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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幕 雷涅废村『他的过往,她的过去』

两个人影离去。两者看来都很难说是普通人类,好比说其中一方,头上有着蜷曲的黑角,而另外一个,则有着三角形的尖耳跟柔软的狐尾,而且狐尾还不只一条。八咫坐在长椅上目送他们离开白银道路,就在这时,玛蒂妲向八咫搭话:

「八咫妹妹,这样好吗?」

「嗯,虽然书院首脑部可能会啰哩叭唆,但我想没关系,我也没有要包庇他们的打算。」

鲜红色伞面配上黑色伞骨,八咫以优雅的动作撑开纸伞,朝着玛蒂妲一笑。那笑容不带恶意,但也不见任何善意。

「在雷涅废村住上一晚是最好的了吧?为什么只因为身为魔族,就得受到那样的迫害不可呢?」

「这是因为在帝国书院尚未出现前,曾发生过一件跟魔族有关的惊天动地大事。不过现在的帝国是否有理由厌恶魔族,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怎么说?」

八咫套上木屐,站起身来,娴雅地插在她发间的小小铃铛响起凉爽的音色。她将纸伞架在肩上,整理好和服的下摆,准备离开这里。

「人类总是害怕比自己强大的存在。帝国臣民……不,帝国中枢认为他们对魔族无能为力,所以才会害怕比自己强大的魔族,迫害他们,然后构筑起现在的帝国。但在有帝国魔导、帝国书院的现在,哪里还有需要害怕魔族的理由呢?他们已经没有要害怕或迫害魔族的必要了,我是这么认为的。」

午后的清爽微风,沙沙地吹动了她的金色短发。

她在无边无际的苍空下眺望着流动的云朵,眯起眼睛轻声低语:

「就像覆盖世界的云会流动,迟早要化为雨露落至地面一样。强大的存在,不可能永保权威,没察觉这点,只会低头一味畏惧的人,一定会永远活在对幻影的恐惧下吧。」

这时她脑中浮现的,到底是谁的身影呢?

她的叹息听起来有如悲叹一般哀伤,似乎在回忆著过往的什么一样。

不过,当她低下头后又抬头看向前方时,表情已经变得有些开朗了。

「不过,我有种预感,好像有什么有趣的事要发生了。帝国现在招来的这阵风,将会卷起些什么样的东西呢?我有这种预感。」

「八咫妹妹,你好久没有这种表情了。」

「咦?」

这句出乎意料的话语,让八咫下意识地以真实表情回应。只有短短几秒的那神情,看起来就像真正的小女孩一样。玛蒂妲勾起开始出现皱纹的嘴角,朝着那样的八咫说道:

「与其说是兴奋,该说比较像是得到新玩具般的表情吧。好久没看到你露出那样的神情来了。」

「呵呵,是这样吗?」

「嗯,是啊。」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从这里通往雷涅村,只有唯一一条铺满白银磁砖的道路而已。望着道路尽头的方向,她微微一笑踏出脚步:

「——那这一定是那个年轻妖鬼送给我的美好礼物吧。」

「啊!」

「怎样啦,发出那种活像鸟被人掐住脖子时发出的声音。」

「我没叫得那么凄惨吧!」

这比喻还真过分。

在缓缓西沉的斜阳中,我们依旧走在白银道路上。被夕阳一照,银色的磁砖发出不同于平时的微红光辉,相当美丽。觉得「真的是幻想世界啊」的想法,跟看到美丽事物的纯粹感动混杂在一起,使得我从刚才就一直心情高昂。走在我旁边的柊以看着有缺陷事物般的同情眼神看着我,不过算了。

「不,我一直觉得八咫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惨了。」

「啊?……如果是她的过去,我也知道啊,难道不是那样?」

「因为你不知道帝国书院的事。」

「是没错……那怎么了,她跟帝国书院有关?」

「该说是有关吗……」

之所以觉得快想出来却又想不起来,是有理由的。如果只看八咫这名字,的确是在《魔导枪骑兵Ⅱ》里登场过,但登场的「只有」名字,这角色从头到尾都没在本篇里出现。不过到了《魔导枪骑兵Ⅲ》就不一样了,尽管在这代中她也不是多引人注意,但并不代表她是个没存在感或弱小的角色。

