

围在脖子上的围巾足有垂地般的长度,穿著袖口快要把手给掩盖住的白色衣服,可以看出是把肌肤露出度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装扮。

事实上,少女看到昴的眼神,有种害怕男人目光一般的感觉,她就这样将头低著。

「你是……谁?」

「卡,我是卡蜜拉……色,色欲魔女……初……初次……见面……」

少女回答了自己的疑问——听到了卡蜜拉的回答,昴不禁倒吸了口气。

对于各种不合常理的现象,其可能性虽说也并不是没有考虑过——

「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空间……是艾奇多娜的梦吗」

「差不多……但是或许……不对。艾奇多娜酱,是在,看著‘试炼’的……‘试炼’也是跟……梦很像的……嗯……差不多这样的」

「——」

对于昴的推测,卡蜜拉亲切地给予了补充,但是昴看著她的眼神十分的严峻。

这是当然的,因为她做了不能做的事情,昴的眼神,让卡蜜拉极为胆怯。

「不……不要……打……我……」

「才不会打你的啊。虽然不会打……但是你刚刚是想干嘛」

「刚刚……的?」

「就是用蕾姆的样子站在我面前啊!那是你的能力吗!」

和被冠以大罪之名的魔女们邂逅,算上卡蜜拉已经是第五个了。魔女们都拥有著非同寻常的能力,昴也能想象到刚刚那个变身就是其能力的一环。不过——

「变成其他人的样子,这个能力和其他魔女相比,有点普通了啊」

「变,并没有变身……哦?我,我是,在你眼中所见,是其他人的样子吧……那,那个……只是,你……你想要看到的……而已哦」

「什么?」

「我……我……我是很讨厌的,是艾奇多娜酱……说了谎……」

对于如此磨磨唧唧说著的卡蜜拉,昴也得自己感到愈发火大。

说话的方式,以及看过来的视线,还有那一看向她就立马低头的羸弱样子,都让昴极为的火大。这种笨拙的话语还有扭扭捏捏的态度,她到底打算干嘛。

她自己恐怕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践踏了昴多么宝贵的东西。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啊……?」

「艾奇多娜酱说……明明说……让我好好的对你撒娇就好……不……不要……」

「——!你好好听我说话!!」

「大……大家……都合起伙来……欺负……欺负我……是这样的……艾奇多娜酱……也是这样的,也是这样做的,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我不是叫你给我好好听著的吗——!!」

由于愤怒之情,自己的视野被鲜红所浸染。怒吼声也变得焦躁了起来,肺部感觉十分的灼热,怒火中烧。

自己特别想堵住她那磨磨唧唧说著牢骚话语的嘴巴,真想把自己这愤怒和痛苦感倾泻而出,让她好好理解到自己在做些什么——

「——再继续下去的话生命会有危险的哦」

「——」

一瞬间,在昴的耳边响起了低语,让昴回过了神来。

「嘎,啊……?」

突然的,有种袭来的窒息感让自己十分痛苦,如同是停止住的心脏再次开始跳动一般,血液激流,让自己感受到了激痛。

「欸哈……咳咳……咕……哈啊……」

「虽然是急救措施,但是你能恢复就好了——中了卡蜜拉的‘无貌的新娘’的话可是会让人忘却呼吸,到最后可是连心脏的跳动都会忘记的」

因为难以呼吸而拼命蹲下咳嗽的昴,瞬间的思考变得走马观花起来。

那沈稳的声音震动著自己的鼓膜,刺激著自己的神经,但也慢慢的让呼吸和鼓动变得冷静了下来。

估计是被这声音救了下来,但是,能够这么就接受吗。

因此,昴支撑著四肢抬起头来,紧紧注视著,掌握著这一切状况的人物,注视著她的脸庞。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艾奇多娜」

对于昴如此充满憎恶的视线,白发魔女只是悠然的抚摸著自己的头发。

在草原之上,摆放著白色桌椅子,她坐在那,一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一边用手撑著自己的脸。

「不是明摆著吗?——这可是魔女的恶作剧啊」

如此说著的艾奇多娜闭上了一只眼睛。 第六章「魔女的茶会」 1

痛苦地喘著气的昴,终于注意到了自己不知不觉身处于草原之中。

自己蹲著的地面之上,浓郁的草原芬芳溢满了鼻腔,如同沐浴著雨后的日光一般,自己全身也被包裹在淡淡的自然清香中。

在那绿色的山丘之上,做完了茶会的准备之后的艾奇多娜摆出了一副自然的姿态。

一如既往的,自然姿态——跟往常一模一样。

「虽然我知道你有许多想说的话,和许多想问的事……首先先坐下,喝杯茶再说如何?」

「……你啊,把我这么戏耍一番现在还转移话题,你觉得我会老实地坐在那边吗?」

「还是坐下吧,比起你由于愤怒而失去机会,还是做个理性优先的人比较好吧。比起在这里排斥我,说些合适的对话更好……你内心不是应该这样判断吗?」

「——」

高高在上的,如同是看穿小孩子企图的大人一般,艾奇多娜轻易地捕捉到了昴内心之中的想法,用自己从容不迫的态度迫使他服从。

她说的是对的,但是,可不能这么简单的就任凭她说话,任凭她践踏。

「艾奇多娜……快说那并不是你的本意」

「嗯?」

「刚刚的那个……那是色欲擅自所做的行为,并不是你有意的——快点这么对我说,快说很抱歉,那样的话,我就不会指责你。」

昴在如此恳求著艾奇多娜,因为要想前行,就需要她所拥有的知识来协助自己。

即便如此,无法原谅的事情还是无法原谅,艾奇多娜利用了卡蜜拉,践踏了昴不容侵犯的「圣域」,这是事实。

所以,为了能够原谅艾奇多娜,为了能够参加茶会,这么做是必要的。

「……我还在想你会说些啥」

但是在这一瞬间,估计艾奇多娜也理解到了昴内心的弱点和纠结了吧。

她微微吐了口气,眯著眼看著等待著她回答的昴。

「你说的没错,那是卡蜜拉的暴走,我虽然有阻止过,但是她不听我说的。是以试炼为契机,通过演戏来笼络你的一种手段」

「——」

「好在你在危险的时候通过自己的能力解脱了出来,然后,我从笼络你失败的卡蜜拉那边找到了空隙,夺回了主导权,勉强地与你再次相见为结局。」

「——」

「……之类的,要是我这么说的话,你能满足了吗?」

艾奇多娜快速地说出口,但昴所期待的回答却被她最后的一句话给否定了。

听到了这个回答的昴不禁咬紧了嘴唇,艾奇多娜则是没办法似的耸了耸肩,然后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杯子往嘴边送去。

「你心里也应该知道的,指使卡蜜拉,让她伪装成你心中所在意的女孩子,这些都是我所指示的,虽然被一下子看穿了,不过那是她的不足之处了。」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

「——因为那是最为有效率,最可能成功的手段啊」

没有任何的愧疚感,脸上的表情也消失了的艾奇多娜对著昴继续说道。

「说实话,第二试炼能把你困入这种境地是在我的意料之外的,试炼的内容能如此刺痛你,也是超乎了我的想象。」

「——」

「哦呀,不过我偷窥试炼这点还是希望你睁一眼闭一眼啊,第一次试炼时应该说过,毕竟这可是我准备的试炼,被说这说那的也会让我很困扰的。」

「……继续」

「那就依你所愿,不管怎么说,从旁边看见你接受试炼时——就在想,要是再这样放任你进行下去的话,那个「试炼」恐怕会让你的内心损耗殆尽……」

艾奇多娜这么想并不是小题大做,而是事实,应该会变成那样的。胡乱将其否定的话是行不通的,昴也并不是没有认清楚自己的状态。

第二「试炼」——昴见识了好几次地狱的更深处。那可谓是将昴一直以来的执念,逞强以及自作主张给狠狠折断的东西。

「所以我才介入了,感觉你在试炼中受挫的话,对于未来也会失去希望了」

「这很奇怪的吧。很矛盾的啊。你应该不会在意‘试炼’的结果才对。你应该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你说过自己是知识欲的化身。第一次‘试炼’也是如此,不管是会失败还是真的失败了,那也是你想知道的结果之一吧」

