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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魔王城谷地『抓住的事物』

敬启,母亲大人,或者该说伊吹大人。

为了回到未来,我们启程了──本来是这么以为的,但令人悲伤的是,我们可能跷辫子了。

一回神,我发现自己待在一个纯白空间,眼前有著──

「你在干么啊。」

失去的意识不知不觉间浮至表层的同时,映入眼里的,是个只穿一件T恤的褐色大姊。

要说怀念是挺怀念的,但说还好的话倒也还好,就是这种存在。

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女神──库尔涅雅女士。

她的魔鬼身材让我眼睛不知该看哪里,还有印在T恤上的「诸神超会议」也让我有够好奇,不过嘛……

「还敢问我在干么────!」

「不是,你没事跳起霹雳舞干么?」

「你这个人实在是!究竟都在想什么啊!我叫你收集珠片了对吧!你根本没在收集!还给我跑到过去!你把命运之线都搞得乱七八糟了啦!看你这白痴怎么赔我!」

「那你早点把我叫来就好啦。」

「我不是说了要介入没那么简单吗!这次是因为你给我搞什么见鬼的时间旅行,我才能勉强介入次元狭缝啦!只是回到过去的时候失败了!总算能一吐为快,舒服多了!」

「都得感谢我呢。」

「你这个人真~是够了!看我不好好惩治你才怪!」

褐色大姊库尔涅雅做出用头在地上转的动作……那个叫什么来著,大地板?总之就是边跳那个边大呼小叫。

很高兴看到她这么有活力,照这样看来,我应该没死。

要是被卷入勒克斯的传送门而死,那根本可悲到都不知道怎么跟天上的老妈解释了。

不过我刚刚才去见过老妈回来,所以这方面来说感觉挺神奇的。

但也就是说是因为那个?我会昏倒原来是因为这家伙介入?

「干么用那种含笑的眼神看我啊!你好像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所以我告诉你!我尽可能让现代不受影响已经够辛苦了,有些家伙还产生了二重记忆,又造成了大量的细微矛盾,真的把我累死了!我已经让你再也不能穿越时空了~!永远没办法了~!白痴~秃头~去死吧!」

「我说过了,我没秃头!」

「为什么就只计较这个啊!」

两个人在白茫茫空间里互相吼叫,平衡感都快丧失了,挺困扰的。

不过话说回来,上次也是,这次也是,这个女神是看不到这头浓密发丝吗?你最好在《魔导枪骑兵Ⅲ》被人揍扁算了。

「所谓的时代啊!是那个时代的生命往前推行的!从未来介入是绝对不可以的!要是允许这种事发生,世界会乱成一团,你连这都不懂吗!」

「哎哟,不是啦,只是因为比起这种大道理,有些事对我来说优先顺序更高啊。是你不好,谁叫你没从一开始就封锁时间旅行。还是说怎么~有哪里写著规定说不能进行时间旅行吗~!」

她拿冠冕堂皇的理论压我,所以我边挖鼻孔边拿歪理回她。

「啊────────真是够了!总而言之!对过去而言,你这种家伙是个杂质!真是,尽给我找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汤姆神也真是的,干么把这种货色送到这个世界里来啦……!」

「管他是过去还是现代,我本来就是杂质啊。我爱怎样就怎样,顺便也收集一下珠片,就这样。」

你们本来就是利用我介入当代人们推行发展的历史,我是希望这位女神可以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可惜她这人在这方面似乎没转圜余地,而且盯上我了。

我有帮你收集珠片就不错了,对我表示点谢意也不会死吧──

喔,啊,对了。说到珠片,我得跟她讲一件事。

「对了,我要跟你讲珠片的问题啦。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好好收集,麻烦解决一下那种难以忍受的剧痛吧。」

「我又不是故意那样弄的!是说我如果叫人收集还加上那种考验,岂不是只有英雄之类的被虐狂要做?你这个男的本来就已经一脸不信神的样子,我才不搞那种麻烦呢。」

「你怎么说我一脸不信神啊。」

「实话实说啊。」

「事实是这样没错啦。」

我可是理当受人崇敬的女神存在,这人怎么能这样随便应付我啊──库尔涅雅一个人在那里念念有词。

我很想跟她说:如果希望我入教,请你先解决一下你这种毫无威严可言的气质。

不过说到英雄,英雄啊~

「讲个题外话,在这个世界里,比方说像光之神子那种英雄型的存在,会收到你的什么神谕吗?你会随兴给他来点考验看看吗?」

「什么叫做随兴啊,你真的是充满恶意耶。」

「没有啦,只是忽然想到。」

假若是有力成为英雄的存在,这家伙搞不好会赋予些考验。

而如果那就是克莱恩小兄弟选择的路,也就是他们在《魔导枪骑兵Ⅱ》世界奋战的故事开端,那我倒是满想一探究竟的。

「……是会给点考验,但那是为了不让人类历史中断,不是故意整人。回到正题,所以我叫你收集珠片也不是出于恶意,请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怎么曲解?你只跟我说珠片很危险,叫我收集啊。如果那种疼痛无法解决,那我也无计可施了。好吧,没差,我会收集的,没办法嘛。」

「你就收集吧。然后,还有一件事。」

呼。库尔涅雅轻叹一口气,瞪著自己的脚尖。

扠在腰上的手莫名有大姊姊风范。不重要。

「……都怪你跑到过去,造成有两件事无法解决,其他的我大致上都调好了。」

调好了?

女神小姐~你这么有能耐,就赶快把珠片回收一下啊~

「就跟你说我没办法了……一件是特定人物的位置资讯,导致珠片的所在地稍有变化。应该说有人把珠片吸收了,你快点设法解决一下。顺便警告你一件事,不准把珠片送人!跟你说过那是有害物质了!」

「那第二件呢?」

「吸血鬼的势力兴起……你们虎头蛇尾地刺激到葛拉斯帕埃,结果他们演变成了一大势力。要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不过今后会很难应付喔……珠片争夺加油吧。」

「……咦,什么,我们没让社畜头死透喔?」

「对付吸血鬼竟然以为一箭射在喉咙上就会死,你白痴吗?」

「真的假的啊……太糟糕了吧……好吧,无妨。」

「你怎么这么高姿态啊!」

呜嘎──库尔涅雅抱头鬼叫,不过……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这次我们介入过去,大幅改变了历史……然后好吧,是这位女神努力将变化压抑到最小限度……的吗?是说这家伙既然能操纵命运之线,我是觉得她大可以一开始就这么做啊……不懂。

葛拉斯帕埃没死让我有不祥的预感……拉榭安不知道要不要紧。

「对了,尤莉卡呢?」

「我是在次元狭缝跟你说话,等你回到现代,应该会在一起啦。」

「啊,是喔……好吧,没差。」

其实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好吧,算了,反正要做的事没变。

「剩下的珠片……哎,差不多还剩一半,总有办法可想啦。」

「你身上不是只有三分之一吗?」

「其他的在熟人身上啦,不过单眼镜秃子那份我会拿回来。」

「……真是受不了你,总之请你快点搞定,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是是是,那我走喽。」

……说是这样说,但我不知道怎么回去耶。

这时,我的意识迅速淡去。原来如此,你会自动帮我弄就对了。

好啦,等回到现代后要做什么好呢~

「……要是不收回所有珠片,就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了,那可是很麻烦的……」-

首先感觉到的,是温暖包覆的左手。

先是一种像在无重力空间轻轻飘浮的感觉,然后又被用力往前拉。

睁开眼睛一看,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往光辉灿烂的方向移动。

正面有个少女,笔直地往前方而去,温暖的左手是因为被她握著。

「……就快到了。」

「传送门内部原来是长这样啊。」

「你现在才知道?」

对话时,她仍然没回头看我。

问我知不知道的话,答案是不知道。

因为去时我昏倒了,再说汉堡哥平常的传送门一瞬间就能通过。

不过话说回来,感觉就像站在会动的走道上呢。

虽然双脚没有感觉,不过假如我倒退走,搞不好有办法一直停留在这里?

「……准备喽!」

「哎哟!」

她猛地扯了我一把,我差点跌倒。

我们同时跳进亮光中。

一阵强风迎面扑来,吹过全身的同时,眨眼之间视野变得开阔。

脚下感受到的坚固硬度,感觉可能就像从满高的位置跳下,膝盖挺痛的。

这得做点屈膝运动才行,一,二~三,四~

「……这是……怎么回事……」

「啊?」

我正在做热身操时,听见尤莉卡的声音,语气给人魂不守舍的感觉。

抬起头一看,她似乎在环顾四周,惊得说不出话来。

对了,这里不是地牢耶。

就只是片普通的荒野,或者该说是……谷地?

峭壁环绕四面,封闭感超重。而且尸横遍YEAH。

……敬启,母亲大人,看样子您的不肖子时空旅行是失败了。

我到底要联络老妈几次啊。

「嗯,可是那个好像是魔王城耶?」

「咦?」

在山崖与山崖之间,谷道延伸的前方,飘浮著上次看到的那座魔王城。

从这里看起来,最终头目迷宫真是派头十足啊。

把这里打造成观光景点好了,虽然尸体堆积如山。

「那……那么这里是峡谷了?……我……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尤莉卡陷入沉思,她手抵著下巴思考,但我看倒在她背后的男人,总觉得似曾相识……啊?

