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的等待现在看来十分的漫长和沉重，哪怕洁利尔那般开朗的人也驱散不开心中对死亡的恐惧。

“老大……”

“嗯？”

“恋爱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没谈过恋爱……很好奇恋爱是什么样的感觉。因为妹妹说恋爱是很神奇的东西呢。”

“神奇？”

“我也不知道，妹妹从来都不喜欢跟我解释，她总是嫌弃我笨。”

“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有……”说到这里，心中忽然升起以疑问。

我……真的不知道吗？我知道的吧？明明一直喜欢着一个嚣张的矮个子金发萝莉不是吗？。

“恋爱的感觉呢……很甜但也很酸涩吧。喜欢的人关心自己就很开心，但如果关心别人，你就会心中有一种酸涩，一丝嫉妒，一丝悲哀。明明只是很平常的关心别人，却又一种会被人抢走的感觉，仿佛他不会再属于你了。在我看来，恋爱是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因为你会想拥有他的全部。”这是我的理解，是我卑微的理解。我不觉得自己能够用这么卑微的话来解释伟大的爱情。我无法向洁利尔歌颂爱情是如何的伟大，

因为我本身不知道爱情有多伟大。

“也就是说……恋爱是一种自私的表现吗？”

“人类本来就是自私，自私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常态。”

“老大，不要说得那么高深啊，快要听不懂了啊……”洁利尔眨巴着她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每个人对恋爱的感觉都不同，总有一天你也会有恋爱的感觉。喜欢某个人，爱上某个人，无聊的生活忽然被甜蜜蜜的感情泡满，每一天都甜腻腻的，感觉每天都泡在幸福的罐子里。”

“老大， 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有一个非常非常喜欢的人。”我笑了出来，

微笑着看向星空，仿佛能在那灿烂的星空中看到那矮个子金发美丽的笑容。

“……”洁利尔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没有表示，她像是变成了木头，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我脸上有什么吗？”察觉到洁利尔直勾勾的视线，我一边疑惑的问，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老大……你怎么……突然变……样了？”

“啊？”

洁利尔伸出手来，捋起我的前发，将它们压了上去。

失去了碍眼的长发，我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你在干嘛啊？”我问洁利尔。

洁利尔呆呆地看着我的脸，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噗嗤一笑，说道：“老大，原来你真的是那个大屌萌妹噢……”

“……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而且，不要总是叫我大屌萌妹啊……明明名字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谁让你眯着眼睛摆着臭脸，谁都不可能把你和那个可爱的大屌萌妹联系起来嘛！你看看现在的你，多好看啊。把头发剪了，把那超臭的表情一改，你绝对是万人迷呀！”

“……会吗？”我已经放弃了……我不想再去纠正洁利尔口中大屌萌妹这个词了。她根本就是说不听啊……

“当然！你看看现在的你，比以前好看多了。”

“是吗？”

“当然！”洁利尔一边用另一只空着手解开自己的头发一边向我说道：“老大，以后把那全世界都欠你几百万的臭表情改掉吧。保持这副微笑的模样多好看啊！”

“能改早就改了……习惯了，改不掉了。”

“才没有这回事啊！这分明就是你偷懒不想改！”说完，洁利尔将的头发解开了。绑着的单马尾瞬间撒落，如同瀑布般瞬间垂下，漂亮的银发在昏黄的灯光中散发着别样的光芒。

“干嘛解开的头发？”我问她。

“不解开哪里来的发绳捆起你那身为男孩子却有长得过分的头发呀。”洁利尔说着，开始用双手打理我的头发。“老大，你的头发真长，都披到肩膀了。”

我从来都不在意我的头发，如今被洁利尔一说我才开始在意它们起来。我发现我的头发真的很长，都快长得超出了我的肩膀，批落到我的背后。

四年来都没有心情去管它们，任由它们的茁壮成长，而身为本市最差学校的学生，对于我这种不抽烟不烫头不喝酒只是单纯留长发，又非常听老师话的家伙，他们自然不会管。最多只是嘟囔一下而已。