「并不矛盾,虽然你的内心受挫的确是一种结果——但是,我也并非是无论变成何种结果都不会后悔的那种薄情的女人啊」

「什么……?」

对于昴的提问,艾奇多娜降低了自己的声音如此回答。听到了这个回答的昴,第一次因为愤怒之外的原因皱起了眉头。

正在脑海中思考著艾奇多娜刚刚所说的真正含义,要是,这真的是如她所说的话——

「你说的是,为了防止我内心损耗殆尽……所以才那么做的吗」

「……虽然按照结果来说的话是这样,但这并不能作为伤害你内心重要东西的借口,所以,你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即便是骂我我也欣然接受。你是正确的,错的是我,仅此而已罢了」

躲开昴的视线,艾奇多娜用手指缠绕著自己的白发,如此组织著自己的话语。

听到她那有种故作执拗的态度和声音,昴不禁咽了口气,刚刚对著魔女还应有的怨气,现在也觉得是自己的误会了。

按照事实来说的话,自己是受到了艾奇多娜的帮助的——虽然对于伪装蕾姆这一点还是有所芥蒂,但是要是没有那一幕的话,昴的精神估计也早已纷飞破碎了。

应该会因为心碎而变成一个废人,完全失去抵抗的能力,变得再也无法战斗。

艾奇多娜则是为了防止这一情况发生——虽然也还是无法跟她表达感谢之情。但是,也并不会将她当作是应该置气和谩骂的对象。这也是,昴内心深处真正的感情。

「……我只想说一句话」

「——啊」

站起身来,昴坐在了山丘之上的茶会的座位上,看著他的艾奇多娜则是微笑著吐了口气,可以从她的眼角微微的看出,有点放松的感觉。

从那混杂著安心以及些许不安的表情之中,昴对她也稍微有点理解了。

所以昴紧紧的盯著她的脸庞,说道。

「多娜茶我是不会喝的……我只想跟你好好聊聊。」

2

「我知道你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什么事情,所以,还是先说明下‘试炼’的事情吧」

对著坐在茶会座位上的昴表示了自己的诚意,艾奇多娜提供了起头的话题。

对于这个话题表示没有异议而点了点头的昴,魔女慢慢立起了手指。

「跟第一‘试炼’一样,第二‘试炼’要是更直接说的话,就是人为的产物。那是从你的记忆之中所再现的世界,筛选著你记忆之中的一切条件,将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情报进行组织,称之为架空的‘现在’也不为过」

「也就是说,那是……」

「无论怎么说都只是‘非现实’啊,虽然是和将那些擅自的想象进行整合出的东西不一样的,但是也还是‘被创造’的世界。虽然事实上来说,那样的世界并不是不可能的」

「那样的话!」

「不过——」

对于听到如此解释如同是得到希望一般的昴,艾奇多娜立马将那希望之光给遮掩住了,向昴投以知性的眼神,却将昴的救命稻草给夺去了,闭口不言的她只是用一只眼睛凝视著昴。

「你的‘死亡回归’是魔女的权能,那个原理也只有她知道,是以死亡为契机而将时间完全重置,还是存在那些无法判明的并行世界,将那些‘你’给重新替换掉。虽然是都有可能性的,但是事实到底如何,还是不明确的」

「平行世界……」

艾奇多娜所推测的并行世界——也就是常说的,平行世界说。世界上的人的行动以及选择,依照其可能性划分为无数种的结果,无数种的存在——就是这样的一种思考方式。

这也是对于拥有著「死亡回归」的昴来说,最为害怕的可能性。

「有能够确认那个……确认到底是哪种的手段吗?什么都没有吗?」

「——没有」

「啊……」

对于寻求希望的昴,艾奇多娜用无情的断言给否定了。

估计是因为魔女的断言而受到了打击,昴哑然了,失去了力量瘫在了椅子上面,——有点心疼地看著昴的样子,艾奇多娜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你所烦恼的一切东西,‘嫉妒魔女’都是知道的——你的这份痛苦,我现在无法给你解脱,现在你一定是十分的焦躁不安吧」

用与安慰不同的一种形式,艾奇多娜说著些能够接近他内心想法的话语。

她的这份关心,让昴有种想要落泪般的感激之情,但是,这份关心也无法拯救现在的昴。

——就连艾奇多娜,大罪的魔女,都无法揭穿昴是否犯下过罪行。

想要得到完全的否定,昴所看见的,并不是自己死后的世界。

要不然也希望自己能被断言,的确因为自己一人的意气用事而造成了那样的牺牲。

无论是何种回答,昴都会继续战斗的。是为了将这个答案作为对自己的告诫,以此为契机,为了将其铭记于心,紧紧的咬著牙关,流著血泪,一边用灵魂为之哭泣,一边向前迈进。

「然而……就连,答案……都没有的吗……」

既没有被肯定,也没有被否定,这个世界的问题也是如同是无底洞一般,让人觉得焦躁不安。

自己也不知道被践踏的东西是否真的被践踏了,被自己拋弃掉的东西也无法自觉。就连自己也无法认清自己的罪孽,这些难道是对昴的惩罚吗?

但是谁也不能够去制裁昴,谁也不能够去埋怨昴,昴知道这些。

——因为,就连昴自己,也无法做到。

「我认为这是很残酷的事情,但是,也只能割舍掉了」

「……割舍?」

缓慢转动著自己的脑袋,昴将自己的头转到了艾奇多娜的方向,魔女则是对著他的视线点了点头,露出了迄今为止最为认真的表情。

「或许你迄今为止的选择,的确造成了许多的牺牲。你舍弃的东西,无法拯救的东西可能已经数不过来了,但是过于纠结这些,而被困于这种东西之中也未免太过于空洞了吧。难道不是吗」

「这要是,单纯的精神论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姑且说一下,你认为我的体验是用一般的建议就能适用的吗?」

不需要任何的安慰,艾奇多娜的话让自己听著很舒服,但是也仅仅是舒服罢了。

要是自己的伤口再浅点,犯的罪过再轻点,要是昴是个更加有用点的人的话,听了这番话估计也是有点效果的。——不过,还是不能那么想。

「如果那些假定的世界存在的话,我是绝对无法偿还罪孽的,不管对于我还是你来说,都是无法否定这一事实的。我是绝对的无法被原谅,绝对的不应该被原谅。」

「——」

「要是真的有那样的世界,那应该如何肯定自己?怎么做才能原谅自己?我把你伸出的解救之手……将伪装的蕾姆的手都给拒绝了,然而……」

毫不停歇地说著,昴的脸也变得慢慢的扭曲起来,说著最为可怕的可能性。

「——那个我总有一天拯救回来的蕾姆,还是我真正想要拯救的蕾姆吗?

