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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太迟的抵抗』

第一卷

第二章『太迟的抵抗』

1

「——你是怎么了,小哥。突然一脸呆样。」

「嗄——?」

被长相严厉、有着显眼白色刀疤的男子呼唤,他忍不住发出了呆愣的声音。

他的反应让男子的刀疤扭曲得更厉害。

「我、问、你,决定得怎么样了?凛果,你到底买是不买?」

「啥——?」

「凛果啦!你想吃吧?是你自己这么说的,结果却突然双眼失神吓死人了……所以,考虑得怎么样?」

肌肉结实隆起的刀疤男,手掌上放着一个小巧可爱的红色果实,是个酷似苹果的水果。他看看果实,又看看中年男子的脸。

「不了,毕竟我可是天魔不灭的穷光蛋。」

「什么啊!只问不买吗?去去去,走开走开!我这是做生意的,没空理你的问题。」

被老板挥手驱赶,他只好摇摇晃晃地穿过店旁。

然后他——菜月昴环顾四周。

「咦?咦?——这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向任何人询问,他光是将疑问和困惑说出口就用尽了全力。

2

大马路还是一样人来人往,除了偶尔会通过的蜥蜴马车外,整条路上都挤着满满的行人。日照还很充足明亮,气温也没有很高,但一看到眼前走过身上长满毛皮长得像狼人的人种,脑袋就浮现「哇啊,感觉好热」的感想。

「话说,现在不是像土包子发表无聊感想的时候吧!?」

抱头扭腰,在原地用全身展现苦恼的昴,由于姿势奇特,吸引了周围的好奇目光。但是,现在没精神去在意那个。

「明明……刚刚还是晚上,不是吗?」

眼前太阳高高挂。至少在昴的认知中,他刚刚才迎接夜晚的来临。

从晚上一瞬间逆转到白天——对昴来说,只会让他回想起刚被召唤到异世界的时候。只是这次跟那时显而易见的不同。

「腹部的伤……不见了。」

他掀起上衣衣摆确认腹部。

自己应该被大型利刃之类的凶器给切开,大量出血到难逃一死的地步才对。然而腹部不要说伤口了,连血迹都没有。

不仅如此,爱穿的运动服上也没有沾上丝毫尘埃和泥土。

手中的塑胶袋好好的,裤子口袋塞着手机和钱包的状况也没改变。从各种意义来看,都是完整的初期状态。

——我好像快疯了。

记忆混乱下,昴拼命回想失去意识前的事。

没错,自己应该是被砍裂腹部死了。记得当时有女人出声说话。

在赃物库发现尸体后,自己应该就被制造出那具尸体的人攻了。然后在濒死状况下——

「……对了,莎缇拉!」

担心昴而进入赃物库的莎缇拉,也成了凶刃的饵食。

一思及此,昴感受到五脏六腑像被挤压般地疼痛。那比起意识到自己被杀,更严厉地让他感受到己身的罪孽。

「莎缇拉就拜托了……我不是被帕克这样请托了吗?」

他想起在消失前,看着自己这么说的帕克。

和小猫定下的约定,绝对不是轻率随便的话。然而昴不仅忽视了对他的再三忠告,还大意错失了机会。

莎缇拉吩咐过——要是有什么事就出声,自己连这指示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白痴吗……不,我就是白痴。现在哪来的闲工夫垂头丧气,总而言之,得先找到莎缇拉和帕克……」

两人可能已经死了。昴用力摇头甩去那样的想像。

毫无长处又帮不上忙,换句话说就是配角。连负责炒热气氛的自己都捡回了一命,那么会用魔法又是鸡婆滥好人,讲话拐弯抹角个性脾气却耿直得可以的美少女,还有轻飘飘又难以捉摸的奇怪精灵,怎么想都不可能会死。

——不对,是我不希望他们死。

「总之,现在得先去赃物库一趟……」

既然那倘地方就是意识的终点站,那么应该会有线索。

想到就立刻行动,昴的快速果断也在这种时候发挥效用。在原本的世界,他的决断力都专门用在「今天就不去学校了」这类放弃的念头上,不过对现在的昴来说,斩断犹豫的心念具有莫大的意义。

但是,这样充满干劲的决断却被——

「哟——小哥,稍微和我们玩玩吧。」

挡在面前堵住巷口的三名男子,开启了妨碍事件。

看向声音来源,昴惊讶到不自觉地张大嘴巴。

「喂喂,傻着一张脸干嘛?」

「还搞不清楚状况吧,要不要我们告诉你啊?」

三人露出卑鄙的笑容嘲笑昴。仔细盯着他们瞧,昴的心境简直就像在收看搞笑剧。

找碴的男子有三人,装扮就算讲奉承话也不能说是整洁,还有着散发出教养和品格都很差的典型小混混脸。

对于这一切,昂有着无可奈何的熟悉感。

「你们……该不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打到头吧?」

因为他们就是几个小时前,制造出昴和莎缇拉邂逅契机的地痞流氓。

他们没搞错自己的窝囊立场吧,再怎么说也很难想像是三个跟他们很像的人联合起来做同样的犯行。

「还是说,是看我落单所以想报复刚刚的事……对吗?我能理解你们想趁人之危的心情,不过搞错时间点的话,夜路走多还是会遇到鬼的,你们……」

「你在讲什么啊,脑子坏掉啦?」

男子们嘲弄想心平气和对谈的昴,那态度让想息事宁人的他气上心头。因为状况紧急所以他才想温和解决,不过昴本来就是个没耐心的人。

「听好了,小哥。乖乖听话把身上所有东西都留下来,这样我们就放过你。」

「啊啊,好好好。身上所有东西吗?我很急,拜托就这样放过我吧,麻烦了。」

「还要装狗!趴在地上学狗的样子,大喊救人喔~」

「不要得意忘形了,混帐!」

男子们太超过的发言,快速地将他的忍耐之线给扯断。

昴突如其来的发飙举止令他们感到错愕。在愣住的男子之中,昴首先锁定瘦弱的男子当目标。方才打架的败因,就是因为他身上带着刀子。

「首先是你!不知道性命重要的家伙给我去死吧!」

朝掌心灌注浑身力量弹飞男子的下颚,接着一拳打在滞空的躯体上。男子撞上墙壁倒地不起,接着昂立刻朝下一人施以扫堂腿。

突然的发展令人措手不及,第二个人被踢到,摔倒在地。昴趁这空档突击最后一人,低空擒抱住对方的身体撞向墙壁,对方背部受到撞击发出痛苦呻吟,昴再补踹一脚给他致命一击,接着回过头,朝摔倒的男子招手挑衅。

