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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单一世界的最后巫师

当神裂与「神之力」正以百分之一秒为单位,进行完全不同次元的攻防战时,上条与刀夜终于奔进了海边民宿。

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安全了。

不管上条等人逃到世界上的任何角落,「神之力」那毁天灭地的招式,都可以在一瞬间杀死他们。「神之力」就是如此超越常理的敌人。

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刀夜,摆动肩膀剧烈呼吸着问道:

「当……当麻!等等……让我休息一下!那到底是什么?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男的我好像在电视上看过,现在是在拍电影吗?」

完全没有获得说明的刀夜当然会有这样的疑问。但是到了这种紧要关头,闯下大祸的元凶却依然一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实在让上条心头大怒。

正当上条想破口大骂,他突然看见了奇怪的事情。地上圆桌的阴影处似乎趴着一个人。

是御坂美琴。

「什么……?喂,你不要紧吧?发生什么事了?」

上条急忙奔过去向美琴询问,但美琴没有任何反应。距离最后一刻应该还有三十分钟的缓冲时间才对,难道神秘的「毁天灭地」魔法已经开始出现效果了?

这时上条察觉到了不对劲。

上条的鼻子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异味。理解到这味道是什么的上条急忙屏住呼吸。

CHC13。氯仿。

「唔……啊……」

微微被吸进体内的化学物质侵入了脑部,一瞬间让上条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因为量不多,所以上条勉强把持住没有昏厥。

「喂!当麻,你怎么了?喂!」

刀夜担心地问道,上条举起一只手挥了挥,表示没事。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情?氯仿是三卤甲烷内毒性最强的,甚至具有致癌性。美琴不可能自己去吸这种东西。

(到底是谁……?)

CHC13的挥发性非常高,放置在空气中数分钟就会气化。换句话说,迷昏美琴的人或许还在附近。

上条突然开始担心起不在场的茵蒂克丝。虽然知道时间紧迫,上条依然忍不住朝通往二楼的楼梯奔去。

冲上楼梯,穿过走廊,将刀夜房间的房门用力打开。

上条看见茵蒂克丝也倒在地板上。但这次上条并没有再凑上去闻CHC13的味道,见茵蒂克丝正反覆着极度规则的细微呼吸,上条得到结论,茵蒂克丝也被人用药迷昏了。这种深度的睡眠,光靠摇晃身体是无法令她们醒来的。

(问题是,到底是谁干的?)

不知道是谁做的,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上条只能毫无意义地小心警戒。这时,刀夜终于追了上来。刀夜见到倒在地上的茵蒂克丝——不,在刀夜眼中是妻子诗菜——不禁脸色大变。

「当……当麻!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才想问这句话!」上条想起来现在非做不可的事情。「你听着,老爸。这样下去会有人死,所有人都会没命的。要阻止这样的事态,除非解除『天使坠落』。既然是你发动的,就要由你来解除!」

「当麻,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自己不知道怎么解除?那也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你在哪里发动『天使坠落』的?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但是刀夜依然以满脸疑惑的表情看着上条。

他似乎完全听不懂上条在说什么。

「当麻,那个天使坠落到底是什么?是一种比喻吗?」

被刀夜这么一问,上条也搞迷糊了。

刀夜看起来不像在说谎,他似乎真的跟魔法毫无瓜葛。该不会是我自己搞错了某个重要环节吧?上条心想。

「算了吧,阿上。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突然从房间入口传来一句说话声。

上条跟刀夜回头一看,见到眼前的人物,不禁大为吃惊。

土御门元春。

在刀夜眼中,他应该是个电视上的偶像明星吧。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让刀夜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啊,这些人是我迷昏的,毕竟不该把一般平民卷进来。」

土御门的声音跟平常完全不同。

原本日常生活中那个土御门的形象,开始产生了龟裂。

「哼,看阿上的表情,你还搞不清楚真相?没办法,毕竟你对魔法这块领域是门外汉。」

龟裂不断延伸,形象像玻璃一样裂成碎片。

站在眼前的,已经不是上条当麻所熟悉的土御门元春了。

而是一个神秘、不为人知的……

魔法师。

「等等……土御门!你也察觉到我爸爸的模样不对劲了?我在想,说不定发动了『天使坠落』的元凶根本是另外一个人——」

「不,元凶就是刀夜,这一点绝对不会错。只因为他并不是故意要发动『天使坠落』,所以丝毫没有自觉。」

听到土御门这么说,刀夜大为愤怒。

「什……什么元凶!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说这种话太失礼了吧!演艺人员都是像你这样的人吗?」

上条疑惑地看着刀夜的反应。如果他真的是引发「天使坠落」的元凶,为什么他自己又会受到「天使坠落」的影响……?