“有机会理一理吧……”

“等一下吧。”

“等一下吗？可惜我看不到老大理完发后漂亮的样子了。”

“洁利尔，你喜欢吃什么？”我换了个话题，企图不让洁利尔继续想起那份沉重，那份打破她美梦的沉重现实。这算我的怜悯，来自人渣最后的怜悯。

“唔……喜欢吃什么啊？我什么都喜欢吃。毕竟穷人家的孩子，有一顿饭就满足啦，哪有机会挑剔。”

“特别喜欢的呢？”

“唔……冰淇淋？”

“不是甜食，我问的是主食。”

“唔……那就是咖喱饭吧。虽然很久以前吃过一次，但是吃过一次后我怎么也忘不掉那种美味。”

“是吗，很好吃吗？”

“当然~不过很可惜我没有机会再吃啦。”

“我头发弄好没？”我再次的转移了话题。

“弄好了……唔，这不是很好看嘛！老大！你这样走上街，保持着微笑绝对会秒杀一大片女孩子的！”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我只是感觉到洁利尔是拼了命的拉着我的前发和我的后发绑在了一起。怎么说呢，我感觉我的脑袋上就像被她打了个结。

虽然不知道我这副模样能有多好看，但至少拿碍眼的前发不会再垂下来就是了。

久违的露出额头和睁大眼睛实在是非常舒畅的一件事情。

“老大……那是不是你的委托人啊？”洁利尔说着用手指指向我的身后。

顺着洁利尔的手指看过去，发现那不远处的黑暗当中走出来五个人。

除了为首的那个男人身着白色西装外，其他人都有模有样的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带着黑色墨镜，俨然一副经典的保镖造型。

当他们向我们走近后，为首的白色西服男子就率先走了过来，一边伸出手一边向我问候道：“……晚上好，请问怎么称呼？”见到我的时候似乎有些错愣，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

我无视了他伸出了的手，向他说道：“泽明。”

男子似乎并不介意我的无礼，他耸耸肩就收回了手，脸上依旧挂着轻松的笑容：“你好，泽明先生。我叫艾博，是颁发委托的人。感谢你帮助我们找回了洁利尔小姐。”说完，他微微的向我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身来的他视线跃过了我的肩膀，看向了洁利尔柔声说道：“那么洁利尔小姐，请过来。不要再给我们添麻烦了。因为你的逃脱，我们已经有很多项计划无法继续进行下去。请到我这边来，我这就带你回去。”温柔的声音说出令人厌恶与恐惧的话，这算不算一种本事呢？

“……”洁利尔一言不发，向艾博走去。然后，五个黑衣人瞬间将她团团围住。

艾博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重新看向我说道：“那么泽明先生，你是想要现金还是让我直接打在你的银行账户上？”

“能让我跟她再讲几句话吗？”

“哦？为什么？”

“道别可以吗？”

“这个……”艾博疑惑的盯着我。

“你们人那么多，还害怕我一个瘦弱的家伙吗？再说了，这一别可是永别，在最有一刻想跟她做最后的道别不过分吧？”

“……那么，请快点。”说完，艾博退到了一边。

“洁利尔。”

“……”洁利尔转过身来，脸上挂着平淡的笑容，“谢谢你，老大……谢谢你在最后完成了我的……”

她想说的是愿望吧？不过我倒是觉得，洁利尔的愿望并没有实现。

“洁利尔。”我打断洁利尔的话，“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直面你的欲望，你想不想要活下来？”

“……”

“不要管自己的家庭，不要被什么道德观念束缚，你就说出自己心底里最真实的想法，说出你现在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洁利尔疑惑不已，就连他身后的那名身着白色西服的男人也摆出狐疑的神情，而且他的眼神中已经明显多出了一丝敌意。

“说出来吧，洁利尔。都最后了，请你告诉我你真正的愿望吧。”