已经有无数个自己弃之不顾的世界了,在那些世界之中,残留著许多被昴拯救的人们,以及许多拯救过昴的人们。

在王都初次遇见的艾米莉亚,以及将昴称之为英雄的蕾姆,还有支撑著心灵受伤的昴的贝亚托丽丝,和为了蕾姆与昴并肩作战过的拉姆,迄今为止每天的陪伴,诞生了众多的回忆,与他共同孕育出许多回忆的这些人们,都在慢慢消失著。

自己也明明被如此难以忍受的丧失感给打击著。

「即便如此……你还是说要割舍吗」

「——」

「比起去纠结著那些无法拯救的人,还不如为了那些能够拯救的人而活…你是想对我这么说吗」

艾奇多娜所说的话语,应该是为昴著想的希望。

要是信赖著她所说的话,遵循著,并以此为信念而前进的话,应该会出现很好的结果。

但是这对于昴来说是不行的,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的烦恼可不是那么轻松就能解决的——

「你想用如此这般的精神论,来让我……去反抗……你是这个意思吗」

「——就是这个意思」

「——」

「我就是想对你这么说的」

对著无视她慰藉的话语,发出绝望声音的昴,艾奇多娜如此说道。

慢慢的,如同是打量一般,艾奇多娜直视著昴说著。

「比起一直纠结著那些可能无法拯救的数量,你应该去拯救那些你能够拯救的数量。你就是这样子做的,在迄今为止你所前进的道路之中,我看到的就是这样。」

「我的什么……你到底知道些我的什么……」

「这里是我的梦境,我是‘强欲的魔女’,能够到达这里,是竭尽了你的全力,拼了命才做到的,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才能这么说,所说的一切都是」

「——」

「在你迄今为止所走过的道路之中,并没有一件事是徒劳的。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权利去指责你的不足之处。你是以你自己的全力,拼上了性命,才能走到这一瞬间的——这是值得让人赞扬的」

艾奇多娜真挚的话语,打击著昴那空洞的身心,在他那空旷的身躯里,有个某种声音正在强烈的回荡著。——但是,这些还是不够的,这样的话语,还是不能够完全支撑昴站起身来。

即便自己被说是应该被赞扬的,自己也做错了许多不该做错的事。本来应该能够做好的,除了昴以外的其他人,在同等条件下的话肯定会做得更好的。

然而,在这里的昴,却拯救不了那些大多数。

这就是昴的罪孽,昴的业障。这是昴自己也承认的,应该偿还的罪过。

「谁也不会原谅我。」

「由我来原谅你,就由知道这一切的我来。」

「谁也无法制裁我」

「由我来制裁你,就由知道你的罪状的我来。」

「——谁也无法,肯定我」

「你要是无法肯定你自己的话,就由我来否定那个无法原谅自己的你吧」

「——」

「要是你肯定自己的罪过的话,就由我来否定你的罪过。」

昴的全部话语,都被艾奇多娜回击。

为什么,这个魔女能够如此坚定地否定昴的罪孽呢。

为什么,这个魔女能够如此不断地去支撑昴那受伤的心灵呢。

「你,为什么……要想方设法的去帮助一个这样的我?」

「……这种事情,让女孩子来说的话,多多少少有点使坏吧」

迄今为止从没有过一丝言语迟缓的艾奇多娜,现在居然第一次变得如此犹豫。

魔女的脸蛋也出现了些许的红潮,像是故意一般,咳了咳嗽。

「——你愿意和我交换契约吗。菜月昴」

十分平静,但是又是能够强烈感受到她的想法的声音。

听到这番话,昴眨了眨眼,花了数秒的时间才真正理解其中的含义。

「契约……?」

「上一次,跟你分别前说过的吧?那时候说的,指的就是这个啊」

对著缓缓说出话语的昴,艾奇多娜露出了微笑如此说道。根据那番话,寻找著脑海中的记忆,在连续动荡的时间之前,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的确,上回的茶会最后,艾奇多娜有说过。

——要是有第三次茶会的话,有话想要跟昴说。

「是契约啊。与‘强欲的魔女’的正式契约——你愿意,跟我交换契约吗?」

「交换那个契约……假如交换了,会发生什么?」

「单纯的讲吧——以后,你要是有任何无法逾越的障碍,都由我来与你共同突破;要是你想听到谁的回应,就由我来努力让你能够听到你想要听的话语;当你被自己的罪孽搞得狼狈不堪的时候,就由我来支撑你」

一口气说完后,艾奇多娜露出了羞涩的微笑。

「能够跟我,交换这样的契约吗」

「……你已经是死去的人了,不是说过不能干涉现实的吗?」

「这的确是死者跨越了自己的本分了呢。但是,现在是现在。我现在觉得这样也不错的——只要你同意的话」

用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低著头的艾奇多娜的声音,颤动著昴的鼓膜。震动传到了体内,紧接著传来的就是热量,伴随著血液,在身体里循环著。

**的肢体,恢复了触觉。干燥的舌头以及眼帘的深处,都不断高涨著奇怪的温热。

伸出的手掌,提出的请求,魔女的提案,自己正在疑惑该如何去回应。

能够支撑陷入焦躁,失去信念,意志破碎的自己,魔女——艾奇多娜,如此对昴说道。

「对了,不是我自大,我还是对自己的知识量很有信心的。对于大部分的问题,是能够做好相应的对策的。无论是多么荒唐滑稽的困难降临在你身上,和你身边的其他人不同,你并不需要向我说明解释。无论如何,你的‘死亡回归’是跟我共享的秘密。」

「……这算什么。你难道在跟我做契约的自我推销吗?」

「我只是在解释契约的好处啊,我觉得这是提出提案的一方所应尽的态度才对。也稍微有点是准备著让你对契约有所心动,这是我的计算啊,计算。」

就在刚刚还保有的神秘感顿时消失无踪了,魔女露出一如既往的表情看著昴。看到这样的魔女,有种强烈的亲切感,昴不禁感受到了些许的放松。

仅仅是无力的,呆滞的,突然泄了气一般的,昴漏出了‘啊’的声音。

草原的风吹拂著自己的身体,自己倒在椅子上仰望著天空,眯眼注视著被创造出来的青空之中,漂浮的几朵白云,这种平凡的风景让昴感受到了放松。

在停滞不前的时候,在无法找到答案的时候,在直面困难的时候。

——能够再像现在这样,在这青空之下,再次共同交谈的话。

「没准,这也不错啊……」

「——也就是说?」

不禁把椅子都给踢翻,探出身子的艾奇多娜凝视著昴,昴则是呆呆看著魔女那过剩的反应,她的脸也有些泛红。

「啊,不……嗯。你要是真的不想的话,也不是非要交换契约的……」

「你现在反悔也太晚了。再说,也不是我提出来的啊,是你……不对,现在这个时候,也不是谁不谁的问题了。」

艾奇多娜提出的建议,无疑是为了拯救昴的内心。

更确切地说的话,这是魔女的温柔。

魔女担心著昴的内心,只能上演那极为拙劣的演技罢了。

昴是极为脆弱的,无法一个人站立,只能寻求他人的帮助。

「——」

离开倚靠的椅子,站起身来,在那伸手就能碰触到对方的距离,由于身高差艾奇多娜正抬头看著他,从她的眼神之中可以看出些许的不安。

一举一动,表情都有许多犹豫的魔女——尽管自己是被她所拯救的。

「契约的话,如何才能交换?」

「——要是交换正式契约的话,要将你我之间的灵魂紧紧相连。许多的细节虽然是我来做……总之,先把双方的手伸出来」

艾奇多娜伸出了右手,将那雪白的手掌朝向昴。

也就是说,用自己的手掌与那手掌相互重合。

看见了正对面,微妙的窃喜之情无法掩饰于嘴角的魔女。昴带著如同是将毒气排出身体一般的感觉,「哈」的吐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就能改变一些局势了吧……」

