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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远古时代——

大地被森林精灵族建立的「卡雷斯·欧王国」、黑暗精灵族居住的「留斯拉王国」、人类的「九联合王国」、矮人族的地下王国以及其他种族建立的中小国家所分割统治,这些国家之间偶尔会起点小争执,但大致上还是维持了一段相当长的和平时代。

但是某一天在「某种」契机下,发生了全部国家主要的一百个地域都被切割成圆盘状,然后被吸到天空中的天地异变。圆盘的尺寸最小的也有直径三公里,最大的甚至达到十公里,这些圆锥台形就层层堆叠起来,形成了高达一百层的巨大浮游城堡。

城堡就这样把许多的城镇、村庄以及山川、森林、湖泊吞没到内部,然后再也没有回到地上。支撑过去文明的魔法力量就此消失,人类的九支王族也全部灭绝。几乎所有的城镇都变成自治都市,楼层间的交流也遭到断绝,然后再次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目前还保有与过去「大地切断」相关传说的,就只有依然在王族统治之下的两只精灵族而已——

「…………故事好像就是这样……」

一边靠在帐篷的侧面,一边把到今天为止知道的「艾恩葛朗特诞生的秘密」概略说完后,隔了一会儿背后就传来参杂著水声的声音:

「嗯……感觉好像可以了解很多事,实际上也没增加多少情报嘛。」

「就是说啊……」

我把双手放在后脑勺,然后抬头看著正上方。透过浴室帐篷顶端换气口飘出来的水蒸气,可以看见染上深蓝色的第四层底部。

根据精灵族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某个人把地面挖空并拔起,然后利用铁制框架与石板加以补强,把它们层层堆了起来。我当然知道实际上创造艾恩葛朗特的是开发SAO的负责人茅场与ARGUS的工作人员,关于大地切断的传说只不过是「这样的设定」,但就算是这样还是很令人在意。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而创造出这座浮游城。是像神那样的存在一时兴起所做的吗——还是人类、精灵或者是除此之外的种族干的好事呢?

入浴中的亚丝娜似乎也想著同样的事情,这时可以听见她带著吹泡泡般效果的声音:

「话说回来,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神明存在的感觉耶。我小时候看过、读过的奇幻故事里,好像都会有各种名字的神明存在。」

「嗯!听你这么说,好像真的是这样耶。比较大的城镇里是有教会,里面也有NPC的神父,但完全不如道是祭祀什么样的神明……不过——就奇幻风格的游戏来说,有不少都是这样的情况。就是只有一个类似神明的模糊存在而已。」

「是要玩家以各自的想像进行补完吗?这样的话照目前来看,桐人先生的守护神应该是『LA奖励之神』吧。今天的练功区魔王攻略战,最后一击的奖励也还是被你拿走了对吧。」

面对这带著调侃之意的指责,我只能一瞬间紧闭起嘴巴,然后试著说出快要没什么说服力的藉口:

「我……我也不是故意要抢LA喔。只是我的能力构成是攻击力特化型,所以拿到最后一击奖励的机率比较高而已……要这样说的话,那亚丝娜的守护神就是浴室之神了。信仰的好处就是,所到之处很容易找到附浴室的房间……哎呀,说到这里就会想起我在托尔巴纳租的那个房间……」

「哗啦!」一声,我靠在帐篷厚重帷幕上的后脑勺被水柱击中了。浮现「糟糕,这是应该遗忘的记忆」后,我急忙修正话题:

「先……先不说那个了,结果和我们一样进行这款活动任务的,就只有DKB的凛德他们而已。难得亚鲁戈都制作了『攻略册·精灵战争Ⅰ』,这样实在太浪费了。」

「亏我们也提供了许多情报。但是……说不定大家就是看了那本攻略册才会犹豫不决。因为上面确实写了活动要到第九层才结束……艾基尔先生也说了『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进行那么长的任务哩』。」

亚丝娜展现了竟然颇像艾基尔的说话语气,听见后我只能稍微露出苦笑回答:

「嗯,也有到了第九层之后才回来第三层接受任务,然后急速把它解决的方法。那个时候等级已经相当高了,说不定……解救精灵骑士的机率也会提高。」

自己这么说完,才又浮现「啊啊,对喔」的想法。

挑战从第三层到第九层的活动任务,也就表示自认为能在这款死亡游戏里突破到第九层。对原封测玩家的我来说,这是曾经挑战过的任务,而且任务开始时也只想著如何让提升等级的效率增加,不过就目前的状况来说,第九层的确是太遥远,或者是太过沉重的未来。抬头往上看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意识到还有多达九十七层压在自己头上。

「…………不过呢……」

帐篷里的亚丝娜就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般呢喃著。

一声较大的水声响起,接著就是湿濡的脚踩著木头地板的声音。再来可以感觉到亚丝娜在笔直垂下来的厚布后面坐了下来。

「我呢,最近想到剩下来的楼层时,稍微不会那么害怕了。今天一整天都要努力活下来的心情还是没变,但同时也有想快点见到里头有黑暗精灵女王的城堡……或者上面的几十层如果都是远古时代从地面分离过来,那一定有各种景色与城镇等等的想法……」

「…………这样啊。」

即使再次感受到亚丝娜的坚强,我嘴里也只有说出这么一句回应而已。由于这样的回应实在太过单调,于是我思索接下来应该说什么,而结果就是——

「……上面的楼层一定也有各种浴室才对。」

亚丝娜对这句评语的反应,就是隔著厚布朝我的背后赏了一记肘击(应该是吧)。

十二月十八日,周日。

在主街区兹姆福特召开第三层首次攻略会议后,很快又过了三天。这段期间我和亚丝娜完全没有回到城镇里,而是以黑暗精灵野营地为据点拚命地进行任务、收集强化素材、锻炼技能并取得各种Mob。

