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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纳萨瑟司港『舞台来到教国』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筑毒

录入:筑毒

帝国书院总部。这座位于帝都古兰悉尔中心后方的偌大建筑物,无论面积还是体积都是帝国第一。这是因为建筑物原本是上皇置身的上皇院厅,如今经过增筑改建,成了规模最大等级的军事设施。

魔钢与漆木的银黑对比更是美丽。

而在这幢庄严建物的最高楼层,有个场地供管辖帝国书院,进一步统治全帝国的诸位高官召开会议。十几个人围著长桌就座。

在中央最后面与离它最近的下座安放著魔力结晶。这是以结晶为媒介传递声音,两个一组的魔道具,是通讯方面不可或缺的设备。

在本次会议中使用这项设备的,有担任帝国书院总裁的元帅,以及在帝国书院最强战斗部队魔导司书之中居冠的第一席。不只如此,下座除了以第三席为首的魔导司书成员之外,还有研究院、谍报部与工商会的总帅到场,俨然是一场重大会议。

然而这场会议的趋势却显得不大对劲,原因出在日前疑似由元帅闹出的丑闻。为了将一只魔族弄到手,元帅身处于这个宣扬排斥魔族的国度,非但利用魔导司书绑架魔族,还让疑似该魔族之主的妖鬼破坏了帝国书院总部这个「权威的象徵」,留下烂摊子等人收拾。

因此众人才会举行这场会议,主旨是查明真相并对元帅进行审问。

『我不过是想实现百年以来的夙愿罢了……』

『结果您的这种想法造成了撼动国家根基的事态,对于这点元帅有何想法?』

『……』

『我是不愿意这么想,但您该不会是为了这种儿戏,而打算牺牲我等建立起来的成果吧。您是书院的领袖,竟然不知道如此丢人现眼代表什么意思?』

『放肆!我可是塔洛斯五世!是上皇!你这是什么说话态度!』

『我看您有所误解,您是书院的元帅,难道以为靠血统光环就能肆无忌惮!如果您不明白您不是个装饰,没有身为光荣的帝国书院领袖的自觉……那就闭嘴隐居去吧,让无能之辈领导我们只会碍事。』

『你这家伙……!』

书院的成员们只是默默听著结晶之间的对话。

一边是塔洛斯五世,也就是元帅。而另一边嗓音奇妙,分不清性别之人,正是贵为帝国书院魔导司书第一席的人物。

「既然在这次事件中出丑了,不如考虑考虑引退吧?」

『第三席……!你之前那样任性妄为,还敢说这种话!』

「我是任性,但还是有完成职务喔。」

『你这种口气,是在愚弄我就对了……!』

「哎呀呀。」

一名和服女童坐在第一席结晶的下座。

她一边打量著自己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引来元帅的激烈反应。

然而她面露看不起人的冷笑,只是定睛注视著结晶。

「我刚才讲的话让你心虚了吗,该不会是忙著追狐狸的尾巴,眼里看不到职务了吧。俗话说追二兔者不得一兔,而你是工作跟女人两头空,还真有点好笑呢。」

『第三席──────────!』

「喔,还是说尾巴太多条,你搞不清楚该往哪边追了吗。那还真是相当……教人遗憾呢。」

「你就少说两句吧,八咫。」

「哎呀,德基烈,你嘴角扭曲了喔。」

「这种事就别说出口了。」

『你们……!』

八咫旁边坐著一头蓝发,被评为年轻鬼才的第五席。他的口气与态度让元帅察觉状况不妙,急忙将视野扩展到周围,然后哑口无言。在这会议室当中,没人站在他这一边。

甚至所有人都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八咫·扶桑·亚克莱特、德基烈·马克连。你们适可而止吧,现在还在开会,这点不能忘了。尤其是八咫,你平时就该多注重魔导司书的荣耀与骄傲。』

「哎呀呀,我是因为身为魔导司书才能活命,这点自觉我还是有的喔。」

『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别乱开玩笑激怒元帅了。』

「我无意激怒他啊……」

『你就是这点不好,缺乏自觉。』

「哎呀……」

旁边的单眼镜男子点头如捣蒜,但就差一点,没进入八咫的视野范围。先不论这点,且说元帅。目前状况对自己来说有多糟,他应该是知道的。

『你……你们……!有没有搞清楚啊!要知道这所帝国书院,没有皇帝的力量是无法成立的!是因为有继承皇帝之血的我,这个组织才能成立!』

然而到了重要关头,他能拿出来当靠山的,却只有他的血统。

不对,也许他是在不知不觉间被这样设计了。打从一开始帝国书院的人就知道,他这一百年来想对那个魔族做什么,跟它又是什么关系。

帝国书院的人清楚得很,却利用这点当成弹劾材料,而元帅浑然不觉。

虽然有妖鬼这个意外因素,但他们本来就打算利用九尾一事罢免元帅。

一切都照著此时仍平静微笑的第三席计画在走。

『喔,这您不用担心。当今皇帝的外甥克雷瑟列斯大人预定接下这个位子……明白了吗,元帅,您已经没有用处了。』

『你们……!你们你们你们……!』

『喔,正好之前出现过妖鬼这个异常因素,就当成是他杀的吧。「元帅杀手妖鬼」。得到这个不错的绰号,妖鬼一定也很高兴。』

『什……你……你们想杀我!敢对我下手!』

『我不是已经说了半天吗……八咫·扶桑·亚克莱特。』

「咦,让我来吗?」

八咫用愣愣的眼神看著结晶;做为第一席分身的结晶,轻松地发出声音回答:

『因为你对魔族有些想法,不是吗。既然如此,就由你下手吧。』

「哎呀……」

八咫的眼睛迅速地眯细起来。

在她的眼眸中蕴藏著冷静透彻的杀气。霎时间,任职战斗以外部门的重要官员们都吓得缩了起来。当场拥有血肉之躯的人,只有德基烈还能神色自若。而就连这个德基烈,内心都察觉到了危险而提高戒备。