「对……对了,土御门!我爸爸只是一般人,又不是像你们那样的魔法师,怎么可能发动那种世界规模的复杂魔法?而且你自己也曾经说过,这么大的魔法必定需要魔法阵或是仪式现场,但根本就找不到那种——」

「就在你家啊。就在阿上你的老家。你没察觉吗?」

听到土御门这句话,上条不禁哑口无言。

上条完全无法理解土御门的意思。

「我说过了,我的专长是风水。而所谓的风水,指的就是藉由房屋内的隔间与家具配置来创造回路的魔法。」

「什么……?」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可以靠隔间及家具配置来组成魔法阵。」

上条听不懂土御门在说什么。

完全一头雾水。

「喂……你在说什么啊?这太扯了吧?那么普通的家,怎么可能是什么神秘的仪式现场?什么改变房间的配置就可以组成魔法阵……实在太荒谬了!」

「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家。那里面不是有很多护身符、民间工艺品跟地方信仰纪念品吗?虽然每一样都是不具太大意义的『量贩品』,力量微乎其微,但可别太小看这些假货,只要将它们摆在风水与阴阳的正确位置上,就可以产生相乘效果。」不知为何土御门显得有些开心。「例如说,大门旁边不是有棵矮矮的桧木吗?」

「我怎么知道?」

「就是有。在树上还有一个鸟巢,这叫宿木,用意是让小鸟在此栖息。在神道中,神社入口处都会设置宿木,这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阿上你懂吗?」

「什……什么啊?」

「那就是鸟居。顾名思义,就是鸟的居所。鸟居原本是让灵鸟,也就是神的使者休憩的地方。而说到桧木鸟居,当然就会想到伊势神宫。你说,为什么会这么巧?」土御门愉快地笑着说道:「还有,朝南的大门口放了红色的邮筒,『南方』的属性色就是『赤』。浴室放了『水』之守护兽『龟』的玩具。厨房冰箱及微波炉上放着老虎的玩具,『金』的守护兽就是『白虎』。虽然每一样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那个家里面至少有超过三千样的护符道具。如此庞大的数量在相乘效果下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那间房子化为一座神殿。」

听了土御门这些话,上条依然完全无法相信。

在上条听来,这些都只是土御门鬼扯的歪理。

「嗯,想必是因为上条夫妻来到海边而让家里空着,『仪式现场』才会完成并启动吧?」

土御门以兴致盎然并带着冷酷的笑容看着刀夜。

「真是的……看来刀夜是比你的右手还可怕的特例啊。以偶然机率来说,那未免太完美了。我的心情好像是看见了天然的完美钻石。不过,这种完美的偶然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少……少开玩笑了!谁都听得出来你这些话太牵强了!」

「没错,的确很牵强——所以我才不敢轻易出手将它破坏。」

第一次,土御门脸上那股轻松的态度消失了。

正当上条感到狐疑的时候,土御门又说道:

「阿上啊,我刚刚说的那些话的确很牵强,的确都是些歪理,但『天使坠落』确实是发动了。所谓的奇迹,指的就是这么回事吧。阿上啊,你相信奇迹吗?你相信那种万分之一的偶然吗?」

「你别再胡扯了!怎么可能有那种事!魔法我虽然不懂,但如果是电子回路、精密机械,怎么可能在无意中完成!」

「但『天使坠落』的发动却是事实。不如我们这么想吧,阿上。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奇迹百分之百得以实现。」

「什……么……?」上条脑筋一片空白。

土御门笑着继续对上条说道:

「上条家中有很多『纪念品』。这些『纪念品』当初会这么摆,并不是故意要引发『天使坠落』。对门外汉刀夜来说,这只是一个偶然,只是随意摆设之下的结果。『天使坠落』的魔法阵,只是被无数的『纪念品』在偶然间排列出来的。」

土御门接着说道:

「但是就算『天使坠落』没有发动,也会触发其他种类的大魔法。只要稍微改变『纪念品』的配置方式,切换魔法阵的『回路』就行了。」土御门翻了翻手掌继续说道:「所以那个魔法阵是不会『失败』的。不管怎么配置『纪念品』,都一定会发动某种大魔法。」

只是这次刚好发动的是「天使坠落」而已。

即使发动的不是「天使坠落」,一样会触发其他种类的祸端。

「阿上,你知道我为什么当时不在你家里说出这些话?因为那个魔法阵现在正处于安定状态,绝对不能随意改变。『天使坠落』已经算是危险性比较小的了,那个魔法阵还有可能转变为『极大地震』、『异界反转』、『永久冻土』——这些可怕的战术魔法阵,随便其中一样都可以轻易让一个国家从地图中消失……甚至还有可能转变为一些连我都看不懂的独特魔法阵,别说你这个门外汉不懂,那可是连魔法师——连我土御门这个风水专家都不懂的魔法阵。绝对不能让这些魔法阵发动,一旦发动,那就万事休矣了。」

如果上条碰触到了「纪念品」而让「天使坠落」解除,

另外一种大魔法可能在那一瞬间发动。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好险。上条当麻、神裂火织、米夏·克洛伊洁芙、火野神作以及我土御门元春——只要有任何一个人移动了阿上家的『纪念品』,『天使坠落』很可能就被切换成其他种类的魔法阵。」

上条终于想起来,当时土御门一直希望大家赶快离开上条家,原来理由在这里。

可是,上条依然在心中寻找否定的借口。

「可是……可是……对了,我爸爸只是个一般人,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施展魔法应该需要魔力吧?我爸爸根本不知道怎么控制魔力啊!」

「不需要魔力。阿上,我之前说过,所谓的风水是利用大地的『气』来当作能量的术式,跟人类的魔力无关。」土御门举起食指晃了晃。「假设『大地之气』是发电机,『上条刀夜』是变压器,『纪念品魔法阵』就是电子回路,刀夜的立场等于是个重要共犯。」