我们又各自提升了一级,我来到了16级,而亚丝娜则是15级,我想这已经是第三层的极限了。封测时期的攻略适当等级在挑战魔王时是楼层X3——当然这样的算式到更上层之后应该就会改变——所以我们已经超过了6~7级。这时经验值效率当然就会大幅下降,在练功区或迷宫里狩猎Mob经验值条也不太会增加。

另一方面让我惊讶的是,和我们一起经过连日的冒险后,骑士基滋梅尔的等级也跟我一样上升到16级了。基滋梅尔被特效光包围的瞬间,我忍不住就说出了「恭喜升级」,虽然内心感到慌乱,但她似乎认为等级数字就是身为剑士的位阶。当她微笑著回答我「谢谢」时,我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在越来越强的精英骑士大人协助下,活动任务进行得相当顺利,但正如我刚才和亚丝娜所说的,艾恩葛朗特诞生故事最重要的部分一直没办法明朗化。

接在第一章「翡翠秘钥」、第二章「讨伐毒蜘蛛」后面的第三章是「供品之花」,内容是为了供奉在第二章里已经确定战死的侦查兵而到森林里采集供品的收集系任务。接下来的第四章「紧急命令」和第二章一样是去寻找出发执行任务后就没有回来的侦查兵,这次则确实地解救了对方。但是到了第五章「消失的士兵」时就会发现,我们带回野营地的侦查兵,其实是森林精灵用咒语变成的冒牌货。

我当然已经知道会有这样的发展,所以考虑过在第四章的时候想办法揭发他是冒牌货,但除了不清楚破解咒语的方法之外,做这种事情也有可能会让活动就此停止。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暗地里持续监视著野营地,等到冒牌士兵准备从司令部帐篷里偷走「秘钥」时才大喊「有小偷!」,不过最后还是因为精灵擅长的完全隐蔽而把人跟丢了。封测时期是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被偷走钥匙,现在这样可以说多少有点进步,但同样还是得去追捕那个冒牌货。和野营地里的「黑暗精英驯狼师」组成临时小队,当然基滋梅尔也跟著我们一起追踪冒牌士兵留下来的痕迹,最后我们竟然在森林深处发现了森林精灵的大型营区!

——在这个时候,任务再次中断了。因为今天攻略集团所有人会出动,到连结迷宫区的洞窟讨伐栖息在里面的练功区魔王。

讨伐行动初次挑战就顺利达成,没有任何人丧生。除了某个异端封弊者又夺走了LA奖励之外可以说是完全成功,但我再次有种强烈的感觉。就是集团内部从之前楼层就开始冒烟的火种,经过两大公会的建立后,热度已经开始增加了。

「……我说亚丝娜啊……」

我一边摸著承受过打击技的背部一边对著浴室内部搭话,结果没有听见回答,反而听见出入口的帷幕被用力掀起来的声音。脸往右边一看,就看见了从帐篷里走出来的纤细人影浮现在夕阳的残照中。

明明一分钟前还泡在浴池里,但穿著平常那件皮革束腰外衣的亚丝娜却没有任何刚洗好澡的模样。因为是假想的浴室,所以这也算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且全身水气瞬间变乾也省事多了,但是对攻略集团首屈一指的入浴爱好者来说,应该会觉得这种情形有点扫兴吧。

可能是因为想到这些事的缘故,我说出口的问题跟原本的预定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不会有想换件衣服的时候吗?」

下一个瞬间,她的眉毛间就出现了即使逆光也能分辨出来的深邃皱纹。

「我不换衣服会有什么问题吗?」

冰点以下的反问让我急忙左右摇了摇头。

「没……没有啦,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觉得,洗完澡后不会想换上符合那种气氛的衣服吗……像是浴衣、浴袍,或者只穿一件T恤之类的……」

糟糕,最后的服装是多余的,现实世界里洗好澡后就常这样穿的妹妹真是害死我了,当我心里这么想并准备逃亡时,幸好亚丝娜只是眼睛抽动了一阵子,还不至于整个人发掘,于是我就松了口气然后低头看著自己的身体。

「……我想桐人先生应该很清楚,我也不是没有可以更换的衣服。应该说我道具栏剩下来的容量几乎都快被衣服塞满了。」

想起的确有这么回事的我点了点头。在第二层乌鲁巴斯的旅馆里,为了回收亚丝娜遭人诈欺的风花剑而让她按下「所有道具实体化」按键时,立刻有大量白色小小布料道具在房间里到处飞舞的记忆还相当清晰。

用「不准继续想下去」般的视线瞥了我一眼后,亚丝娜就靠在帐篷的支柱上,一边抬头看著傍晚的天空继续表示:

「但那并不是我穿来让自己高兴的衣服。」

「咦?那为什么要买那么多?」

「我没有买喔。」

这句话让我眨了眨眼睛,然后才终于发现到事实。同种类的制造品道具大量存在的话,那不是「目的」而是「手段」的可能性就相当高了。

「……难道那是……你靠著修行裁缝技能自己制造出来的……?」

小声问完后,亚丝娜就轻轻点了点头。

「但……但是,你是什么时候锻炼那种技能的?应该不是第二层和我搭档之后才开始的吧……?」

「嗯,在那稍早之前。在第二层的练功场提升等级时,不是会累积很多羊毛和木棉等素材吗?然后我不知不觉就选了……」

「原……原来如此。我只要一累积起来就把它们全卖给NPC了……但是,亏你竟然会想提升生产系的技能耶。那很麻烦吧?」

我感到佩服地这么说道,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侧眼往上看著保持沉默的亚丝娜后,忽然发现一件事。现在这个时间点,如果要提升生产系技能,有一个比麻烦的作业更加重大的问题。就是为了取得技能的空格。