「……喔……啊……」

「那边那个汉堡般的轮廓……喂,那不是汉堡哥吗!」

一认出他身分的瞬间,我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可能是注意到我开始奔跑,尤莉卡也回头看向背后,瞠目而视。

「咦,勒克斯!」

「是……是我……抱歉……我搞砸了……」

「发生什么事了!是说你要不要紧啊,肚子都流番茄酱了!」

我抱起汉堡哥的上半身,他眼睛底下有黑眼圈,附带一提,肚子也好像被什么刺穿了,流血量不是开玩笑的。

是谁把你打成这样?我正要这么说时,往周围一看,只见除了这家伙外,还有一大堆气绝身亡的魔族。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不难想像必定是有状况,才会连汉堡哥都被打得这么惨。

我与尤莉卡从两边俯视著汉堡哥,他用还算安稳的表情笑著说:

「只是魔力枯竭而已,这点伤死不了人的……先别管我,幸好我有成功带你们回来……尤莉卡妹妹,你没事吧……?」

「我……我很好,可是……!发……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身受重伤,却仍第一个关心尤莉卡的安全,真不知该说是部下还是粉丝的最佳榜样,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还有,我没看到薇若婕小姐,现在是什么状况?」

「薇若婕大小姐……为了带你们回来而用尽了魔力……我随便把她传送到其他地方了。因为这里很危险……」

「这也就是说……我们成功归返了,对吧……你们原本不是在地牢里吗……还有这个尸体多多幸福多多的状况是怎样?」

「虽然只是赌一把……不过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光凭我们……实在打不过那家伙……!」

那家伙?

刚从过去回来就面临这么有冲击性的发展,我脑袋有点严重跟不上。总之听汉堡哥的说法,薇若婕小姐应该平安无事。

但就连强大无比的魔王军都敌不过的对手,究竟是──

「『车轮』以及……『追寻鬼神踪影之人』吗……嗯,看来能够达成最初的目的了,值得令人高兴。」

有个声音传来,很不巧地我不认识这种嗓音的人,但霎时间,我感觉到背脊产生一阵寒意。

感受到的沉重压力极有可能是霸气,我转头一看,发现「凶手」就在那里。

理解到这点,我的动作比自己想像中还缓慢。

「……你是谁!」

跟我不同,尤莉卡急忙回头看向背后。

该说是反射神经优异,还是不把这种等级的霸气当一回事?实在令我敬佩。

我极力佯装冷静,一面让汉堡哥平躺下来,自己也转动上半身,朝向发出声音之人。

那里只站了一人,一个伫立于死尸山丘上的人影,俯瞰著我与尤莉卡。

那人悠然自得,而且还幽幽散发出神圣氛围。

「不愧是四天王,或许该说你真是能撑。你替仆叫出『车轮』反而正中仆的下怀……虽然连『追寻鬼神踪影之人』都一并叫来出乎仆的预料,不过也罢,就算前卫从一人变为两人,想必也不是仆的敌手。」

先不管「仆」这种现代听不到的第一人称。

我看不出他是男是女。

该怎么说呢?整个氛围好像与我们整整差了一个层次。

这样说也没人听得懂,很难用言语形容,但只有一点再清楚不过,就是那种凛然难犯的气质「绝非等闲之辈」。

那人哼地笑了一声,在背后魔界太阳的衬托下,嘴角显得歪扭畸形,似曾相识的黑色大衣随风拍打。

嗯,等一下喔?

……黑色大衣?

「……喂喂,这位人士,你那件黑色大衣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方便的话,可以转个身让我看看你背后吗……?」

我声音沙哑到自己都吓一跳。

不是因为喉咙发乾。

是因为许久没感受到神域级的沉重压力,使我连怎么开口都不会了。

真是,开什么玩笑啊,有够窝囊的。

我一边做个深呼吸好让心情平静下来,一边瞪视天空中的敌对者,以取回平常的态度,还拋出一个轻快的眨眼。

不知道这个举动是不是让对方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他还是她,总之那家伙眨了眨眼,动了动眉毛。

但他还是一样悠然自得地说:

「原来如此,你似乎认得魔导司书的制服。不过你见过好几次德基烈或八咫,知道也是当然的。不用担心,仆的大衣背后只有一条直线。」

「那不是糟透了吗!」

随风飘舞的中长银发,有黑色太阳在背后映衬,将其存在感提升到最大。

不如明说好了,一条直线只代表一个数字,就是Ⅰ。

换言之……就是那个怪物军团的队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是魔导司书的第一席……阿斯塔蒂.维鲁塔纳瓦,对吧。」

尤莉卡早已召唤出两把弯刀,摆好架式,定睛注视第一席──阿斯塔蒂。我也伸手去握鬼杀,眼睛看向不知是男是女的阿斯塔蒂。

「阿斯塔蒂.维鲁塔纳瓦。」

我也讲了一遍这个名字,就像进行确认。

他一听,高傲地点点头,双脚降落在地。

阿斯塔蒂并不隐藏胆大包天的笑意,从变得高了一点的山丘上,一面避开尸体一面走近。

疲惫的身体发出关节不灵活的哀鸣。

切身感觉到死亡本身走近般的沉重压力,我不禁咬住脸颊内侧的肉。

喂,我怎么没听说一回到未来就会碰上这种事?

「『车轮』认识仆吗?本来想难得有这机会,不妨做个自我介绍,看来是免了。仆名为阿斯塔蒂.维鲁塔纳瓦,在帝国忝任帝国书院书陵部魔导司书之领袖,有问题要提出吗?」

「你是男的还女的?」

「……仆第一次看到有人像你这样,真的说问就问呢。」

阿斯塔蒂虽然睁圆了眼,但仍格外高兴地笑著。

我累得像条狗似的,你倒是很开心啊。小心我开车撞你喔,混帐东西。

好吧,如果有人问我上哪找车,我也答不上来就是了。

不像我分心想一些疲劳时特有的无聊事,活力满点的阿斯塔蒂双手像托盘子般朝上,摇晃著肩膀。

那种气质依旧高贵却扮演丑角的举止,莫名地惹火了我。

「仆既非男也非女,因此要叫『你』或『你』悉听尊便。仆乃是现人神,即为神明寄宿于凡人之身,因此无性别之分。虽然相处的时间短暂,不过还请多指教了。」

「……时间短暂,是吧……你真的要打?」

「诛灭『车轮』乃是仆这次的任务。所以直到杀死你身旁那位小姐之前……仆打算厮杀到底。」

「……是吗,那可……真令我无法接受啊。」

诛灭车轮?我往旁瞄个一眼,只见尤莉卡早已准备迎战。

想也是啦,人家都说「我要杀了你」了,怎么可能还坐以待毙。

「假若你想刀剑相向,那么身为魔族的你,也将成为仆的诛灭对象。」

见我从背后拔出鬼杀,阿斯塔蒂只动动眼睛瞪著我,如此说道。刀剑相向?这个说法还真有意思,你都说要杀我朋友了,天底下有哪个笨蛋会袖手旁观?

惊人的霸气形成狂风,肆虐整座峡谷。

阿斯塔蒂.维鲁塔纳瓦的眼瞳闪耀著七彩光辉。

「哈!还不忘发动神蚀现象啊。」

「正是,因为这正是仆等操使的魔导,是将敌对者压制于地,蹂躏粉碎的武器。」

「……给我耍什么从容。」

我一边咂嘴,一边确认身体状况。

感觉起来,似乎还有点活力可以战斗。

说是活力,其实不过是硬撑罢了,但要是连硬撑都撑不起来,下场真的会跟那家伙说的一样。

附带一提,对方还是魔导司书的第一席。

所以就「层级」而论,这家伙比我所知道的怪物,《魔导枪骑兵Ⅰ》身为第二席的主角,或是在这世界碰上的人物之中,目前暂定最强的八咫.扶桑.亚克莱特都要更高端。

因为我可不知道他会使出何种攻击对付我们。

我保持警戒,阿斯塔蒂一边用那双彩虹眼睛观察我的眼神,一边扬起戴著戒指的手。

同时,围绕他的气旋化为魔素风暴,她的魔力变得膨胀爆满。

……等等。

喂。

等一下,欸,给我等一下。

「……可以问个问题吗,这位第一席?」

「什么事?」

谢谢你喔,给我这种若无其事的悠哉回答。

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真的,不是闹著玩的。

「我呢,有面对过三四个魔导司书……」

德基烈、葛林多尔、八咫,然后还有莫名其妙掳走过柊的陶笛女。

我一边想起那几个家伙,一边定睛注视阿斯塔蒂。不对,是阿斯塔蒂的后面。

「好比说八咫妹妹是纸伞,德基烈是大剃刀,每个家伙都有他们的固有武器,做为发动神蚀现象的关键……」

「嗯,你分析得很正确。那些都是魔导司书所拥有的魔导书,至于仆的魔导书,就是这枚戒指。」

他举起手,露出戴在自己中指,散发著七彩光辉的戒指。看来她的魔力的确汇集于那枚戒指上。

原来如此,的确,就跟八咫妹妹的纸伞或单眼镜秃子的大剃刀一样……不对,那玩意儿让我感觉到了更惊人的霸气。

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我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原因是这种让人笑不出来的状况,事实上来说,问题已经严重到不是一句「玩不下去」就结束了。

「那我问你……」

「嗯?」

阿斯塔蒂明明心知肚明,却还装作单纯不懂,偏著头。

我忍不住啧了一声,别开玩笑了。

喔,好啊,那我就说个明白,问个清楚。

「我所知道的那些魔导司书的什么魔导书……像是纸伞、大剃刀或陶笛……怎么好像九个全在你的背后……是我多心了吗?」

「不是你多心,你的视力极其正常。」

……哈,哈哈哈。

喂喂,不会吧?