恰巧相反,正是因为她太强,反而无法跟故事产生连结。

《魔导枪骑兵》系列中经常被提到的三大官方公认作弊角色。其中之一就是八咫,八咫·扶桑·亚克莱特。带着那种异色氛围的小女孩,照理来说我应该马上就会想起来才对,但毕竟三代我只玩过一次,加上又是很久以前,像她这种只有一点戏份的角色,自然就被我忘记了。二代的话因为很有趣,我倒是玩了很多次……算了,这不重要。

「那么,她是什么人?」

「帝国书院书陵部魔导司书,有从第一席到第十席之分。」

「……没错,而前天跟我们交手的那家伙,是最末席对吧。」

「嗯……不过要说葛林多尔跟其他魔导司书的实力是否真的差那么多,其实没有,但他的确是当中最弱的一个。」

「喔。」

啊,好像没什么兴趣呢。不过看她耳朵动了一动,表示她还是在意的。

也是,这世上应该没有被打得那么惨还能不记恨的家伙吧。

「不过……在魔导司书中,前三席是特别的存在。」

「第一到第三?」

「第二席在两年前跟魔王同归于尽了……现在只剩第一席跟第三席。」

「……特别是特别到什么样的程度?」

「可以让现在的我们瞬死的程度。」

「瞬死……?」

「瞬间死亡。狩猎魔兽、寻找珠片,做这些事或许可以让我们提升程度,但目前要是遇到他们,还是会被轻易杀掉,THE END。」

故事结束,GAME OVER。听我的语气,柊多少也明白情况了,她缓缓地抬起头来。

「我想应该不会吧?」

「帝国书院魔导司书第三席——八咫·扶桑·亚克莱特。和她对上,就等于和世界本身为敌。」

「是……是喔……」

「第十席的葛林多尔·古利夫斯凯尔在她眼中只是小孩子玩游戏般程度的对手,我不是开玩笑的。」

「我……我是没有要和她交手啦……没想到那个小女孩……有那么强……」

「小女孩啊……」

虽然我不认为她是那么可爱的东西,但从她们相识的这点来看,表示一百年前八咫妹妹并没有那么强吗,应该说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

从她的口气听来,是有可能的。但是当我想起三代的故事,还是觉得我跟一个不得了的家伙一起喝了茶。当时还开了她不少玩笑呢,要是她生气抓狂,现在的我已经没命了。

顺带一提,我刚才说的,完全是引用游戏说明书里的文字。

「帝国书院魔导司书第三席——八咫·扶桑·亚克莱特。和她对上,就等于和世界本身为敌。」

……世界是怎样啦?我原本也这么想。毕竟她的出场戏份其实相当少。不过,就在那么少的戏份中,她却轻易消灭了教国五万十字军,所以完全不是我们能应付的对手啊。加上那根本不正常的神蚀现象,就这层面来说,八咫妹妹是相当难缠的对手,但我还是不打算拿掉妹妹的称呼就是了。

「……虽然称不上认识,但有过几面之缘。」

「看来你经历了不少事呢。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咦?」

「我们已经完全进入帝国领土了,我有事要从这边往西南方走,跟帝国首都的方向不一样,而你要找的人在首都吧?」

「……啊,是这么回事啊。」

像是理解了什么一样,柊点点头。她的表情还是有些阴沉,当中一定有些缘故,但我佯装不知。没必要特别去触及那块,如果是她主动提起我再问就好,而且我想等她完成她在帝国要做的事后,她的心情应该就会舒畅了吧。

「喔,是那个吧?雷涅村。」

「咦?啊,真的耶,看起来很像。」

所以,她之所以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也一定是因为在想事情的关系吧。

只要不危及生命,就先放著别管她了。

比起这个,在我们所抵达的白银道路尽头,有着一处像是小村落的所在。周围以低矮的栅栏围起,因为是黄昏时分,每户人家的烟囱都冒出白色的炊烟。该怎么说呢,就是所谓「村庄」该有的气氛。房屋大概是用红砖砌成的吧?因为是红褐色,看起来像是用烧过的某种东西堆起来搭成的墙。