上条刀夜只受到「天使坠落」的一半影响,或许原因就在这里吧。

刀夜是引发「天使坠落」的犯人之一没错,但不是「主犯」而是「共犯」。

「天使坠落」不是藉由人类的双手发动的。

发动「天使坠落」的主犯,是在恶魔般的巧合下所组成的风水结构。

「可恶……」上条低声咒骂。

但土御门却完全不理会上条的反应,继续说道:

「那个家就好像一辆跑在有无数切换杆的铁轨上的电车。随便破坏一个『纪念品』,『天使坠落』都会切换为其他『魔法阵』。」土御门滔滔不绝地说道:「所以要解除『天使坠落』,绝对不能一个个慢慢移动『纪念品』,必须要一口气将整个魔法阵全部破坏。我原本的打算是先让你远离『魔法阵』,然后把那个大叔关起来,接着跟克洛伊洁芙和解,最后在神裂的协助下再次回到你的老家将『魔法阵』摧毁……但我想得太美了,行程排得这么满,一个意外状况就毁了整个计划。」

「该死……」上条再次咒骂。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搞成这样?老爸明明真的不知道魔法的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

「不为什么。」

土御门以泰然自若的语气向充满绝望的上条说道: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没有道理,没有理论,没有因果,没有目的,没有意义,没有价值。什么都没有。阿上,你应该很了解才对。」

听土御门这么说,上条依然完全无法领悟,只能像个孩子一样露出狐疑的表情。

土御门却带着残酷的笑容说道:

「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上条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冻结的脑袋过了一阵子,宛如冰块在杯子里溶化一样,渐渐地重新开始思考。

因为运气不好。

因为不幸。

这就是结论吗?火野神作无端受到牵连、「神之力」闹得天下大乱、地球在三十分钟后将被烧掉一半、上条刀夜被当作整个事件的元凶,这一切的理由——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你…开什么玩笑!」

上条摇了摇头。完全不知道现在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但总之,「天使坠落」一定得解除才行。

什么运气不好?什么不幸?

事情已经无法因理由太愚蠢而当作没发生过。

既然「天使坠落」的魔法阵就是上条的老家,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选择了。虽然不知道这么做的结果会造成什么样的魔法阵开始启动,只能尽快赶回老家将魔法阵破坏掉——总而言之,得阻止「神之力」施展毁天灭地的魔法!

「算了吧,已经太迟了。」这时土御门却以冰冷的语气说道:「你忘记从这里到你家有多少距离了?就算再怎么狂奔,也来不及的。」

「不然能怎么办?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也只能试试看吧?难道你有其他好办法?」

「当然有。」

土御门带着狰狞的笑容毫不迟疑地回答。

土御门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诉说着「为什么你连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想不到」,举脚往房间内踏进了一步。

「只要在场的某人愿意牺牲生命就行。」

上条全身发寒。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身体下意识地挡在刀夜前面。刀夜虽然还没有理解状况,但似乎也隐约感觉到了自身的危险。

看着上条,土御门笑了。

他笑着这么说: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神裂正忙着陪那个蠢天使。她是个绝对无法允许有人在自己眼前被杀的人,如果我提出这个建议,一定会被她阻止。」

土御门说着,又往前踏出了一步。

上条感觉到胃底似乎有股沉重压力,不禁以背部推着刀夜往后退了一步。

「你应该了解吧,阿上。到了这个地步,非得要有人牺牲才能收拾残局。别担心,只会有一个人牺牲生命,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所以阿上你完全不用担心,不过别人就得担心一下了。」

土御门笑着晃动着双手。土御门的手相当长,正符合了他的身高。

「说真的,我实在满头大的,毕竟现在的我没办法使用魔法。这样的身体还得接受教会的命令,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你不这么认为吗,阿上?」

土御门以打从心底感到有趣的态度说道。

这时,上条终于想起来土御门总是怎么称呼自己了。

骗子、间谍。

「可恶……开什么玩笑……!」上条紧紧咬着牙齿说道:「别太小看我了!我绝对不会让你以这样的理由杀人!绝对不会!」

「呵,阿上你不必这么介意吧?反正死的又不是你,跟你没有关系。」

土御门的话宛如正在戏弄着上条。

自己的父亲就要在眼前被杀,怎么可能不介意?

「可恶……快让开!土御门!别妨碍我!只要赶快赶回老家,用我的右手将魔法阵破坏掉就可以了吧!」

「看来你完全没理解。除非一击将整个魔法阵回路全部摧毁,或者是杀死提供动力的施法者,否则是不行的。何况现在再怎么赶,也不可能在限制时间之内赶回你家。」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你认为我这个叛徒会愿意采纳这么不可靠的办法吗?」

上条几乎要把牙齿咬断。

土御门完全不想尝试不知道可不可行的办法,从一开始便选择了最简单、最邪恶的方法。跟这样的人是无法沟通的。不管说什么,都无法被这种人听进耳里。

上条紧握右拳,往前踏出了一步。

土御门元春看着上条,以哀怜的眼神静静地笑了。

「算了吧,阿上,这么做只会让你白白受伤而已。」

「少啰唆!我不能再浪费一秒钟!我要一击就干掉你!」

上条绝对不敢轻视魔法师这种生物。上条见识过史提尔、奥雷欧斯·伊萨德等人的力量,相当清楚魔法师有多么可怕。

但是,现在的土御门无法使用魔法。

接受过学园都市超能力开发课程的土御门,应该再也无法使用魔法了。

「阿上,你以为没办法使用魔法,专家就会输给一个门外汉?」但是上御门的态度却相当轻松。「我再跟你确认最后一次,阿上,就算明知道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你还是要阻止我?」