「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

阿斯塔蒂开口咏唱,蹂躏空气般的沉重压力,在无人荒谷中迸发。

──神蚀现象【九连宝灯之乐律】──

阿斯塔蒂的祷文在周围回荡。

你所谓的「九连」……

不会是……从第二席到第十席的所有神蚀现象吧!

魔导司书阿斯塔蒂来挑战了!▼

(专用BGM《绚烂神域的红孔雀~BOSS BATTLE ASTERTE~》)-

在冷风吹袭的峡谷,堆叠起来的死尸当中,展开了一对二的对峙场面。

然而理当居于劣势的那个人影,却只是胆大包天地笑著。

那副中性的风貌,看起来既像男性亦像女性。

本来应该让观者心情平稳的柔和微笑,却成了不安与恐惧的对象存在于该处。

阿斯塔蒂.维鲁塔纳瓦。

此人乃是帝国最强的战斗者集团「书陵部」的顶点,且是能力出类拔萃的魔导司书领袖。

他所拥有的神蚀现象只有一种;她所操使的神蚀现象共有九种。

最强力量的体现。

闪耀七彩光辉的双眸,不带感情地摇曳。

他高高在上地,慢慢地将手握刀刃的两名敌对者纳入视野中心,缓缓举起了她那白皙纤细的手。

「……好了,开始吧。」

──神蚀现象【四肢五体分裂黑暗时刻】──

飘浮于背后的多种魔导具当中,一把军刀像被吸引般,移动到阿斯塔蒂手边。

其他武具……魔导司书使用的各种魔导书,只是静静地散布于阿斯塔蒂的周围。

「从容不迫就是了?」

尤莉卡首先展开了行动。

「古代咒法.车轮转装……!」

她预测出阿斯塔蒂魔素的摇曳不定,做出的后垫步速度如流星赶月,甚至留下了残像。

她后退得远到能看清酒吞的背部,拍动三对黑翼起飞。

「……看来,也只能干了?」

他们俩都是前卫,不管有多擅长一对多,还是特别善于对人战……

眼前的强大敌手,恐怕都不是能简单应付的。

出于这种考量,尤莉卡选用的武器是强弓。

她要彻底从背后支援,由酒吞在前方奋战。

他们采取的是这种形态。

「哦……」

「车轮」……魔王军最强的前卫,居然将前方托付给他人,这幅光景让阿斯塔蒂眯细了眼。

不过,也没有其他反应了。

能令车轮甘愿让出前方的出色前卫,再加上车轮的支援,阿斯塔蒂面对这原本应该教人绝望的状况,却毫不动摇。

他检查手中军刀的刀刃长度与光泽,只是伫立不动。

看到他玄妙深远而又庄严的举止,酒吞加强了戒心,向背后的少女打探。

当然,他毫无多余精神回头看她。

「尽管来吧,魔界首屈一指的两名强将!」

「没法子了,我要上啦!」

酒吞奔驰于地面,如同扑向敌人。

地面承受不住酒吞的往前踩踏而下陷,但他毫不介意,只是笔直往目标冲去,憨直而正直地果敢展开正面突击。

「我掩护你。」

尤莉卡的声音响起。

同时,她将箭搭上握在手里的深红强弓。

一道流星,狙击想与酒吞保持距离的阿斯塔蒂。

「……哼。」

阿斯塔蒂兴趣缺缺地用手一扫。

「什么?」

霎时间,高举大斧的酒吞,遭受到一阵冲击力道。

本来准备劈砍的斧头被某种金属弹开,酒吞原地踉跄两步。

尤莉卡的箭矢,更是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

「这家伙……玩了什么花招……」

酒吞双脚在地面沙沙摩擦滑行,紧急煞车。

刚才的攻击夸张到让人连自己被怎么了都不知道,酒吞瞠目结舌;她满不在乎地定睛注视酒吞,耸了耸肩。

「你刚才想做什么?追寻鬼神踪影之人。」

「这还要问吗?当然是代替致意的一击了。」

「是吗?那么──」

军刀以绝对称不上快的速度朝向酒吞。

「──这也是致意。」

「酒吞!」

是尤莉卡的喊叫,抑或是阿斯塔蒂的某种动作较快?

不论如何,事后知道的,只有酒吞遭受到了某种攻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酒吞有了某种近似直觉的感觉,不假思索地把鬼杀挡在前面。

结果这个反应造成了何种意义,他无从得知。

不过,酒吞因此而免于受伤。

多达几十道的剑击,来势汹汹地迎面打来。

这记攻击狠狠重创了鬼杀,最后甚至将酒吞的庞大身躯震飞。

「没办法了。」

阿斯塔蒂轻轻挥了一下军刀,这个彷佛甩掉血污的动作,并不具特别意义。

冷淡的眼瞳为七色,他定睛注视酒吞叹口气。

「……这……混帐……!」

酒吞毫发无伤。

是对手懒得伤他,将他晾在一旁。

酒吞明知自己被看扁,却无能为力。

如果在近身战中会遭受到刚才那种无法理解的攻击,只能说酒吞的确不再有存在价值。

不过……

「呼!」

阿斯塔蒂与黑色太阳之间岔入一个人影,就连酒吞也看得出来,那是拥有三对羽翼的少女身影。

她搭上弓弦的箭,这次有四支。挟在所有指缝里的箭羽,笔直朝向阿斯塔蒂不放。

箭射了出去。

酒吞看得出这个动作,并不是因为视力好之类的单纯、渺小的理由。

是因为尤莉卡的弓迸裂般晃动的瞬间,空气好像发生爆炸般受到了震荡。

那是多大的威力,多快的速度?

魔界第一的武艺高手,即使从远距离战斗一样惊人。

「这招一样没有意义。」

但是……

纵然是这发超越音速的箭矢,仍然没能伤到阿斯塔蒂分毫。

「送你。」

而且还附带这一句话;还来不及思索其中含意,已有四支箭对准了酒吞飞来。

原来是尤莉卡使用的箭矢被阿斯塔蒂弹开后,直接杀向酒吞。酒吞在理解状况之前,身体已经先采取行动。

「啧!」

酒吞猛地让鬼杀横著一闪而过。

这阵风压虽然只造成些许效果,但的确让箭镞尖端偏离了点。

同时酒吞往前踏出一步,强行将鬼杀拉回,弹飞所有箭矢。

「好重!」

「看来『车轮』不是空有其名。」

「怎么是你在讲啊!」

酒吞半带吐槽地如此说著,退后一步以重整态势。

在他背后,尤莉卡也飘浮于半空中,严阵以待。

用一句话来说,刚才的交错之中,两人什么办法都没有。

实力差距再明显不过。

魔界No﹒2的车轮,与实力非比寻常的妖鬼联手,都奈何不了对手。

或许也只能说他们是在观察情势,但对方也处于相同的条件下。

两人绝不会天真地认为,对方刚才已经使出全力。

酒吞啧了一声,向背后的尤莉卡问道:

「不能把魔王叫来吗?」

魔王。

对于魔界双姝之一「车轮」而言,魔王是唯一的上司。

两人只知道在勒克斯的尽力下,自己回到了原本生活的现代。

既然如此,那么在回到过去前,尤莉卡谒见过的魔王应该在城里。

酒吞怀抱著一线希望问道,但尤莉卡微微摇了摇头。

「……现在的魔王大人实力比不上我,虽然绝对不会死,但赢不过阿斯塔蒂的……」

「喂,这老大也太没用了吧?……正在填充魔力就对了?」

「恰恰相反,是因为目前状况下必须随时使用魔力,所以在魔王大人结束作业前,我们得为其扫除障碍;整个本末倒置。」

「……这让我有另一种不祥的预感耶。」

他鄙夷地大叹一口气。

酒吞迎向阿斯塔蒂的目光。

「怎么了?」

「没有啦,只是如果能不用动手,我还真想请你离开。」

「那可不成,你已经宣称要与仆为敌了。既然如此,我没有理由不排除可能危害帝国的你,况且──」

阿斯塔蒂的目光,朝向酒吞的后方。

眯细得恰到好处的眼瞳深处,丝毫感觉不到半点坚强意志。

但是同时,其中却又存在著明确的杀意。

「──你刻意袒护车轮,仆岂有理由不对付你?」

魔界与人界的争执。

阿斯塔蒂一句话让酒吞如实感受到这点,使他一时无言以对。

还来不及说什么,背后少女先小声地脱口而出:

「……这样啊,原来如此。勒克斯他们是因为要保护我……」

「仆也并不喜欢平白无故杀生,然而有许多魔族一听到诛灭对象为车轮,就疯狂忘我地扑过来……仆不知道他们是以何种形式维持纪律,不过那种赤胆忠心颇令人敬服,做为敌人非常棘手。」

尤莉卡往别处瞥了一眼,那里有著无数魔族的尸骸。

那些人极有可能是站在尤莉卡这一边,或是憎恨帝国书院身为区区人类却敢来大闹魔界,结果因此丧失性命,只留下活过的痕迹。

「虽然人数无以计量,不过也就只是人多罢了。魔界之人的力量衰减得可真多,虽说人界这边也是类似的状况,但是……还是魔界较为明显。」

「有一件事,我弄清楚了。」

相较于阿斯塔蒂讲得满不在乎,尤莉卡低俯著头,呢喃般地表露出心声。

听到片段的心声,阿斯塔蒂也定睛注视她。

明明只有一句话,明明应该只是一句话,明明什么都没讲到。

或许应该说这句话之中的狠戾力量,令人不得不定睛注视说话者。

「人界与魔界之间,即使在战争结束后仍然争执不断,这我不是不知道。不对,是我以为知道,虽然知道,但我以为目前双方相安无事,享受著短暂的和平……况且,我也是这么希望的。因为,现在这样比以前快乐多了,所以……」

尤莉卡将她染上愤怒之色的脸庞朝向阿斯塔蒂,宣称道:

「这个人不能存在,直到毁灭魔界之前,他不会罢手。」

「……哦,你们一再重复侵略行为,好几次将人类当成家畜践踏,居然还敢高谈和平?就让仆来击溃你们这种自私自利、丑陋的渺小意志吧。」

阿斯塔蒂握住很可能是魔导书之一的军刀,让七彩眼瞳迸发出魔素。

「假如仆不该存在,那么魔王军更是不应存在于这世上。危害众生的魔族之人啊,仆令你们速速消失。」

阿斯塔蒂傲睨一眼尤莉卡,行使他的魔导。

──神蚀现象【四肢五体分裂黑暗时刻】──

那种不明招数又要来了。

无论是酒吞还是尤莉卡,都觉察到了这点。

「我们上,酒吞!」

「我知道,交给我吧!」

两人毫不掩饰戒心地喊叫。

嘴角扬起的瞬间,他们一边感觉到喷出的冷汗随之四散,一边迈步奔跑。

「交给你?嗯,你要做什么?」

阿斯塔蒂冷眼看著往自己踏出一步的酒吞,抚摸著军刀的刀身说道。酒吞高举大斧过顶,藉以伸展紧张疲劳到结块僵硬的身体。

「……我除了一马当先,用斧头砍死敌人之外啥都不会啦!」

地面被挖出大洞,爆发四散。然而当酒吞施展出劈碎大地的一击时,阿斯塔蒂早已飞上空中,包括攻击与余波一并逃开。

同时,尤莉卡用她引以为傲的羽翼升上高空。

她从比阿斯塔蒂更高了些的位置,射出搭在强弓上的箭矢。

数量总共四支。

挟在所有指缝间的箭,简直像有追踪性能般,将阿斯塔蒂追到无路可逃。

跟方才一样,是使尽浑身解数的狩猎风格。

「还没完咧!」

酒吞运用鬼杀捶击地面的反作用力转一圈,顺势彻底活用动能跳跃起来。

高高举起,彷佛准备当头劈下的大斧一路推进,欲将阿斯塔蒂砍成肉泥。

面对来自上方与正面的双方向同时攻击,阿斯塔蒂先是闭起眼睛……

然后轻易放掉了军刀。

「什么!」

「你这种自以为高尚的意志,仆连矫正的心情都没有,直接毁了你吧。」

不知什么时候换的,他握在手里的是陶笛。

连蓄力时间都不用就能变换武器,与尤莉卡的车轮转装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对于眼前的现人神而言,武器只是装饰。

发动的是神域级魔导,杀戮的森罗万象。

──神蚀现象【大文字一面狱焰色】──

蕴藏其身的魔导,才是他战斗能力的本质。

「陶笛女的……?这可不是闹著玩的啊!」

酒吞于千钧一发之际重踹一旁悬崖闪避。

阿斯塔蒂吹奏出乐音的同时,他的周围喷发出大量火焰。

它们就像有生命似的狂乱起舞,直逼尤莉卡与酒吞。

「这……骗人的吧!」

尤莉卡瞠目结舌,在她眼前,已射出的箭矢全部好像蒸发了一样,消失在火红地狱的彼端。

空中、地面,或者是地底下。

魔素火焰即使在明显缺乏传导物质的地方,仍旧自在无阻地到处狂奔。而就在一瞬间内,酒吞注意到了。

酒吞由于旅行了一段时日,才能有此认知。

「难道……!」

他注意到这种神蚀现象之中,含有日轮系的魔素。

而日轮对堕天使,具有强烈的特别效果。

「尤莉卡────!」

「……!车轮转装……!」

地狱火焰宛若紧咬猎物的蛇,从四面八方来袭。

尤莉卡展现本身的飞行能力,一边彻底躲掉所有火焰,一边将手上的弓切换为长枪。

「喝啊────────!」

身体后拉到极限掷出的长枪,速度快到让人怀疑前端是否会起火烧尽。它穿破一切火焰壁垒直线飞去,企图直接刺穿阿斯塔蒂的脑门。

「你……你怎么这样!」

但尤莉卡的周围还留有火舌。

酒吞一跃跳到尤莉卡身边,用大斧风压将所有火焰吹得散落各处。

「一边被追赶还能攻击,只能说真不愧是车轮啦,可是啊……你找死吗?」

日轮系的魔导是堕天使的极大弱点,光是待在附近,羽翼就会被烧伤。

尤莉卡明知道这点,为什么还……

转头一看,尤莉卡微微一笑,说了:

「因为酒吞会保护我啊。」

「……啊──最好是啦……我们一起上。」

「嗯!」

酒吞虽然拿她没辙,但感觉还不赖。

尤莉卡笑吟吟的,明明还在战斗却面露微笑,她那表情之中当然没有大意或破绽。

取而代之地能够感觉到的,是在过去一同旅行的过程中萌芽的情谊。

不是初次遇见时的那种营业用笑容,而是交心之人才有的信赖证明。

酒吞降落地面,看往尤莉卡掷出的枪矛刺进的位置。

在那形成了撞击坑的中心,是有那把长枪。

但是,完全没有刺中阿斯塔蒂的样子。

他还是一样悠悠伫立,待在比刚才错开一个人的距离的位置。

「喂,我说啊,阿斯塔蒂老兄。」

「什么事?」

酒吞由于自拉榭安回来后立刻被迫迎接连战而气喘吁吁,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定睛注视阿斯塔蒂这面巨大的高墙,说著。

他把鬼杀插在地面上,略略倚靠著它。

「对啦,魔王军一直以来干尽坏事,没人能替他们辩解。我在两百年前可是明确感受到了这点,也跟他们为敌过。可是,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坏蛋。魔族里也有好人与坏人,即使是这样,你还是坚持要把魔族赶尽杀绝?」

「噢,你是要讲这个啊。」

阿斯塔蒂一边随意看看在自己周围盘旋的武器,一边听酒吞说话。

酒吞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听自己说,睁大了眼睛,但阿斯塔蒂又说:

「打个比方,直到现在魔界仍多的是魔族掳走人类,待他们如家畜。仆无法原谅那些恶棍,你能体会仆的这种心情吗?还是说对魔族而言,人类就只是家畜?」

「哪有可能啊,我的朋友里也有人类。那家伙是个大好人,跟他是人类还是魔族无关,本来不就是这样吗?」

「嗯,原来如此,或许你的确是个特殊案例。但基于这点,仆要问你。假如同样身为魔族同胞的友人,是个将人类当成家畜的恶徒呢?假如那人是你的部下呢?你以为你叫他住手,他就会听吗?」

「……至少我没有那种朋友,尤莉卡当然也不是那种人。」

「嗯,不过你应该也明白,你这句话无关紧要吧?」

「……」

七彩眼光刺穿了酒吞的心。

因为他能理解阿斯塔蒂的意思。

但即使如此,酒吞也不可能因为这样就允许别人诛杀尤莉卡。

「酒吞……?」

看到酒吞与阿斯塔蒂正面相对,默不吭声,尤莉卡忧心地从背后叫他。不过她的眼神与酒吞不同,具有断然将阿斯塔蒂视作敌人的决心。

「对于那边的车轮而言,魔族是必须守护的同胞;对人类怀有敌意的魔族,或是具有杀戮冲动本能的魔族也一样。仆等人类正要携手共存时,魔族背叛了人类。这事在十年前就已再清楚不过,所以为了打倒那些单打独斗时力量弱小的可恨之人,那边那个车轮与魔王,都会妨碍到仆。」

「……唉。」

这声叹息极其细小。

魔族与人类的争执。

在过去清清楚楚见识过那些,人类阵营随即又这样派来刺客。

「真让人吃不消。」

仰望天空,看到的景色又红又黑。

魔界的天空与人界天空不同,色彩实在缺乏浪漫。

想起在遥远天空下生存过的,那个活在不同时代的朋友,酒吞自言自语。

到头来魔族与人类,难道真的是水火不容吗?