「来,单挑吧!堂堂正正地攻过来啊!」

「搞偷袭小手段的人还说什么堂堂正正!臭小鬼!」

愤怒到脸红脖子粗的男子,一把抓住肾上腺素正用力分泌、态度坚决的昴,然后想顺着力道把昴推向墙壁。

「有够嫩的!」

昴反握他的手腕,用凌驾对方的腕力,扯开他抓着自己肩膀的两只手。

看到男子脸上露出明显的惊惧,昴眼神凶恶的脸更加扭曲。

「不要小看我拒绝上学多出来的时间。我日复一日、毫无理由挥舞木刀锻炼出来的握力超过了七十公斤,举重的话八十公斤我也举得起来,喝!」

手腕快被捏断的痛楚让男子放声呐喊。在他失去平衡的瞬间,昴用膝盖踢他。小混混快昏死过去,昴迅速绕到他背后,环抱住他的腰。

「死了可别恨我。我早就想试上一次了,地面仰背摔!」

按照摔角的反向背摔诀窍抱起对方,然后在往后仰的途中扔出去。男子无计可施,脑袋就这样撞上墙壁,落到地面身体抽搐。

确认有两人连话都不能说,昴最后走向自己一开始攻击的持刀男。

相较之下所受伤害较少的男子冒着汗,想拔出怀中的刀子应付靠近的昴。但正因为他想拔刀,昴毫不留情地踢他的脸,秒杀。

「——呿,轻松获胜!我绝不会让邪恶在这世上兴盛的!」

摆出获胜姿势后,菜月昴一个人在现场庆祝胜利。

确认这三人都没死,昴快速离开巷子。

「状况完全没改变。总之,得赶快去赃物库。」

看到昴毫发无伤地走出巷子,行人发出意外的感叹声。既然发现有人在打劫,是不会去通报卫兵喔!虽然很在意他们发出的声音,但内心更想对他们说教。

当然,时间宝贵,现下只能小跑步逃离那里。

3

在巷弄内复仇完,昴抵达贫民窟最深处——赃物库前面时,太阳已经西下,时间进入傍晚。

「终、终于找到了……费了不少功夫,真可恶。」

擦汗的同时,昴在好不容易抵达的目的地前瘫坐。

到处奔波绕来走去,在来到这里之前浪费了将近两小时。

「还以为刚刚来过应该不会迷路的……」

看不懂路标上的文字,对昴来说果然是很严重的障碍。话虽如此,贫民窟外头也没有标明大大的赃物库名字,所以他是仰赖记忆找到这里的。

「之前来的时候不是在和莎缇拉说话,就是看她看到呆掉,所以路也记得不清不楚的。」

昴满身大汗戏谑地说。

——不过,无法别过眼,昴犯下最大罪过的现场,如今就在眼前。

即使想用轻薄的自言自语打混过去,也无法唬弄自己的内心。心跳声放大,脉搏加快,昴的双手逐渐变得沉重。唾液枯竭舌头刺痛,剧烈的耳鸣不断敲击脑内。

这个赃物库里头,有昴追寻的答案。

一瞬间,在室内目击过的光景于眼皮底下重新播放。老人的尸体、自己被斩开的腹部,还有因自己的过错而被牵连的莎缇拉凄惨的身影。

「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啊。我是笨蛋吗……不,我就是笨蛋,都来到这里了岂能空手而归。」

自己原本就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如今的依靠就只有一个。

下定决心后他向前迈进,在要踏出步伐时,昴才发觉膝盖在颤抖。拍打发抖的双脚强迫自己冷静,这次昴先深呼吸才继续前进。

在橘色的日照下,赃物库厚重的门仿佛无言地拒绝昴。

「有人在吗?」

打消因自己的懦弱所产生的错觉,昴边敲门边大喊。

门板响起沉重的声响,但却没人回应,只有令人无法忍耐的沉默作为回礼。害怕这静谧的昴更加用力挥拳。

「有没有人……有人吧?拜托了,回答我啊……拜托。」

紧抓飘渺的希望,期望有人让他相信之前看过的光景是骗人的。

承受不住昴的激情,门板发出呻吟,铰链开始变形,然后——

「——吵死了!不知道暗号和口令,还想拆了门吗?」

眼前的门用力打开,原本身体整个瘫在上头的昴飞了出去。

飞到距离赃物库入口约五公尺处,惨跌在地面的昴两眼发白。抬起头,在他惊愕的视线尽头,站着一个红光满面的秃头老人。

肮脏破烂的衣服裹着锻炼过的巨大身躯,光滑无毛的头部反射出夕照的艳红。总结一句话,一个体型巨大、秃头却超级有精神的老头站在那里。

「搞什么鬼啊你!一个生面孔想干什么呀?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怎么到这里的?谁告诉你的?」

老头恶狠狠地缩短距离,轻轻抓住昴的后颈。

品尝双脚悬空的滋味,昴才明白自己有几两重。原本想说对手不怎样的话自己不可能会输,但没想到对手份量十足。

被身高超过两公尺的老头扛起,昴连抵抗的力气都丧失。

「……我的名字叫菜月昴,是忙碌不已的漂泊浪子……总而言之,先放我下来吧?」

我想脚踏地面再说话啦。昴竭尽全力地委婉呼唤。

4

虽然第一次见面的印象极端恶劣,但昴平安无事地被带进赃物库中。

因为他告知老头提供自己赃物库情报的男子相貌。

一进门的柜台旁边,设有给客户使用的固定座椅。由于坐起来感觉不舒服,他只好一直调整屁股的位置。接触臀部的部分已经年久失修到有倒刺,不时会有屁股被刺到的感觉。如果是在肛门即将解放的时候,这种危险的感觉很可能会扣动解放的扳机。

「怎样,从刚刚就在那扭扭捏捏的,这么在意蛋蛋的位置吗?」

「我不是在意儿子的守备位置啦。是说,不要讲下体的话题啦。」

与其说是个子高,巨大这词汇更适合这个老头。站在柜台里的他被挤到必须弯着腰,他从柜台下方的架上拿出酒瓶,朝杯子里倒酒送到嘴边。

「想说晚上小酌几杯,结果就被你大呼小叫地打扰。如果是为了无聊的事,老朽可不饶你。」

「太阳才刚下山你就开始喝酒,这样会早死喔。」

说着惹人厌的话,昴用手支着脸颊大略地环视_物库内部。

傍晚的赃物库——根本没有昴先前尝到惨剧的蛛丝马迹。各种赃物毫无秩序地随意放置,完全看不出是乱放还是整理过。

察觉到昴的视线,面前的老人了然于心地眯起眼睛。

「喂,小子——你对赃物有兴趣?」

一句话就直接命中核心。

大块头老人自称罗姆爷,可能是因为昂先自报姓名,所以和他的交涉意外顺利。

柜台后方的罗姆爷轻声发笑,边朝肮脏的酒杯里头倒酒。

「哼,来这儿的家伙目的就只有两个,不是拿赃物过来,就是要找赃物。你是哪一个?」

「……我其中一个目的确实是后者。」

「其中一个?那你来这还有什么事?」

肯定昴的附加条件,罗姆爷抬起一边的眉毛。昴点头回应后犹豫再三,最后抱着会被人当神经病的觉悟发问。

「我知道问这很蠢……老爷爷,你最近死过吗?」

而且是头被劈开右手被砍断,但昴放弃补充这一句话。罗姆爷暂时撑开略带灰色的双眼,没多久后破口大笑。

「嘎哈哈哈,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咧。我确实是个快死的老头,但很遗憾还没体验过死亡。不过活到这把岁数,一只脚也算是踩在棺材里了。」

罗姆爷痛快大笑,像是听到一个笑话。「要喝吗?」说完便把杯子推向昴。「抱歉,」昴挥手拒绝酒精,用简短两个字表达歉意。

他虽然开口道歉,但不协调感一直在心中膨胀。

在赃物库看到的尸体——毫无疑问就是眼前的老人。

在黑暗中,又是第一次看到尸体,内心的震惊根本称不上平静。尽管如此,老人的尸体特征明显很难错认,但他现在却在眼前生龙活虎的。

反过来说昴也一样,受了致命伤的自己,现在也是活蹦乱跳。

那些该不会是自己的白日梦吧?昴开始无法信任自己的脑袋。

「那个感觉,全都只是梦吗?如果是的话,那从哪里开始是梦,我又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

宛如烧灼的痛楚,微微接触到的少女体温,连自责到快气死的念头都只是梦的残留的话,那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呢?