上条紧紧咬着牙齿。

在视线角落的刀夜,表情显得异常紧张。

刀夜应该不明白上条跟土御门的对话内容,但或许可以感觉得出来现在正处于紧急状况,而且整件事情跟自己有关。

看见刀夜的脸色,土御门露出残酷的笑容。

「啊,让你站在一旁却完全不明白自己的立场,想必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吧?虽然详细内容跟你说了你大概也不懂,但我可以告诉你结论。」

上条愣了一下。

「住——」

上条急忙想要阻止土御门说下去,但已经太迟了。

「简单来说,再过不到三十分钟,很多人都会死。而这都是你上条刀夜的错。」

「住口!」

上条瞬间大吼。

但这个慌乱的吼叫声,反而更让上条刀夜受到沉重打击。

土御门开心地看着眼前的父子。

非常开心地看着。

「好,阿上你打算怎么做?要阻止我,还是不要?」

如果不赶快解除「天使坠落」,「神之力」的魔法就会烧尽半数世界。

对于牵制着「神之力」的神裂来说,也是时间拖得越长越危险。

如果,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如果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其他办法……

「……这还用问吗?」

上条下了决定。

「我当然要阻止你!」上条宛如野兽般吼叫:「我不同意这种做法!如果这种需要牺牲他人的残酷法则真的存在,我就先杀了这个荒谬的幻想!」

「是吗?」土御门笑了。

一瞬间,土御门宛如像个孩子般笑了。

「那不然这样吧,阿上。」

笑容在一瞬间消失。

两人的距离只有三公尺多,互相都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土御门轻描淡写地说:

「要是你能撑得过十秒,我就给你拍拍手。」

砰!土御门脚下发出巨大的踏脚声。

在一瞬间,土御门便将三公尺的距离化为零。但这不是脚掌踏在地板上的踏脚声。

而是脚。

上条当麻的脚趾被土御门用脚踏住了。巨大的踏脚声原来是一记贱招。

「嘎……啊!」

上条痛得宛如脚上被钉了钉子,不禁想要往后退,但偏偏脚被踩住了,完全动弹不得。上条的身体晃了一下,无法做出动作,视线不禁朝被踩住的脚望去。

但这却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就在上条的视线往下栘的那一瞬间,土御门的头槌从上方视线死角轰了下来,坚硬的额头敲在上条毫无防备的头盖骨顶端。

咚!伴随着激烈撞击的声音,上条的脚失去了平衡。就好像被奋力挥出的水泥块或是玻璃烟灰缸敲中一样。

但土御门并没有停止攻势。

土御门的右手终于动了。上条隐约可以看见土御门的右手正握拳往外画了一个大圈,朝自己的侧头部而来。以拳击术语来说,就是勾拳。必杀必中的拳击技巧沿着水平的曲线轨道,瞄准上条的太阳穴而来。

脚被踏住的上条无法退后,昏沉的脑袋也无法看清攻击并闪躲。于是他只能急忙伸手护住侧头部。

唰的一声,拳头挥了个空。

(……?)

这不到一秒钟的空白,让上条愣住了。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几乎鼻子可以碰到鼻子,实在没有理由挥空拳。为什么在这样的距离下,土御门的拳头会没打中?

不是没打中,而是故意不打中。

上条在不到一秒钟之后便获得了答案。土御门的拳头穿过上条侧头部后弯了回来,朝着上条的后脑勺而来。就好像用手勾住脖子拥抱的姿势一样。

后脑勺。

即使是空手道或是拳击比赛,攻击这个要害也是犯规的,因为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轰!巨大的冲击声。

「嘎……呜……!」

这一击让上条全身的力量在一瞬间消失,整个身体往下瘫倒。土御门挥出的第二拳因此在上条的头顶挥空。

但上条根本没办法把握这个机会。

因为在这些极度凶恶的犯规技巧攻击之下,上条已经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板上了。两只手腕不规则地颤动。脑袋失去平衡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站起。腹部的力量一松懈,胃袋里的东西似乎都要逆流。

如果把链金术师或一方通行的攻击,比喻成拿着巨大铁板平均敲打整个身体表面,那土御门的攻击就是以铁钉深深插入人体骨架上必定会产生的「要害」之中。

前后左右上下远近。虽然跟土御门相视而立,上条却有一种宛如被数个人从周围同时出手围殴的错觉。

「你连三秒钟都撑不到?」

俯视着上条的土御门开心地说道。

这就是上条与土御门之间的差距。

虽然说专家在跟门外汉对决时,会因一时大意而露出破绽,

但专家与门外汉的实力差距,是不会因一些小小的破绽而有所改变的。

小学生棒球队的王牌投手,不会是真正职棒选手的对手。

国中柔道社的主将再怎样也打不赢奥运金牌得主。

「……呜……啊……!!」

上条拼命想要再站起来。

虽然连移动一根手指头都很勉强,却依然想要再站起来。

「没用的,阿上。因为人体结构的关系,身体有些部位是无论怎么训练都无法强化的。详情请参阅解体新书。」

换句话说,那就是要害。

「阿上啊,爱滋病没办法靠毅力治好,伊波拉病毒不会因耐性而痊愈,这每个人都知道吧?同样的道理,现在的你无法站起来,已经不是精神论上的问题,而是解剖学上的问题了。」

贱招。

虽然经过无数前人证实了有效性,但因破坏力太过强大,绝大部分的人都基于良心而避免使用。然而这些都成了土御门元春的武器。

就算被批评是个卑鄙、肮脏的小人,土御门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土御门是赌着性命上战场的。