只有酒吞这种内在保持人类之心的魔族是例外,人类与魔族真的只能互相敌对吗?

脑袋不灵光又身处特殊境遇的酒吞无法交出答案,但是……

「人生不如意的事真多啊。喂,我说啊,阿斯塔蒂。」

「你想说什么?」

「就算是这样好了。」

阿斯塔蒂绝无半点大意与自大,而且保持著最自然的状态。酒吞出声对他说。

同时,他拔起插在地上的鬼杀,瞄了一眼背后的尤莉卡。

「……酒吞?」

举起强弓的尤莉卡,却只对酒吞投以担心与信赖的眼神。

她丝毫没想过酒吞会因为这场问答而倒戈,她仍然是那个在另一世界一同救过夏诺瓦,站在人类那边战斗过的魔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但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

「我还是不会让你杀尤莉卡。」

他让大斧一闪而过。

看见酒吞既无杀意也无敌意,只是对自己展现出斗志而吼叫,阿斯塔蒂仅以冷漠的表情回应:

「仆不会说这段问答是浪费时间,反正无论如何,毁灭此地的期间所发生的一切,仆都只会视为任务的一部分加以处理。不过话说回来──」

阿斯塔蒂眼睛看向酒吞的背后。

不同于酒吞,毫不隐藏敌意的那个少女脸颊若干泛红。阿斯塔蒂反常地闭起眼睛。

「看来你们比仆想像中更有默契,实在没想到你会不顾己身安全,对仆展开攻击。」

他道出了坦率的佩服之言。

「……是吗?」

「是啊……既然这样,仆就换个方法。」

──神蚀现象【四肢五体分裂黑暗时刻】──

他再度拿起军刀。

飕地散放出炫目光泽的银刃,让人感觉到说不出的骇人魔力──酒吞不禁抽身跳离原位。

霎时间,酒吞前一刻所在的位置,地面刻下了清晰可见的大量刀痕。

看到那地面简直像被千刀万剐的痕迹,酒吞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没打过的家伙的神蚀现象……真有够棘手的耶……」

「仆杀你不会觉得遗憾,你受死吧,追寻鬼神踪影之人。」

哇喔~好险。酒吞以手臂擦额,分心了一瞬间,察觉到自己「被人看著」,表情变得僵硬。

「……闪。」

「唔!」

一个字低喃出口的同时,庞大魔力放射而来。酒吞对朝向自己的军刀感觉到危机而再次跳跃,但一阵柔和的风突兀吹来,尔后,就在那个瞬间……

「呃啊────────!」

「酒吞!」

剑击风暴迸发,强风般吹来的气压简直有如镰鼬。

碰触到风的左臂被切得稀烂,血流如注,沿著指尖滑下。

酒吞打旋著被吹飞,最后一边削切地面一边停止下来,他理解了阿斯塔蒂施展出的神蚀现象,继续刻意表现得开朗快活,不去注意疼痛的手臂。

一旦因为疼痛而分心,就真的死定了。

「……幸好没伤到韧带……啊~痛死了。」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大意,人类最强的战斗集团首领,魔导司书的顶点可没那么好应付,会放过这个破绽。

「……闪。」

「再吃一次就不是闹著玩的了啦,蠢蛋!」

但酒吞是明知这一点,而故意胡闹的。

军刀的刀身上,隐隐飘浮著几何图案的灵气。

酒吞转瞬间就推测出,那种灵气一放射出来,就会化为大量刀光剑影来袭。

他闪过阿斯塔蒂刺来的军刀尖端,接著顺势钻入对手怀中展开突击。飞在空中的尤莉卡也配合著拿起弓,朝著阿斯塔蒂射出四箭。

「吃我这招!」

尤莉卡灌注浑身气势射出的钢箭,能藉由魔素的残渣追踪目标。

然而阿斯塔蒂没当一回事,定睛注视飞向自己的箭群,舔舔嘴唇。

「儿戏罢了。」

──神蚀现象【三大元素】──

熟练的身手令人看得出神。

才刚看到军刀消失,接著他的双手已包上了似曾相识的黑手套。

出现在阿斯塔蒂周围的三颗球体,各自以分散的轨道展开行动。

红色球体砸在酒吞脚边,白色球体则如喷射般铲除射出的箭。代表增幅的绿球在阿斯塔蒂肩膀附近发光,尤莉卡的所有箭矢全化为魔素散去。

「骗人的吧……!」

尤莉卡睁圆了眼看著射出的箭消失,但又继续搭起弓箭,拉紧弓弦。

但眯起单眼射出的箭一样无效,轻易就被消灭了。

「也就是说,从远距离是奈何不了他的……?」

射了好几次的箭都被简单应付掉,当然尤莉卡每次都不是基于惰性随便射射,但箭矢还是这么容易就被打掉,令她哑然无语。

对于瞠目而视的尤莉卡,阿斯塔蒂哼了一声,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同时手心像托盘子一样朝上说了:

「车轮的武器全是以魔素构成,只要知道这项资讯,应对方法多得是。」

拳头大小的「白色」球体轻柔地在阿斯塔蒂周围盘旋。

那是三大元素中的白色,是吸收力量,令其减退的白色。

「……日轮属性的火焰,加上那颗球体,所以魔素的箭不可能有效就对了?」

「反应真快,不过,知道又能如何?」

阿斯塔蒂嗤之以鼻,对著尤莉卡轻轻扬了扬下巴。

那动作简直就像在对某人说「去吧」,隔了一瞬间的时间差后……

「呜!」

导火线般的火花,朝向尤莉卡迸发开来。

「它的追踪性能在神蚀现象中是数一数二的。葛林多尔似乎偏好缠绕于拳头战斗,但仆较为喜欢这种打法,轻松多了。」

尤莉卡穿插著滑翔、横滚,持续飞翔以逃离那道火焰。

她咬牙切齿的表情,彷佛表现出现况的危急。

阿斯塔蒂正打算以下一个手段,一步步将两人逼得走投无路时──

「少给我东张西望的!」

「只是没把你放在眼里罢了。」

阿斯塔蒂轻轻挥动手指,将绿色球体增幅的魔力填充于脚上。

她与扑来的酒吞隔著仅仅一面墙的距离,踏紧了地面。

说时迟那时快,酒吞脚下发生了大爆炸。酒吞失去平衡,在地上翻滚以抵销力道。

「呜!还……没完哩!」

酒吞滚到另一位置,将脚当成弹簧跳起。历经多次近身战,他已渐渐练起了这种身手。

他判断即使厉害如阿斯塔蒂,在这距离下也没时间重新补充魔素,以时间来说,是在剎那间施展了两次攻击。

酒吞就这样高举鬼杀,往阿斯塔蒂砍下──

「斧头使得挺粗糙的,是自学的吗?」

「呜……」

──神蚀现象【清廉老骥舞动头椎大刀】──

但散发庞大灵气的大剃刀,阻挡了这记直劈。

啪滋啪滋啪滋……火花四散。酒吞马上就理解到,来源不是阿斯塔蒂的大剃刀,而是鬼杀发出的惨叫。

这把大剃刀跟德基烈那个是同一把,换言之,光是碰到它魔素都会被削去,对魔族而言等于是一把电锯。

「哼!」

「呃啊────────!」

阿斯塔蒂即刻将这团灵气强化到最大限度,隔著鬼杀,将专杀魔族的灵气打向酒吞。

酒吞招架不住,向后跳跃拉开距离;阿斯塔蒂面露小孩炫耀玩具般的笑容说了:

「拥有的神蚀现象不只一种时,就连这种事都办得到。」

「呜!」

酒吞还来不及惊愕,阿斯塔蒂已经抢先行动。

「这是还你刚才的长枪,车轮。」

他将那把大剃刀,凭著将声音拋在脑后的速度投掷出去。

轰!空气爆开的声音响起,险些没撕破酒吞的右耳。

「尤莉卡!」

即使如此,酒吞仍咬紧牙关,呼唤少女的名字。本来他很想做出更明确的忠告,但没那个时间。

「不要紧……咦……?」

所以,尤莉卡也犯错了。

她想用车轮转装拿出的两把弯刀弹开大剃刀,随即注意到投掷出的武器散发的骇人灵气。

但当她注意到时,已经太晚了。

弯刀一碰到大剃刀的瞬间,它的刀身劈叽劈叽作响,名符其实地瓦解了。

尤莉卡的武器不像酒吞的鬼杀是魔导具,而是以她的纯粹魔力精制而成,因此伤害的浸透率也就更是高出数倍。

岂止如此,其间大剃刀散发的灵气还在持续侵攻,要刮削尤莉卡的身体。

就算没有这些效果,这把大剃刀毕竟是阿斯塔蒂凭藉著非同小可的臂力掷出,轻易就能打毁两把弯刀。

「不会……吧……」

尤莉卡脱口而出的声音,宛如花瓣凋零时一瞬间的风声。

魔素伴随著火花如粒子般缤纷飘舞,弯刀则是正好相反,逐渐消失。

「尤莉卡……!」

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酒吞脑中瞬间计算出答案。

投掷出武器的阿斯塔蒂,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现在砍杀过去,说不定能杀得了他。或者她也可能为了防御酒吞的攻击,而使出新的神蚀现象,使得那把大剃刀烟消雾散。