如果真是如此,干脆连被召唤到异世界这件事也是梦算了。

「罗姆爷,你有在这里看到银发少女吗?」

「银发?不,没看过。那种不吉利的醒目特征,就算老朽的脑袋再怎么僵硬,也不会那么简单就忘记。」

嘎哈哈,罗姆爷豪气干云地大笑。但听了他的话,昴却面色凝重。

从他的态度感受到认真,罗姆爷止住笑声。

「喝吧。」

酒杯再次被推到昴面前。

酒瓶朝空酒杯倾倒,琥珀色的液体被倒到快满出来。昴默默地看着。「喝吧,」罗姆爷再度劝酒。

「不好意思,我没那个心情,而且我也不是喝酒后会耍狠使坏的小鬼头。」

「白痴啊,谁说小鬼头喝酒就要耍狠使坏。大口给他干下去,烧烫肚子里头试试,要是受不了滚烫,大不了再吐出来。来,喝吧。」

罗姆爷第三次把酒杯推向昴。

被这强硬的态度压倒,昴端起酒杯,将琥珀色液体凑近鼻子。浓厚的酒精味剧烈地刺激鼻孔,被呛到的昴皱起整张脸。

然而,即使否定酒精,他依旧有照着罗姆爷的话去做的冲动。虽然借酒浇愁是差劲大人的代表作为。

「嘿——干啦!」

倾斜酒杯,一口气把酒倒入喉咙。途中,酒精通过的内臓像烧起来一样,昴发出大叫,气势十足地把酒杯用力敲在柜台上。

「噗哈!哇啊,好难喝!好烫!有够难喝!啊啊,难喝死了!」

「是要说几次,小心遭到报应!不懂酒个中滋味的人,人生等于白过了!」

罗姆爷边喝酒边骂把涌上来的热度吐出来的昴。他豪迈地就着瓶口喝到酒瓶倒过来。

喝下比昴多三倍的量,老人打了一声嗝,笑道。

「看到没,喝酒就要像这样痛快!有没有稍微发浅到了?」

「……嗯,只有一点!老爷爷,我要完成另一个目的。」

朝着笑开怀的老人回以坏心的笑容,昴边用袖子擦拭流出嘴巴的酒,边指向仓库内部。赃物库的深处,似乎放了很多值钱的商品。

看到罗姆爷带着认真的表情,昴也直接了当地说。

「我在找中间镶着一颗宝石的徽章,想请你把它让给我。」

最初的目的——不是确认莎缓拉安全与否,而是原本造访赃物味的埋由。

那就是莎缇拉被偷的宝石徽章。虽然没听说详细经过,但那对她来说是即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拿回的重要物品。

即使不清楚她的安危,但要是徽章确实存在,至少会是个线索。

面对怀抱希望的昴的要求,罗姆爷一脸为难。

「镶有宝石的徽章……很可惜,没人拿那样的东西来过。」

「……真的吗?再仔细想想,你不会是脑袋太硬,记忆力衰退了吧?」

「要是连喝了酒的绝佳状态都想不起来的话,那老朽只能跟你说不知道。就这样。」

连最后的希望都被切断,罗姆爷冲着昴别有含意地奸笑。

「待会儿呢,有人约好要带东西过来,而且事先就告知是上等货,很有可能就是你在找的东西。」

「会带东西来的……莫非是叫菲鲁特的女孩?」

「正是……怎么,你连小偷的名字都知道啊?」

昴忍不住用力握拳叫好。

盗取徽章的少女菲鲁特,她的名字在这时出现了,这就证明徽章被偷的少女莎缇拉是真实的存在。

至少,那位银发少女是昴妄想出来的女主角可能性已经归零。

「想到我对银发女角的喜好反映在想像中,忍不住就焦急起来了……」

「在你莫名感到安心的时候打个岔。带来的东西你买不买得起是另一回事,有镶宝石的物品价值都很高的。」

「哈!就算让你知道弱点也没关系,毕竟我可是万夫莫敌的穷光蛋!」

「那你还来干嘛!」

期望落空的罗姆爷出言怒斥。但是,昴却朝他竖起食指左右摇晃。

「啧啧啧,我确实没钱。可、是、呢,这世上买东西的手段不是只有用金钱哟。还有以物易物这种原始手段吧?」

罗姆爷没有反驳,用沉默催促他继续往下说。昴点头回应,将手插进裤子口袋翻找,后来他抽离口袋的手上握着某样东西。

「……这是什么,第一次看到。」

「我带到这里的,是可以冻结万物时间的魔器『手机』!」

白色薄型手机和粉饼盒差不多大。朝着因第一次见到谜样物体而吃惊的罗姆爷,昴快速地操作手机——接着,白色光芒划破店内的昏暗。

喀擦,拍照声响起。为连锁发生的光芒和声音感到震惊的罗姆爷,摔倒在柜台后方。夸张的样子让昴发笑,但罗姆爷却大发雷霆。

「刚刚是怎样!是想杀了老朽吗?竟然做出诡异的举动,不要瞧不起老人家!」

「等等,冷静一点,深呼吸轻轻跳一下,然后看这个。」

将手机萤幕递到因酒精以外的因素红着脸的罗姆爷面前。用可疑的眼神看过去后,老人的双眼顿时瞪得大大的。

「这个……不是老朽的脸吗?这是什么把戏?」

「我说过了吧?这是可以切割时间将之冻结的神奇道具。我刚刚就是用这个道具切割罗姆爷的时间,然后把那瞬间关在这里头。」

边说边改变相机镜头的方向,这次昴拍摄自己,再把萤幕拿给罗姆爷看,上头显示着昴比V手势的静止画面。

「切割时间的感觉就像这样。怎么样,很稀奇吧?」

「虽然这个装模作样的脸和姿势很没用,不过这确实……嗯……」

尽管对昴的动作多所批评。但罗姆爷的视线和兴趣都牢牢钉在手机上。比预期的还要成功,昴兴奋地握拳。

「第一次看到……不过这就是传闻中的『流星』吧。」

「『流星』?」

不,这只是照相手机。昴想这么回答,但罗姆爷抢先点头说道:

「嗯,即使不能像魔法师那样开启魔法之门,也能使用魔法的道具总称『流星』。原本的意思好像就是从天而降的赠礼。」

魔法道具的名称「流星」。听到这耳熟能详的单字,昴点头回应。罗姆爷将手中仔细端详过的手机摆回柜台上。

「这玩意的价值无法估量。老朽在赃物库工作很久,但这还是第一次买卖『流星』……可想而知具有极高的价值。」

接触到稀有罕见的商品而想要大展身手,这点在赃物业界似乎也一样。兴奋到开口探讨价值的罗姆爷,边抚摸下巴边俯视昴。

「这样看来,就算是镶有宝石的徽章,但拿流星来交换单纯的装饰品,对你来说太吃亏了。用这个可以换到更高价,不,它根本就没必要和这些赃物赝品摆在一起。」

就拿赃物换取金钱的恶棍来说,这是莫名亲切的忠告。

在老人充满魅力的忠告面前,昴露出苦笑。确实,从旁人的眼光来看,自己的行为简直再愚蠢不过。不过,他不在意。

「没关系,就这样换,我就用这个『流星』来交换菲鲁特带来的徽章。」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那徽章有比这个『流星』更有价值吗?还是你打算说那徽章的价值用金钱无法计算?」

罗姆爷的口气充满不耐。若昴是第三者,也会做出和老人相同的判断吧。

「唉呀,坦白说我还不曾见过那个徽章,就算换成钱,金额也不会高过这个手机吧,所以对我来说毫无疑问是莫大的损失。」

「既然你都了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不用问也知道吧,因为我就是要吃亏啊。」

罗姆爷第三次翻白眼,昴痛快地看着他那样。

是啊,这就是答案。

「我想报恩,欠下的人情要加倍奉还。毕竟我是神经质的现代小孩,不那样的话会良心过不去睡不好觉。所以说,就算吃大亏我也要换到徽章。」

「嗯……听你刚刚那样讲,徽章根本不是你的东西啰?」

「是救我的银发美少女的持有物。理由我不清楚,但那是她很重要的东西。」

「那个恩人呢?没跟你在一起?」

「目前还在找。也许蒙她所救一事,还有那位美少女的存在本身,都不是我在寂寞下产生的妄想!」

用力握拳道出先前否定的不安,藉此一笑置之。

得到徽章后,一定要再见那位少女一次。好想看到她的笑容。

「——你真是笨到极点了。」

看到昴决心不变,罗姆爷只是愉快地笑着。

5

走完正式交涉的前一步,昴接下来就和罗姆爷谈笑杀时间。罗姆爷对「流星」的事特别兴致盘然,看来即使在异世界,高科技依旧是男人的浪漫。

「不只服装,你身上带的都是稀有罕见的东西,这个也很好吃。」

「很好吃吧……我说,你吃太多了!我的零嘴啊,你收敛一点!」

「干嘛那么小气,一个人独占这么好吃的东西会下地狱喔。」

「擅自把别人好吃零食吃光的老头才会下地狱啦。对自己不利就佯装不知情还爱抱怨,这是团块世代的坏习惯……别吃啦!」

稍微佛心来着才拿出零食献宝,结果却被吃得一干二净只能泪眼以对。他不情愿地把空空如也的零食包装收进便利商店的塑胶袋里。

——然后,赃物库的大门被敲响。那是在太阳几乎西沉的时候。

靠着柜台开始打吨的昴抬起头,罗姆爷的巨大身躯对敲门声产生反应,身轻如燕地走向大门。老人一脸神秘,耳朵贴着门板说:

「对付大老鼠?」

「用毒药。」

「对付白鲸?」

「用鱼钩。」

「对付我等尊贵的龙?」

「去吃屎啦。」

针对罗姆爷的简短发问,门外的人都能立刻回以没品的答案。

真独特的暗语,那就是暗号和口令吧。罗姆爷满意地解开门锁。看着他的背影,昴用干渴的喉咙说出「该来的终于来了」。

「——让你久等了,罗姆爷。对方意外的难缠,花了我不少时间。」

一名少女亲昵地夸耀己身的战果,穿过罗姆爷身边进入赃物库。

是个有着一头金色杂乱中长发的少女。她的瞳孔像兔子一样红红的,恶作剧的虎牙从嘴角探出头来。娇小的身躯穿着方便活动,讲白一点就是破烂的衣服。

昴忍不住站起身。喀哒的声响让少女注意到昴,笑容顿时从她的表情褪去。

「啊?你是谁啊。喂,罗姆爷,我应该有说这次是大票的,所以不要闲杂人等在场吧?」

「我了解你的心情,不过这个小子有事找你——菲鲁特,所以才在这里。而且,不能说他跟你那大票的工作无关。」

听了罗姆爷的回答,少女——菲鲁特怀疑到皱起眉头。

看到她的手无意识地贴在胸膛,就能猜想到徽章八成在那。菲鲁特用警戒的眼神看着昴。

「这位小哥是什么人?我该不会是被卖掉了吧?」

「论老朽和你的交情,怎么可能会做那种无情无义之事。是对你来说也不坏才让他待下来的,对吧?」

罗姆爷向昴眨眼征求同意。

体验到被老头抛媚眼这种宝贵的恶心滋味,在蒙蔽紧张感的意义下,昴进入有点作呕的小剧场,然后在罗姆爷令人倒胃口的视线中重新面向少女。

「表情不要这么恐怖。来到这边辛苦了,先喝杯牛奶如何?」

「浑身都是空隙的傻愣脸……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不管,但我个人只对钱有兴趣。好了,进入主题吧。」

菲鲁特反应冷淡。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就这么恶劣,昴耸肩说道。

「我拜托老爷爷,请他硬是安插时间给我……总之,我找你是要你怀里的宝石徽章。」

少女吓了一跳,眉毛上扬。知道偷窃事实和赃物详情,使她升高对昴的警戒等级。不过,昴举起双手松弛她的戒心。

「我既不出手也不出脚,会出的就只有一张嘴。也就是说,来交涉吧。」

高举的双手手指,指向柜台旁边的小桌子。

「这对我和你都没有损失,我的目标是让彼此双赢。」

期望对话的态度,让菲鲁特迅速点头,走向指定的座位与他相对而坐。识趣的罗姆爷在杯子里倒入牛奶,放在两人面前。

「我提供场所和牛奶,但交涉本身要由你自己来,老朽可不管。」

「我是抱着被痛宰一顿的心态来交涉的,就看着我怎么被人敲竹杠吧。」

昴摩拳擦掌、自信满满地说着不值得自豪的话,罗姆爷对此嗤之以鼻。另一方面,坐在对面的菲鲁特喝了口牛奶,然后皱起眉头。

「喂,罗姆爷。这杯牛奶水掺太多稀到没味道,难喝死了。」

「怎么不管是你还是他,都说老朽好意端出来的饮料难喝……」

被讲得狼狈不堪的罗姆爷,用大手掌抚摸说话毫不客气的菲鲁特的头。

她的头被用力摸到像要掉下来,但看到罗姆爷那慵懒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加害的意图,菲鲁特也很习惯地承受。

「你们比老朽预期得还要合得来呢,被冷落在一旁很寂寞耶。」

「罗姆爷长得一脸要找碴干架的凶恶脸,就别说那么女孩子气的话了。」

「你从进门就一直挑老爷爷的毛病,不过你应该不是要我跟他干架吧!?」

菲鲁特的话让昴感到惊愕。他抬头仰望秃头老人,然后失去斗志。

虽说自己因为眼神比较凶恶而容易被人误会,但那根本无法和身高超过两公尺的巨大老爷爷相提并论。

「啊——我刚刚说得太过头了。抱歉啦,小哥。」

「虽然我很想视小哥这个可爱称呼为和谈成立,但这边请先饶了我。今后无心之言伤到人的话……你怎么了,罗姆爷?」

「你们两个不会是结伙想惹老朽生气吧?」

罗姆爷虽然面露笑容但额头却浮现青筋。昴和菲鲁特看看彼此然后耸肩,这么合得来的模样令罗姆爷深深叹息。

「唉呀呀呀……想想也是,跟菲鲁特同个世代的熟人,个个都是老奸巨猾的人。」

「……罗姆爷,算我拜托你,你那种莫名丢人现眼的顾虑就别说了好不好。」

「还同个世代咧……这也难怪,在老爷爷看来大家都一样大吧。」

瞥了菲鲁特一眼,重新观察,她那发育贫乏的身材看起来才十二、三岁,就算放宽标准顶多也才十四岁。

要和她当朋友或熟人,年龄差距足以令人不自在。

丝毫不理踩昴的分析,满脸执拗的菲鲁特和罗姆爷继续斗嘴。

「要是因为在意那种事而装作独来独往的一匹狼还得了。老朽哪天身体不行了,没办法再好好支援你,到时候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这些话你几年前就在讲啦。除了同样的话说很多遍的脑袋以外,其他地方才不会那么快就不行咧。在变那样之前……」

「变那样之前?」

昴捕捉到嚣张气焰消失的语尾,激怒了菲鲁特。她用力抬起头。

感受到那是不该听到也不被欢迎的气氛,昴咳嗽清嗓。差不多也该把偏离主题的部分稍微修正回来了。

「那么,重新开始交涉吧。那个,菲鲁特,徽章你有带在身上吧。」

「……嗯,有。」

面对直接进入主题的昴,菲鲁特简短干脆地回应。

她探手入怀,拿出一样物品轻轻放在桌上。

——昴一直在找的徽章,是以龙为图案,意象非凡的胸章。

大小刚好可以放在掌心上,材质无法判断,但以翼龙为象征的图形相当繁复,独特之处在于龙张开的嘴巴衔着一颗红色的宝石。

徽章正中心的红色宝石散发着朦胧的光芒,昴不禁看呆了。

「好啦——」

菲鲁特的呼唤将昴陷入默然的意识唤回。像在对回过神的昂炫耀,她按住桌上的徽章一端。

「这次轮到你亮出王牌了。徽章是这么高级的玩意,而且还是我千辛万苦才弄到手的。要底牌相当,才会皆大欢喜喔?」

「用恶劣的笑容测试我,这点很不可取。不过我拿得出的王牌只有一件,毕竟我可是荣枯盛衰的穷光蛋!」

挺胸自豪的昴换来菲鲁特的苦瓜脸。

还是一样,只要听到「穷光蛋」所有人都会摆出嫌弃的表情呢。昴心想。

心中的情感暂且搁置一旁,昴按照宣言亮出他唯一也是最强的王牌。

看着被用力放在桌上的手机,菲鲁特的表情如预期一样困惑。对这反应感到满意的同时,昴起动手机的相机功能。

「看招!一秒九连拍!」

「哇哇哇哇哇哇哇!喂,这是什么声音,很刺眼耶!」

白光闪灿,机械快门声快速地连响。

违反礼仪的拍照方式让菲鲁特一脸想抱怨的样子,但昴在她张开嘴巴前把手机萤幕递到她面前。看到萤幕上的自己,她瞪大眼睛。

「这个是……」

「没错,你被复制了!这就是能够切割时间并留下形体的『流星』。我打算用这个『流星』,和你交换那枚徽章。」

开头就亮出最大底牌,趁着气势让自己在交涉中占有优势。

交涉的基本,就是配合情况让对方顺势决定非此不可的强硬手段。

当然,这个方法和一开始就向对手宣告没有比这更强力的王牌是一样的,实质上昴都是用口头来实践。

「原来如此,不赖嘛。罗姆爷,这个『流星』可以卖多少?」

看着萤幕不住点头的菲鲁特反应极为平淡,昴对此大吃一惊。

不但没有眼神发光,甚至没有伸手拿手机。她的兴趣不在于手机的功能和稀有价值,彻头彻尾就只着重于能换多少钱。

「对高科技的浪漫,连在异世界也仅限用于男性吗?太寂寞了!」

「吵死了,少在那边叽叽喳喳的。就我来说这个没看过的东西……『流星』?要是能卖得比这个徽章还要多就万万岁了。这一方面,我信任罗姆爷。」

「嗯,正确金额我也不清楚,但就结论来说两者根本不能比。虽然我也觉得那个徽章可以换不少钱……但还是输给了『流星』。总之,老朽的结论是,这个交涉对菲鲁特来说是捡到便宜了。」