对土御门来说,败北也同时意味着自己所守护的所有东西都将失去。

「……————呜……」

上条抬头仰望这个俯视着自己的强大敌人。

但土御门却以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温柔笑容看着上条。

「阿上啊,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原本拥有的魔法才能早已枯竭殆尽,半路出家的超能力又停留在毫无用处的等级0阶段。为了潜入学园都市,我已经不再是个魔法师。我已经失去战斗能力了。」

土御门说道:

「——但是,敌人是不会等我的。」

上御门接着又说:

「——所以,不管用任何手段我都非赢不可。」

在平静的语气中,上条感觉到一股薄薄的寒意,不禁微微发抖。

与生俱来的才能已经不复存在,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获得任何成果。土御门唯一的力量只有一股非赢不可的执着。将拳头在炼狱般的战场中烧炙,在地狱般的死斗中锻炼。以无数的伤痕为代价,换来了死里求生的犯规技巧。

卑鄙根本不足挂齿。

土御门元春为了获得胜利,即使违反人性也在所不惜。

「——唔……」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土御门如此渴望胜利?

就算不询问当事人,上条也可以猜得出来。

一定是因为土御门心中,有某个想要保护的东西。

有一样东西让土御门就算在泥土里翻滚,尝尽鲜血的滋味,欺骗所有人,背叛全世界,也非守护住不可。所以任何卑劣的行为都不会让土御门有半点迟疑,绝对不会。

「……————啊————」

望着茫然若失的上条,土御门慢慢地说道:

「你赢得了吗,阿上?」宛如在开导着不听话的孩子一般。「跟我这种人为敌,你认为你赢得了吗?这不是什么专家跟门外汉之类的肤浅问题。凭每天悠哉过日子的一介高中生上条当麻,有可能赢得过我土御门元春吗?」

上条无法回答。

无法回答。

「躺着吧,门外汉。」

土御门不屑地说道。

跨过已然败北的上条,土御门朝着刀夜靠近了一步。

(可……恶……!)

上条狠狠瞪着土御门的背影,咬紧牙关想站起身来。但是手腕边移动就边发抖,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而且有一种错觉,似乎太过用力,血液将从脑袋中流失。

即使如此还是非站起来不可。

非站起来不可!

「够了。」

上条突然听见有人在朝着自己说话。

不是土御门的声音。

而是更加温柔,隐隐带着一股力量的声音。是父亲的声音。

「够了,别再站起来了,当麻。你不应该为这件事受到伤害。」

「嗯,看来阿上的父亲是位很识大体的人啊。」

上条看不见土御门的表情,但感觉得出来他在笑。

然而面对这样的土御门,

上条刀夜却没有丝毫胆怯。

「我搞不清楚来龙去脉,但你想把我怎么样都可以,不过不准再对当麻出手,当麻跟这件事无关。不,就算有关,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再对当麻出手。」

「……哦?」

土御门发出兴致勃勃的声音。

刀夜不应该不害怕。刀夜只是个上班族,门外汉中的门外汉,别说是专家级的战斗,就连小巷子里的打架都应该会让他吓得发抖。

「我再说一次,不准再对当麻出手。我不会容许的,绝不会容许。如果你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听着,是一辈子。」

但是刀夜却堂堂正正地,面对真正的魔法师说出这种话。

不需要说明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刀夜认为,这才是身为父亲应有的态度。

「可笑。难道你认为单靠愤怒就可以打赢我?」

「我并不这么认为。」刀夜自嘲地笑着说道:「我只是个平凡的中年人。我的肺跟肝早已被烟跟酒搞坏,而且因为运动不足的关系,全身上下都开始出毛病了,令我相当困扰啊。」

但是刀夜依然瞪着魔法师。

没有移开视线,没有转过眼睛,正面瞪视着。

「但是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就算打不过你,就算败北无数次,我也不会原谅你。因为我是门外汉,所以我不知道分寸,也没有交涉的余地。几十年也好,几百年也好,我都会追着你。就算我死了,化成了骨头,我也绝不放过你。你听着,如果你不明白,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上条刀夜说着,宛如挑衅般踏出一步。

为了与魔法师土御门元春站在对等的地位。

「我是上条当麻的父亲。我以身为他的父亲为荣。」

上条听见了这些话。

开始在心里想着。

上条刀夜是个一天到晚只会买些奇怪的纪念品,年纪这么大了还跟妈妈(这两天是跟茵蒂克丝)打情骂俏,看起来非常不可靠的家伙。对于上条遇到的难题,例如记忆丧失或是魔法世界的事情,想必完全帮不上忙。说实在的,论腕力,这个男人还比不上随便一个国中生,根本不用指望他在战斗上的表现。

但是上条刀夜却是上条的父亲。

有什么人能比父亲更强、更可靠?

「……!」

所以上条如何能坐视不管?

如何能看着父亲被魔法师杀死,而坐视不管?