「……那么,再见了,元帅。」

『住……住手……别这样!我可是元帅……!是皇帝塔洛斯五世啊……!』

被人用纸伞指著,结晶体元帅焦急地叫嚷。

他也知道只要让八咫·扶桑·亚克莱特出手,连这种通讯结晶都能成为杀人的媒介。

但第一席毫不理会塔洛斯所言,口气轻松地说:

『对,你是皇帝塔洛斯五世。但很遗憾,鲜少有人知道这件事实。』

『住……住手……!住手啊……!』

「被迫臣服于你的魔族们,声泪俱下地用这句话哀求你时,你是笑著利用他们进行神蚀实验。面对那些喊痛,发出悲痛惨叫的人……你并不当一回事,慢慢地凌虐他们。」

『噫……!』

八咫的纸伞瞄准了结晶。

她的眼眸中已经没有光彩。

那阴暗的视线彷佛溶入黑暗之中,定睛注视著元帅的结晶。

「所以,我也要笑著凌虐你致死……你夺走了那么多性命,想必不会有怨言吧?」

『啊……啊啊……!』

八咫微微一笑,翘起嘴角。

然后,就在纸伞即将喷出某种青白物质时。

大剃刀从八咫旁边飞了出来。

它一瞬间就打碎了塔洛斯五世的结晶。

这把大剃刀如同八咫的纸伞,蕴藏著贯通能力;塔洛斯五世必定是瞬间丧命。

一瞬间,寂静造访了会议室。

「……德基烈?」

「……实在看不下去了,混帐。」

八咫眨眨眼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下个瞬间,她似乎稍为有所领会。

八咫将手放在脸颊上微笑。

「哎呀呀,你真重视伙伴呢。」

「我从来没把你这家伙当伙伴好吗。」

「可是听你那样说,好像是为了我而插手的呢。」

「吵死了啦,臭老太婆。」

「呵呵。」八咫露出小小微笑,定睛注视著碎裂的结晶。

『这样好吗,八咫,德基烈?』

「我哪知道。」

「我……嗯,我想没什么不好。」

虽然原本是为了复仇而出手的。

但是想想,自己像刚才那样杀人感觉的确不太好。

「如果我能一瞬间把他除掉就好了。」

『我懂你的心情。那么……』

第一席的结晶闪烁著,响起嘹亮的声音重新主持会议。

『在这里看到的内容严禁外流,今后主权将要握在我等魔导司书手上,明白吗?』

这句不容分说的命令,让会议室的所有人只能点头。

解散二字响起,每个人各自站起来。在这时,八咫无意间想起一件事。

「对了,话说这下酒吞就成了杀害元帅的凶手……」

「我绝对会宰了那家伙。」

「而接下追杀任务的是德基烈,呵呵,这下有意思了。」

状况不断推移,造访帝国书院的变化,令魔导司书更易于行动。

这对这个世界会造成何种影响,就连酒吞也无从知晓-

克莱恩·法布尼尔是光之神子。

少年生为教国南方偏僻乡村的农家子,两年多一点前突然被发掘出身上光之神子的资质,而接受教育,成为教国的最终王牌。

修练虽然严格,但能保护自己最爱的村庄,让克莱恩感到十分骄傲,况且他也是个男儿。自己将做为光之神子,成为守护国家的巨大支柱,这项事实不只给了他责任感,更让他欣喜万分。他不知道被教国的法术师打飞了几次,也数不清被十字军将军用棒术弹开了多少次。

在神殿获赐的寝室很宽敞,女仆们也无微不至地照料他,然而有时不足以成为战力的窝囊感,仍然压在克莱恩的心头。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认输。

克莱恩很崇拜「五英雄」之一,教国的光之神子。

这五位战士拯救了一度坠入绝望黑夜的世界,想到自己是其中一人的继承人,克莱恩就感到无比骄傲。正因为如此,纵然不及上一代,也要让人觉得自己是「出色的」光之神子。为此克莱恩夙夜匪懈,不断努力。

事实上,克莱恩的成长确实有亮眼之处。克莱恩原本是农家的儿子,因为父亲早逝,他一直在干粗活。可能是因为他劳动时并非锻炼出大块肌,而是遵照父亲的教诲一心一意让身体成长,所以吸收训练的速度也异常地快。

克莱恩还有著天生的法术才能,棒术法术并用的战斗方式,比起上一代专精后卫的风格,给人另一种可靠的感受。克莱恩记得自己受到将军欣赏,首席法术师也称赞他今后只需持续钻研时,自己曾经擦著鼻子害臊地微笑。就这样,克莱恩·法布尼尔这个少年,在两年间为了成为教国的新一代支柱而不断努力。或许也因为有教国这片土壤为他锻炼出良善的精神,除了一个地方之外,可以说成长得人格高尚,堪称完美。有爱国心,能牺牲奉献,知道何谓真正的坚强,是能体恤他人的光之神子。