没错,将对于未来的些许希望注入手掌,并将其与艾奇多娜的手掌相互重合之际——。

——冲击。

听到了如同是爆裂一般的声音,他们俩身旁的白色桌子碎裂开来。

桌子破碎的冲击就这么传递到了山丘,草原巨大地陷入了下去,地震与轰鸣声正在强烈的晃动著大地,昴当即就被吓得坐到了地上,在那里——

「——那个契约,给我等等」

用拳头击打著地面,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少女放出威风的话语。

——「愤怒的魔女」,用著强烈的充满著愤怒的双眼,正在紧紧注视著他们二人。

3

受到了冲击的昴坐到了地上,抬头看著那凝然和愤怒视线的主人。

青色的双眼之中寄宿著深不可测的愤怒,美丽的面容染上了些许朱红的魔女——密涅瓦

然而她并没有直视僵硬住的昴,而是用著凶恶的目光看著伫立在一旁的艾奇多娜。

「重复一遍,给我等等。这个契约,我可不同意」

「……嗯。这应该对我来说也是预想之外的展开吧」

带著要称之为敌意实际上更像亲切感的声音,含著要称之为友好实际上有著杀意的感情。

对著艾奇多娜,密涅瓦伸出了自己紧紧握著的拳头,然后交叉著手腕,一边挺起自己那丰满的胸部一边用牙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这里是正在进行契约的地方。而且还是魔女的契约,你应该不会不知道这有多重要的吧。还是说,你的目标也是他……你在嫉妒吗?」

「不要用那种玩笑话来打马虎眼。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吗?我可是被激怒的,在愤慨的,怒发冲天般的愤怒啊!」

密涅瓦朝著用轻浮口吻说著话语的艾奇多娜怒吼道,她的脸也越发的变得通红了。激昂的感情也使得双眼溢满了泪水,在她那稚嫩的脸庞上留下了透明的泪珠。

如此这般的密涅瓦有种异样的存在感——不对,奇怪的地方并不是存在感,而是其存在本身。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怎么了啊!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在这里吗!?」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但是,艾奇多娜不是在这了吗」

看著因为不满而鼓起嘴巴的密涅瓦,昴指了指艾奇多娜。密涅瓦则是很疑惑地摇了摇头,艾奇多娜则是明白似得拍了下手。

「我知道你疑惑的原因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跟她能同时出现,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是,是这样的。因为你之前说过,我要是想跟其他魔女见面的话,自己就要变成被依附的存在……」

「那样的话,是骗人的哦。这个孩子随便说说的玩笑话还真是性质恶劣呢。」

这个回答一下子就被密涅瓦给反驳掉了,昴震惊地看著艾奇多娜。对于昴的这般视线,艾奇多娜说了句‘不要误会了’给掩饰掉了。

「的确,在说明有替换的必要这一点上我是说了谎。可是,她们的显现对我来说也是有危险的,这个地方的支配权,只要打败了现在只有灵魂的我,就会被转让。她们会盯上这点也是迟早的。」

「那样……不,可是……即使这样……」

「就比如说,‘怠惰的魔女’赛赫梅特要想那么做的话,我是没有胜算的。再说跟她为敌的情况下,即便是我跟其他的四人合体,也会被瞬间秒杀的。」

对于理解迟钝的昴,艾奇多娜毫无愧疚之意地对事情进行了解说,即便是对于这个解释能够有部分的理解,但是在情感上,昴无法同意有些部分的解释。

对著因为复杂的心情而皱起眉头的昴,艾奇多娜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一下子其他的魔女都跑出来了,我才不想其他的人把你给抢走。」

「哈,欸?」

「虽然已经重复了好几次了,但是我对你也是有好感的。就像这样,仅仅是说话就能让我的心雀跃的人,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不曾存在。所以,我想要独占你,为此我才撒了那种卑鄙的谎言,你要是觉得我很愚蠢的话——想笑话我就笑话吧」

这是十分丑陋的独占欲。——艾奇多娜对于自己暴露出的本心,浮现出了无力的笑。

说不出话,昴从艾奇多娜的解释中感受到了——她对于自己的执著。昴思考著这一执著的理由。并不仅仅是她而已,「嫉妒的魔女」也同样对昴有著如此的执著——

「——啊!?」

陷入思考的昴的头部,从后面受到了强烈的打击。

这份冲击足以让人晕头转向,就连头都要扭掉一般的威力——然而,所受到的并不仅仅只有冲击而已,还有将全身的倦怠感都吹掉的爽快感。

做了这个的金发魔女,她那可爱的容颜也变成了愤怒的样子。

「你这家伙,可不要那么简单的就上了艾奇多娜的当了啊!看你那因为简单的判断就脑子一片空白的样子,我可是十分的火大啊!。」

「说上当什么的还真是难听呢。我这是在制造与他之间的机会罢了。是为了相互更深的理解而努力著,然后最终的结果,是准备以契约这个形式来建立信赖的……」

「像你这种,好像是能够完全负起说明责任的态度真是太奇怪了!你的确跟他解释了契约的好处。但是,你可没有说契约的任何副作用啊,什么都没有说的吧!」

愤怒的密涅瓦跺著脚,在草原上也炸裂了十分壮烈的土烟。在那压倒的愤怒的另一边,昴则是对于密涅瓦的话语感到震惊。

——对于艾奇多娜的作法,以及契约的注意事项的确都没有任何的察觉,这样的自己,感觉十分的愚蠢。

「等……等下。所以说,副作用?会有这么夸张吗……」

「你觉得不会有?你还真是小瞧了契约呢。而且这还是魔女之中与人类接触过最多的,最常用话语来干涉历史的‘强欲的魔女’?」

「这些也都是生前的行为了……我可没有说过能让契约者获得所有的幸福」

密涅瓦不断地揭穿著昴所不曾知道的魔女的面目。艾奇多娜则是一边补充著话语,一边主张著这一切对于昴是毫无害意的。

因为两人的话语而纠结著,但是昴的内心是想信任艾奇多娜的。

这是当然的。因为和艾奇多娜从有关墓场的事情起,已经见过好几次面了。也在梦境之外解释了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是理解了昴「死亡回归」的存在。

所以对于昴来说,以契约为名所提出的协助,无疑是一份救赎。

白发的魔女和金发的魔女都各自看著正在陷入烦恼的昴。他的心意无疑是更多倾向艾奇多娜那一边。可是,密涅瓦的存在也让昴相当在意。

到底是为何,她会突然出现呢。在之前密涅瓦出现的情况,是通过殴打来拯救即将死去的昴。那就是「愤怒的魔女」所存在的意义。

这个密涅瓦特意出来所说的话,也肯定有一番思考的余地。

不管如何,也应该通过她所说的话注意到一些事情。比起烦恼著这些,更应该有首先要问的事情才对。

「艾奇多娜。在交换契约的时候,副作用……不对,是应该有对应的代价才对」

「……是这样的。对契约而言,对应的代价是必须的。如同是你所需要的东西是通过我的知识来提供一样,对于我所需要的东西,也必须需要你提供同等价值的回报才行。」

「那样的话,你想跟我索求些什么东西呢?——还是说我应该把什么交给你才好?」

这些是在缔结契约之前所必须进行的问答,由于过于享受艾奇多娜的照顾了,也忘记了自己应该献出的诚意了。

——停滞在命运死胡同的愚者,魔女到底要得到怎样的回报才会来拯救呢?