「从八咫妹妹跟玛蒂妲阿姨的话来判断的话,这个村子的人很讨厌魔族的。」

「那杀掉所有人,把他们拿来当食物也不错。」

「这样很有可能会换成我们被八咫妹妹杀掉,所以拜托别这么做。」

这么野性的一面,打见面开始到现在都没变过呢。

我一边回想着,一边抓起柊的后颈:

「好,要走了——」

「等等!别把我当成小狗小猫!」

「你应该是狐吧?」

「我是狐没错!是狐没错啊!那你这么对我又是怎样?」

不由分说地就想杀掉所有人,像这样的家伙被这么对待只是刚好而已。

「到底哪一带才是雷涅废村呢?」

「不知道,不过这右边有路,又通往山的方向,所以我觉得就是这里。」

「那就走这一条吧。」

就算是雷涅的村民,这时间也不会出来行走了吧。既然双方彼此讨厌,就没必要特地碰个正著让对方看到了。再说这一带应该也有魔兽出没,从雷涅村附近离开白银道路,可以直接进入矗立在村子侧边的山区。原以为是崎岖难行,只有野兽才走的小径,但看来已经有许多人工痕迹。四处埋设的石块,恐怕是为了防范滑倒或泥泞而设置的。

这么看来,我对前方会发生什么事的猜测显然没错。

「我的尾巴会脏掉的。」

「因为路很窄,没办法啊,收起来吧。」

「要是能轻松收起来,我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什么啊,你可是九尾耶,用妖术想想办法吧。」

「唔唔唔……我不太擅长变身成他人模样啦……」

「那你还真是辛苦呢,不管是魅惑技能还是这个。」

「魅惑术……因为我到现在遇过的男人只有酒吞你跟那个金发魔导司书,所以差点都忘了呢。」

「你到底是粗线条还是纤细,拜托选一个好吗?」

「你很吵耶!」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路吵吵闹闹地前进。身旁高度及膝的植物令人莫名发痒,偶尔还有魔兽突然跑出来,我就用鬼杀一挥加以解决。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天敌会这么适合当伙伴,真不错。话说回来,连我的眷属名字都叫作柊,感觉真是四面楚歌啊,不过这就先不管了。

「那么,我们好像得在废屋里过夜了……这附近有河吗?」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论耳朵鼻子那些,你应该比我要敏锐吧。」

「把我当成兽类也要有个限度好吗!」

「所以,事实上到底怎么样嘛?」

「……嗯——似乎是有水啦,有听到一些水声。而且说穿了,没有水源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有村落吧。」

「说得也是。」

脚下发出沙沙声,我们向前走了好一阵子,就在觉得大概走上三十分钟后,看到周围开始出现倾颓的空屋群。我丢下走在我身后,对被当成野兽看待感到气愤的柊,直接走向原本应该是当成广场使用,位于空屋群中心的空地,放下鬼杀稍事休息。

环视周遭后,我发现这里移村已经是相当时日前的事了。有些地方已经成为魔兽的巢穴,有些房子被藤蔓所包覆,到处都有已经崩塌的墙面-有些烟囱更早已折断倒在地上。

「嗯,很棒的废墟。」

「什么叫很棒的废墟?」

「该说是很有气氛还是什么呢……如果只有一晚,睡在这种地方是也还不错啦。」

那么……今天也流了不少汗呢。

「要一起洗澡吗?」

「小心我折断你的角喔。」

「对不起~」

想说态度自然地说,结果也还是行不通啊?

她一丝不挂的模样我之前就已经看过一次了,可是这句话要是说出口,感觉现在的她应该会杀了我。

「那我去猎魔兽来烤肉,你先去洗吧,我等吃完再洗也没关系。」

「……嗯,知道了。」

点头回应我的话,柊就这样轻盈地转过身。跟要往上走的我相反,我目送往下方走的她离去后,将鬼杀抛向附近看起来像兔子的魔兽。「咕哔!」魔兽发出这样的叫声倒下后,我走过去把鬼杀连同今天的晚餐食材一起吊了起来。

「啊,刚才应该先跟她要点火的。」

我劈著附近的干木,准备要用来生火的薪柴。

嗯,等那家伙洗完澡回来,晚餐应该就准备好了吧。

我们坐在温暖的火堆前,点点的红色火光在空中飞舞著。我望向正在嚼食魔兽肉的柊的脸,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她那被火焰照亮,如黑曜石般的双瞳相当美丽,焦点始终锁定在手里拿着的肉上。看着她想微笑的同时,我也为进入帝国后就一直若有所思的她感到有些担心。