再加上克莱恩有胆识又聪明伶俐,食量大,身心都很健康,而且不忘感谢之心。他因为这些特质而受人景仰,在由四神官支撑的教国当中,逐渐升华成为相当可靠的存在。

所以,当克莱恩听到魔王复活的消息时,他意外地冷静。

神官举行了仪式,透过向女神库尔涅雅祈祷,以乞求神谕。

女神降临,给众人的旨意是「辅佐并相信光之神子」。

安抚过慌乱的众神官后,这次换克莱恩亲赴仪式场所谛听神旨,听到的内容是「周游各国,与你自己选定的伙伴共生死,如此道路自然会开启」。

克莱恩细细思量过这番话,然后点头接受神谕。

由于不能让他国知道光之神子离国,因此只有神官、将军与法术老师等少数几人前来送行,克莱恩就这样踏上旅程。

而克莱恩周游各地后,经过几个月,又像这样回到了教国。理由与教国其实没多大关系,主要原因其实是伙伴当中的教士春菜说想追上一个女孩。

她所说的女孩,是他们在公国大都市之一──花之城镇可玛茉伊邂逅的少女,名叫朱丝塔。

女孩很可能是触犯了冒险者公约而被公国追捕,春菜说想帮她。卢迪乌斯也对名为朱丝塔的女孩所说的「救济共和国」这句话感到耿耿于怀,先不论要不要帮朱丝塔,总之赞成追上她。

由于一行人达成了眼下的目标,一时之间没有紧急目的,克莱恩本身也对共和国的内情有点想法,于是大家决定追赶名为朱丝塔的女孩。

一行人差点在哈纳哈纳森林追丢她,又在帝都被魔导司书痛殴,坏事连连,而且追著朱丝塔跑,结果又回到了故乡来。

就这样,克莱恩一行人搭上船,一路来到了纳萨瑟司港,然而……

「好耶──登陆啦──!」

「那边还是栈桥啦,春菜。」

「啊,对喔!」

木造大船在栈桥放下舷梯,克莱恩仍然随著海浪摇晃,望著船夫们下锚。

春菜开开心心地第一个下船,淡桃红色头发随风飘逸,开心地对克莱恩挥手。克莱恩从船上也笑著对她挥手,她高兴地露齿而笑。

「嘿──嘿──嘿──!啊──有海鸟──!」

「别摔下去喔──」

「知道了──!」春菜喊著回答,让克莱恩觉得很可爱,自己也打算下船,手离开了船缘。

春菜虽然那副样子,却是三人中最有胆量的。以前碰上可怕至极的怪物时,只有她敢往前踏出一步。他们在帝国面临危险时,也是她站在最前面。

这事似乎让卢迪乌斯有些介意,实际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现在如果碰上那时的「力量」,克莱恩觉得只要三个人还在一起,或许能接受挑战。

他们曾经被魔导司书打得落花流水,但那是因为初次经验的关系。克莱恩觉得如果还有下次,他们一定不会输。特别是看到最近卢迪乌斯的锻炼,就觉得相当可靠。

「怎么了,克莱恩,你不下去吗?」

「卢迪。也是,再待下去可能要妨碍人家整理船舱了,我们下船吧。」

「嗯。」

少年一头红发披散背后,风貌中带有野性。

别看少年这样,这位剑士可是王国的王子,骑士实力无人能及。

卢迪乌斯·福萨雷那·格兰加利亚。

自从邂逅那个「力量」之后,他一直在拚命练剑。不过最近也许是觉得光靠剑术难以更上一层楼,他接受克莱恩的指导学起教国法术来。

假使卢迪乌斯能藉此学会附魔,就能成为可强化体能的剑士,也就是超级前卫。这对队伍来说是好事,最重要的是卢迪乌斯本身也极有意愿。

「渡海过来了是很好……可是那小女孩究竟跑哪儿去了?」

「她的目的是救济共和国,那么会为了什么来教国呢?」

「真要说的话,她所谓的『救济共和国』就够让人在意了。」

「听人家说,帝国虽然并吞了共和国,但旧共和国领土的待遇并不差。」

「半年前出使的旧共和国人,似乎过著不错的生活。她本人或许有什么恩怨,但老实说,我看这背后必定有鬼。」

「况且她不是说要报仇,而是救济……可是那个小女孩才十岁耶,说不定真的这么想。」

「十岁的小鬼头说什么『救济』,这件事本身就让我觉得她只是被洗脑了。」

「……真的是这样吗?」

卢迪乌斯的意见有很多地方说得有理,但克莱恩总觉得也许是自己多心,或者他只是不希望小女孩真的被欺骗,因此才妨碍了自己看清现实。就这方面来说,卢迪乌斯放眼现实的观点,总是给予克莱恩直视眼前事物的力量。

「不过,这方面的事实也得等见到她才能确认。虽然旅途才走到一半,但克莱恩的直觉从没出过错,就一件件解决吧。」

「谢谢你,卢迪。」

克莱恩越来越担心,他一边祈求那女孩正直的心灵还没受到扭曲,一边转回前方,海风吹抚著他的脸颊。

「你们在干么啊──我要丢下你们喽──!嘻嘻!」

「知道了,马上来──!」

看克莱恩与卢迪拖了半天还不下船,春菜也许是等不及了,大声叫道。不过语气听起来与其说是生气,倒比较像是开两人玩笑。她那露齿的开心笑容就是最好的证据。

「那我们走吧,克莱恩。最近魔王军毫无动静,也让我放心不下。我是第一次来到教国,自从知道了钥匙的存在以来,克莱恩你也是第一次回国吧。说不定在这个地区,还能获得红色与橙色以外的新钥匙。」

「也是,虽然担心那个叫朱丝塔的女生,但我们也得把自己的份内事做好。」

「就是这股干劲。」

卢迪乌斯拍了一下克莱恩的背,就先走下舷梯。这个比自己年长一岁的挚友虽然态度粗鲁,却常常像这样给自己打气,或是反过来让自己放松,克莱恩很感谢有他这个挚友。

「……我没必要一个人逞强。」

坦白说,这阵子克莱恩总是睡不好。

卢迪乌斯总是一大早就把他叫起来陪自己锻炼,从没考虑到自己发育状况的春菜又常常扑上来抱住他,这些当然也是烦恼之一,但最近他心里藏了更多烦心事。

克莱恩没能立刻赞成追赶名叫朱丝塔的女孩,也是因为这件事。后来他们一直没能掌握到魔王军的线索,而且不管怎么成长,总是有更强的高手阻挡他们的旅程。名为期待的重荷压在身上。而这些全都间接造成对自己的不安。

自己真有那么大的能耐,能消灭魔王吗?