「是吗是吗?这样不错耶——」

罗姆爷的保证让菲鲁特心情大好。

虽然反应和预期有些不同,但目的快要达成让昴也很心满意足。

但是,就在昂快速伸手要拿徽章的时候,菲鲁特制止了他的动作。

「慢着,互亮王牌到此结束。但是,我的抬价还没结束哟?」

「……自己宣告要哄抬价格,这可不值得赞赏啊。是说,就算你想把价格拉高也没用,毕竟我可是天下无双的穷光蛋。」

「人家才没坏心眼到那种地步呢。罗姆爷都那么说了,我也认同你的『流星』价值比这个徽章高,可是你说只有这张王牌是骗人的吧?」

菲鲁特站起来,俯视坐在椅子上的昴。

一双红色瞳眸闪闪发光像在估价。看她那样,冷汗滑过昴的背部。

作为交涉王牌,具备最大威力的手机已经亮相。但是,昴手边还有好几样在这个世界应该也具有价值的东西。原本打算交涉不利的时候可以拿这几样来当备案,没想到——

「放心,我说过了吧?我并不打算再从你身上狠捞一笔。只要那玩意可以换钱,我就很满足了。」

嘲笑焦虑的昴,菲鲁特轻轻拍手。她的反应令人窒息,昴在深呼吸的同时别开眼,不让她察觉自己的动摇。

「那么,你说的抬价是什么意思?」

「嗯?喔,很简单,我的交涉对象不是只有小哥你一个。」

昴的头上浮现问号,菲鲁特竖起食指解答他的疑问。

「原本呢,我会偷这个徽章就是受人之托,对方说愿意拿圣金币十枚来换这枚徽章。」

「你接了别人的偷窃委托吗?所以这值十枚金币?我是不懂行情啦……」

瞥了罗姆爷一眼。察觉到昴的意图,他点头回答:

「这枚徽章,老朽可以卖个四、五枚金币,被杀价的话,有可能用三枚成交。」

「既然如此,就单纯是翻倍收购啰?」

「不,她刚才说的是圣金币喔。和市面上流通的金币不同,圣金币是以稀少的素材圣金制成,因此十枚圣金币价值大约是二十枚金币。」

「用四倍收购!?」

「惊讶什么,你带来的『流星』最低价也要圣金币二十枚。视情况,可能会有愿意出更高价的收藏家。不过那得另当别论。」

这世界的物价叫人难以理解,本来以为金币已经是最高等级的货币了,没想到又跳出一个圣金币,而且叫人惊讶的是手机竟然值二十枚。

「既然『流星』的价值这么高,就跟委托人说声抱歉拒绝掉吧。」

「所以我才说要抬价了吧。」

菲鲁特狂妄的表情,扭曲成更坏心的笑容。

「小哥都愿意用贵得这么离谱的东西来换了,若真的想要,对方不就可能会追加相对应的报酬吗?」

「也就是说……如果对方愿意出高于圣金币二十枚的价码……」

「小哥若不对我亮出剩下的牌组,胜负就不用比啰。」

菲鲁特飒爽地断言。重新订正,她的表情不是坏心,而是恶劣到极点。

交涉走到这个地步,不稳定的发展使昴的脸色开始罩上乌云。

「那么,那个委托人在哪?有约好什么时候交货吗?可以请对方一起上谈判桌吗?」

「当然,只不过对小哥很不利,我的赚头也有可能减少。还有,交涉场所就不用担心了,就在这里。」

手指拍打桌缘,菲鲁特靠着椅背仰望罗姆爷。

「罗姆爷在的话,大部分的对象都会取消使用暴力的选项。毕竟要和有这种外表的老爷爷干架,光想就提不起劲了。」

菲鲁特征求同意,昴也瞥了罗姆爷一眼回以肯定的答覆。

另一方面,罗姆爷似乎不在意两人对他的这种评价。

「老朽不在就啥都做不成,真是的,可悲至极。要不要再来一杯牛奶?会稍微甜一点喔。」

罗姆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宠溺孙儿的笨蛋爷爷。

心情大好的罗姆爷为菲鲁特倒牛奶。昴看着她流露出厌烦的叹息。

「不过,既然你一开始就将委托人叫来这里,就代表即使没有我你也荷包赚满满嘛。」

「正是如此。你以为我花了多少苦心才偷到这个?而且像我这么纤弱的女生单独赴约,要是被赖帐了怎么办,很没面子耶。」

「纤弱吗……」

就菲鲁特瘦弱娇小的外型来说,这样的形容绝对没错。但像刚刚那样品尝到她精神上的顽强和厚脸皮后,对于她「纤弱」的形容就产生了反抗。再深入回想,她辛苦偷窃这枚徽章的过程中,曾经对陷入生死交关的昴见死不救。

一想到就生气,至少要抱怨个一句。

「话说回来,你完全不记得我了吗?」

「——?我们在哪见过?不过,如果不是充满冲击性的见面方式,我是没空去记住的哟。原本小哥你外表就很平凡不起眼,只有发色和服装引人注目而已。」

菲鲁特嘻嘻哈哈地说。

她的态度不像在说谎,包括外表平庸被瞧不起这点,都让昴惊愕不已。

在异世界里,人情这字眼可能完全被废除了。目击强盗杀人(未遂)现场还能忘得一干二净的精神力就是证据。

另一方面,也有在得不到好处的状况下帮助昴的莎缇拉,和言行举止跟恶棍一样,却没办法憎恨他的罗姆爷,所以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人情味。

即使在异世界也有个人差异。只看坏的一面就下评论,实在很不妥。

「算了,就不跟菲鲁特叫人遗憾的记忆力计较了。那你等的买家何时会来?」

「那种叫人火大的说法是怎样。因为我说会在日落前完成工作,所以就约日落后在这里碰面……太阳也下山了,差不多该到了吧?」

这段对话或许就是触发事件的引信。

门板突然响起尖锐的敲门声,三人互看彼此。

「不讲暗号?」

「啊,我没告诉对方。八成是我的客人,我去看看。」

菲鲁特伸出舌头回覆罗姆爷的疑问,然后几乎是用跳的站起来,走向仓库入口。她的举止给人的感觉就是把别人家当自己家。

「可以吗?任她这样随便来。」

「没差,又不是陌生人。我们的交情也不短……更何况她还要靠我居中调解。」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很高兴被麻烦的老爷爷从仓库深处拿出棍棒。