技能格子的数量在等级1的初期设定值是两个。等级6增加到三个,等级12四个,等级20五个,接下来就是每10级增加一个。

等级16的我目前拥有四个格子,不过全被「单手直剑」「体术」「搜敌」「隐蔽」这种战斗系技能填满了。亚丝娜也同样拥有四个格子才对,但仔细一想就会发现,我除了「细剑」之外就没听过她选择了什么样的技能。在练功区里她都装备著金属制的胸甲,所以应该有「轻金属装备」才对,剩下来的两个就是谜了。就算里面有一个是「裁缝」好了,还是会让人觉得为什么现在会选择这种技能。

亚丝娜刚才说「因为累积不少素材,不知不觉就选了」,但技能格子不是可以随便消费掉的物品。如果要以攻略集团成员的身分一直在最前线战斗,那么就不应该选择与战斗无关的生产技能,应该选择我也有的「隐蔽」或者「搜敌」,不然就是「轻功」「重量上限扩张」等等能提高生存率的技能才合理。这种事情,不用我说亚丝娜应该也知道才对。

可能是感觉到包含在我视线里的疑惑了吧,亚丝娜往下瞄了我一眼后,再次说出令人意外的发言:

「话先说在前面,我已经把『裁缝』从格子里移除了。制作的衣服之类的,也大多还原成布料了。」

「咦?是……是这样吗?那真的是不知不觉就选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嗯……也不是全然如此啦……」

「……你的意思是……?」

「秘密。哪一天我想讲了就会告诉你。」

反应明明很冷淡,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却带著些许微笑的亚丝娜,把靠在帐篷支柱上的背部移开并说道:

「那你现在要做什么?想洗澡的话,我可以在这里帮你看著门口哟。」

「啊~嗯……我三分钟就洗好了,所以不用看门啦。你先去食堂吧。」

「了解。吃饭的时候,要告诉我今天打倒的那只超大蜘蛛掉了什么宝喔。」

「是是是。」

我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亚丝娜一面轻轻挥手,一面朝旁边的食堂帐篷走去。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后,我就钻过浴室帐篷的帷幕。

傍晚,陪著一回到野营地就立刻想洗澡的亚丝娜来到这里,然后直接在入口处看门的日子已经来到第五天。但是这五天来都没有男性或女性黑暗精灵NPC想进入使用中的帐篷。老实说,我有时候还真觉得根本不需要看门,不过也能了解浴室入口只有一片无法上锁的帷幕会感到不安的心情。

虽然能理解,但身为男性的我立场上实在不用在意浴室的安全性,所以一走上铺设在帐篷内部的木头地板,就立刻在装备人偶画面连续按了三次全解除按键,把所有装备收进道具栏里。因为突然袭来的寒冷而缩起身体,直接走向设置在木板深处的大型浴池。其实很想用力跳进去,但发出太激烈的水声可能会让附近的精灵走进来看发生什么事,所以我尽可能静静地滑入浴池里。

浴池的长度最少也有两公尺半,虽然觉得要烧这么多的热水一定相当费事,不过好像又是靠著精灵拿手的咒语力量。盈满的热水呈现淡绿色,同时发出像是薄荷又像是桧木的香味。浸到肩膀后全身会被舒服的热度与压力包裹住,这时心里就涌起难怪亚丝娜会这么喜欢洗澡的想法,但另一方面还是会在意无法比拟真正入浴的部分。虽然很难说出究竟是哪一个部分,不过热水还是少了那么一点液体感。

我平常总是尽量不去意识到整个艾恩葛朗特与自己的身体都是由多边形所构成。因为只要稍微觉得「是假货」,就会莫名地有种可以重来的感觉。在战斗、进食与睡眠时,都觉得自己与世界都相当真实,但偶尔还是会像这样产生不对劲的感觉。我之所以不太重视洗澡,一定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不对,这也不过是藉口吧。即使在现实世界,我也不是很喜欢洗澡的小孩。在这边洗澡不用洗头、擦身体以及吹乾头发,说不定还比较符合我的个性。

木板的角落虽然并排著装有洗发精与沐浴乳的小壶,不过我当然没使用过那种东西。不知道亚丝娜是不是有效利用了这些物品呢?这是属于可以直接向她询问的问题吗……

当我想著这些事情时就经过了两分钟,我决定结束这场战斗澡而站起身来。

这时帐篷入口处的帷幕也从外面轻轾被掀了起来。

——亚丝娜忘了什么东西,现在回来拿了?不对不对,木板上没有掉任何东西啊。

——其他玩家想来泡个澡?不对不对,这里是暂时性地图啊。

——森林精灵的杀手来要我的命了?不对不对,走进来的人身上的肌肤是黑暗精灵特有的褐黑色……

来访者注意到双手握住浴池边缘整个人僵在现场的我后,缟玛瑙色的眼睛先是眨了一下,然后才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说道:

「哎呀,你也在洗澡吗,桐人?」

——抱歉,我等一下再来。

原本预料会有这样的发展,但穿著铠甲与披风的黑暗精灵骑士连表情没有改变,流畅地钻过帷幕后就一边碰著左肩上的别针一边继续表示:

「我一起洗应该没关系吧?」

立刻判断目前的状况,并且开始检讨所有能采取的行动,最后在预测接下来的情势下展开行动。这是为了在SAO生存下去最重要的能力之一,在基滋梅尔等待我回答的半秒钟里,我以前所未见的速度转动著脑袋。因为这时候的选择,可能会让我被丢进第一层黑铁宫的监牢。

对SAO开发阵容来说,导入性骚扰防范规则是相当苦涩的选择。

我记得在刚开始封测时,曾经在杂志上看过这样的访谈内容。

和攻击他人或者窃盗不同,「不适当的接触」这样的犯罪行为其实相当难界定,游戏制作群原本打算把事情交给玩家的礼貌与道德感等自净作用来处理。因为交给系统来统一判定的话,很有可能会出现误触规则的情况,而且也可能会有玩家恶意利用这样的规则。