疑虑一旦自天而降就无法轻易甩脱,甚至带来了胸口的绞痛。即使如此,克莱恩仍然只能前进,也想前进,因为他看到春菜天真无邪地努力,身旁还有卢迪乌斯拚命持续钻研,精益求精的身影。

「好了,接下来怎么做呢?」

「总之应该先去酒馆打听情报吧,人家肚子饿了。」

「说得也是,我原本想说可以先去旅馆订房间……啊,既然这样,那我去订房间好了,你们先去酒馆好吗?」

等克莱恩最后一个下来栈桥,三人就往港口方向走去。

一行人不时与十字军成员或运送货物的水手们擦身而过,穿过石造大门,就来到了纳萨瑟司港的中心商业区。充满活力的商店街,主打商品理所当然是海鲜。

「便宜喔便宜喔──!」

「欢迎光临参考看看──!」

「那边那位大哥,我们有新鲜贝类哟──!」

又急又快的招呼声,几乎盖过了克莱恩等人交谈的声音。

克莱恩提议暂时分头行动,想不到两人马上就接受了。

「OK~那我跟卢迪先过去了。我们会帮你留位子,快点来喔──!」

「街上这么热闹,可能会人挤人,别迷路喔。」

「哈哈,又不是小孩子,别担心。那等会见喽。」

卢迪乌斯略举个手,春菜则是用力挥了好几下手臂,克莱恩对两人笑笑后,独自步入拥挤人群之中。纳萨瑟司港的大街两边都被以彩色布料盖住屋顶的摊贩所淹没。石版地给予脚底的独特触感,让克莱恩知道自己回到了教国。填满路面的石版,几乎都用十字军的法术整修过,不会对腰腿造成负担。在礼赞博爱精神的教国当中,这些石版地让人感受到严谨实践的教规,温暖了克莱恩的心。走出这条商店街,就进入气氛截然不同的住宅区。

这是个有著细小巷弄的区域,红砖盖成的建筑物特别显眼。

这附近应该有旅馆或武器防具店才对。

在栉比鳞次,约四楼高的楼房之间,克莱恩东张西望,然后找到一扇门上写著「INN」三个字,不禁绽开笑容。这座城市的旅馆与酒馆是完全分开来的。偶尔有些城市的旅馆与酒馆开在一起,不过这里克莱恩记得很清楚。儿时下榻过的旅馆勾起了克莱恩的怀念之情,他慢慢打开关著的木门。

「午安──」

克莱恩边打声招呼边开门,只见还算宽敞的店里,放了约十张四人座的桌子。眼前的柜台没人,只听见门上铃铛叮铃叮铃的声音。

克莱恩偏著头想「没人在吗?」视线扫过店内,发现右侧深处一隅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头上戴著三角巾,是个穿著围裙的少女,看起来像女侍。克莱恩心想她应该是店里员工,正要出声时,对方好像先注意到了他,转过头来。

「啊,欢迎光临──!」

「不好意思,我想订两个房间,三人。」

「没问题──!正好目前是淡季,大哥你来的时机正好!」

「那就好。」

少女溜进克莱恩右边的柜台,用羽毛笔在像是帐簿的本子上沙沙地写了些什么。她的岁数看起来跟春菜相仿,克莱恩像个中年人似的想著「真是能干」,不过比起春菜,大概不管哪个女孩都算能干吧。

「需要用餐吗?」

「早晚各一次,麻烦了。」

「好的好的,谢谢惠顾~!三位加起来,呃……包括餐点一共是一千八百格尔德,先收订金一千。」

「好的。」

把银币付给少女后,她将两把钥匙给了克莱恩。

「三楼后面的两个房间,什么时候入住都可以喔~!晚餐时间会到房间通知。」

「麻烦你了!」

「那么,欢迎三位随时莅临!」

「好的──」

少女低头行礼后,急急忙忙又跑回那头去了。克莱恩可以就这样先离开旅馆去酒馆,但他想起少女刚才所在的位置,有意无意地看向店里的另一个人影,结果看到一名青年坐在那儿。

「……唔!」

克莱恩不禁倒抽一口气,那是强者的气味。那人将惊人气魄压抑在自己体内,呈现一副泰然自若的风度。立著靠在一旁的长武器也看得出来经过长年使用,明明是魔道具,却给人一种不像魔道具的感觉,相当不可思议。

「嗯~伤脑筋了──」

「……不,是我太没用了。」

「哪里的话……咦,你是刚才那位……」

「啊,你们好。」

克莱恩自然而然往店内后方走去。

他实在很想变强,不能否认是这种想法挪动了他的脚步。他感到焦急,心想如果能向强者学到两招,也许能达到更高的境界。

本来无缘相遇的两名战士,在徐徐错位的齿轮推动下,采取了行动。

要不是有妖鬼的存在,青年根本不会造访此地;而少年则是因为遇见妖鬼,才会产生追求更强力量的念头。两人的邂逅将会带来什么结果?