棍棒的长度跟竹刀差不多,材质大概是木材,然而,前端却有许多突出的硬刺。从外观看,是个只要被打到就会受到致命伤的绝佳武器。

「要说是狼牙棒还是什么,果然就算在异世界,棍棒也是标准装备啊……」

超过两公尺高的健壮老爷爷,他的武器一如我期待的威武。这样就算是穿着呈现半裸状态的破布上衣和腰巾也很完美。

「无法视为文明人的姿态,就算是昴先生我也只能苦笑。」

「随便说那什么话,你以为交涉能发展到这种地步是托谁的福?」

「真让人感叹啊,」罗姆爷摇着头说。昴因老人的态度而垂下视线。

「不,其实我很感谢你。虽然交涉还不算完成,但可以进展到这个程度,毫无疑问是托老爷爷的福,谢谢你。」

「……突然变那么老实,你是疯了不成?」

面对昴的感谢,罗姆爷用手指搔搔自己的秃头,然后大声吐气。

「你是自己找到这,用自己的东西作为交涉筹码,根本没什么好感谢老朽的。」

「没那回事吧?因为罗姆爷原本就知道菲鲁特预计在这里进行徽章交易吧?既然如此,一开始的时候你大可不甩我,直接把我扔出去的。」

「…………」

「给予我谈话机会的人,确实是老爷爷你,不过之后拿物品换取机会是我自己的功劳。是我,自己的,功劳喔!」

因为很重要,所以昴又重复说了一遍。

面对昴用拇指比着自己夸耀。罗姆爷满脸不高兴地沉默不语。结果惹人厌了啊,昴后悔自己方才轻浮的发言。

「感谢吗……这边有点不对,要道谢的人是老朽才对。」

罗姆爷突然对面露反省之意的昴低声说道。

老人挤压满是皱纹的老脸笑了,这加深了他面部的皱纹。

「身上带着『流星』,服装和内心都很干净……其实你是很有身分地位的人吧?」

「不,没那回事……」

「不用隐瞒。徽章被菲鲁特偷走这件事,是不能公诸于世的事情吧?光是你试图息事宁人这点,就让老朽很感激。」

对于看不出底细的昴,罗姆爷擅自把他想像成一位大人物。在老人的脑袋里,昴似乎是个机灵的绅士。

「老朽和菲鲁特的交情,是在她还没懂事的时候就有了。」

「喔,听你们的对话就有那种感觉了。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

昴抬了一下下巴,言外之意指的是贫民窟。罗姆爷点头。

「住在这个地方,不管是谁都是拼死努力活下去。儿童为了存活,和境遇相似的孩子们成群结党也是家常便饭……不过菲鲁特不适合团体。」

「如果对谁都用那种态度的话,那我也能理解为什么了。」

要说顽强也可以,但自我本位才是菲鲁特自始自终的态度。

昴心想,假若是以利害相连的关系,那就不能视为是光彩的生活方式。

「不过既然如此,那罗姆爷对待她的方式不也有问题吗?讲出口有点那个,不过我认为正因为有宠溺她的罗姆爷,她那种个性才会没法收敛。」

「……我无话可说,因为老朽确实是很偏心那孩子。」

罗姆爷抚摸秃头平静地说。看着老人低垂眼帘的侧脸,昴感受到罗姆爷对菲鲁特抱持着近似亲人的情感。两人之间应该没有血缘关系,但至少对罗姆爷来说那是个羁绊。

「只要不是单相思就好。」

「即使那样我也不在意……不,那样比较好。」

听了昴没有主语的低语,罗姆爷轻声回应。

罗姆爷的态度让昴想再发表其他的话,但偏偏时间到了。

「你们两个大男人不要小声地在那边咬耳朵啦,恶心死了。」

回来的菲鲁特看到正在对话的两人后口出恶言。而在笨拙谄笑的菲鲁特后方,站着其他人。

「果然是我的客人,坐这边可以吗?」

用手势驱赶昴后,菲鲁特亲切接待身后的对象。下一个交涉对象来了。昴紧张地抬起视线,在看到对方之后感到有点吃惊。

因为菲鲁特带来的人物,是位外表美丽的女性。

身材高挑,身高和昴差不多,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前半。

眼角下垂、气质雍容华贵的美人,白到像生病的肌肤即使在昏暗的仓库中也格外抢眼。虽然披着黑色大衣,但因为前方敞开,紧贴在身上的黑色装扮叫人离不开眼。虽然体型纤细,但该凸的地方都有凸,简言之就是魔鬼身材。

而且她和昴一样,有着在这个世界被视为罕见的黑发。越背及腰的长发绑成辫子,现下她正用手指玩弄发尾。

不知从何而来的妖艳成熟大姊,对在原本的世界毫无女人缘的昴来说是个极度未知的存在,因此他的心跳无法不快拍满点。

昴失去精神上的优势,老实让座。菲鲁特坐在空着的座位,左边站着手持棍棒的罗姆爷,右边站着藏不住紧张的昴。

面对如此盛大的迎接,女子却没有丝毫不悦,侧着头说。

「我觉得局外人很多呢。」

「要是被赖帐我会很伤脑筋,这是我们弱者的智慧。还有,小哥是负责倒饮料的。」

无法反驳比手势使唤自己的菲鲁特,昴从架上选了比较干净的杯子拿出来,倒进牛奶端到两人面前。

「谢谢。」女子朝服务生昴道谢,接着像在打量似地说:

「那边那位老人家我知道,但这边的小哥呢?」

她是从行为举止和气质,感受到昴的格格不入吧。

不是警戒而是单纯的疑问。菲鲁特做出坏心的表情。

「这位小哥是你的劲敌,也是我另一位交涉对象。」

一如她的宣言,抬价开始。

6

「原来如此,事情我大致了解了。」

女子倾斜杯子喝牛奶,然后用舌头舔去薄唇上的白色痕迹。

自称艾尔莎的女子,一举一动都艳丽无比,连在菲鲁特说明状况的期间,也屡次波光流转瞥向昴,使得他心头小鹿乱撞。

「就是这样,这是场抬高价码的交涉。对我来说徽章卖给谁都无所谓,反正就是卖给出最高价的人。」

「这种个性不错,我不讨厌。那么,那边的小哥付多少?」

圣金币十枚,那是艾尔莎先前所承诺的金额。

能够与之较劲的话,对方当然也会认为昴出了更高的金额。

观望的态度没有好处,下定决心的昴第三次发动手机的照相功能。燃烧的快门切割仓库,将艾尔莎的身影撷取至荧幕中。

他的突然之举令艾尔莎蹙眉,昂把手机萤幕给她看。

「我出的是这个『流星』,全世界大概就只有一个这样的稀有道具。根据那边的肌肉老爷爷所说,价格至少有圣金币二十枚。」

「『流星』……」

望着萤幕中的自己,艾尔莎点头表示了解。

昴的手段是以物易物,而且不是故弄玄虚。艾尔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皮囊,里头八成是装着约定好的报酬——圣金币。

皮囊被放在桌上。金属摩擦撞击,带有厚重感的声音穿过皮囊,传入众人耳里。

菲鲁特的瞳孔像猫咪一样眯起来,罗姆爷对此出言告诫。艾尔莎白皙的手指在桌上交握。

「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委托人要我多带一些钱,如果受托人犹豫,金额就报高一点。」

「委托人……所以艾尔莎小姐也只是被人委托收购徽章啰?」

「就是那样。想要东西的是委托人,莫非你是同行?」

「跟我同行的话,那就是无业游民啰!」

「那么,这位无业游民小哥开了天价,你的饲主金额上限是多少?」

在菲鲁特挑衅的口吻下,艾尔莎默默地打开皮囊。

倒过来的皮囊吐出来的,是绽放耀眼银白光辉的圣金币。

重叠的金属声让菲鲁特两眼发光,连罗姆爷的喉咙都微微地咕嘟作响。相较之下,昴在意的不是光辉而是数量。如果数量无误的话——

「刚好二十枚。」

「这就是我雇主交给我的所有圣金币了。上限似乎就跟小哥开的价格相同……是不是有点麻烦啊?」

问话转向站在菲鲁特身旁的罗姆爷。

罗姆爷数过圣金币的数量后,俯视一脸不安的昴笑着说。

「别露出那种胆小的表情,男人怎么能那么没出息。二十枚圣金币确实是超出原先的报酬,可是老朽应该说过,圣金币二十枚只是小儿科。」

宽大厚实的手掌粗鲁地抓搔昴的黑短发。

「在老朽看来,这场交涉的优势偏向你。虽然对不起你和你的雇主,但你可以把金币放回袋子回去了。」

厚实的手掌把圣金币推回去,罗姆爷的话让昴欢喜地仿佛吃下定心丸。

菲鲁特高举双手没有意见,艾尔莎耸耸肩,看起来并没有很沮丧。昴忍不住摆出胜利姿势,但那反应却引来周围的侧目。

「干、干嘛啦,有什么关系,我很高兴啊!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是我头一次达成目的,摆一下胜利姿势又怎样!?」