(……我绝不会……)

上条的嘴唇在动。发不出声音的自言自语,在上条的心中响着。

手指也微微动了。

(……让你这么做……)

上条紧紧咬住牙齿,强迫像断了线一样不再接受命令的肌肉再次移动。

手指抓着地板,逐渐增加力道。

(我绝对不会容许你这么做!)

上条的身体内部似乎响起了龟裂的声音。

但是上条毫不介意。反正现在的身体也不太有痛觉了。

他以伏地挺身的姿势,勉强将上半身撑起。

「住手!当麻!」

刀夜出言制止。即使面对真正的魔法师,也可以目不转睛地说出宣战声明的上条刀夜,看见伤痕累累的上条却似乎随时要流下泪来。

「不用替爸担心。从你们刚刚的对话中,爸知道自己做了很过份的事情。所以,当麻你不用再站起来了。」

听着刀夜以如此悲痛的表情说出这种话,上条更加无法放弃。

上条像个齿轮脱落的人偶一样不规则颤动,令刀夜再也看不下去了。

「够了。就算你拼上了性命救我,也不会有人得到好处。所以,当麻你不要站起来。拜托你,就这样……」

「开什么……玩笑……」

上条打断了刀夜的话。

对着露出惊讶表情的刀夜,上条紧紧咬着牙齿说道:

「得到救赎的人就在这里。只要你能活着,我就会开心!!」

刀夜体内的时间停止。父亲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不管怎么样,上条当麻都希望上条刀夜能活下去。

因为刀夜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当然,并不是没有恶意就可以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一点上条很清楚。现在的状况,也没时间让人好好把责任理清,这上条也很清楚。

但是,刀夜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事。

自己的孩子很「不幸」。没有任何理由,没做任何坏事,但却从出生就过着「不幸」的日子,身为父亲的刀夜,为了解救孩子而到处去买一些「护身符」,如此而已。

上条刀夜只是为了保护孩子。

就是这么简单。

就只是这么简单!

为什么刀夜的一番心意,会在偶然间创造了「天使坠落」,毫无理由被当成犯人,「不幸地」得到被追杀的下场?

不幸。

不幸不幸不幸不幸!!

「呜…………」

这么无聊、没意义的一个字眼,却要让刀夜因此而丧命,如何能叫人接受?不,不管有什么理由,上条都不会接受。虽然上条的脚以医学面来看根本动弹不得,他却依然拼命将力量灌入脚中,一股就算变成尸体也要爬起来的意志。

上条的眼睛,瞪着那个正在俯视着自己的魔法师。

——你听着,如果你不明白,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我是上条刀夜的儿子。我以身为他的儿子为荣!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这样,上条当麻带着怒吼站了起来。

光是站起身来的动作,就让上条体内的肌肉骨骼内脏血管同时发出惨叫声。

但是那又怎样?

这些事情,根本无法成为阻挠上条当麻站起来的理由。

上条像一头负伤的野兽般,瞪视着眼前的敌人。

眼前的敌人。

不再感到恐惧,不再感到绝望。

上条要亲手打倒眼前的敌人。

「刚刚没打中要害……?不,是因为你在遭受后头部攻击的那一瞬间往前踏了一步。你的勇气让你的受创程度减轻了。」

土御门以微感惊讶的表情向上条说道。但上条什么话都没有回应。

看着上条的眼神,土御门嘴角微微上扬,笑了。

「嗯……你的眼神总算有个样子了。这样才能跟我旗鼓相当。很好,我土御门元春现在承认上条当麻是个『敌人』。」

土御门以悠哉的表情说完之后,便跟上条正面相对。由于嫌挡在中间的刀夜凝事,土御门将刀夜推向一边。就在刀夜尝试想要阻挡土御门的时候——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爸!不然我就宰了你!」

比起「敌人」土御门的举动,「自己人」上条的这个怒吼声反而更让刀夜吓了一跳,因而停止了动作。

在狭窄的房间里,上条与土御门互相盘算着攻击距离。以上条的身体状况来看,土御门只要采拖延战术就可以让上条自灭,但土御门似乎不打算这么做。

一定要打倒敌人。在转瞬之间打倒敌人。

宛如是对敌人的礼貌,如今土御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土御门的长手摆出拳击的姿势,轻轻晃动。一副要使出全力的模样。以专家跟门外汉的对决来说,这样实在太残酷、太无情,但上条却轻轻笑了。在上条眼里,使出全力是土御门表示敬意的方式。

上条握起疲软无力的双拳,静静上举。

一秒钟的空白。

上条跟土御门的拳头轻轻碰了一下。

那一瞬间,战火再开。

砰!土御门一步就冲到上条的眼前。

这次上条把一只脚往后缩,因此没被踩到脚趾。

但被土御门冲到眼前的局势依然没变。

鼻子与鼻子几乎可以碰到的超近距离,土御门挥出拳头。画着大幅度半月形轨道的右勾拳——看似平凡,其实又是一招后头部攻击!

「……!」

上条急忙把左手伸到头后保护后脑勺。掌管平衡的小脑如果直接受到冲击,只要一次就会让人倒地不起,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必杀技。

但是出乎上条意料之外地,防御的左手上没有传来冲击。

定神一看,土御门将挥到一半的右手缩了回来,转换成了其他攻击。

(假动作?)