「呃,您在做什么?」

「这位是德基烈先生,他说他需要制作通缉画,可是不会画画。」

「呃,不是,我不是不会画。该怎么说呢,可以说画起来不顺,或是越画越怪吧。怎么说?就是多余的线条越来越多。一定是我把研究资料用的素描都扔给优秀部下处理,现在自食恶果了。对,我本来是会画的。」

桌上放了一张纸。

克莱恩在探头看纸张之前,先用手托著下巴思考。青年讲话找了一堆藉口,实在不像是个强者,但他肯定隐藏了实力,这点错不了。

讲到绘画,克莱恩有一套独门技术。他想:如果能卖对方一个人情,日后讲点稍微深入的话题应该不打紧。

「……绘画吗?」

「……呃……?」

「啊,我叫莱恩。」

克莱恩对年轻女侍重新自我介绍,在教国内不能暴露自己光之神子的身分。这假名虽然取得不太巧妙,但对方应该想不到光之神子会离开首都待在这里。少女点点头,露出微笑。

「莱恩是吗,你会画画吗?」

「我以前常画风景画,人物也画得不少。」

「这样啊,那么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帮我画通缉画吗?」

「请让我试试。」

青年头发往后梳拢,戴著单眼镜,显得富有理智。他稍微低头致意,递出纸张,克莱恩对他点点头,一接过纸张就冻住了。

「这是什么……看起来只像是圆圈长出了手臂……」

「……抱歉。」

「请问这是?」

「妖鬼,穿著群青色和服与木屐,特徵是黑色长发与蜷曲的犄角。」

「我还以为是长了胡子的萝卜呢。嗯,和服妖鬼……?」

不理会被胡子萝卜这个譬喻击垮的德基烈,克莱恩拿起放在那里的羽毛笔。

「该不会是……」

克莱恩沙沙动著笔,翻找著记忆角落低语道。

几分钟后,他把完成的画像拿给德基烈看,说:

「您说的是这个人吗?」

「就是这王八蛋那个该死的妖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这是怎么了?」

德基烈青筋暴鼓到只差没断,鬼吼鬼叫让克莱恩跟不上状况。

不过,克莱恩心里也想「果然」。

这是因为画在纸上的妖鬼魔族,正是克莱恩在阿尔冯山脉遇见的「力量」。当时的预言重回脑海。

通往魔王的线索,以及「力量」。占卜老翁的那番话像是两者独立,其实或许是互相共通。那个「力量」岂不就是通往魔王的线索吗?

一旦脑中浮现这个疑问,克莱恩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德基烈先生!」

「抱歉,一时激动了。谢谢你,我愿意付酬劳,虽然我手头不多──」

「酬劳就不必了,相对地,我有两件事想拜托您。」

「嗯?」

制止了想从怀里取出钱包的德基烈,克莱恩说:

「请您告诉我关于这个妖鬼的事,还有如果可以,能否请您教我长型武器的技巧?」

看到他认真的眼神,德基烈的眼色变了。

这场邂逅究竟会将「故事」导向何方,此时谁也不知道-

「那时一艘大船从老奶奶的上游处载浮载沉地漂下来~」

「坐著九尾与妖鬼的船这种鬼东西漂下来,害得那个人类吓昏了就是。」

「看到老婆婆翻白眼倒下去时,可真是急死我了~」

「那点年纪,比我小多了啦。」

「你是在跟什么打对台?」

大家好~我是现场播报人员酒吞~记者现在穿过帝国,正在用划船的方式造访教国~!很好,这下单眼镜秃子就不能再来烦我了。

哎呀哎呀,他一定想不到我竟然会连续划好几天的小船,呼嘿嘿。

「是说这里是哪啊。」

「纳萨瑟司港附近吧,怎么样,晚上要不要去逛逛?」

「那个港口都市十字军戒备森严,而且晚上都还有烧篝火吧,没事干么去那种地方。」

「说得也是喔。」

「而且你在找的东西,应该在比纳萨瑟司港更偏西南的位置吧?」

「嗯──……我想应该是,感觉要再走远一点。」

「会不会在腾特啊?」

「反正无论如何都得通过腾特了。」

柊好像有来过一次教国,不过与其说是来过,比较像是被带来的。虽然她抱怨了半天,不过看起来好像也不是真的不情愿,所以应该没必要多提。小船用完就要扔了,总之先一路从纳萨瑟司港走通往西南方的路。只要沿著这条路直走,就能抵达腾特的山路。到时候越过村庄,就是腾特了。珠片的反应似乎在比腾特更远的前方,但反正都得翻山越岭,没办法。

「真是,结果足足花了七天耶。」

「哈,哈,哈,如果粮食耗尽,我眼前还有食物,所以不担心。」

「我!拿我当存粮?」

「我没有要吃你的手臂或腿,反正尾巴那么多,吃一两条不会怎样吧?」

「当然会怎样好不好!就跟双手双脚一样重要好不好!」

「你这么紧张,害我更想煮来吃了,虽然好像很难吃。」

「你是怎样!你这人有什么毛病!想把别人吃了还嫌看起来难吃,你以为你谁啊?」

「你的主人啊。」

「对啦可恶!怎么会是这种人当我主人啊……!」

抱头哀叫的柊还是老样子,自从离开了帝国,觉得她好像有精神多了。虽然很吵,但不是件坏事。虽然很吵。好了,既然我们到了教国,我想重新确认几点。

我们从帝国所在的第三大陆渡海,来到西南方的第一大陆;不过当我们来到第一大陆北端的纳萨瑟司港时,珠片的反应还指向西南。

这样看来,珠片应该在比我们刚才提到的腾特更远的前方。至于比腾特更远的前方有什么呢?就是教国的首都「圣府首都艾甸」。好吧,其实腾特与艾甸之间还有几座村庄、城镇、塔与洞窟,但我推测圣府首都最可疑。这是因为就像之前的帝国书院一样,圣府首都也很可能得到并保管著珠片。包括共和国在内,从五个国家的魔术水准来思考,教国排在帝国与公国之后位居第三,就算发现了珠片并开始进行调查也不奇怪。