「不要那么紧张。也不用太担心,我并不会向你索求过于苛刻的回报。倒不如说,这是迄今为止交换过的契约当中,最为良心的一次了」

「……啊,是什么啊」

「很简单的——你所感受的东西,你所思考的事情,你心中残留的事物,你所知道的未来,你所寻求的一切,你所孕育而出的可能性,以你这个存在所派生出的以‘未知’为名的果实,这些东西,我都想体会一番。」

脸颊上晕染了淡淡的朱红,艾奇多娜如同是恋爱的少女一般如此告白著。

名为「未知」的果实——这番如同是诗歌一般的言语,不禁让昴皱起了眉头。

「那是……指的是获取我身上的感情和记忆之类的东西吗?」

「还真是说些危险的话呢,不对哦。我仅仅只是想在特等席上看著,你所见过的风景,你所听过的音符,你所创造出的故事罢了。想要感受那些东西。想要知道从你身上孕育而生的‘未知’,仅仅如此而已,这样我就满足了。」

如同是想要去除昴心中的不安一般,艾奇多娜明确解释著自己所想要的东西。

仅仅是想要注视著昴所走过的道路,想要共同见证这条道路上的风景罢了。昴所感知到的东西,昴所理解的东西,以及最后种种行为的结果,想要共同知晓罢了。

知识欲的化身,被冠以‘强欲’的大罪之名的魔女,仅仅是在渴求著这些东西。

「你不是在说谎的吧?」

「在这契约之地是不可能说谎的,虽说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但是我发誓这番话绝对不会是骗你的,用这条命来发誓都行」

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虽然已经死掉了’ 说著如此玩笑话的艾奇多娜。

那番话的确应该不是骗人的。或者,昴可能也只是想去相信这一切。

仅仅是相信也好。昴只是那么想著——

「全,全部……都是真话,但还,并不是,说了全部,的吧?」

另一个声音接受了艾奇多娜的解释,密涅瓦退开,昴耸了耸肩膀。这个声音在数十分钟前就听过了,而且绝对不是让人觉得很愉快的声音。

「‘色欲的魔女’……卡蜜拉!」

「不……不要……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不要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著我……」

「凶神恶煞是我天生的啊。特别是紧紧盯著人看的时候」

在破碎的草原之上昴和两个魔女伫立著,在稍微不远的地方,出现了第三个魔女。和刚刚差不多的样子,卡蜜拉畏畏缩缩地盯著脚下看著。

不敢看昴那边,也不跟任何人对视。但也不是就这么默不作声。

「艾,艾奇多娜酱……虽然是没有说谎,但是隐瞒了一堆的事情哦?」

「隐瞒?……」

事到如今,也并不会再因为出现另外一个魔女而生气,但是却不能无视这些接连出现的魔女们不断指出的问题。

这对于艾奇多娜来说也是一样的。她闭著一只眼睛盯著出现的卡蜜拉。

「突然出现就说这些坏话还真是不好呢。再说,为什么你要给他忠告呢?你和密涅瓦不一样,应该没有想得到他的理由啊。你应该很讨厌他才对」

「像密,密涅瓦酱一样的理由……?要说的话,是没有的……但是,艾奇多娜酱,可是…骗了我……吧?」

和艾奇多娜整句整段的言语相比,卡蜜拉的话断断续续。将眼睛,脸低著的魔女的语调显得十分的羸弱。可是,声音和内心的主张却并不对此妥协。

卡蜜拉的眼神游移著,看了好几次艾奇多娜了。

「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孩子……但是,艾奇多娜酱,可是骗了我……对我,来说,做出讨人厌的事情的人,‘是绝对无法原谅的’……」

——最后的一句话,可是明确的听到了。

仅仅是如此,昴要理解这个弱气的魔女所说的话,也费了相当多的时间。但是,就凭这最后一句话,就让昴对她迄今为止的印象改变了。

——卡蜜拉仅仅是无言的,用毫不动摇的坚定的眼神看著艾奇多娜。

从她那双眼之中寄宿著难以言表的感情漩涡——敌意,以及类似那样的感情,对著那样的人是绝对无法原谅的,如此类似怨念一般的暗潮。

极端爱著自己的人——那样的形容从自己的脑海中掠过。

「真是的,虽然说是必要的。看来不按照合卡蜜拉之意的方式行动是失败的呢。把你当作敌人的话也是相当的麻烦呢」

「大,大家……都是我的伙伴……都讨厌著我的话……真的很过分的啊……?」

性格羸弱,跟好战,这两方并不是矛盾的。

虽然卡蜜拉缩手缩脚,以及有著和别人对上眼就说不了话的软弱性格——但是,也并不是意味著她对于敌人就能给予宽恕。

「从刚刚开始,刚刚开始,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被魔女们这种险恶的氛围给围绕住的昴,也终于爆发了。一边感受著三位魔女的视线,昴一边拼命的倾诉著。

「不要给我把话题带偏!是我,选择的人应该是我!给我说些能够听懂的人话!艾奇多娜到底在隐藏些什么!?你们到底知道些什么东西!!」

「不要听信她们的话,菜月昴。我在此发誓,你在这里动摇的话,就代表著是怀疑这些了。这样也未免太凄惨了……」

对著发出怒吼的昴,艾奇多娜说著冷静的话语。

听到艾奇多娜那十分冷静的声音,昴再次感受到了某种违和感。抑制住刚刚那燥热的心情,再次重新体会著她所说的话语。

这两个魔女,为什么要如此阻挠艾奇多娜呢。

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是却说不出奇怪的地方在哪。她已经发誓不会说谎了。魔女们也认同她所说的话语不是谎言,那么,问题是在哪儿呢——

「再说一次。菜月昴。你应该选择我,在我与你交换契约之后——我肯定,能够将你带到你想要的未来」

「——这样的约定要加上在最后这个词吧、哈」

「——!这次又是谁啊!?」

艾奇多娜将手伸到这边来,刚刚重复完说过的话语。

只看见,在卡蜜拉的对面有个奇怪的物体,赤紫色的团块正在移动著———不对,那并不是奇怪的东西,而是个人。是人,看起来有著跟毛球一样多的毛的,人类。

垂到指间的长发,以黑色为基调的煽情的服装以及富有女性特征的肢体,肌肤透白得有点发青,些许妖艳但又有种不健康的感觉的美貌。

横坐在地上,用著紫色的瞳孔注视著这里的美女——一眼就能认出,是魔女。

「你就是第六个的……」

「‘怠惰的魔女’赛赫梅特呢。呼,还是先自报名号为好,哈,说到底也是为了保险……为了这个地方的公平……呼,为了保持著这些东西的作用罢了,哈」

「公平性?保险?」

「要是能够行使实力的话就杀了,呼。我是为此,而存在的抑制力罢了。呼」

谈吐之间夹杂著些许的吐息,用著独特语调进行著话题的「怠惰的魔女」——赛赫梅特,她的声音之中,虽然带著杀戮的内容,但是魔女们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异论。