计算出的结果不会有错。

酒吞毫不犹疑,拿斧头去殴打阿斯塔蒂。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可以立刻打得阿斯塔蒂使出其他神蚀现象。

酒吞一心只有这个想法使出的一击,一如他的打算,遭受到某种反作用力而静止。

──神蚀现象【四肢五体分裂黑暗时刻】──

铿!只听见金属之间相撞的声音,酒吞双手高举劈下的大斧,阿斯塔蒂轻易就以军刀接下。

事情一切顺利……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酒吞的表情却仍然发僵。

因为他还是感觉得到身后大剃刀的存在。

伴随著妩媚的叹息,阿斯塔蒂简直好像把酒吞当成了不受教的学生,用劝导般的口吻问他:

「……仆何时说过,仆无法同时使用两种现象了?」

「少开玩笑了……你这家伙……!」

酒吞不禁咬牙切齿。

军刀一挥弹开了酒吞,酒吞往后跳开。

然而既然酒吞的计画失败,那么尤莉卡应该还身陷险境。

不会就这样被刺穿了吧?酒吞急忙转头看她,然后倒抽了一口气。

「……喂……」

尤莉卡平安无事。

她在空中茫然地飘浮。

黑翼拍动的啪沙啪沙声,无情地从未中断。

大剃刀的确刺进了腹部。

谁的腹部?

在场只有一个男人,能轻易出现在这种地方,出现在上空。

于空中开启的传送门,明显位于挺身保护尤莉卡的位置。

「……你这是做什么啊,汉堡哥……!」

酒吞无意如此,声带却在发抖。

吐出的话语毫无拐弯抹角,就只是个疑问。

这种讲话方式,完全不像酒吞的戏谑作风。

「……勒……克斯……?」

「嘿嘿……只要能保护到……尤莉卡妹妹……我就满足了……」

尤莉卡看著眼前被大剃刀刺穿的男人,与酒吞一样,不禁发出呆愣的声音。

银刃从他发福的腹部突出。

置身于放射力道强到削减自己身躯的灵气之中,他仍握紧了还要往前飞进的大剃刀刀柄,一边压制住它一边回头,露出的表情是那样稳重。

「嘿……我也已经知道……这玩意儿是最可怕的武器……所以,我要这么做……」

「等……等等……等一下,勒克斯!」

「再拖下去,会伤害到尤莉卡妹妹的……身为歌迷,我可不能容忍那种事发生。」

勒克斯的脚下,出现黑色漩涡。

谁来看都知道那是勒克斯制造出的传送门,他坚持不肯放开大剃刀,即使握住刀柄的手被灵气割得稀烂,仍然展现出一份志气。

「那,我这个碍事的要滚了……堂堂四天王……真是没出息……」

勒克斯身体一滑,直直坠落。

带著大剃刀陪葬,以能够保护到尤莉卡为傲。

谁也不知道传送门通往什么地方。

所以,即使如此,尤莉卡还是用最大嗓门叫了:

「勒克斯……!」

传送门瞬息间消失无踪。

简直像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

「……大剃刀被带走了啊,精制很花时间……但也没办法了。」

阿斯塔蒂还有八种魔导具飘在身边,他不带什么感慨地低喃。

即使失去一种强力武器,这个怪物依然从容不迫,只是个奄奄一息的魔族退场罢了,无法令他产生半点动摇。

阿斯塔蒂的声音让尤莉卡起了反应,她慢慢转头看向他。

「……饶不了你。我绝对……就当作是为了勒克斯……我绝对要把你……!」

车轮转装。

尤莉卡精制出混用剑,顺势自上空直线降下,朝著阿斯塔蒂飞去。

远近攻击原本是尤莉卡的两大招牌,然而在弓箭被封住,毫无效果的状态下,这项绝活不再具有意义。

因此尤莉卡本来就打算看时机,来个出其不意的近距离战,但现在尤莉卡选择让怒火驱使自己前进。

高举从正面砍下的宽刃剑有如壁垒。

尤莉卡抡起这把有自己身高三倍长的大剑,用蛮力高举过顶。

岂料……

「……仆能同时使用多种神蚀现象的事,既然已被你们知道,仆也就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你们比仆所预料的要强多了。」

阿斯塔蒂毫无动摇。

他轻轻把军刀一挥,霎时间,爆发性的风压在她面前狂风大作。

身处于台风眼的中心……

阿斯塔蒂简直就像锐目凝视般,仰望著自上空尝试袭击的尤莉卡开口。

这句从容不迫的发言,气得尤莉卡粗声大吼,高举的大剑就这么砍下。

「别瞧不起人了!」

「仆并没有瞧不起你──」

猛刮劲吹的风压,可不是单纯的自然现象。

这是神蚀造成的魔素暴威。

──神蚀现象【三大元素】──

──神蚀现象【四肢五体分裂黑暗时刻】──

──神蚀现象【大文字一面狱焰色】──

「──仆愿全力以赴,与你一战。」

三颗球体飘浮于空中。

阿斯塔蒂手握军刀,陶笛无须吹奏即能鸣响。

火炎大蛇来袭,刀光剑影形成强风猛吹;岂止如此,还有红色球体爆发威力,以及白色球体使武器失效,双球自在无阻地四处飞驰。

尤莉卡瞠目而视的同时,大剑遭到军刀压制,她往后跳开。

看到这一连串的发展,酒吞忍不住大叫了:

「根本最终头目一枚嘛!」

「你在胡说什么?仆乃人类之顶点……是英雄。」

阿斯塔蒂好像很不愉快地蹙眉,将其疯狂肆虐的三种神蚀现象往酒吞放出。

酒吞用大斧砍裂日轮属性的火焰,并以垫步躲避剑闪风暴。他随时将三颗球体纳于视野之中,不敢分神,只是专心闪躲每一记攻击。

「那么,这招又如何?」

──神蚀现象【四肢五体分裂黑暗时刻】──

酒吞如今只是靠危机感应能力存活下来,他发现这次剑击旋风并未将自己当作目标。

但也不是盯上了尤莉卡。如果是这样,那么是往哪里……

酒吞踏个垫步轻轻跳起,多达数十道的刀光切碎了整个立足处。

「呜!」

踏上去的立足处一个摇晃,酒吞的脚下一瞬间失去稳定。

这一瞬间,正是致命关键。

不符场合的高亢旋律刺进耳朵。

陶笛演奏的狂想曲,证明了绝望之火已经点燃。

「开什么玩笑,你这大混帐!」

即使如此酒吞仍专注闪避,挺直弯著的腰一翻身,有惊无险地与直飞的火焰擦身而过。

连靠近都靠近不了,在这种状况下,酒吞的腿一软,差点跪下。

「啧……」

是疲劳。

说到底,自从他们在拉榭安战斗以来,还没经过几小时。

先是跟葛拉斯帕埃那样大打出手,接著又马上对付这个怪物。

在这种身体出毛病也毫不奇怪的状况下,能打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

可是,即使如此,还是不能就此结束。

「……尤莉卡!」

酒吞暴露出明确破绽之时,阿斯塔蒂却没出手攻击他。

为什么?

眼前清清楚楚发生的攻防,不言而喻地将答案告诉了他。

「去你……的!」

「打斗方式可真粗鲁,这样你撑得住吗?」

「只要先把你打倒,就不会有问题!」

阿斯塔蒂说得对,尤莉卡的战斗方式已经不是用粗野能形容的。

她以两把弯刀砍向对手,它们一被球体消除,她就强行精制下一份武器,继续不断地追击。

阿斯塔蒂时而挥舞军刀,时而操纵白球,辅以火焰,只是拒绝让尤莉卡接近。

阿斯塔蒂应该不是在逗著两人玩。

尤莉卡在近身战方面以最强实力为傲,再怎么想,双方的实力差距应该也没那么大,能让阿斯塔蒂取笑她的猛攻。

若是如此,那么阿斯塔蒂难道是做不出决定性的攻击?

抑或是在争取时间?