但是,外表和玩家没有分别的NPC的存在,以及VRMMO这崭新的游戏类型,最后还是让营运公司必须导入性骚扰防范规则。具体来说就是「完全潜行环境里可以尽情触摸年轻女性型NPC」的情况,抵触了审查机关的伦理规范。虽然有人会说那PK又怎么样呢,不过自古以来这方面的基准本来就很不合理了。回答访谈内容的不是茅场而是ARGUS开发小队的成员们,但他们对于被现实世界的各种情况拿来利用的伦理规范,似乎也有许多自己的想法。

总而言之,存在于SAO里的性骚扰防范规则,导入的主要目的不是防止对异性玩家的骚扰,而是为了制止对异性NPC的不适当行为。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系统将如何判断这种NPC自己跑到浴室来的情况呢?只要不接触就不会发动规则吗?还是看见基滋梅尔解除全装备的模样就出局了呢——又或者是,因为是不规则的状况,所以Everything-s gonna be alright呢?

从到达转速极限的脑部冒出一大片幻想的白烟后,我就回答:

「请……请进,我已经要出去了。」

不用再想什么系统方面的事情了,身为一个人类本来就应该这么做吧。在这样的判断下,我迅速地想要离开浴室,不过还是有一个问题。就是我现在处于全装备解除状态,没办法戌接走出浴池。男性玩家当中有认为虚拟角色的裸体被看见也不会少块肉的豪杰,所以就算在街卜也能毫不在乎地进行换装操作,很可惜的是我没有这样的胆量。

因此,决定在基滋梅尔移开视线那一瞬间开始行动的我,就维持著握住浴池边缘的姿势计算著时机——

「这样啊,那失礼了。」

轻轻点了点头后,精灵骑士就一边将身体转向帐篷右侧的冲洗身体处一边按下魔法别针。

前几天也听过的「锵啷」声响起,防具与披风变成光粒消失了。底下只有一件丝绸内衣。虽然光艳褐色肌肤从漆黑紧身衣上面的精致蕾丝花纹露出来的模样,已经带著足以让我全身僵硬的冲击,不过这种景象我过去也曾看过一次。我拚命保持著集中力,等基滋梅尔背对我的瞬间就从浴池里跳出来。人还在空中就打开视窗,手指用电光火石般的速度装备上内裤。一边感觉腰部附近出现令人安心的著装感,一边继续要穿上上衣与裤子——

锵啷。

悦耳又危险的效果音再次响起。反射性抱视线往右移的我看见的是,紧身衣瞬间如粉雪般从背对我站在那里的基滋梅尔身上消失。

「呜咿……」

我从嘴巴发出毫无意义的怪声,然后身体在空中失去平衡。当然著地也就失败,整个人陷入翻倒状态当中。注意到以丢脸的姿势紧贴在木板上的我之后,基滋梅尔就准备转过身子。

「怎么了桐……」

「没……没没没事啦!完全没有问题!」

「真的吗?浴室的地板很滑,要小心一点。」

像个母亲叮咛莽撞的小孩般说完注意事项之后,基滋梅尔在极危险的角度下把身体转回去,然后坐在木制的浴室小凳子上。她接著又拿起并排在眼前台子上的一个小壶,把浓稠的液体倒在右手上,然后轻轻抚摸身上各处的肌肤。立刻有大量的纯白泡沫涌出,盖住了她整个外露的背部。

我当然也不是呆呆地看著这样的情景。我甚至不愿意浪费时间站起来脱离翻倒状态,直接就想用匍匐前进的方式前往出口,但刚才跳出浴池时把木头地板给弄湿,导致摩擦系数整个降低。即使如此我还是爬了两公尺左右,就在这个时候——

「刚好你在这里,可以帮我刷背吗?」

骑士大人从高处御赐了这样的贵言。

结果我虽然没有因为「不适当的接触」行为被送到黑铁宫,但也没办法检验出是不是因为基滋梅尔的特殊性才会有这种例外。因为浴室帐篷里,备有擦身体用的大型刷子。

我之所以没有拒绝坐在骑士正后方的椅子上,用刷子刷著充满泡沫的背部这样的行为,绝对不是因为有心挑战性骚扰防范规则的缘故。全是因为不小心听见了基滋梅尔又加了一句「蒂尔妮尔的灵魂被圣大树召还后,就没有人可以拜托了」。

不论是基滋梅尔的妹妹蒂尔妮尔丧命这件事,还是森林精灵与黑暗精灵的战争,说起来都不过是「基滋梅尔被赋予的设定」而已。没有玩家在旁边观看,很难想像NPC之间会实际进行战斗。在VRMMO的环境里「没有任何人在的森林深处,树木绝对不会倒下」。因此,基滋梅尔在野营地后面墓地跟我说的蒂尔妮尔的回忆,也不过是像这样被创造出来的记忆罢了。

但如果要这样说的话,那我敢断言十四年又七十二天的回忆全部都是真实吗?我实际的存在其实跟基滋梅尔同样是程式,被关进艾恩葛朗特那天是首次被读取,在那之前的「现实世界」的回忆全都是冒牌货——我能说绝对没有这种事情吗?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在烦恼这样的事情。或许只是希望我的记忆和基滋梅尔的记忆在本质上是相同的而已。

脑袋里想著这些事情的我,专心动著手里植入浓密软毛的刷子。

「……我最近作了不可思议的梦。」

基滋梅尔忽然低声说道。

「作……作梦?」

我当然不可能说「NPC怎么可能作梦」,不过确实被吓了一大跳。手上的刷子一瞬间停了下来,但马上重新开始并问道:

「什么样的梦……?」

「嗯……应该是四天前,我和森林精灵的骑士战斗时,桐人你们冲进来时的梦……不可思议的是,发生的事情和四天前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