艾奇多娜也在之前说过,赛赫梅特,即便是其他魔女们团结在一起,也会被其消灭。

但是,为什么,现在,这个瞬间,这个魔女会出现在这里——

「哦?巴鲁也来了?欸,所有人都来了吗?还真是稀奇呢啊」

「啊哈。好久没来茶会了呢。也要常叫达芙妮来呀」

被打的四散破碎的茶会座位,一个个没有带著招待券的魔女们接连而来。

「强欲」和「愤怒」,「色欲」,「怠惰」,最后 「傲慢」和「暴食」也加了进来。这恐怕就是四百年前的噩梦再现了,昴在自己的心中不禁叫到。

集合的魔女们面前,只有一个愚蠢的人类,这不禁让菜月昴大声叫道

「不要这样啊!开什么玩笑!你们这群家伙,想对我做些什么啊!?我仅仅是……仅仅是,想要破解的手段罢了啊!为什么要阻止我……」

「应该说过了,哈,应该在约定上加上在最后这个词,呼。」

「最后……?」

对于昴无力的喊叫,赛赫梅特用倦怠的语气重复著话语,对于她的发言,魔女们都没有再说些什么,仅仅只有一人,艾奇多娜,微微地眯著眼睛。

「赛赫梅特,你……」

「我不想得到任何的人呢。哈。仅仅是,想要履行对那孩子的情分罢了」

「那孩子」以及所说的「情分」,以及在艾奇多娜与赛赫梅特之间所夹杂的沈默,都让昴一头雾水。

可是,赛赫梅特的发言,以及迄今为止魔女们的话语,还有艾奇多娜的应答以及态度,都让昴在烦恼的最后,导向了一种假设。

「——」

那个浮现而出的假设,让昴自身陷入了沈默。那种东西还是过于让人难以接受了,以至于昴的脸都为之僵硬,艾奇多娜只是看著那样的昴。

白发魔女的黑色的双瞳之中,倒映著昴颤抖著的黑色双眸。

「艾奇多娜……你说过,一定会带我去最好的未来,的吧?」

「啊啊,我说过。是事实啊。这是一定的,我是会好好地履行那份契约的。用我的知识以及你的特性,只要有这两样东西的话,就一定会成功的。」

对于昴所提出的疑问,艾奇多娜说出了他所希望的回答。真的是完美的回答啊。

只要正确的履行那个契约,那就能到达昴所期望的最美好的未来,不过——

「通过你的协助,到达最美好的未来……是通过最美好的道路吗?」

「——」

「为什么不说话了。回答我啊。艾奇多娜……快回答我啊,‘强欲的魔女’」

如同是声音消失一般的沈默,让昴咬牙切齿,如同是想要把一切都咬碎一般狂吼道。

被六个魔女所围绕著的压倒性的奇怪气氛,就连这些东西都已经无视的昴踏出了脚步。他的瞳孔之中只倒映著眼前的魔女,艾奇多娜。除了艾奇多娜,谁也不放在眼里。

感受到如此锐利视线的艾奇多娜小小地吐了口气。

「如果想要抓住所期望的未来的话,就必须允许在那条道路之中出现的牺牲。——你难道都没有那样的觉悟吗?菜月昴」

「——!等下,等下等下等下等下等下!等下啊,艾奇多娜……」

「不,我是不会等你的,你才是,应该知道这些的,应该知道的更多的,应该考虑这些的」

对于昴的追问,艾奇多娜的回答也超出了他所期望的回答。她的话语,是绝对不能够消除昴心中所抱有的疑问的。

对著听到了如此扭曲的话语而不断摇著头的昴,艾奇多娜继续说道。

如同想要将自己抱有的想法,让独自思考的菜月昴完全理解一般,将她的双手展开——

014

「你所拥有的‘死亡回归’,那是个很可怕的权能。你并未真正理解到它的真正用处。为了达到自己所想要的结果,而无数次的将世界重置。那是对于探究者来说,究极理想的体现。是这样的吧?本来,一个事物的结果只能有一个。在到达结果的过程中是能够有各种各样的假设和推测的。但是,最后到达的结果只会有一个。要准备完全相同的条件,去探寻结果是根本做不到的。时间,环境,记忆和手段,各种条件都会有所变动,在那个时候,要是有什么偏差的话,结果也会不同。那并不是理想,而是梦想,妄想罢了。对于有那种探索心的我们来说,你的权能简直就是让任何一人都会垂涎的东西。以‘同等条件’去进行‘错误的验证’,能够看见‘本来的结果’以及‘不同的结果’。怎么可能不会去想要这样的东西呢。在这些之前,你肯定会去试验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的吧。当然,我是不会去强求索要你的‘死亡回归’的。你要为了你所期望的未来而去使用那份能力。我也会为了满足你的愿望而尽力给予你我的智慧,从那过程之中孕育而出的各种结果才是,我期待著的满足我最大的好奇心的最大贡献。我仅仅是抱有这点愿望,是应该不会遭天谴的吧?你是为了你的未来,我则是为了满足我的各种好奇心。或许你会不安,但因为我也并不知道未来,所以我也没办法故意将你诱导至错误的未来,让你去尝试各种错误的结果。所以‘未知’对于你和我来说都是对等的。我们共同面对同样的问题,烦恼著,著急著,然后得出答案。我们能够成为那种最好的关系。会损害你这一存在的事情对于我来说,是迄今为止最为让我痛心的事情了。所以,我以我的灵魂发誓我会守护著你。但是,也还是无法改变我无法干涉现实这一事实。如果在你面前的是物理性的阻挠,我也能预想到你会几经挑战之后,身体和内心都悉数破碎。要是变成了那样的情况的话,我会发自内心的,为了守护著你的内心而竭尽所能。我是这样打算的。但是,我不希望你认为这是因为我想要满足我所有的探求心才做出的打算。是因为我对你有好感,想要成为你的力量,这一少女心也是事实。虽然重复了很多次,但是我和你的契合度也是最好的。我能够断言。我利用著你的力量,也希望你能够为了‘最美好的未来’而利用著我。发自内心的,想要你把我当成是想用就用的女性。只要你所期望,也能在这个梦中的世界跟我说话,为了安慰你而使用我的身体也无妨。我很高兴奉献的哦。哦呀,虽然这对于你所想念的人有点抱歉。那个银发的半精灵,以及蓝头发的鬼族……那是你立誓一定要帮助和守护的女孩们。虽然对她们二人的感想,我在这里不想过多评论,但总之我的念想就是如此的强烈,是任何东西无法动摇的,希望你能接受。在这前方的道路,你会面临著许多的苦难。我也尊敬著你那挑战的决意,但那注定是悲壮的。我也会变成照亮那样悲壮的你的光芒。你所想要守护的羁绊,也由我来守护。倾听你,伴随你,想念你,为你祈祷。因为你拥有那样的价值,我能够毫无意图的教会你通过‘试炼’的方法。的确那副光景对你来说或许是地狱。但是,要是在已知和未知中做选择的话,无论迎来何种悲惨的事实,我都敬佩著选择去知晓的你。以那为依据的你,想必在今后也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想要的未来。为了知道那些将会造成怎样的牺牲,对于你来说,那个‘试炼’是必要的。持续著‘死亡回归’的话,可能会变得感情淡泊,即便是重要的人死去也会变得不为所动,可能你会以人格缺陷的状态到达最后应该到达的地方。‘试炼’就是为了防止那样的情况发生。为了守护你,也只有那种办法。那副光景会让你痛心,受挫的话,我会安慰你。如果你能以此契机而继续前进的话,我就会肯定你的所作所为。你所前进的动力,用我的言语来给予。慰藉,痛骂,爱也好,即便是憎恨也行,我都会为你而竭尽所能。请让我倾尽全力。你应该喜欢努力的女孩子的吧?对于你来说,我是必要的。以你一个人,是抓不住未来的。其他人不行,只有我才是最与你相匹配的女孩子啊。——对于你来说,我是必要的。对于我来说,你也是必要的。我的好奇心,已经只有你能够满足了。因为,我知道了你的存在,只有你能够开阔我的世界。这个,在这世界上被讴歌为最为智慧的魔女的我,只有你能够再次让我体会到‘未知’的果实。你如果是想要去拯救谁而去使用力量的话,也希望你能够拯救一下这样的我,即便只是你那崇高志向之中的一小部分也罢。拜托了。请相信我。像这样,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表明过自己的心意,绝不是为了想要欺骗你。我只是在计算一个最好的时机,不然的话你肯定会疏远我的。我讨厌那样。我无法忍受那样的事情发生。对于你而言,失去了我这么一个协助者的话,心也会坏掉的吧。所以我能知道这是对于我们双方来说最好的结果。我能够对你伸出援手。这个重复著无限次数的尝试向著未来前进的你,我能够抚慰你那被苦难折磨的内心。希望你给我机会能让我这样做。我绝对不会背离你的信赖。但的确,面对那衍生的不同选项我可能著迷,最好的以及最不同的道路可能会动摇著我,我可能会无法抑制住我那强欲的好奇心。我承认这一点,但是,我不会就因此而打马虎眼,我会诚实说出。即便那样的结果,会损害我们彼此的信赖,我也会为了取回信赖而尽自己最大限度的努力。无论发生了怎样的事情,我一定会,把你带到你所想要的未来。绝对的。绝对的。所以,为达成目的而必要的手段必须果断选择,你是否能够果断选择我呢。我对你的期望,我对你的要求,也如同是在契约之前所说的一样。并没有任何的改变。剩下的就是你,为了想要的事物和想要实现的愿望能够做到将不必要的东西完全割舍掉吗,就看你的选择了。我已经向你传达了我的觉悟了。剩下的,我想要听到你的觉悟,你这一方,在和我交换契约,得到我的协助之后,必须能够坚定地走向未来,我希望你能够证明你有那样的气概。希望能够听到第一次战胜第二「试炼」的你昂首挺胸地那样说出来。如果能那样的话,我将会无比开心。我会对你开放墓场,指引你去第三「试炼」。在那前方,还有圣域的解放。被圣域所囚困住的,你所想念的人,以及重要的人们,都会被救出。这才是为此而存在的,真正的「试炼」。为此,来掠夺我,利用我,随你所愿来使用我的智慧,去抓住未来。为了那个我所期望的你,我所寻求的你,所献出的是我的全部。这就是我,真挚的,正直的话语,我已然把一切都说明白。我不再想被这周围的任何人给阻挠。正如你所说的,这是你与我之间的问题。我希望你,给出你的答案。我将所有的……真的是,全部,赤裸裸地传达给你了,热情的,或许这如同是爱一般的。是爱的誓言。对于我的爱,你要如何回应呢?我希望你回答,这也能再次,满足我的好奇心。答案只有一个呢。」