「你干嘛啊?一直盯着我看。」

「该怎么说呢……我也差不多啦。」

「啊?」

就算说了那么多次不追根究柢,但看到她露出这种有点阴郁的表情,心情上还是颇微妙。不知道我这位眷属是自认没被发现还怎样,面对瞬间从呆愣转为惊讶,接着狐疑地朝我投以蔑视眼神的她,我不禁叹了口气。

因为坐在地面上会懒得爬起来,所以我砍了附近的树,一屁股坐在树墩上。身旁的鬼杀也静静地反射出橘红色的光芒。

「像这样跟你一起坐在火堆旁,就会想起我们刚见面那时的事。」

「那也不过才过了五天而已吧。」

「话虽如此,但我觉得我们已经相处得很融洽呢,你觉得呢?」

「……我……我不清楚,不过既然你这么认为,那应该就是这样吧?」

「你这家伙真是不坦率。」

「啰嗦。」

柊「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一开始她可是整个人背对我呢,看来这家伙有碰上不知如何处理的情况就转头装死的习性啊。

「你不变成狐的模样吗?」

「干嘛问得这么唐突……没有要变的理由就不会变。」

「所以你可以变成人,却没办法藏起尾巴。你不觉得那九条尾巴是瑕疵品吗?」

「你对眷属是不是太严苛了点?喂,自从变成你的眷属后,你对我是不是太苛求了点啊?」

柊瞪大眼睛抗议著。嗯,原来只要开玩笑她就会转过来面对我,酒吞我记住了。

我拿起烤得差不多的肉串,啃了起来。真该洒点盐,之前在玛蒂妲阿姨那里应该跟她交涉看看能不能买一些才对。

「话说回来,跟你成为眷属后,有没有什么好处啊?」

「好处……?就能像这样知道对方的生命状态,然后还有供给魔力。要说好处还是能做到的事,暂时就是这些吧。」

「暂时?」

「因为我现在变得很弱……如能再度累积魔力变强的话,我想应该连靠心电感应传话都能办到。」

「喔,那样轻松多了,真不错。这样当你在洗澡时,我就可以跟你说『我现在要过去喽』之类的。」

「为什么来偷看还要特地告知我!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但你真的是个笨蛋耶!」

「所以不用告知也没关系喽。听到一个好情报了呢。」

「当然不可能没关系啊,白痴。」

「你说什么?你这个蠢尾。」

「这个绰号真的很叫人火大耶!」

柊发怒到露出獠牙来。因为开她玩笑实在太容易了,一不小心就会开过头。对了,这么说来自从洗完澡回来后,她身上的衣服有点不同了呢。

「柊,柊,你身上的衣服是哪个牌子的?」

「牌子……?因为后来我仔细想想,穿帝国的军服有点叫人火大,所以就稍微改造了一下。很简单的,要不要我也帮你把身上的和服改成浴衣呢?」

「我不要!」

她在说什么可怕的话啊!和服就是和服,和服明明就超棒的好吗!

柊身上穿的原本是以黑色为基底的帝国书院队服,经过改造后,成了比较轻松凉爽又可爱的军服连身洋装。

柊所说的话……帝国没有军队啦,不过反正是类似的组织所以无所谓。

连尾巴露出的位置都调整了,实在是太棒了。

「感觉你穿这样很适合配一顶贝雷帽呢。」

「……啊,或许不错呢,配顶白色贝雷帽看看好了。」

我只是顺口把想法说出来,没想到她出乎意料地轻易接受了。这家伙也许很喜欢服装搭配吧……嗯,似乎稍微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太好了。

「如果是军靴之类的靴子,或许也很适合吧。」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女生的服装啊?」