基滋梅尔这时又缓缓对默默继续擦著背的我说:

「首先……桐人的样子就不一样。而且伙伴也不同。虽然是人族的战士,但并非亚丝娜,而是没有见过的男人们……」

「咦……?我几乎没有和亚丝娜之外的人组……不对,应该说变成伙伴啊。」

「嗯……但这些都只是小地方。梦里面……桐人和伙伴们确实是帮助我和森林精灵战斗。但是呢,这么说可能有点失礼,梦里面的你和伙伴剑技都未臻纯熟……所以完全不是森林精灵的对手。你们一个个倒了下去……我则是为了救你们而解放了所有成为我们精灵生命力的圣大树的庇护。虽然打倒了骑士,但我也同时失去了生命。这时候桐人你就用悲伤的眼神往下看著倒地的我……这就是我作的梦了。你的模样和伙伴们的长相每次都不一样……只有你最后的表情都是一样………………」

「这样啊……」

简短地呢喃完后。

我忽然瞪大了眼睛,发出了无声的喘息。

那是……

那个梦不就是——

SAO封测时期的记忆吗?

因为过于惊讶,我差点直接说出这个基滋梅尔应该无法理解的问题。

话快要脱口而出前阻止我的是,透过帐篷入口帷幕传过来的一道语气略显尖锐的声音。

「桐人先生,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啊?已经过了将近十分钟啰。」

发言者当然就是应该先移动到食堂去的细剑使了。

——话说回来,我好像说过三分钟就会出去。

虽然迟了一会儿才回想起自己的发言,但失去的时间已经无法倒转了。更重要的是,在我和亚丝娜之间只隔著一片厚布的状况下,拿刷子刷著一丝不挂的基滋梅尔背部这种情境已经超过我的应对能力,所以根本无法正常地回答对方。

当我维持双手握住刷子的姿势僵在现场时,入口处再次传来更加气愤的声音:

「说句话好吗?再三秒没有回答的话我就要冲进去了。」

看来拖延到她吃晚餐的时间已经让她不太高兴了。我想今天晚餐定食的菜色应该是亚丝娜喜欢的香草烤白肉鱼,不然就是加了一大堆根菜类蔬菜的棕酱炖肉。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的精灵虽然不会砍伐活树,倒也不是素食主义者。我记得以前看过的奇幻小说里,精灵族的女主角好像都没有吃肉耶。

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来逃避现实的时候了。经过了二·八秒时,我就下定决心用力吸了一口气。

「抱……抱歉!我马上就出去了,再等个一分钟!」

这时已经掀开十五公分左右的帷幕又缓缓地放了回去。

「……我就好心一点给你两分钟吧,那我就先随便帮你点餐啰。」

脚步声就随著这样的声音远去。呼一声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后,眼前的基滋梅尔才用似乎觉得很有趣的声音呢喃道:

「嗯,人族的战士不会一起洗澡吗?」

「男……男生和女生之间不会。那精灵呢……?」

「城堡里的骑士馆当中有男女分开的浴室,但这里是战地,没办法有太奢侈的要求。」

「原来如此。那个……关于刚才作梦的事情,下次可以详细地说给我听吗?」

那可能是残存在基滋梅尔心中的——封测时期的记忆。老实说我非常在意这件事情,但我自己不先把情报做一定程度整理的话,我自己也无法决定要问什么问题。

骑士稍微转向我点了点头后,有一半像在对自己说话般呢喃道:

「嗯。我也想知道……那个梦究竟有什么意义……」

深夜,二十三点四十五分。

藉由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闹钟声起床之后,我就暂时躺在床上等待意识完全清醒,然后悄悄撑起上半身。

挂在帐篷中央支柱上的油灯以及下面火炉的火都已经熄灭,但从天花板上的烟囱透下来的月光让这里不至于是一片黑暗。铺满厚厚毛皮的地板中央,可以看见基滋梅尔与亚丝娜靠在一起深沉地睡著。

几乎所有的NPC都跟玩家一样晚上会睡觉,但那只是躺在床上闭起眼睛然后一动也不动这种由程式设计出来的行动模式之一——我一路思考到这个地方。等等,应该说对基滋梅尔之外的NPC来说,这样才是真实的情况。

然而,大概六个小时前,她曾经对我说过,每天晚上都作了不可思议的梦。

听见那句话时,我就先舍弃可能是现实世界的某个人在扮演黑暗精灵骑士的怀疑了。提出封测时期的事情,对假扮成NPC的行为很明显是反效果,何况我和封测时代的外表可以说完全不同。营运公司的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丽既然知道的话,就不可能说出「只有你最后的表情都是一样」这种话。

那么,如果基滋梅尔是真正的NPC——对她来说「梦」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虽然对现实世界的人来说,梦也还是个充满谜团的东西,不过如果光是作梦这件事的话,至少可以知道基滋梅尔的本质,也就是程式本身在她睡著的时候也没有停止演算。

我在封测时期总共挑战了三次「翡翠秘钥」任务,就像我记得每次都看见基滋梅尔的死亡这件事一样,她的心中也还残留著当时的档案,然后想办法要将「应该不存在的记忆」处理成有整合性的状态……我想应该是这样吧。

因为基滋梅尔是个例外的NPC,才会还保留著封测时期的记忆吗?

还是说,就是因为残留著记忆,才有现在这样的特殊性呢?