洁利尔愣了一会儿，然后凄惨地笑容再次浮现在脸盘上，然后伪装着平静的模样，对我毫不在意地说道：“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啊，老大。我的愿望早就已经……”

“不，洁利尔。那不是你真正的愿望。”说着，我将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头上，轻柔地抚摸着她银白色的秀发，“说出来吧，你真正的愿望是什么，大声地说出来吧。告诉身为最后愿意倾听并且理解你愿望的人吧。”

伪装起来的平静，彻底的瓦解了。洁利尔脸上的伪装，轻而易举的就被自己撕了下来。

那份一直以来隐藏在少女心中，最可望不可即的愿望，那份因为绝望而不得不隐藏起来的，因为孤立无援而不得不深埋的愿望，终于因为恐惧着死亡，因为在她看来最后一次向人述说愿望的机会下，少女开始了最后的倾诉。

眼泪渐渐的涌出了眼眶，那双湛蓝的瞳孔直接陷入了疯狂，她再一次的，再一次的把内心那真正的想法，喊了出来。

冲着我，冲着艾博，冲着周围的人，冲着这宽广无垠的夜空，冲着这个世界，嘶哑的吼道：“我……我不想去死……我想活下来！谁不想活下来啊！我才不想去死啊！我才不想被拿去做什么人体实验，我才不想这么快就死了！我还没有玩够！我还想再来一次游乐园！我还想再吃一次那甜甜的冰淇淋啊！我才不想死！才不想代替妹妹去死！我想活下来！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为什么是我要去死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情，我又没有做过对不起谁的事情，为什么爸爸妈妈要毫不犹豫的让我代替妹妹去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才不想死啊……我还没有活够啊……我还想活着……多看看这个世界啊——————————————！”

绝望而又嘶哑的呐喊。

从洁利尔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我终于看不到那美丽而又虚伪，企图自我牺牲拯救一切的伟大。现在我所能看到的是洁利尔内心深处，最难看最丑陋的自私，最真切的欲望——想要活下来。

“那么洁利尔，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我微笑着对洁利尔问。

洁利尔那蓝色的瞳孔缩小了，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我，脸上的绝望和痛苦的表情都被呆涩所取代。

“不要浪费时间啊，洁利尔。”

更多的眼泪涌出了洁利尔的眼眶，她难以置信的问道：“……可以吗？”

“当然，我是你的老大啊。”

“老大……”

“嗯。”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啊，救救地狱中的我啊！”洁利尔终于喊出来了，喊出她一直不肯喊出也一直以为没有希望得到回应的话。

“好啊，我来拯救你。”我微笑着，答应了她的求救。

我最终还是放弃了五千万，放弃了下半辈子的幸福生活。

原因很简单。

就这么送开朗、活泼可爱、天真单纯的少女回到地狱，我会于心不忍，那个破烂不堪的心脏会迎来更加沉重的负罪感和自我厌恶。我的负罪感和我的自我厌恶已经足够多了，让我非常痛苦了，我已经不想再拥有了。即便拿到了五千万，我想我的下半辈子也不可能幸福吧，我会在非常沉重的负罪感中懊悔终生，厌恶自我终生、痛苦终生。

而且……我不想重蹈覆辙，不想再让一个人在我面前死去，我不想再让那个悲剧发生了。我为什么会让艾丽莎锻炼？我为什么会在艾丽莎地狱般的特训中坚持下来？为了不就是能在关键时刻能够动手拯救自己在意的人而不是无助地在一旁，只会哭泣，握不紧拳头，打不倒一切阻碍自己的敌人。

洁利尔·维诺提。

在刚才与她的玩耍当中，我变得很在意她。

很在意这位开朗、活泼可爱、天真单纯的少女。

她重新给予了我那早已消失不见的温馨，早已封存在内心深处的温暖，封存了许久的甜美回忆。即便后来变成了悲剧，成为了惨剧，但我也曾经幸福过不是吗？

她让我想起来了，她也让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道理——凭什么曾经能够幸福过，以后就不能再幸福一次呢？