「……以前曾经有段时期梦想着将来要从事这一行嘛。」

「……这样啊。」

呿,我干嘛又把以前这个关键词挖出来啊?一瞬间,阴暗的气氛又卷土重来了。

我也不太想提起前世的事。而且无法否认这会让我变得有些容易受伤。因为我死在电车车祸中,对前世还是有许多依恋嘛,而且也曾有想更努力全力以赴的事。不过,这辈子有这辈子的乐趣,像抬头仰望看到的满天星斗,在前世可不是随便就能看到的。而且,前世也欣赏不到白银道路的美景,这么一想,也就不觉得有那么糟了。对于恢复前世的记忆,我反而还相当感谢呢。

「……酒吞。」

「啊?」

「你割舍得了过去吗?」

「很不巧,我没有不得不想割舍掉的沉重过去……」

说到这里,我脑中突然闪现一个回忆。柊纳闷地看着停下动作的我,我和她眼神交会,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说了出来:

「不对…………是有一件事。」

「咦?」

仔细想想,有的,现在这辈子有一件让我非常讨厌的事。

那是在我恢复前世记忆前的事。我不是大学生,而是妖鬼的首领。那是我以一介妖鬼身分承受的,想忘却忘不掉的讨厌过去。

「算了,呃…………」

柊的手中拿着我用树干凿挖制成的手工木杯。她一边凝视著杯中的水,一边微低下头去。总觉得她握著杯子的双手相当纤弱,看得出她非常烦恼。

「……虽然不值得自豪,但在我以前居住的山上,我是最强的鬼族。所以大家都大将大将地叫我,我心里还挺开心的。」

「……嗯。」

虽然印象中其他鬼族应该是连名带称谓地叫我〇〇大将,但很遗憾地,这边的名字我也记不得了。

「但是咧,鬼族对魔法的抵抗力超弱……我被一名突然跑来攻击我,自称是魔王手下,叫盖乌思的家伙用魔法阵抓住,并被击飞了意识,我就这样不幸伦陷了。聚落被他放的熊熊烈火给吞噬……『大将!大将!』孩子们呼唤我的声音,至今还在我耳边回荡,但当时的我被抓住,什么都做不了。」

说着我火气大了起来。或许之前应该再好好揍盖乌思一顿才对。

「抱歉……我并没有要问那么多的意思。」

「没关系,你听着……因为这样,虽然我并不是受过去牵绊,但我现在还没做好前往那个聚落的心理准备。所以,就算说要跟过去切割也是不可能的。不过总有一天,我会为了算清这笔帐而回到山里去。」

「……这样啊。」

大概是听到了莫名沉重的话题,柊的脸色显得有些阴沉。

……就是因为会变成这样,所以我不太想讲,也不太愿意去想这件事情。

「我知道你也在思考许多事,但别钻牛角尖。我们是朋友吧?」

「是眷属才对。」

「干么啦,这时候就附和一下啦。」

我倏地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木屑。等我背起鬼杀转向柊时,她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唉唉——结果变成意想不到的阴沉对话了。

「你要去首都,还是要跟我一起往西南方走?算了,你就慢慢想吧,毕竟我们还可以再在这里逗留一会……那么,我要睡了。」

「嗯……那个……」

「什么事?」

「抱歉。」

「你不用介意,介意了也没用。」

……好了,睡觉睡觉,我不想过度回想那些事,我很玻璃心的。

明天又要外出,先去洗个澡,然后睡觉吧。

话说回来,帝国好冷喔……洗澡太痛苦了。

火堆爆裂的亮光熄灭许久。地上有几只魔兽的骨头及烧成黑炭的柴薪。不时会有燃烧殆尽的柴薪折断倒落,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深夜里的雷涅废村,在中心位置的旧广场上,依旧有个人影兀自站立。

这时间带正好是魔兽活跃的时候。

在广场中央的那个影子周遭没有发生任何事,也没有魔兽袭击……看到这情况,应该会立即想到不要去接近那孤零零伫立的身影比较好吧。

好比说,魔兽们知道那道身影所蕴藏的强大力量,刻意不去接触对方之类的。

位于山腰处的这座废村,因为有相当的海拔高度,加上又是在森林里,因此天空距离较近,又很美丽。拜满天星斗之赐,不论是身处怎样的夜幕中,都不会有真正的黑暗来临。庞大的光、微小的光,彼此之间的光芒有其差别,但正是这样随意四处散落的星子,才更显得美丽。