所以我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是前往圣府首都艾甸。

只是这么一来,有件事会让我稍稍挂心,就是《魔导枪骑兵Ⅱ》的主线剧情。

『接下来我们会在教国举行盛大的派对──』

我想起那个缺乏干劲的哥德萝莉双螺旋。

魔王军首脑部门的No﹒3,导师薇若婕·比耶·亚特摩斯菲尔。

比对她说的话与我对《魔导枪骑兵》的记忆,即将发生的八成是圣府首都防卫战。在这项任务当中,主角必须捍卫自己的故乡,抵抗四天王之一率领的魔界地下帝国军。

玩家在这个事件里必须连续战斗不得休息,之后还得与四天王之一交战。

要是让珠片介入这个战况,不知道事情会变成怎样。

「哎,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但还是希望能阻止到啊。」

「阻止什么,在追杀你的那家伙?」

「对喔,还有单眼镜秃子咧。」

「喔,不是啊?」

「不,两个都有,所以我现在心情超黯淡的。」

老实说,我是到了这个世界才知道有个第五席。大概是因为各方面表现活跃,所以才会窝在研究院里没出来,不过把他逼出研究院的正是我就是了……如果我说要把手边的格尔德都给他,他还是说不原谅我的话就没辙了。还有珠片还来,不然你就死定了。

「目前那个『单眼镜秃子』……没有要来的样子,对吧?」

「对耶,柊你还没见过他,那家伙超夸张喔。」

「呃,嗯,听人家说知道一点。」

「那家伙啊,是帝国书院屈指可数,世上不到十人的──」

「不,这我知道啦。」

「──魔法少女。」

「真的假的?」

「有我这么大的块头跟体格,但变身为荷叶边洋装的后梳油头单眼……恶。」

「怎么说到自己都想吐啊!」

「没有啦,只是比想像中更令人反胃。」

「真……真惨,竟然被这种怪人追杀。呃,对不起我没办法陪你。」

「你已经完全打算走人了啊!主人危机当头耶!」

「不是啦,因为那个,我没办法。」

「这家伙竟然给我眼神认真地摇头!」

原来如此,一旦遇到危险,你会扔下我不管就对了!

「因为这样只是恶心而已,死不了人嘛,安啦。」

「呃,这个,嗯,是没错。」

「所以喽,我看到也实在不舒服,你就准我离远点嘛。」

「呃,嗯,啊,这下惨了。」

「什么惨了?」

看到柊偏著头,该怎么说呢?本人无计可施了。

好吧,也许的确是无可奈何,但这或许是我自作自受?

「哎,总之,这下柊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想遇到他了。事情就是这样,为了不被他追上或发现,我们前往圣府首都吧,那里的话魔族应该多得是。」

「你认真做一下隐藏霸气的训练啦。」

「我每天都有在练啊,但就是不行嘛!」

「干么哭啊……」

柊被我吓到,但只有这个问题我实在没辙。

是说柊明明也不会隐藏尾巴。

「好吧,我也有在隐藏霸气,要不然我教你好了。」

「咦,真的假的。你就算加上隐藏起来的霸气,好像也没啥大不了?」

「你再说我真的不原谅你喔!」

不过好吧,总比没有好。

从这天晚上起,柊的霸气操纵教室正式开课-

啪唰一声,踩踏的脏水洼溅起水花。

那人跑过必须抬头仰望的高墙之间的狭窄后巷。

到处可见店家的后门,细窄小路中塞满木箱与杂物袋。

她根本不知道这些通道通往哪里。

即使是第一次走的路,她也得巧妙运用这副还在发育的娇小身躯甩开追兵。跑在这条令全身充满封闭感的小路里,会产生自己变成了老鼠或什么的错觉。不对,现在的自己的确就是「老鼠」。

「找到了!」

「从那边绕过去!」

听到大吼大叫的声音,也不能回头看。她很清楚越是被对方记住长相,对自己就越不利。连一头显眼的橙色头发,都用黑头巾尽量遮住了,这发色本来令她自傲。她巧妙地踢踹建筑物的墙壁,保持高度,飞越逼近眼前的围墙。这里像是陆续加盖般盖得杂七杂八,古老城市常见的那种住宅区。由于有此种迷宫般的狭窄道路,自己一个小孩才能不断逃跑。她明白这一点,但抬头仰望的天空蔚蓝澄澈得像瞧不起人,仰首向天的自己感觉好渺小,天空狭窄到就像在让她认清现实:你只能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小女孩在这片天空下,始终怀抱著一切都是枉然的虚无感。

「臭家伙,到处乱跑……!」

「这条巷弄周围已经布下警戒网了!不用著急!」

传入耳里的这句话,让少女忍不住啧了一声。

警戒网。

很可能是公国联络上他们,或是公国人也加入了追兵行列。无论如何,自己都有可能在这座城市落网,终于无路可逃的不安掠过脑海。然而,她立刻摇摇头。梦想还未实现,她不能在这种地方挫败。为了救济祖国,为了替心爱的家人复仇,她绝不会就这样结束,不能就这样结束。

她扯下晾在巷弄一角的洗涤衣物,一边奔跑,一边瞬间换好衣服。虽然这点程度的变装只是聊胜于无,但至少有点安慰效果。这种变装在巷弄里是没有意义的行为,但有一大优点,就是只要往外踏出一步就很容易混入人群;所以这也代表了她发誓逃出生天的决心──白色素面衬衫,以及村姑般的红色毛皮背心式连身裙。