他不太可能是在等待援军。

实力强到能追随阿斯塔蒂的高手,在帝国顶多只有八咫.扶桑.亚克莱特。

而她会积极猎杀魔族吗?答案是否,更进一步地说,在阿斯塔蒂外出时,八咫也离开帝国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因为就以目前来说,帝国与王国、教国、公国之间仍处于不稳定的关系。

考虑过这些,答案就只有一个。

尤莉卡与酒吞回到过去,几小时前尚在拉榭安展开生死斗。

如今体内的魔素尚未完全恢复,继续打下去会怎样根本不言自明。

这个状态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毫无希望。

酒吞一边挥动大斧,一边与尤莉卡擦身而过调换位置,逼近阿斯塔蒂,试图将他砍死。

「你就不能死了这条心回去吗!」

「仆办不到,因为现在是仆占优势。」

「对啦,都是你讲得对啦,去死啦!」

酒吞鬼吼鬼叫,同时还得掩饰疲劳,紧咬阿斯塔蒂的神蚀现象不放。

清廉老骥舞动头椎大刀受到封印,可说是一点小小安慰。

这样鬼杀毁坏的可能性就消失了。

那么,光是这样就足够了。

「……况且……」

阿斯塔蒂接下去说,一边对著酒吞以军刀施展出爆发性的刀光剑影,一边抬头。火炎大蛇笼罩著她,连声嚎叫般将酒吞步步逼入绝境。

「追寻鬼神踪影之人,你再怎么努力,你的伙伴也是撑不久的。」

「……混帐!你的目的果然是这个!」

与酒吞交换位置往背后跳开的尤莉卡,被对手说中痛处,咬牙切齿。

的确,她再也运用不出更多魔素了。

这么一来,阿斯塔蒂将会全力打垮酒吞。

不像至今只是牵制,而是用尽所有种类的神蚀现象。

阿斯塔蒂没说他会那么做,但尤莉卡有预感会变成那样。

因此,尤莉卡吐了一小口气。

「……看来,是没办法了。」

「尤莉卡……?」

唉。这声叹息娇媚动人。

听到这种彷佛放弃了什么,但又彷佛下定某种决心的语调,酒吞不禁转头看她。

「你要干么!」

「一下下就好,酒吞,你再加油一下下。」

「喂!」

尤莉卡轻轻一蹦,跳跃般后退。

就算是酒吞,也没悠哉到能愣愣看著她越离越远。

因为在眼前,有个一露出破绽就会没命的对手。

「……仆不知道你有何打算,但仆就跟了吧。」

「你到底是有多看不起人啦!」

「因为仆是现人神啊。」

「这不算理由啦!外头的女神都还比你有人性多啦!」

阿斯塔蒂冷血无情,操使的种种神蚀现象有如往前推进的壁垒,或是山崩地裂的悬崖,凭著惊滔骇浪之势迎面扑来。

啧。酒吞无声地叫了一声,以垫步逃离原处,接著将大斧置于腰间,迎战对手的火焰或剑击。

『酒吞,你再加油一下下。』

那语气极其切实。

切实得让酒吞感觉到若干寒意,但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打破现况。

因为只要酒吞的蛮力硬拚超越不了阿斯塔蒂的饱和攻击,这种力量平衡就无从撼动。

「没完……没了……!」

「只是抽身后退,是吗?真不明白她究竟有何意图。」

「没把我放在眼里就对了吧?你这死小子还真从容啊!」

「仆已经说过,仆既非小子亦非小女子。」

「有所坚持的特调混合是吗?该死的!」

「……形容得真贴切。」

「佩服这种事是要我做何反应啦!」

一击,二击,三击,四击。

每次总是大动作挥舞的大斧,并不只是逞强称能。

而是因为纵然是酒吞,也必须大动作挥舞,才能挡下这场猛攻。

攻击就是如此沉重,如此强悍。

阿斯塔蒂.维鲁塔纳瓦。魔导司书的第一席,是一道不使尽全力就无法跨越的高墙。

「真的,真的不是我要讲,你干么选在这种时候出现啦!」

「这个时机于仆而言如此恰好?嗯。」

「嗯个头啦!」

阿斯塔蒂一步也不动,只是以挥动军刀迸发的刀光剑影、陶笛的地狱火焰,以及三种球体的连锁攻击应战。

至少,至少要是能展开近身战的话……

酒吞如此期望而踏出一步,但对手却好像早已料中,将他作为立足处的地面斩成碎块。

战斗经验差多了。

才刚学会战斗不久的妖鬼,与人类首屈一指的战斗集团领袖。

这样一比,就好像明白地指出双方走过的生死关头有多大差异,使酒吞内心涌起无处宣泄的懊恼。

「你这……王八蛋────!」

「自暴自弃是出错的原因。」

「少啰嗦!」

随便你去乱讲!酒吞将大斧斧柄握得比之前更紧,豪迈地挥动。

强风吹动了阿斯塔蒂的头发,但也就只是这样。

酒吞筋疲力尽,但仍没受到阿斯塔蒂的攻击,继续左闪右躲。

能撑到这个地步,就连阿斯塔蒂都有些吃惊,觉得此人真是耐打。不过,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阿斯塔蒂心想,是时候可以用物力压垮他了。就在这一瞬间……

──古代咒法.车轮转装──

「?」

阿斯塔蒂抬起头来,只能说不愧是他,直觉够敏锐。

酒吞在这剎那间已经向后跳跃拉开距离,虽只有一瞬间,但阿斯塔蒂看起来似乎露出了破绽。

「酒吞,你退……已经退了呢!我要上了!」

「……!」

阿斯塔蒂睁大了眼睛。

尤莉卡手握著的,只是把大剑。

它的外观,与尤莉卡直到刚才攻击阿斯塔蒂时,在近身战中使用的大剑几乎并无二致,十分相似。

但是,阿斯塔蒂当然发现到了。

那把大剑与至今的武器层次完全不同;不对,是魔素的构成量有著天差地别。

他知道这将是具有惊人密度,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剑。

「……既然魔素会被削减,那就提升武器的密度。原来如此,虽然直截了当,但若是真办得到,的确是不错的策略。」

「这样啊……即使看到这个,还能保持从容就是了……」

一瞬间,尤莉卡的目光低垂了。事实上,她的呼吸变得相当急促。

她想必是一边紧盯酒吞与阿斯塔蒂打斗,一边按兵不动,只是专心精炼武器。

可以说尤莉卡将目前持有的几乎所有魔素都用上了也不为过,她举起这一把剑,自空中俯视阿斯塔蒂,喘口气。

「仆并非从容不迫,想到你可能冲著仆的首级而来,仆便不寒而栗。」

「……」

阿斯塔蒂耸耸肩,他一边以四肢五体分裂黑暗时刻弹飞酒吞的大斧,一边满不在乎地如此说道。

然而到了这时候,就连阿斯塔蒂,尤莉卡都已经不关心了。

阿斯塔蒂注意到她握紧的某种东西,扬起一边眉毛。

「……与其让爸爸丧命,我宁可……」

这句话,没能传到酒吞的耳里。

尤莉卡杏眼圆睁,带著锐不可挡的气势冲向阿斯塔蒂。

黑翼以最大速度鼓动,留下撕破空气般的声响,她的大剑发出风吼。

「……呼,原来如此,尽管来吧。」

「尤莉卡!」

尤莉卡一瞬间,与酒吞四目交接了。错身而过的同时,她与阿斯塔蒂正面冲突。

只见阿斯塔蒂在尤莉卡面前轻轻举起手心,霎时间,尤莉卡猛地将那大剑劈砍下去。

「喝啊──────────────────────────────────────────────────────────!」

「哼!」

瞬息之后,一阵爆炸波掀起。

大地随著惊人轰炸声震荡。

酒吞的眼睛被地面冒起的烟尘遮蔽,他急忙以手臂护脸。

「尤莉卡──!」

酒吞叫她,但没有回应。

不过她的一击,的确打中了阿斯塔蒂。

错不了,尤莉卡肯定给了他一击,这点绝无差错。

如果尤莉卡变得动不了,而阿斯塔蒂负伤的话,酒吞说不定有办法解决他。

然而……

在漫天飞舞的沙尘后方……

有两个人站著。

「……这样,都还……」

「仆只能说,方才真是千钧一发。」

阿斯塔蒂毫发无伤。

「你太扯了吧!」

酒吞忍不住脱口而出的话语,或许成了契机。

「唔!」

尤莉卡赶紧飞上空中,她一瞬间前站立的位置受到剑击风暴的肆虐,崩塌得惨不忍睹。

尤莉卡的手中没有了剑。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尤莉卡灌注了所有魔素的攻击不管用。

面对这项严酷无情的事实,酒吞冲向阿斯塔蒂,以赶跑心中多少产生的放弃念头。

「嗯,你们的联手行动,只有在攻击时机上值得赞赏。」

「你……你真的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耶!」

酒吞咒骂的同时吐了口气,灌注气势让鬼杀一闪而过,朝著阿斯塔蒂劈砍过去。

这记攻击当然也被弹开,阿斯塔蒂的七彩眼瞳只对著空中。

「……仆的任务,只有打倒车轮。」

「我说了!我不可能准你这么做!」

「纵然你是如此打算──」

阿斯塔蒂垂著眉毛,继续说道。

在他仰望的方向,可以看到尤莉卡在空中重整态势。

「……就算是这样,我还能撑!还能打!」

尤莉卡让手中出现两把弯刀,大吼一声。

然而……

阿斯塔蒂即使听到尤莉卡这种惨叫般的声音,仍然注视著她,侃侃而谈:

「──但车轮已经无法再战了。」

「……!」

「喂,尤莉卡!」

啪滋啪滋,两把弯刀上窜过电光。

即使是对魔导了解不深的酒吞也很清楚,那种现象代表的是……

魔力耗尽。

「不要,不要不要!我还能打!」

「尤莉卡,你快逃!我会想办法──」

「我怎么可能让你这么做嘛!」

酒吞踏个垫步卡位,挡在阿斯塔蒂与尤莉卡的攻击轨道上。

「……我不能输,不能在这种地方,输给你这种人!」

即使如此,尤莉卡深深吐出一口气,仍旧在空中飞舞。

她认定自己不可能再进行车轮转装,于是选择了最好用的两把弯刀。

但是,这却等于是对阿斯塔蒂强调自己「已经走投无路」。

「嗯,正合仆意,该是收尾之时候了。」

「收尾……?」

不祥的预感,沿著挥动大斧的酒吞脸颊滑下。

说时迟那时快,三色球体……换言之就是三大元素消失了。接著,火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斯塔蒂消除了第十席与第八席这两人的神蚀现象,一边以军刀与酒吞对打,一边吐出了话语──是祷文。