「我什么也没说啊。你很高兴呢,我只要能大赚一笔就OK了。」

「我的雇主也没必要把徽章留在手上,所以不需要死咬着不放。」

相对于开心到脸泛红光的昴,菲鲁特和艾尔莎的态度都很平淡。

虽然自己并没有性格恶劣到期待交涉败北的艾尔莎说出什么丧气话,但她明明没能完成任务却丝毫不在乎的态度实在叫人在意。

「啊,抱歉,艾尔莎小姐,可能会害你被骂。」

「没办法啰,如果是我的失误就算了,但这种情况是雇主以为只要付一点钱就能拿到才会这样。」

「二十枚圣金币不算少了,面子会有点挂不住呢。」

「唉呀,是我的运气超级赞啦!这下子我的时代终于到了?」

和同情艾尔莎的男性阵营相反,菲鲁特简直不看气氛,态度傲慢至极。

反正昴达成了来这里的目的之一,这样一来,报答莎缇拉恩情的希望之芽就能茁壮了。原本应该要跟莎缇拉报告有人委托菲鲁特偷徽章这件事,不过昴可没有将他们关进拘留所的强韧精神。

机会主义,在这里发挥到极致。

「那么,交涉的结果很遗憾,不过我要告辞了。」

站起来的艾尔莎喝光剩下的牛奶,再次用情色的舌头舔去牛奶渍后,她突然看向昴。

——黑色的瞳孔紧缠着昴,像是要捆绑他。

「——话说回来,你拿到那枚徽章后打算怎么办?」

感觉低沉、冻结情感的问话。

那声音甜蜜地胁迫昴的耳膜,给予禁止说谎的错觉。

「……喔,要找到原本的持有人然后归还。」

说完,昴察觉自已很明显地失言了。

自己居然在偷徽章的少女以及委托偷窃的人面前宣告要还给持有人。

「——什么啊,原来是相关人士。」

昴说出的话——具备足够的意义,让艾尔莎冰冷的杀意付诸实行。

「呜——!?」

旁边突然受到撞击。

击中腰部的威力使身体朝一旁滑出,昴来不及防护自己就跌落地面,在痛楚与冲击及旋转的视野里瞬间撞击地面。抬起头,菲鲁特正抱着自己的腰。

「你干嘛啦!」

「白痴啊都不闪,想死吗!?」

「你干嘛啦」的骂声,被凌驾其上的怒吼给消除。

昴惊愕不已。从低处往上看的视野中,看见了面朝自己的艾尔莎。

「唉呀,被闪过了呢。」

艾尔莎歪着头,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的手上握着跟身形不相称的凶器,而且散发着暗沉的光辉。

——库克力弯刀。在昴所拥有的知识中,浮现那把凶器的名称。刀刃长将近三十公分,刀身弯曲成<字形,所以又俗称反曲刀,是刀剑类的一种。靠前端的重量,可以像斧头一样砍断猎物,其威力和凶恶程度不难想像。

挥舞弯刀,艾尔莎露出和先前一样的微笑。

从姿势来看,那把刀曾挥出过一次。这么说来,救了位在攻击轨道上,像飞扑一样保护昴的人就是菲鲁特。

跟不上事态发展的恐惧使他手脚发抖,还涌起了呕吐感。只是情况可不等人。

「喔喔喔喔喔喔喔——!!」

罗姆爷发出吼叫,冲向挥过凶刀的艾尔莎。

他挥动在交涉期间也没放手的棍棒,带着尖刺的凶器敲向艾尔莎的头盖骨。重量不低于十公斤的狼牙棒就像小树枝一样,划破风的攻击敲向仓库。

地板因冲击而发出震动,产生整栋建筑物都在摇晃的错觉。散乱的赃物在大打出手的两人周围弹飞,战斗就在瘫坐的昴面前正式开打。

「我还是第一次和巨人族对干呢。」

「吓到了吧,小姑娘。把你做成绞肉喂大老鼠!」

破口大骂的罗姆爷,手中的棍棒速度惊人。在那威力面前,拙劣的防御连纸糊的盾牌都不如。在踏脚处不多的仓库内少有能闪避的地方,光是被打到就足以致死。但是,与之对峙的艾尔莎武力也实属异常。

摇晃单收拎着的库克力弯刀,艾尔莎的黑影像滑行一样绕过致死的暴风。越过这真正的生死一瞬间,艾尔莎愚弄罗姆爷。

不好!昴本能地这么想。——有什么在敲响决定性的警铃。

「糟糕了……」

「别担心,罗姆爷才不会被干掉呢!自我懂事开始,从来没看过罗姆爷打架输人!」

菲鲁特像要鼓舞嘴唇颤抖道出不安的昴,大声地喊出信赖的话语。

她的话中有着日积月累、无法颠覆的信赖。两人互相斗嘴却又十分亲昵的关系,不用明说昴也相信他们之间的情谊。

然而,与充满信心大喊的她不同,昴十分悲观。但是原因为何,就连昴也不知道。

「——看招!」

在昴的不安成形之前,战斗产生了变化。

罗姆爷呐喊着踢飞桌子,方才作为交涉舞台的木桌裂开,碎片堵住背对墙壁的艾尔莎的视野。

棍棒灌注了浑身的力量往下挥。一旦命中不免一死,但是……

「——罗姆爷!!」

菲鲁特悲痛的叫喊,撼动了赃物库的空气。

然后昴看到了叫喊的结果。

有个东西在旋转的同时飞了出去。

那是罗姆爷还握着棍棒的右手臂。

从肩头砍断的手臂飞上空中,喷洒着鲜血撞击墙壁。屋内降下血雨,从昴和菲鲁特的头上滴落。菲鲁特放声尖叫。

「至少要带你上路——!」

罗姆爷的右臂被斩断,血液就像水从管子流出一样泉涌。他的巨躯往前飞扑,剩下的手不是按住伤口而是朝艾尔莎抓去。

碎裂的桌子掉落地面,后方的艾尔莎摆出的姿势是刚挥过刀的样子。

在库克力弯刀翻转之前,罗姆爷的巨躯会先压烂那窈窕的身子。

罗姆爷赌命地呐喊。

「我忘了跟你说——谢谢你招待的牛奶。」

艾尔莎另一手握住的杯子碎片闪现,阻绝了那虚幻飘渺的呐喊。

杯子锐利的尖端浮现血滴,回溯源头是来自罗姆爷的喉咙。失去手臂、喉咙被切开的老人,从口中吐出大量的血沫,灰色瞳孔失去光芒,整个人倒在地面。痉挛的身体已经没有力量,连性命也像被掠夺一样逐渐消失。

艾尔莎朝倒地的巨躯优雅地一鞠躬,像是表达敬意。

她将最后的凶器——杯子,轻轻放在还在微微颤抖的罗姆爷脚下。

「还你,我不需要了。」

残酷地说完,手中的库克力弯刀开始旋转。染成红色的刀身前端再次朝向昴,不过瘫坐的昴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等着被眼前的残酷杀戮夺去意识。

数分钟前还在交谈的对象死了,不是因为意外或生病,而是因为他人明确的恶意。

「——唉呀,你比较有勇气呢。」

无法动弹的昴,听到艾尔莎佩服的话语而抬起头。

菲鲁特在茫然若失的昴面前,像在鼓舞颤抖的双腿似地拍打膝盖,站起来的她将沾到血的金发拨拢到后方。

「你还真敢乱来……」

在她身后的昴看不见她的表情,但那声音绝不是哭声。

「多余的反抗可能会带来痛楚喔。」

「就算不反击你也打算杀了我们吧,你这个精神异常的家伙……」

「还能动的话,我的手可能会不受控制耶,毕竟我使刀的方式很粗鲁。」

相较于灵活旋转手中弯刀,预先演练料理俎上鱼肉的艾尔莎,菲鲁特双手空空,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我应该出声,昴的脑子做出结论。至少要吸引艾尔莎的注意,争取菲鲁特逃跑的时间。必须争取到菲鲁特去找帮手的时间,或是能让菲鲁特逃跑的时间。