「……酒吞睡得还真熟。」

人影身后有着一片更大的影子,在星光照耀下,可以看清那是她所拥有的多条尾巴。在她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座废屋,说得更详细一点,是那废屋屋顶上的影子。一名背靠烟囱,身旁摆着一把大斧头的男子,正在熟睡着。

「………………分歧点是吗?」

为什么呢?她想早点去首都,而且她认为自己该去。

可是,有部分的自己并不想跟他分开。

他说要往西南方前进,而她也有事要去西南方一趟。但若是答应了他,感觉自己前往首都的理由就会不复存在了。

「……今天真的很开心……呢……」

下意识脱口说出的这句话,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不论是能感受到「开心」的余裕,或是实际上能坦率接受那种情感,以及愈是习惯那种情感就愈容易产生的某种事物。在百年前被封印住后,自己就只是不断重复著清醒又睡着的生活。虽然心中也曾累积怨慰,但更多的是死心放弃。啊,自己一定会就这样死去,我不可能从封印中解脱,恐怕会在耗尽魔力之后死去吧。

事实上,她的力量削弱了相当多。

这一点从她一离开岩石后就知道了。要是在岩石里再多关个十年的话,自己的力量恐怕会衰弱到连温德尔高原的魔兽都敌不过的程度。因此刚出来时,她的心情其实是相当复杂的。能自由活动身体这点令她感到开心,而且她终于得以实行她在岩石中一直思考的「出去之后我该怎么做」的答案。但是,先是却被一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轻浮男人看见裸体,然后又被在她不知人间事时出现的奇怪组织成员痛扁,最后更在想将救了自己的男人变成眷属时遭术式反弹。

「……回头想想,还真是风波不断。」

叹气。

再也没有比这更难堪的了。这就是身为白面九尾的自己的模样吗?她原本应该是更叫人畏惧的存在才对,而非是会被那样开玩笑,被强迫道歉,甚至被轻浮询问要不要一起洗澡的生物。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

明明是应该要感到愤怒的情况,但支配她内心却是「快乐」这种情感。感到害羞、瞧不起对方或被瞧不起、发笑、轻嗔,在被关进岩石前的一百年间,自己是否曾这么纯粹地展露情感呢?

「……只有一次吧。」

她想起被封印的前一年。那个回忆,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是身为魔族,同时又拥有魅惑技能的她,爱上人类的那一年。

至于说到因为那件事让帝国濒临瓦解……或许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吧。酒吞曾说过他对复仇的想法,如果是自己的错,那或许就会犹豫不决了,他的确是这么说的。如果说是自己拥有的能力造成错误,那么或许自己没有资格责怪他人也说不定。

「酒吞啊……」

这样想起来,他们有点相似呢。

「我以前喜欢过的那男人……也是个不正经爱开玩笑的家伙。」

轻浮,爱性骚扰,叫人拿他没辙,却很帅气。

「只有在重要时刻才特别有决断力……感觉真的很诈。」

而且……

「……那家伙最后露出了好惨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自以为装得很好。」

不幸的并不只有自己而已。

就算是这句确切的话语,她也只是当作事不关己。就算如此,她还是认为自己是最不幸的。不过酒吞以酒吞的方式,在她心中留下宣示存在感的痕迹。他的确说过他对清算过去的这件事仍然感到害怕,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勇于面对,这种地方让她感到相当耀眼。

「……嗯,感觉我也下定决心了。」

她点了点头。能够有现在的自己,都是因为有他在的关系。既然如此,就勇于面对过去吧。她做出了选择。

「西南方……就跟着酒吞去吧,虽然……这不是想和过去的自己诀别,但感觉至少能正面积极地思考。」

首都是复仇之道,西南方则是清算过往之道。

「我要比那家伙先清算过往,让他知道我才是老大。」

尽管自己也清楚这只是虚张声势,但以酒吞这种有点轻浮的思考方式去想,感觉心情多少轻松了些。

是被影响了吧?她忍不住一个人笑出声音来。

「嗯……决定了,明天跟他说吧……要说些什么呢?『没办法,就陪你吧』……这样可以吗?嗯,希望他不要会错意,我才不是想跟他同行呢。」

瞥了一眼睡得正舒畅,发出打呼声的他,柊轻笑了起来。她慢慢走回附近那间自己当成下榻处的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