那句话语,使得一阵寒气窜过酒吞的背脊。

这是因为那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代表绝望的一句话。

不管再怎么说,在此种状况下对尤莉卡使出威力那样强大的攻击,足以杀死她三次都还绰绰有余。

阿斯塔蒂至今不曾使出过这招,甚至让酒吞以为他可能无法使用,因为它就如同必杀的一箭。

──神蚀现象【天照神意之调和】──

「尤莉卡────!快逃啊────────!」

酒吞扯著几乎嘶哑无声的喉咙大叫。

「你似乎见过这招呢,仆明明告诉过八咫,不要太常在外人面前施展神蚀现象,真是伤脑筋。」

左手握著军刀,至于另一只手……

阿斯塔蒂以右手紧握纸伞,瞥一眼尤莉卡后,从纸伞放射出纯魔力。

就在这个瞬间,「偶然」引发的自然现象,排山倒海般袭向尤莉卡。

「八咫.扶桑.亚克莱特的神蚀现象略为特殊,仆只可发挥七成上下的力量,不过──」

「啊啊───────────!」

偶然间,落雷袭向尤莉卡的脚边。

偶然间,本来能够降落的地面冒出了土枪。

偶然间,狂风大作,横向吹袭她的羽翼。

「──有七成之多,便已足矣。」

落雷、岩崩、龙卷风。这每一种现象,以尤莉卡的实力都能躲开。但是……

偶然间,日光洒落在地下帝国之中。

「尤莉卡──────────────!」

一回神时,酒吞的双脚已经往尤莉卡奔去。

如果只是要跳跃帮她挡日光,这点小事酒吞也办得到。

快点,赶到羽翼被灼烧、在空中发出惨叫的尤莉卡身边。

酒吞的这种念头,自然也被阿斯塔蒂摸得一清二楚。

「仆怎么可能让你去呢?如今她缺乏魔力,连用车轮转装做出盾牌都办不到。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用尽魔力,仆不想错失这个机会。况且……纵然是仆,也不愿滥用八咫.扶桑.亚克莱特的神蚀现象。毕竟仆肉身为人,伤害量非同小可。」

「谁管你啊!给我让开──!」

「欲速则不达,从刚才到现在,仆始终在如此提醒你。不过对仆而言,却也正中下怀。」

酒吞正想用疲累不堪的双脚赶向尤莉卡身边,但就在这个瞬间,大量的刀光剑影来袭,刀刃冷血无情地斩向完全没有防备的背部。

「呃啊────────!」

酒吞在空中翻了一圈滚倒在地,摔了两三次,弹跳著在地上磨擦。

尤莉卡承受不住痛楚而坠落,但或许可说运气好,摔落在酒吞附近的尸体堆上。

尤莉卡伤痕累累地站起来。

「痛死啦……!」

「酒吞,你站得起来吗……?」

尤莉卡痛得眼睛红肿,却还强撑著想保护酒吞,走到他面前。

然而就在这时,又「偶然」发生了落石现象。

「你们俩就死在一块吧。」

听到阿斯塔蒂这句话,尤莉卡一瞬间抬头看向天空。

什么都看不到……不对,只有如雨骤降的岩崩冷血无情地到来,企图缩短他们剩余的时间,尤莉卡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保护酒吞。

魔导或武器都不能用了。

『最喜欢你了。』

只有这句对他讲过却没传达到心里的话,不知怎地闪过她的脑海。

她曾经喜欢过酒吞,所以……

尤莉卡的脸庞潸然落下了泪珠,看到那从未在自己面前掉过的眼泪,酒吞的表情扭曲了。

酒吞想爬起来,证明这场仗还没打完,但已经来不及了。尤莉卡的翅膀再也飞不动了。

「对……对不起……!」

都怪自己靠近酒吞。

所以连他也被牵扯进来了。尤莉卡又痛又悔地吞下眼泪,仍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救酒吞。

然而,已经没时间了。

大量岩石已然迫近眼前,「偶然」的产物自峡谷上方滚落。

就在阿斯塔蒂慢慢闭起眼睛,转过身去的时候……

某种物体闪亮了一下。

「第十四攻性魔导.冥月乱舞!」

那个声音响彻周围的同时……

只见一道黑色漩涡巨涛,好似浊流一般。

仰望天空所看到的「死亡」象徵接二连三消失,彷佛幻想中的光景。

「什么……?」

阿斯塔蒂暴露出戒心回头一看,尤莉卡则是呆若木鸡。

威胁一口气消失不见了。

酒吞还来不及疑惑发生了什么状况。

他慢慢转头,看向听见咒文咏唱的方位。

酒吞声音颤抖,但仍说了出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

轻飘飘地降落的剪影,比起那时看似老了几分,但还是身强力壮的三十出头。

洋溢自信的表情一如往昔。

抿成一条横线的嘴,在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的同时张开。

「我听说老友身陷困境,赶来救援了──」

哒,皮鞋的踩踏声在地面响起。

看那锐目瞪视阿斯塔蒂,让庞大魔力爆发,爽朗地高喊的斗志。

「──小生我来也!!」

阿斯塔蒂的眼瞳惊愕地睁大,尤莉卡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本以为重逢无望。

以为时光会拆散几个朋友。

然而即使如此,他却笑著现身了。

「……真不晓得我怎么会忘了?看到尤莉卡妹妹与酒吞的脸,我就想起来了。想起导师告诉过我……你们一来,就要我去找他本人。」

「勒……克斯……你怎么……还活著……!」

从他背后,又出现一个腹部缠著绷带,走路蹒跚的人。

那人正是方才与大剃刀一同消失,以为已经丧命的现代友人。

他面带笑容,对著瞠目而视的尤莉卡竖起大拇指,然后转向酒吞与阿斯塔蒂。

勒克斯.沙利叶门。

当阿斯塔蒂一时大意的瞬间,那个男人立即现身,能够解释这个巧合的,除了勒克斯之外没有别人。

然而酒吞听他那样说,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向活著回来的勒克斯问道:

「……导师?」

「是啊,在一项契约之下……就像这样,我得以活过长久的岁月。」

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勒克斯。

仍然是那时的……两百年前的朋友。

他吸进一口气,对酒吞笑著高声报上自己的名号:

「导师夏诺瓦.比耶.亚特摩斯菲尔!听闻旧友酒吞身陷危机,特来救援!」

「哈……哈哈……什么跟……什么啊……」

酒吞无法抑止自己发出乾笑。

他已经发现了。

发现眼前这个男人,隐藏著比那时更惊人的庞大魔力。

这是他活了两百年的证明。

导师这个绰号,代表著历史的转换。

酒吞与尤莉卡成功改变了过去。

而正因为成功改变了,他才会在这里。

夏诺瓦.比耶.亚特摩斯菲尔就在这里。

「……怎么会,你应该已经死了……命运之线,的确早已……」

「阿斯塔蒂.维鲁塔纳瓦。你竟敢伤害我的朋友……还有如同我孙女的女孩。现在开始,由小生我来对付你。就由那天受到他们搭救,现在才能活著的小生我来。我早就决定要做到了,一定要对酒吞小兄弟……」

做到什么?阿斯塔蒂没有多余精神提出这个疑问。

他应该已经死了,这是不会错的。阿斯塔蒂压抑住自己混乱的大脑,但仍理解到眼前的敌人十分强大。

阿斯塔蒂冷静地做个深呼吸。

他又像舍弃思考,又像放弃了某些问题,定睛注视夏诺瓦说了:

「好,尽管来吧。夏诺瓦.比耶.亚特摩斯菲尔的话,够格做仆的对手。」

「那真是我的荣幸。」

阿斯塔蒂让大量魔导具在背后待命,发下豪语。

帝国书院书陵部魔导司书第一席,不会为这点程度的事惊慌。

与他相对峙的夏诺瓦,握紧一下拳头,显得感慨万千地轻声低喃。

「好了,夏诺瓦,你准备好了吗?」

那天救过自己的恩人,并未与自己活在同样的时间中。

但是,还没回报自己视为朋友之人的恩情就撒手人寰,怎么算得上男人?

所以夏诺瓦等著。

所以夏诺瓦一直在等这一天。

夏诺瓦有办法可以延年益寿,既然如此,当然要等了。

等他呱呱坠地,等待与他的邂逅。

等待回报亲爱挚友的瞬间。

「我苦等了两百年──」

总算等到了。

这个时刻,总算来临了。

夏诺瓦笑著面向前方。

「──报恩的时候到了。」

魔导司书阿斯塔蒂来挑战了!▼

(专用BGM《历时两百年的友情~BOSS BATTLE ASTERTE 2nd ST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