即使意识做出这样的结论,但昴的身体却只是不断发抖。

「……抱歉,牵连到你。」

菲鲁特朝无法动弹的昴轻声谢罪。

「我、我……!」

听到这话的昴,头像反弹一样抬起,连本来要发出叫声的事都忘了,只有哭诉声像乞求原谅一样逃出嘴巴。

然后,菲鲁特就这样永远丢下昴的感伤,往前冲出去。

跑步声一起,接着仓库内狂风大作。在奔驰的菲鲁特身影从昴的视线中消失的瞬间,艾尔莎扭转身子。

高亢的声音回响,出现在艾尔莎身旁的菲鲁特咂嘴。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柄刀子,艾尔莎以超越常人的反应勉强回避她的奇袭。

菲鲁特后退,身体如乘风飞跃。在空间有限的仓库内,连墙壁都被她视为大地,行动完全不合常规,就连艾尔莎都忍不住为她的把戏惊艳。

「风之加持。唉呀,太棒了,你被这个世界深深所爱呢。——真叫人嫉妒。」

恍惚的微笑骤变为黑浊的憎恨寄宿在瞳中,艾尔莎的手臂弯曲然后怒号。

「——啊。」

——在空中被砍中肩膀的菲鲁特,连保护落地的自己都没办法,就这样旋转滚倒在地面。

伤口从左肩到右腋,深度到了断骨内脏破裂的地步。

配合仰躺倒地的身体,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出,在痛楚和斩击的震惊中,菲鲁特早就失去意识了吧。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数秒后,鲜血失去力道,无言地明示她的生命结束。

身体动不了。

好想赶到倒下的菲鲁特身旁,堵住她的伤口。

如果说那样做已经太迟的话,至少要阖上她张开的双眼。

然而昴的手脚却拒绝动作,什么都办不到只会丢人现眼地颤抖。

「老爷爷和女孩子都倒地了,就只有你都不动。是放弃了吗?」

艾尔莎用怜悯的声音说完,便以无趣的眼神望向昴。

她接近到只要弯刀一闪就能结束一切。是因为已经看到那样的结果了吗?艾尔莎的举止毫无紧张感,还能瞥见像在压抑呵欠的态度。

那样的态度让昴感受到压抑不住的怒火。

见面相识没多久,跟他们两人的交流才将近一个小时。

然而,三人相聚畅谈,互相分享心情,艾尔莎却毫不留情地将他们自昴的身边夺去,而且还丝毫没有愧疚感,这种态度叫人无法轻饶。

还有最不能原谅的,就是眼睁睁看着两人被应该唾弃的对象杀死的自己。

「喔,终于站起来了。太慢了,虽然无聊,但也不坏。」

迟来的愤怒化为驱动昴手脚的原动力。

颤抖的四肢撑着地面,以野兽的姿态慢慢站立起来。身体的颤抖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怖?还是两者都是?——无所谓了。

咬牙切齿的昴用尽全身气力,扑向架着库克力弯刀的艾尔莎。

飞扑过去,用超越自己极限的腕力打倒她。昴凭藉这股气势发出呐喊。

「不过一点用都没有。」

可惜这波攻击在艾尔莎仿佛要击碎鼻梁的肘击下,被正面击溃。

她旋转身子,用最小的动作出肘,修长的腿画出一道弧形直击后仰的昴。昴被轻而易举地踢向后方,剧烈撞击放置陶器的棚架后摔倒在地。

仅仅一瞬间的攻防,鼻子和门牙就被破坏。受到脚踢直击的侧腹疼痛非比寻常,应该是有几根骨头断了。

即使如此,他用拳头敲击地面马上站起身来。脑内吗啡巡回全身,使大脑对这空前的疼痛一无所感。

放任呼吸在兴奋状态下紊乱,昴再次想也不想地进攻——但一样遭到反击。

乱挥的手臂没能碰到艾尔莎,她柔软的手臂把刀锋转成刀背,击碎昴的肩膀。

似乎对哀嚎声感到厌烦,艾尔莎由下往上踢他的下巴,强制中断叫声,然后俯视门牙裂开掉落颓然倒地的昴。

「根本不行啊。看起来就是个门外汉,动作大又不精准。没有加持也就算了,连技术都不好,还以为你绞尽脑汁想出了妙招,结果也没有。你到底是为什么挑战我呢?」

「吵死了……这是决心……光凭这点就能宰了你。」

因为鼻梁断掉,所以连骂人的话都无法好好说。

手臂在刚刚那回合中被废了,左肩以下都无力地摇晃。虽不觉得痛,但耳鸣很严重。猛烈的呕吐感从嘴角和愤怒一同流淌出来。

昴满身疮痍。胜算是零,能报一箭之仇的可能性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我只认同你卓越出众的骨气。如果能早一点发挥的话,那两个人的下场可能就不太一样了。」

艾尔莎用拎着的弯刀,比向被她砍杀的两具尸体。

随着她的动作看向尸体,昴被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袭击。

为什么,感觉这片光景似曾相识?

化做血海的赃物库,失去手臂的巨躯死尸,闪着暗沉光辉的赤铜色刀刃。

宛如电击的思绪掠过昴的脑内,那是——

「让一切结束吧,我会让你跟天使相会的。」

舌头舔了舔鲜红的嘴唇,蛊惑的微笑融入黑暗。

在精湛的步法下,她仿佛沉入影子内,看丢威胁的昴连忙警戒左右。

「在、在哪里……!?」

视线忙碌地搜寻周围,绷紧神经寻找任何声音或动静。

那样子简直就跟只能等待被猛兽狩猎的猎物没两样。

就艾尔莎来看,那丑态就足以令她失去兴趣,因此她的斩击既直接又鲜活灵动。

「什么——」

断定她瞄准自己腹部的昴,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攻击。

往后跳一些,边缩起身子边收紧腹部,让横劈过来的刀刃只是擦过。腹部的皮肤被轻轻割开,咬紧牙根,用骨气忍住直冲脑门的锐利痛楚。

「唔喝啊啊啊啊——!!」

然后用尽吃奶的力量使出回旋踢,从旁边踢向艾尔莎的上半身。

扭转腰部的会心一击可以报一箭之仇。昴如此确信,但是……

「唉呀,刚刚真叫人佩服。」

艾尔莎从腰际拔出第二把库克力弯刀,将昴的身躯切裂七成左右,鲜血和内脏涓涌而出。

「——啊?」

摇摇晃晃地走了一两步,撞到墙壁后整个身子犹如滑落般从肩膀坍塌下来。低头看,止不住的血液从腹部溢出,鲜血沾染地面。

想用发抖的手将溢出的血推回肚子里,但却被涌出的血块挡住。

「吓到了?只要擦过就能在肚子上开个洞。就这个我最擅长。」

她来到说不出话只能吐出呻吟的昴身旁,怜爱陶醉地凝视落入黑稠血液中的腹腔内容物。

「啊啊,果然——我就觉得你的肠子颜色一定很漂亮。」

这个女的不正常,脑袋有问题。

在连脑内吗啡都无法完全消除的剧烈痛楚下,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不知何时昴的身体横躺在地上。就着这个姿势,他颤抖的手指微弱地触碰到艾尔莎的脚。

「啊呜……呜啊……」

「痛吗?难受吗?难过吗?悲伤吗?想死吗?」

任由脚踝被抓,艾尔莎蹲下来和昴交换视线。

那双眼充满恍惚,就连现在也不为夺去一个人的性命感到丝毫感慨。不,她是很感慨。

——幸福到无以复加的感慨。

「你会慢慢地、慢慢地失去体温,然后慢慢地变冷。」

像戏弄、像舔弄、像哀悼、像疼惜,艾尔莎的声音缓缓敲击即将走向终结的昴的耳膜。

回过神来,视野已经关闭。出血量太大,身体正逐渐死去。

听不见声音,感觉不到味道和气味,眼睛也看不见,只感觉到身体正逐渐变冷,只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而那令人畏惧。

在不知生命之火何时会熄灭的世界中,对死亡的恐惧袭来,笼罩住昴不肯离去。

何时会死?什么时候会死?我还活着吗?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样才叫做活着?这种比虫子还不如的状态能叫做活着吗?生死是什么?死亡为什么这么可怕?活着是必要的吗?还是没必要?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本能地拒绝无穷无尽、蜂拥而至的绝对死亡。

死亡淹没拥抱结束的昴,视野终于染成雪白。

——啊,我死了。

以这样的感慨作结,菜月昴的性命轻易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