015

——就这样,艾奇多娜露出了可爱的微笑。

摇动著如同雪一般,梦幻的白发,脸颊因为热情而完全变得红润起来,露出等待著昴的答案的,如同是向心上人告白一般的少女表情。

从下而上的视线,那黑色的瞳孔之中浮现著昴的脸庞。昴从那视线之中慢慢的移开,看著周围的其他魔女。除了艾奇多娜以外的五个魔女们,各自以各自的样子一直看著艾奇多娜的告白行为。

赛赫梅特是很倦怠的样子,卡蜜拉只是毫无兴趣的样子,达芙妮露出了邪恶的笑容,堤丰则是不可思议的倾著头,但是不知道为何就只有密涅瓦是一副要哭的表情。

那还真是可笑,简直让人发笑——虽然根本笑不出来。

「艾奇多娜」

「怎么了?」

「你是在……利用我吗?」

利用,被利用。那是从艾奇多娜所说的话语之中,重复了多次的话语。

所以艾奇多娜对于这份疑问,毫无踌躇地点了头。

「就是这样。你也利用我就好了。这就是为此才缔结的契约。是为了不放开你的手段,你要是因此而责备我的话我也欣然接受,因为是事实。」

「也并不是没有考虑过的啊。利害关系,不就是这种东西吗。你并不是百分百的,怀有善意来帮我的……即便只是期待过,但觉悟还是有的,但是」

在艾奇多娜面前,昴用自己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脸。朝著天,仅仅是,哀叹一般。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不行的吧……」

「——」

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能够感觉到艾奇多娜很是困惑,那是肯定的。

从第一次的邂逅,以及到现在为止所积攒的东西,渐渐褪色和崩落。

相遇以及再相遇的茶会,‘试炼’所创造出的虚伪的教室。被现实所阻碍,弄的心碎的昴也是好几次被她的存在,被她的言语所拯救。是能够下缔结契约的决意的,这种程度的羁绊。

——这些东西都全部的,无情的,嘲笑著菜月昴的愚蠢。

「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疑问。但是结果,能够到达那最好的未来的话,在那条道路上即使受到伤痛也该毫不犹豫。那是你来决断的,我也能给你肯定……」

「那是由我来决断的……虽然还没有决断,但是,那到底是不是按照你所期望的行动呢」

「果然还是难以接受呢。说到底得出结论的也还是你。我仅仅是给予帮助的。如果向我询问那份责任所在的话,我也是很困扰的。难道你不觉得这很过分吗」

嘟著嘴巴,艾奇多娜露出了闷闷不乐的表情抗议著。有著某种幼稚的情感表现,比起那种不符合气氛的突然微笑,这让昴的疑惑更加的深刻了。

从最初开始,就是那样。从刚刚开始,就变得更强烈了。也过于不像魔女的作风了,对于那主观与客观的落差,比起违和感来说,更多的让人感受到的是安心感。

但是那份违和感,在这个地方变得更加的强烈了,慢慢的变大,变成了具体的形状——

「——你的态度,全部都不是认真的吧。全部都是表面而已。」

「——」

「笑得时候,就连生气的时候。你的态度都是很幼稚的。现在也是,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闹别扭……要说是你宽宏大量呢,但也不是那个问题。你的那种态度……迄今为止的态度,都很奇怪。你的那种行为,会让我误会,让我觉得你是个很好打交道的家伙……」

「——」

「实际上并不是那样的。艾奇多娜,你——是无法理解他人感情的家伙」

与艾奇多娜迄今为止的邂逅,以及说过的话,全部都变成了暗色。

也知道,她说的喜欢和相信的全部东西,都是单薄的情感表现的结果。

然而,对于如此苛刻的言语,艾奇多娜的表情并无任何的变化,正确来说,是毫无反应。

「现在这个时候,是应该生气的吧」

「……是吗,这个时候我应该变得声音沙哑,接著怒骂才对吗。原来如此,学习到了。要是有下次机会的话,我就那么做吧」

那么回应著的艾奇多娜,魔女的表情消失了。

类似感情的感情消失了,魔女出现了,这是第一次看见的,「强欲的魔女」

「——」

在沈默的昴的面前,艾奇多娜打了个响指。紧接著,本应该被破坏的山丘,草原都复原了,破散的椅子和桌子也都再次复原。

茶会并排著的椅子有七个,准备著昴和魔女的位置,艾奇多娜则是闭著一只眼睛看著。

「先坐下如何?关于契约这个东西,想再商讨下」

「……在这种情况之下,你觉得我还会再跟你顺利进行契约吗?」

「难道,就因为这么些意见不合而要拒绝我吗?一时的感情冲动可算不上是聪明的行为哦,你应该遵从更加现实的,合理的选择才对。」

听了艾奇多娜那理性的发言之后,昴闭著眼持续著深呼吸。

艾奇多娜的发言是正确的,昴是因为意气用事,而不禁无视了这些。

艾奇多娜说到底也只不过是隐藏真意罢了,除此之外的部分都是诚实的,也相信她是能够按照所说的所行动。契约确实是,能够通往未来的钥匙。

握住她的那双手就应该能够抓住那把钥匙——

「有一件事,在与你相遇之后就想问了」

「……嗯,是什么呢」

「听了你的回答之后,我才能做出抉择」

艾奇多娜正在等待著昴的询问。

对于那样的魔女,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作为以这个「圣域」为发端的轮回之中,现在也还是个迷。与艾奇多娜有关的问题,那就是——

「——你知道贝亚托丽丝吧,艾奇多娜」

「我知道哦。那孩子的诞生,与我有很深的关联。怎么了?」

艾奇多娜的回答并没有隐藏任何东西,对于昴为何询问,在心中也找不到丝毫的线索。

闭上眼。在那眼帘之中,浮现的是那在最后所见到的慢慢消逝的少女的姿态。从她那淡薄的表情之中,看起来是有些安心,但是,又十分的悲伤。

贝亚托丽丝独自度过了数百年的孤独,昴却并没能拯救她,那个时候那个少女的哭喊,最后那安心的笑容,也是历历在目,无法忘怀,所以——

「贝亚托丽丝遵从著契约,一直等待著‘那个人’的到来。那个契约应该是和你缔结的,你把她,给束缚在了那个宅邸,是这样的吗?」

「虽然我没有指定场所,但是命令她守护著禁书库,等待著某个人的到来,这的确是我做的」

「那么……要是那样的话,‘那个人’到底是谁?要怎么做才能将她给解放?」

四百年,贝亚托丽丝一个人在禁书库,一直等待著「那个人」。

约束使得她那么做,契约不断增强著她的孤独。「那个人」到底是谁呢,贝亚托丽丝自己也不知道。昴也找不到那个人的线索。

但是,命令她等待「那个人」的魔女,艾奇多娜知道答案——

「到底是谁呢?」

「——哈啊?」

「不,这并不是玩笑话,我是真心那么想的。你觉得,贝亚托丽丝等待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对于瞠目结舌的昴,艾奇多娜则是真的不可思议一般耸了耸肩。她的那个态度使得昴不禁呆住,但是他又立马摇了摇头。因为无法认同她所说的话。

「你说,你说你也不知道贝亚托丽丝等待的人是谁?」

「嗯,我不知道哦。贝亚托丽丝等待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你说过命令的人是你吧?然而,你居然不知道……. 」

突然的,线索被切断的昴完全哑然了。

应该会有的。某个人命令著贝亚托丽丝等待「那个人」,那个人,艾奇多娜真的会有可能不知道吗。突然在脑海中浮现出了可能有第三个人下命令的可能——

「你搞错了哦,菜月昴。那是错误的。的确,命令贝亚托丽丝去等待‘那个人’的人是我,但是你搞错了,是从根本的地方就搞错了。」

「根本的错误……?」

「我和贝亚托丽丝交换契约的理由,从这一点就有想错的地方。你肯定是认为,是我和贝亚托丽丝约定好了,将禁书库交给‘那个人’的吧?」

艾奇多娜所指出的问题,意义不明。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猜想,考虑方式吗?