「使出来就可以打倒对手」的招式还不能称为必杀技。根本不必用,只要亮出名号就可以让敌人吓得发抖让路的招式,才算是真正的必杀技,配得上「必杀」两个字。

但是当上条察觉时已经太迟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上条又将一只手伸到了后面,等于整片身体毫无防备,全都卖给了敌人。

相较之下,土御门完全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土御门的左手没有握拳。摊平的手掌以惊人的速度画了一个弧形打在上条的耳朵上。啪!冲击力穿过耳朵,直接传到了鼓膜与三半规管,上条双脚一软,全身失去了平衡感。

「唔……嘎……啊————!?」

一击就让上条再也站不稳,全身冷汗直喷。

就在上条的膝盖弯了下去,即将跪倒在地上的瞬间,土御门的右手再度攻来。不是拳头,而是像铁鎚一样的肘击。上条虽然看见了土御门的肘击,疲软的四肢却无法接受命令。土御门的强烈肘击并非瞄准脸或是胸部,而是朝上条的喉头插了进去。

咚!的一声。

上条的呼吸完全停止。气管没有被撞断,几乎已经是奇迹。

膝盖跪了下去。

虽然想要奋力撑住,但身体已经完全提不起力气。

「……嘎……啊……!」

但上条依然紧紧握着拳头。

虽然身体已经快要倒在地上,上条依然紧咬双唇,朝土御门脸上挥出右拳。

抱着必死决心的一击,全力打在土御门的脸上。

但是,得到的却只有「波」的一声轻响。

这就是上条仅存的力量。

即使放着不管,上条也会瘫倒在地上。但土御门却继续将膝盖用力往上一顶,由下往上撞在上条的胸腹之际。

猛牛般的膝顶,让上条的身体浮了起来。

浮在空中的身体完全无法保持平衡,就这么又狠狠跌回地面。

土御门开口说道:

「十秒了。很了不起,阿上。」

上条没有回应。

这次真的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连颤抖都没有办法。不,事实上刚刚能够再站起来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土御门的膝顶就跟顶在手术室中接受完麻醉后已经被开胸剖腹的病人身上没什么两样。

光是还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

但是上条却依然没有放弃,狠狠盯着眼前正俯视着自己的土御门。

「。!!」

刀夜大喊着跑了过来。他跪在上条的脸边,似乎正在大喊着什么,但上条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上条只知道,刀夜的表情似乎随时会哭出来。真是个笨蛋,上条心想。现在刀夜最应该担心的,其实是自己的性命才对。

不想失去。

上条如此想着。打从心底如此想着。他不想失去这个父亲。绝对不想失去这个明知道自己快要被杀,脑中却依然只想着孩子的笨父亲。

但是身体却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

刀夜似乎大吼着什么,还握起拳头冲向土御门。即使看见这样的景象,上条的身体依然动弹不得,连咬紧牙齿都没有办法。土御门宛如要赶走飞到眼前的小虫子一样,朝着刀夜的侧脸拍了一掌。就这样一击,便让刀夜打横一晃,倒在地板上。

看起来似乎是手下留情的轻轻一击——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土御门的手掌正确地打在刀夜的耳朵上,直接冲击鼓膜及三半规管,让刀夜昏厥了。

身体内侧受到冲击的刀夜,再也不动了。

再也…不动了。

「……!」

倒在地上的上条瞪着土御门,土御门也俯视着上条。接着土御门说话了。

「阿上啊,该放弃啦,时间到了。现在就算开法拉利也没办法在时间内赶到你家了。除了牺牲一个人之外,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除『天使坠落』。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吧?即使如此,你还是不能接受我的做法?」

明明应该什么也听不见的上条,这时却听见土御门的声音鲜明地传入耳中。

所以上条回答他:

「……当然!」虽然不知道土御门能不能听得见,上条依然接着说道:「……为什么要接受这种做法!除了让每个人都能开心地笑,并且平安无事的结局之外,我不接受其他任何做法!」

「是吗?」土御门说道。

接着土御门没再向上条说任何一句话。

「——结立法坛。持纸雪天花驱除现世污秽涤尽八方制定法坛。(各位观众,机关骗术应有尽有的魔术秀即将开演!)」

土御门从怀中取出一个底片盒,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往四周洒开。

边长一公分的四方形纸片大量飞舞。

「——指画结界。镇守四方封印四地始获至宝。(就用这里当舞台吧,虽然有点麻烦,让我先安排一下!)」

周围的空气开始逐渐变得冰冷。

气息完全改变。从炎热的热带之夜宛如变成了森林深处的泉水池畔。

「——摺纸为记依附神灵持之以为法式根基。(现在为各位介绍这场魔术表演的登场人物!)」

土御门毫不停歇地继续喃喃自语,并陆续取出四个底片盒。

装着龟、虎、鸟、龙四种极小尺寸动物摺纸的底片盒,被投向房间的四个角落。

「——号令四兽。北之黑式、西之白式、南之赤式、东之青式。(你们这些家伙动作快!玄武、白虎、朱雀、青龙!)」

四周的墙壁宛如在回应土御门的命令,开始放出淡淡光芒。

黑、白、赤、青。配合着摺纸颜色,以四个底片盒为中心,墙壁的光芒越来越耀眼。

「——纳献立式之坛。招唤凶式镇于坛中。(手枪准备好了,接下来得装子弹!)」

这是魔法。上条茫然地想着。

明明用拳头就可以轻易杀人,土御门却用了魔法。宛如在向无力的上条夸耀。

「——丑时执钉之凶煞巫女到此供吾驱策。(我们用的是最可怕、最要命的子弹!)」

等等……不对……

上条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不禁望向土御门的脸。

「——以此结界代草人。(手枪即结界!)」

土御门笑了。

土御门笑得相当开心。

「——以吾式神代命钉。(子弹即式神!)」

但是笑得相当开心的土御门,嘴角流下了鲜血。

土御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以吾之拳代铜鎚。(扳机即你手!)」

超能力者是不能使用魔法的。

这一点土御门当初就说过了。何况为了抵御「天使坠落」,土御门已经用不能使用魔法的肉体勉强使用过一次魔法,肉体早已伤残败坏。如果再使用一次魔法,肯定会没命。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还要使用魔法?