她将黑衣折得小小地藏进怀里,不断地跑,跑。

「少把人看扁了,臭小鬼!」

「唔!」

「喂,不可以,那家伙会……!」

被人包抄了,两个男人的身影一跃而出,但她不露出一点破绽,来了个后空翻。黑色物体刺在男人伸出来抓人的大腿、右臂与左手手背上。

「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跟你说小心飞镖了……」

「……」

她将视线从痛得蹲下挣扎的男人,移向一旁不屑地说的男人。

两人都穿著同一套卫兵制服,让小女孩得知他们是当地人。

辨识只需一剎那,她将同样黑亮的尖锐暗器射向那个男人。

「哎哟。」

「!」

男人眼前张开的圆形纹章,轻易弹开了她的暗器。她知道原因出在从男人伸出的手涌出的魔力,但小女孩是初次看到这类魔法,一瞬间睁圆了眼。

「你是第一次看到教国的法术吗,我想在公国应该有机会看到……原来如此,听说你是来自帝国的流浪者,看来是真的了。」

「我才不是帝国人……!」

「哎哟,终于开口了啊,看来你精神层面还不够成熟,真是帮了我个大忙……好,既然有这机会,当作谢礼,就让你见识见识教国引以为傲的法术吧。」

「呜……!」

对人类而言,最可怕的威胁就是未知。

男人说得没错,她没看过教国的法术。既然如此,能使的手段就只有一招。

「逃得可真果决啊……不过,那边也有追兵包夹,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要你啰嗦……!」

小女孩马上一转身,开始逃向来时的方向。这条巷弄有著一堆分岔,只要弯过下个转角,应该就能跑到别条路上。

小女孩这样想,不断拉开与男人之间的距离。

「别让她跑了!」

刚才追著小女孩到处跑的男人喊著。

不料她一弯过转角,就感觉到脖子被什么东西抓住一拉。同时她产生一种被猛烈扔向某处的浮游感,以及负质量的重力。她被砸在木箱之类的东西上,背部狠狠撞到,整个人被关进木箱里。她忍受著呼吸不过来的痛苦与背部痛楚,急著想出去,试著打开阖起的盖子,但随即打消了念头。

「乖乖待在里面等一下,臭小鬼。」

这句话是小声说的。

看来就是这个人把她扔进了木箱,但从木箱的缝隙顶多只能辨认出发色,然后好像是个刚成年的青年。然而小女孩很快就发现,他的武器缠绕著非比寻常的灵气。只消轻轻一挥那把大剃刀,追兵看似以魔法制作的魔法锁炼就立刻如烟雾般散去。

似乎是他那大剃刀缠绕的灵气,让魔力构成的锁炼结构自行崩坏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把大剃刀对拥有魔力之人而言可是一大威胁。那大剃刀想必能把人类当水果一样切开,魔族更有可能一碰到就魂消气泄。

那把大剃刀就是蕴藏了如此威力。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小女孩无从得知,但听见了好几阵脚步声,使她只能憋住呼吸。

「……不见了……喂,那边那个!有没有看到差不多这么大的小鬼?」

小女孩悄悄从木箱的缝隙偷看,那个青年看来是被包围了。从跫音判断,少说有十个大男人。就算那把大剃刀再怎么厉害,对付十个教国的法术师,恐怕还是要吃亏。

不知道为什么,但青年似乎是在袒护自己。

然而,状况却远远超出小女孩的预料。

「啥……你们这群混帐拿锁炼打到人,就没别的话好说了吗,教国的法术师就这点水准?」

「什……」

「我察觉到魔力反应,来到这条脏兮兮的巷子看看,结果不但冷不防一条锁炼打过来,你们这些耍锁炼的还敢给我摆出这种高高在上的臭架子……你们也说句话啊!」

沉甸甸地涌升的魔力,让小女孩本能地害怕起来。

那种随意排出的力量,轻易超越了人类能散发的力量等级。

压倒性的强者。区区教国的法术师,不可能对付得了那种存在。

眼前的青年就是如此不寻常,令她毫无根据地产生这种想法。

一看,迎面承受杀气的那些男人,可是全都浑身僵直,动弹不得。他们簌簌痉挛著,渗出大把黏汗,除了直愣愣地盯著青年之外一筹莫展。

在这当中,青年独自悠然伫立,定睛瞪视著男人们。

「噫……」

「噫什么噫啊,快给我道歉啊,混帐。拿魔力铁炼打不认识的人也太夸张了吧,还是说这就是教国的打招呼方式?早安,你好,吃铁炼吧。最好是这样啦,宰了你们这些混帐喔。」

「你……你这家伙是帝国的……」

「怎么,你们道歉都是先叫对方的名字吗。有意思……不,有意思才怪,这些混帐。好吧,算了。从我面前消失吧,看了就不爽。不然就由我让你们消失……你们要哪一个?」

青年一副厌烦的口吻,那种讲话口气就好像选哪个都没差,是只有压倒性强者才能讲出口的话。威慑感不见减缓,反而越来越强。

一次摩擦地面的小小「沙沙」声,成了引爆点。

「快……快逃啊!」

「可恶……!」

十名左右的法术师猛一转身,拔腿就跑。竟然有人能轻易威吓这些为国效力的人,小女孩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但那人扛起大剃刀,若无其事地就要离开。小女孩赶紧打开木箱的盖子,蹦了出来。

「等等,等一下!」

「啊,喔,不要再吃霸王餐或摸走人家东西了喔……我知道你很拚命求生存啦。」

「才……才不是!原来你把在下看成宵小?」

「嗯,不是吗?」

所幸她在青年弯过巷弄转角前拦住了他,看来她好像被认为是为了温饱,不得已犯了点小罪所以才会被追捕。小女孩一边觉得误会大了,一边抬头望著青年。修长的高个子,正式服装。脸上戴著单眼镜,穿透镜片注视自己的锐利眼瞳,让小女孩有点畏缩。往后梳拢的蓝发,彷佛透露出本人的知性。