保持坐姿想了许多事情后,从帷幕的缝隙间吹进来的夜风轻轻地抚摸著我的头发。那种感触,让我忽然想起这款死亡游戏刚开始的那天发生的事情。

舍弃最先交到的朋友克莱因离开起始的城镇的我,毫不停歇地跑过草原,到达了在森林深处的小村庄霍鲁卡。我的目标是以现在爱用的「韧炼之剑」做为报酬的任务。

接受小孩子遭受病魔侵袭的母亲委托之后,当我正在进行前去狩猎植物型怪物来收集秘药用材料的任务时,我首次遇见了自己之外的封测玩家。并且在对方的邀约下组成小队一起战斗,当收集到一人份的素材道具时,差点就因为他设下的MPK陷阱而丧命。

历经千辛万苦存活下来回到村庄的我,把药品的材料交给母亲NPC后就完成了任务。封测时期进行同样的任务时,一拿到做为报酬的剑就马上飞奔向新的战场,但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就看著母亲煎药,甚至和她一起到旁边染病的孩子休息的房间里。

看著喝完药后,脸色稍微变好一点的小孩子NPC——名叫阿卡莎的女孩时,我想起了很久之前,在现实世界里照顾生病妹妹时的事情。那个瞬间,知道被囚禁在死亡游戏后就一直压抑下来的心情整个上涌,让我忍不住把脸压在眼前的床上哭了起来。这时NPC阿卡莎露出担心的表情,温柔地摸著我的头。在我停止哭泣前,她就这样一直摸、一直摸……

「………………」

缓缓地再次深呼吸后,我就停止继续回忆。

像姊妹般靠在一起睡觉的基滋梅尔与亚丝娜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傍晚,洗完澡吃完晚饭后我们就再次前往森林,在基滋梅尔的帮助下完成了所有在主街区兹姆福特接受的任务。虽然已经把报告延后,但这四个小时里我们已经跟蜘蛛、树妖以及野狼大战过好几个回合,所以她们两个人应该是累了吧……虽然不知道NPC有没有疲劳参数就是了。

老实说我也还没睡饱,但今天晚上还剩下一个任务要执行。我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移动,一边注意不让帷幕产生较大的晃动一边来到帐篷外面,然后再次深呼吸。

胸口吸满冷空气才好不容易把睡意赶走,接著我蹑手蹑脚地走在夜晚的野营地里。向住在这里四天后已经变熟的夜间警卫精灵轻轻点头示意后就通过大门,最后穿越狭窄的山谷,在今天里第三次来到练功区。

在深夜的「迷雾森林」里,要是让浓雾缠上的话视界就会变成一片蓝灰色,这时森林也会变成危险地带,不过来过这么多次后我也差不多完全记住地形了。我一边躲过怪物的气息一边穿越森林深处,移动不到十分钟就来到第二层的往返阶梯。

沉浸在蓝白色光芒里的石造凉亭内部看似没有人在,我一靠近后,原本看起来空无一物的柱子阴影处就有一道人影像渗出来般出现在眼前。这种高等级的隐蔽技能,已经足以媲美使用透明披风时的基滋梅尔了。

等待著我的人,整个往下拉的兜帽底下那三根胡须状彩绘因为露出笑容而动了一下,接著又开口说道:

「桐仔,迟到了七秒钟哟。」

「抱歉,因为电车误点。」

听见我绞尽脑汁才挤出来的幽默感后,灰色的兜帽像是很无奈般摇了摇头。

「我可以卖给你比较有品味一点的玩笑啪。」

「……不用了,我不需要。抱歉马上就进入主题……我用讯息拜托你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怎么还是这么急性子。俗话说著急的老鼠进不了洞哟。(注:日本谚语,即欲速则不达之意)」

碰面的对象无声地笑了一下,接著轻飘飘地跳到附近半倒的石柱上,然后盘腿坐下。我也面对著她靠在另一根柱子上。

来者的外号是「老鼠亚鲁戈」,目前是艾恩葛朗特里唯一而且拥有最高超技术的「情报贩子」。虽然认识很久了(说起来也不过一个月而已),但我对亚鲁戈这个人其实所知甚少。她的性别应该是女性,年龄大概是介于十字头后半二字头前半之间,而且应该跟我一样是原封测玩家。把封测时代自己收集的情报,以及从包含我在内的封测玩家买来的情报汇集成名叫「亚鲁戈的攻略册」的小册子,然后委托街上的道具店进行贩卖。还有绝对不能忘记的是,她的座右铭是「能卖的情报绝不保留」。

也就是说,如果我要求亚鲁戈卖给我关于她本人的情报,比如说身高体重、喜欢的食物与技能构成等等的资料,她应该也会卖给我吧。不过代价应该相当高就是了。

不过幸运的是,我这次委托她调查的情报,价格可以说相当合理。我从长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枚五百珂尔的金币并叮一声弹了过去,亚鲁戈漂亮地用两根手指夹住金币,只兄金币在她指尖绕了一绕后就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了。

「谢谢惠顾,那就告诉你到今天晚上为止得知的情报吧。」

笑容从双颊画著胡须彩绘的脸上消失,她接著又低声继续说道:

「首先呢,来到第三层后才加入凛德队,也就是『龙骑士旅团』的玩家好像只有一个人而已。名字叫作『摩鲁特』,是一名男性单手直剑使,在城镇里也不会脱下锁子头罩……目前就只有这些情报了。」

「摩鲁特……」

我小声重复了一遍听起来像某种零食的名字。

戴著锁子头罩的单手剑使。他一定就是三天前早上,在凛德率领的五人小队里看见的那个男人了。他应该跟我一样是原封测玩家,而且向凛德提供了活动任务的知识……

这时我忽然注意到某种矛盾,于是皱起了眉头。

「等等……但是,我想之前的攻略会议,你应该也在某个地方看著吧,DKB跟第二层魔王攻略战的时候同样是十八个人……这也就是说,摩鲁特先生加入后,有一个人离开了吗?先不管是主动走的,还是被除名了。」

亚鲁戈马上否定了我提出的问题:

「没有,在会议场的十八个人,都跟魔王战的时候一样。」

「……你记住DKB所有成员的名字和长相了吗?」

「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话,还跟人家做什么情报贩子。当然,ALS的人我也全记住了。」