她让我找到了改变自己的动力。

这或许看起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在旁人看起来可能是一件觉得非常荒唐无稽的理由。

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个理由，这个原因，足以成为我拯救她的原因了。

而且，拯救一个人为什么需要长篇大论的理由和原因？

我想救她，我想拯救她。

只要有这个想法，就足够了。

英雄和人渣，我会毫不犹豫地认为自己是人渣。因为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自己，不都是一个人渣的模样吗？

但是。

英雄可以成为人渣，为什么人渣不可以变成一次英雄呢？

今晚，身为人渣的我，要成为拯救洁利尔·维诺提的英雄！成为她的英雄！

艾博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了黑衣人的身后，他面色凝重的对我说道：“泽明先生，你确定要毁约？”

“我根本没有接受过你什么的约定。”我将洁利尔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考虑的机会，泽明先生。”艾博说着右手举了起来。响应他动作的是他身后的黑衣人。他们快速地掏出手枪，对准了我。“我能理解年轻人的冲动，也能谅解年轻人的冲动。”

我走到了另一旁，并且不顾大脑传来的疲惫与疼痛的抗议，再次开启【超反应模式】。随着我的走动，黑衣人的枪口纷纷对准着我。

凭借着超反应模式，我不为所动，我有信心在对面开枪之前，将他们全部撂倒。

我笑着对艾博说道：“不需要。年轻人就要保持冲动。”

艾博嘴角轻微的抽搐着，他眼神一狠，就要挥下手时，忽然又一个陌生的声音闯入了这里。

“停！”

黑暗中，身着粉红色围裙的魁梧冰淇淋老板进入了这个一触即发的战场。

“你是谁？”艾博看着这个身材魁梧的男子。

“来帮你回收洁利尔·维诺提的~噢——对了，我是免费的。”

“免费？”

“如何？”

“……”艾博满脸狐疑地看着眼前突然加入战局的男人。

“你面前的那个男人，可是超反应神经的拥有者，而且有着丰富的格斗经验技巧。是一个非常难缠的顶尖高手，说实话，这几把破手枪，根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什么？！”

不仅是艾博，就连我也惊讶了。他……竟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能力？不可能啊！这种能力根本不可能从肉眼分辨出来！

“你……是谁？”

“你不需要管我是谁。你只需要……带走那个碍事的女人就好了。”

“……”艾博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被雇佣了……这是我的名片。赏金我会还是会给你的，而且翻倍！但我有一个条件。”说罢，艾博漂亮得将那张白色名片甩了出去。

“噢？说来听听？”冰淇淋店老板漂亮地接住了。

“把那个男人一同给我抓回来！”

“嗯哼~”冰淇淋店的老板并没有明确回答艾博，他只是哼了一声以作回答。

“全部过去把那个女的抓回来！”他手一挥，就让手下冲向洁利尔

“老大……”

虽然我有很多的问题，但是现在的局面并不允许我问，我必须要先解决眼前的危险。我冲了出去，我想在那群黑衣人冲过之前全部撂倒。

但是，就在我刚想打倒第一个黑衣人的时候，那硕大的手掌忽然来到了我的眼前，毫不费力地抓住了我的拳头。

我有点惊愕，他的速度太快了……

“别那么猴急，慢慢来。叙个旧怎么样？”老板对我露出笑容，露出极其恶心的笑容。

“叙旧？我们很熟吗？”在我的印象中，我认识几个肌肉壮汉，但是眼前的壮汉，我根本不认识。虽然他给我的感觉非常熟悉。

“哎哟，我可是你的~老~相~好~啊~亲爱的~”

这恶心的腔调，这恶心的语气，立刻让我记了了被我遗忘多年的噩梦……

“你……你是……不不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我猛烈地摇头，企图否定我那可怕的想法。

“对呀~德尔克！最爱你也最想要杀死你的人！”说完冰淇淋店老板……也就是德尔克，对我露出了渗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