「抱歉,是我误会了。不过……你的眼神就像那种感觉。我小时候为了生存,也曾拚命挣扎过,所以对你这种小鬼特别敏感。」

「呃,没有……谢谢你,毕竟在下真的差一点就要被逮捕了。可……可是在下没做那种事喔!在下不是为了生存,是为了救济祖国而赌命。」

「……救济?」

青年眉毛跳了一下,小女孩高傲地点头。然后她抬头挺胸,重新面对青年。

「谢谢你救了在下。在下叫做朱丝塔,朱丝塔·威尔塞亚,是共和国的忍者,也是高尔泽州首长的独生女,正为了讨回被帝国与魔王军夺走的故国而战。」

才不过十岁上下的小女孩羞答答地搔著脸颊笑,害臊地报上名字。

青年对这样的她眯细眼睛,只说了句「是吗」,然后……

「大哥哥叫什么名字?」

对于小女孩天真无邪的询问……

「德基烈·马克连,帝国书院书陵部魔导司书第五席兼研究院名誉院长。我是你该憎恨的仇敌,你要杀我吗?」

他从正面将之击溃,霎时间,朱丝塔僵住了-

朱丝塔·威尔塞亚是共和国出身。

自魔王被打倒后的两年间,这个西北方的国度转眼间就被帝国所并吞。而她是该国边境的首长之女,在如今成了旧共和国领土受到帝国管辖的国度长大。

可能也因为环境本身不好,朱丝塔生活并不富裕,但领土人民仍然喜欢她这个领主的女儿,双亲也很慈祥。然而即使如此,帝国的压力与魔王军的进犯造成人民生活水深火热,她自己也不能再当个弱势族群。因此她向身为首长的父亲学习战斗技巧,勤练匕首与苦无,不断提升自己的特工实力。

话虽如此,不过九岁十岁的小女孩毕竟能力有限,也因此无法防范悲剧于未然。自从他们获报魔王被五位战士打倒后,过了两年,帝国这个巨大军事国家让她失去了一切。

「……帝国……书院?」

颤声说出的话语,是该憎恨的仇敌的称呼。

「吞并共和国的是我们帝国书院,魔导司书。我就是你的敌人啦,快给我滚。」

就像在威胁人似的,比刚才更浓烈的霸气填满了这条狭窄巷弄。虽然没有要喷出那个蓝紫灵气的样子,但即使是朱丝塔也知道,眼前的男人绝非普通人类。所以本能在叫她逃跑,但……

「唔……!」

眼眸深处逐渐染成鲜红,恨到骨子里的仇敌,此刻就在眼前。这项事实造成了强大冲击,连刚刚才获得对方搭救的事都吹到九霄云外,摇撼了她的内心。不管眼前的男人缠绕著多骇人的霸气,不管实力差距多大。她实在太过年幼,而怀藏胸中的愤怒又是货真价实的。

所以她的行为完全是反射动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喂,真的假的啊。臭小鬼比我想的还带种啊……不过……」

朱丝塔从腰间拔出两把匕首发动攻势,想从极近距离割断对手的喉咙。而就在匕首即将切开皮肤的前一瞬间,她不知不觉间放开了双手匕首,飞上半空。

「……咦?」

「想复仇的家伙注意不到实力差距,连笑话都谈不上。也许对你一个小鬼不能要求太多,但你这样是无法存活的。如果你真的想击溃帝国,就多用点脑吧。」

「啊,呜……」

朱丝塔完全不知道对方对她做了什么,她只弄懂了一件事,就是青年扛著大剃刀的右手文风未动。在首长身边锻炼起来的小刀术,他只用左手就挡掉了,而且还是空手。

她可悲地被打趴在地,两把匕首滚落周遭。

「共和国的忍者……是吗。记得那是灵活运用匕首与苦无两种武器的特工职业吧。」

「什……么……」

「你还太嫩了,那个国家多得是比你狠的角色。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逃跑,滚吧。」

「……」

德基烈就像赶狗一样,「嘘,嘘」地挥手。

那种态度,像是完全没把朱丝塔的攻击放在心上。如此受辱让朱丝塔更加气恼,然而的确,她不认为光凭藏在怀里的苦无能打倒这个对手。视线往散落周围的匕首一看,就能充分理解到面对眼前的男人,自己是多么的无力。

「……呜……」

她慢吞吞地拾起匕首时,德基烈也没做什么动作。只是往下看著朱丝塔,什么也没做。

朱丝塔只捡回了匕首,稍微低头行个礼,眨眼间一转身,就用连续跳跃的方式消失在巷弄深处。

「……虽说是被我救了……」

在只剩下自己的狭窄巷道里。

德基烈重新扛好大剃刀,自己也转身要走时,忽然想到一件事。

「我在那个年纪的时候,可做不到对痛扁自己的对手……而且还是仇人低头呢。」

不过那又怎样。

趁还没被教国人盯上前,自己最好早早回港口的旅馆。毕竟自己没穿在他国有义务穿著的大衣,要是被人知道魔导司书在后巷跟十字军起纠纷,那也很麻烦,还是快点回去才打紧。

而且自己还有事要做,先在纳萨瑟司港打探一阵子情报,若能有所发现最好。视情报内容如果知道了位置,杀去除掉对手就是了。

「……混帐妖鬼。」

绝对饶不了他,都是他把最重要的实验器材打得粉碎,原本开发费就已经吃紧了,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害得德基烈完全不能著手进行最爱的研究,只能像这样出外执勤。

不过也因为这样,德基烈不怕找不到本人泄恨,或许算不幸中的大幸。

好久没执行海外任务了,不过德基烈的表情一点也不紧绷。

八咫用来取笑自己的「酒吞绝杀人」这个名号,仔细想想倒也不坏,从这点可以看出目前的德基烈是玩真的。

德基烈无意间回过头去,虽然看起来比八咫大一点,但也不过才十岁左右的女孩,就是往那个方向跑去。想到她的目的,就能轻易预测到那今后将不只是一条艰困的路。只希望她实现了最低限度的心愿就满足了,否则就得像他这样,怀著一份超过十年的仇恨继续活下去。

「……我看是没办法吧,我都办不到的事,总不能强加在别人身上。」

面露自嘲的笑,德基烈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