想要杀死门外汉刀夜,用他的拳头便已绰绰有余。

「我说过了,阿上。」土御门笑着说道:「想要解除『天使坠落』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杀死施法者,一种是彻底破坏魔法阵。」

(难道……)上条心想。

杀死施法者刀夜,根本不需要使用魔法。

这么说来,难道土御门想要采用的方法竟然是……

「神裂人太好了。」土御门以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如果我说要用这个办法,一定会被她阻止。她就是那种个性。」

宛如无数刀子正在切割土御门的肉体,鲜血从无数伤口喷出。

没错,土御门确实说过,要解决这件事情,非得牺牲一个人的性命。

但是,

土御门从来没说过要杀死上条刀夜。

肉体在转瞬之间便已满目疮痍,但土御门却依然笑着。

他自己应该最清楚,超能力者使用魔法会有什么后果。

正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才不得不学习各种背叛及贱招。

「……住……手……」

上条不禁喃喃自语。

但土御门却说道:

「呵呵……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正因为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得让你动弹不得。阿上,你跟神裂很像。如果让你知道我打算用这个方法,你一定会尽全力阻止我对吧?如果不是,我保护你就没意义了。」

土御门像个孩子般笑了。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原本上条以为土御门想要变强,一定有什么伟大的目的,但原来根本没有。他只是想守护住明知自己是间谍,却依然乐在其中的学园生活。

「不用担心,阿上。区区『天使坠落』仪式现场,在我的超距离魔法炮击下保证被轰得一干二净。虽然因为『水』被『神之力』控制住,我没办法使用最拿手的黑术式——但偶而用用不熟练的赤术式也不错。」

土御门轻描淡写地说着。

「抱歉把你打得那么惨,阿上。本来应该用氯仿来对付你的,但是被沾了氯仿的手帕盖住口鼻,至少也得几分钟才会昏厥。如果把这一招用在你身上,这几分钟的时间你绝不会坐以待毙。我手头上的王牌已经所剩无几,所以只好对你来硬的了。我这个魔法绝对不能失败。绝对不能被你用右手——幻想杀手给破坏掉……机率虽然不高,但并非绝无可能,不是吗?」土御门微微眯起眼睛说道:「阿上啊,人要死是很简单的。真的很简单。我很清楚。所以绝对不能有万一——就算失败的可能性只有1%的百分之一,也必须将它排除。因为人的性命是如此脆弱。」

所以这个魔法绝对不能有万分之一的失败可能性。绝对必须成功。

「阿上,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土御门说道。

但是……

遍体鳞伤的土御门元春再次使用了魔法,这意味着……

「哈哈哈……『如果这种需要牺牲他人的残酷法则真的存在,我就先杀了这个荒谬的幻想』……真是句好词。虽然不是对我说的,却也让我大受感动。」

土御门突然想了起来,向上条说道。

他脸上带着静静的笑容,宛如即将病故的病人。

「笨……蛋……住手……」

上条拼命想要伸出手,但手却伸不出去,连手指头也没办法移动半分。虽然想要立刻阻止眼前的土御门,却是无能为力。

土御门看着上条说道:

「『住手』?……对于你的这个要求,恕难从命。」

土御门最后送给了挚友一句话。

「你忘了吗,阿上?因为我是个我行我素的骗子。」

就这样,

就在上条当麻眼前,

土御门元春以跟平常没两样的语气,诵唱完最后的咒语。

刺眼的白光满溢四周,一股力量撞破了屋顶朝夜空射去,轰隆巨响传入耳中。听起来像野兽咆哮的爆破之音撕裂夜空,朝目标的一点飞去。

那个方向是上条的家。

这最后的一击,能够结束这一切吗?

肉体受到的种种损伤,如今开始产生效果。上条的意识逐渐远去。

但上条确实听见了某种东西倒下的声音。他见到土御门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如同已经被玩腻而遭到丢弃的人偶。

原本高挂着巨大满月的夜空,突然变成了宛如正在燃烧般的夕照天空。

被「神之力」的魔法唤来的「夜晚」,变回了原本的「傍晚」。

倒在少年身旁的少女,

被CHC13迷昏的茵蒂克丝,模样逐渐变得模糊。

转眼间,倒在地板上的茵蒂克丝已经变成了另一位女性的模样。上条诗菜,少年的母亲。

「角色替换」的效果消失了。

「天使坠落」被解除了。

「土……御门……?」

被狠狠揍了一顿的少年,在因疼痛而失去意识之前呼喊了友人的名字。

但没有获得回应。

土御门趴在地上,红色液体逐渐从脸跟地板之间的缝隙中溢出。

土御门的肉体静静地沉入血海之中。

文风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