持有东西等待著某人的到来,这样说的话,那么,就应该是将这东西交给别人才是。

可是,对于昴这样的思考,艾奇多娜则是摇了摇头。

「我的目的并不是那个。我呢,和贝亚托丽丝约定好了要等待‘那个人’……我是想知道那个孩子,到底会把谁当做是‘那个人’」

————

————————

————————————什么?

「那个孩子呢,是为了某种目的才被创造出来的孩子。但是,那个本来的目的却以其他的形式来利用了。为了让她与‘圣域’脱离,在那个时候,就必须要有代替的目的了。让作为空壳的那个孩子生存下去的目的,我便让她去管理禁书库,管理知识,以及,让她等待著某天能够到来的’那个人‘。也并没有设置期限,本来,这就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呢。那个孩子也与计划一样,在‘圣域’之外活著,维系生命。我也能够通过她的选择,获得新的探求。这样很合理吧?当然,谁也没选,就这么度过了四百年也是一种结果,她也并没有那么容易选择迄今为止所认识的某个人。就这样遵循著契约,一直烦恼著,最后期望死亡,这也是一种结果。」

「你对此是如何认为的呢?」

「——?不觉得很棒吗?」

如同是听到了理所当然的话语一般,毫无内疚之情的艾奇多娜倾著头。

对于她的回答,以及她的那种态度,在昴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个少女的表情,给了他答案。

决定了。也理解了。完全的理解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相对的,面对的到底是谁,都搞清楚了。

「艾奇多娜……你果然,是个魔女啊。」

「——」

「是超越了人类所知范畴的,无法让人理解的,怪物。」

将想法传达出来了。将自己心中所想到的答案给说了出来。

拒绝了之前决定接受的援手,这次的昴,已经决定了要将这双手伸向谁了。

「我……是不会接受你的。要握住的手,我已经决定了。」

「——」

「因为你的好奇心,以及你那毫无恶意的语言,有个为此而被束缚住四百年的孩子在。——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握住那个孩子的手。而不是你。」

做出诀别,将本来觉得是能一起并肩前行,共同描绘未来的伙伴给拒绝了。

将自己眼帘之中浮现的,那个少女的最后的表情给擦拭掉。

——害怕著死亡,露出了那要哭出来的表情,但是守护著昴让他安心。

要去拯救悼念著昴的‘死’的贝亚托丽丝——如此决定了。

「——」

对于昴如此的决意,艾奇多娜眯起了双眼。

到底是什么事,才能让昴的判断变得如此的异常了呢,在她那黑色的瞳孔之中,似乎浮现出了无限的思考。可是,比起思考,却发生了更快的变化。

在这个地方的任何人,都不曾期望的变化,突然发生了。

「——来了呢」

「不,不要……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啊……」

「麻烦的时候,麻烦的孩子,做的尽是些麻烦的事情呢,哈」

「啊哈啊,还真是真是,让人肚子疼呢。还真是来齐了呢」

在旁观的魔女们,对于那样的变化露出了不同的反应。

一个人咬著嘴唇,一个人抱著头,一个人叹息著,一个人则是在舔著舌头。

魔女们的视线则是看著昴的背后——在那边,出现了难以无视的,压倒性的存在。那个东西,能从与昴相对的艾奇多娜眼中捕捉到,那微微睁大的瞳孔之中,昴可以看见那复杂的感情漩涡——露出本性,自始至终第一次看到的,憎恨之情。

「——」

对于这份憎恨,昴很迟才理解到。一秒的踌躇之后,随著呼吸与心跳一起,动了起来。

终于在昴的瞳孔之中,映现出了那个东西。

身穿黑色礼服,长长的秀发,白色的肌肤。让人难以想象到的美貌——能够让人如此的确信著,然而,那份容貌却被黑色的面纱所笼罩住的魔女。

「强欲」、「愤怒」、「色欲」、「怠惰」、「暴食」、「傲慢」、聚集在一起的茶会,终于加上了第七位魔女—— 「嫉妒」。

「哦!是缇拉啊!真是的,好久不见了呀!」

仅仅只有一个幼小的魔女挥手迎接著,迎接著「嫉妒魔女」的到来。

——魔女们的茶会,招待的客人一人。宴会慢慢的,走向了尾声。

《第十二卷 完》 后记 呀啊,大家好!多谢大家照顾,我是长月达平。我是鼠色猫!

Re0第12卷,多谢购买和阅读!用比平时更小的字来写这些还真是不好意思。不对,只有读过的人才懂,因为这次真的是真的是页数以及行数和文字都很勉强的程度呢。

真的是一行也没有剩下的余地呢!跟迄今为止的写作来比,是更让人消耗神经的。

那么,对于作者来说如此激斗的12卷,即便是自己,在写作之中也觉得昴君是遇到了相当大的灾难呢。恐怕这卷的内容,是WEB版的读者们所期待的内容。然后在描述「死亡回归」之上,也会有无可避免的内容。

被状况,以及周围的人给玩弄不停。最终被「死亡回归」弄的身心俱疲的昴,在13卷到底会是如何的呢,敬请期待!

欸,虽然话有点短。这次如同所看到的这样的篇幅一样,还是惯例的感谢词!

负责担当的I先生,这次真的全部都是很勉勉强强的赶上。这次的遭遇,有种比昴君所遭遇的的苦难还要苦的感觉。也多谢信任,第13卷也很辛苦的呢!

负责插图的大冢老师,这次剩下的两个魔女,以及再次登场的「魔兽使」都将她们画的可爱又好看呢,真是谢谢了。总是有大冢老师的插画协作,特别是这次如此强力的一回,也真的是谢谢了!

负责设计的草野老师,能让您设计好只有Re0(?)才符合的好看又主流的封面,真是莫大的光荣。有种暗跃姐妹的强烈感觉,真是谢谢了。

负责漫画化担任的松濑大知老师,以及枫月诚老师,让这个漫画也同月发售了!枫月老师版的在第二章的本篇也终于完结了,松濑老师版的「从零开始」也即将开始了,真是非常激烈的展开呢。两个老师都给我种,总有一天会到达所到达的地方——这种强烈的感觉!话说回来!希望接下来还能一直合作,请多多多指教了!

其他的MF文库J的编辑部的大家,以及各个书店的店主们,谢谢你们总是多加给予关照,每次每次都强烈的感受到了大家的强力协助。

紧接著在最后,对买了这本书的,享受这个故事的,以及支持著苦恼著的主人公们的读者大人们,给予最大的感谢。

在2017年,Re0也会加油的!请大家给予不变的厚爱!

那么,在接下来的13卷再见吧!谢谢大家!哦哦,谢谢!

2017年2月《在RE0的解消活动观览后,终于燃起了动力》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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