「是我太小看你了。」

我轻轻举起双手,然后把话题拉了回来:

「……也就是说,来到第三层才刚加入的摩鲁特先生没有出席那场会议啰……那没出席的理由……」

「很可惜,我不知道。」

「嗯,那也只能问本人或者是凛德才能知道了。」

我一边说,一边试著唤起三天前在兹姆福特会议场的记忆。但除了凛德之外,无论再怎么努力就是没办法想起应该有十七人的蓝衣集团究竟长什么样子。主要的理由是因为,我坐在阶梯状观众席最后方最上排的位置,所以只能看见出席者的背部而已。再加上会议途中就一直在担心身边快要爆发的亚丝娜。

但话又说回来了,游戏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十天,到现在还没办法确实掌握住攻略集团——在魔王战里必须互相把性命交到对方手里的同伴叫什么姓名与长什么样子,这其实也是个大问题。

虽然不打算从事情报贩子的工作,但接下来还是要稍微努力一下记住别人的长相。虽说这是我极不擅长的技能就是了。

我心里暗暗下定这样的决心,然后再次开口:

「……那个摩鲁特先生,加入公会的过程你知道吗?」

「好像是自愿加入的。第三层开通的隔夭,凛德就对DKB的……当时还不是公会就是了,总之他就向主要的成员介绍说『这是志愿加入的新人』。」

罩旭样啊……这样说来,应该是凛德直接接受他加入公会的申请。不过那个凛德竟然会答应让他加入,这就表示摩鲁特先生确实有这种实力吗之…,亚鲁戈你看过后觉得如何?」

我随口提出的问题,却让盘腿坐在石柱上的亚鲁戈一边绷著脸一边前后摇晃身体。

「问题是,连我也还没直接看过那个传闻中的摩鲁特先生啊……即使在兹姆福特里面DKB做为据点的酒馆里盯哨,还是没有看见像他的人哟。」

「是喔……连亚鲁戈都找不到的话,可能是故意躲起来了吧。」

「应该吧。如果是凛德的指示,那应该是打算把他当成超越ALS的王牌吧。我想魔王战时一定会出现,到时候我会仔细观察他。」

「那就拜托你了。不过到目前为止的情报,的确有五百珂尔的价值了。」

「那真是太好了。」

咧嘴一笑的亚鲁戈在几乎没有脚步声的情况下从高一公尺半的石柱上跳下来,然后在我面前举起右手。我刚才支付的金币再次出现在她指尖上,可以看见金币反射淡淡月光后发出了亮光。

「顺便问一下,桐仔想不想卖我情报啊?」

「咦?什么情报?」

「来到第三层后,就一直和小亚一起住在某个地方吗?」

「我才不卖哩。」

立刻回答完后,亚鲁戈嘴角再次露出笑意,接著又说:

「原来如此。没有否定『和小亚一起住在某个地方』这个部分吗?哎呀,放心吧,我不会把这个情报当成商品哟。」 第七章 和「老鼠」闲聊五分钟的话,不知不觉间就会被偷走一百珂尔份量的情报。要当心一点。

当初明明有人这么警告过我,究竟要重复多少次同样的错误才会记住呢?

和亚鲁戈分开之后,沮丧的我就垂著肩膀独自走在夜晚的森林里。有时会停下脚步来打开视窗,从这四天来已经标示了将近九成的地图上确认前进的方向。

如果是黑暗精灵野营地的话,我不用看地图也能回去,不过现在另有目的地。我慎重地朝覆盖第三层南半部的「迷雾森林」里,标示在中央部分的光点前进。存在于那个座标上面的,不是主街区兹姆福特,也不是女王蜘蛛的迷宫,而是冒牌士兵从野营地逃亡后逃进去的森林精灵大型营区。现在不是一直为了自己的粗心大惠感到沮丧的时候了。今天晚上的单独任务,接下来才算正式开始。

封测时期,我就体验过这个连续任务的第六章,名叫「潜入」的任务了。完成条件是从森林精灵的营区里夺走名为「命令书」的道具。里面记录著存在于迷雾森林北部的森林精灵野营地司令官所发出的极机密指令。虽说是极机密,但我当然已经知道内容了。也就是利用伪装的咒语从黑暗精灵野营地里把秘钥偷出来。如果失败的话,就等待增援到达,强行攻打野营地——

为了抢夺这份危险的命令书,封测时期的我,在其他三名小队成员外又雇用了四名黑暗精灵士兵,总共八个人夜袭了森林精灵的营区把敌兵全都杀光。这次如果想在亚丝娜、基滋梅尔以及我方士兵的陪伴下完成这个任务的话,可能就得采取同样的方法。

但现在的我对这种发展有了强烈的抗拒感。虽然是敌人,我也不想让亚丝娜和基滋梅尔做出袭击睡眠中的森林精灵并杀害他们的行为。

我很清楚这是不合理且毫无意义的感伤。尤其是可以想像就算我一个人完成了任务,事后向亚丝娜报告这件事时,她一定会大发雷霆。

当然也有事先说服她这样的选项。但亚丝娜——说不定基滋梅尔也很有高的机率会拒绝我「在野营地里等待」的要求。而我所设想的完成任务方法,是只有一个人才能成功。

这个方法不是藉由武力的强行抢夺。

而是单身潜入营区把命令书偷出来。

如果是不论死掉几次都能在黑铁宫里复活的封测时期也就算了,在目前这种死亡游戏的状况下,还以咸伤为理由去冒这种无谓的险,可能只有大笨蛋才会想这么做。何况这个任务和从死亡游戏解放出来的条件,也就是攻略楼层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但是,就算我没有在第二眉和亚丝娜组成搭档,而是以独行玩家的身分来到第三层——光是有什么地方状况稍微有点改变,就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形——我也打算自己一个人挑战活动任务。那个时候当然也得单独完成夺取命令书的任务才行。

我认为自己有胜算。说起来,从「潜入」这个副标题就能知道,这款任务应该是设计为不用拔剑就能完成才对。实际上,封测时期后期,拥有隐蔽技能者独自潜入营区已经是固定的做法了。而现在的我,不论是等级还是技能熟练度,都远远超过任务预定的数字。

当然,发生某种事故,落得自己一个人单独与营区所有森林精灵战斗的机率也不是零。

但我感觉在第二层和亚丝娜一起行动的一周,以及来到第三层的五天里,已经让我之前的价值观逐渐产生变化。有效率地狩猎Mob、短时间内完成任务、赚取最大的金钱与经验值……原本认为想在这个世界存活,并从假想的监狱里获得解放的话,最重要的就只有这些事情而已。固定的小队、任务的故事等都只是阻碍,而且我也把它们舍弃掉了。

但是,说不定这里还存在著跟效率同样重要的东西。

现在的我还无法用明确的话来形容那究竟是什么。但我就是为了那某个事物而像这样独自走在夜晚的森林里。宁愿冒著单独潜入的危险,也要保护那未知的重要事物。

即使脑袋里想著各种事情,我也没有碰上夜行性Mob而顺利走完约两公里左右的路程,在快到凌晨一点前到达目的地附近。

森林精灵的前线营区,是在东西向流经迷雾森林的河川沿岸的一座山丘上。筑成半圆形的栅栏只有一个出入口。入口当然有卫兵站岗,凭我现在的隐蔽技能值,不可能不被发现就潜入营区。如果能借到基滋梅尔的披风「胧夜外套」的话,隐蔽率或许就能得到加成,但很可惜的是,根据前几天听见的情报,那件披风对精灵族似乎没什么效果。所以应该拥有同样道具的森林精灵,才会特别变身成冒牌士兵潜入黑暗精灵野营地。

因此我根本不可能从正面入侵,而且由苍白枯枝绑成的栅栏,只要体重一压在上面就会发出「啪叽」的轻脆声响断裂,所以也没办法跨越过它。不过身为封弊者的我,当然知道正确的潜入路径。从营区稍远处走下山谷,然后在河边平原走一阵子后,就能抵达目标物所在位置的某座帐篷正下方。从谷底到山丘顶端是一座足有七公尺的垂直悬崖,不过有一根树根刚好从悬崖上露出来,听说不是重装战士的话,就能比想像中还要轻松地攀爬上去。

如果能顺利偷出命令书,我就把情报卖给亚鲁戈,让她活用在「攻略册·精灵战争篇Ⅱ」里面。虽然现在好像只有我们和凛德队在进行活动,不过应该可以帮助追赶攻略集团的玩家们吧。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从南边往西绕过山丘,找到没有那么陡的斜坡后就下到谷底。凝眼看著奏出轻快水声的溪流,有时可以看见相当大的鱼影悠然横越水面。虽然很想把它们钓起来做成盐烧鱼,可惜的是我没有钓鱼技能与料理技能。这时我的思考差点就飞到亚丝娜充满谜团的裁缝技能修行上,不过马上就提醒自己「不行不行,现在要集中精神完成任务!」,然后慎重地走在布满大小岩石的河川平原上。

靠著些许斜射进来的蓝白色月光,走了十公尺左右的时候——

我因为被人盯著看的感觉袭上心头而停下脚步。

我迅速环视了一下周围,但前后以及正上方都没有任何人类甚至是野兽或小虫的影子。说起来呢,艾恩葛朗特应该比现实世界更不可能出现「感觉到他人的视线」这种现象。要感觉到包含玩家在内的移动物体,就必须由NERvGear向视觉、听觉或者嗅觉传递感觉讯号。所以注意到「被某人盯著看」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

即使理性相当清楚这件事,我依然无法继续行动。被囚禁在死亡游戏后就数度感觉到的,所谓难以言喻的恶寒就这样贴在我背上,完全没有消失的迹象。站在原地的我只能持续看著四周围。

这时候决定我生死的,说不定就是几天前熟练度到达100时取得的搜敌技能Mod「识破力奖励」了。正如名称所显示的,它是能比较容易识破隐蔽对象的强化。

从右缓缓流动刭左边的视线,捕捉到对岸的黑暗里有模糊的轮廓正在摇动。我瞪大双眼,持续盯著那个地方。如果有人潜伏在那里,我持续的凝视将会让他的隐蔽率降低。但是如果我瞪著错误的地方,就有可能会被悄悄从背后靠近的某个人发动偷袭。

忍耐著想回过头的冲动,持续瞪著对岸的一点十秒钟后——

黑暗中忽然间慢慢渗出一点色彩。一道人影像渗透出来般出现在崖下。虽然是为了对付森林精灵而取得的Mod,但表示在我视界的颜色浮标并非NPC的黄色或者怪物的红色,而是属于玩家的绿色。

继浮标之后看见的是暗灰色的鳞甲。但鳞甲似乎不是金属制,可以看见紧贴在身体上的鱼鳞图案发出弄湿般的半光泽。手脚上也穿戴了同样素材的手套与靴子。武器是左腰上的单手直剑。另外从头部覆盖到肩膀的,是由细孔锁炼编织成的帽状锁子头罩。

「…………你是……」

从我嘴里发出低沉的沉吟声。

不会错的。他就是三天前在凛德的小队里看见的男人。根据短短一个小时前得到的情报,这个人是叫作「摩鲁特」的DKB新成员。

但这家伙为什么会在深夜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对。

比这些问题更值得重视的,是摩鲁特刚才用了隐蔽——而且当我出现在谷底也没有解除隐蔽这个事实。

当然,隐蔽并不是什么犯罪行为。我在蜘蛛迷宫里遇见牙王一行人时也做了同样的事。但摩鲁特不是偶然在这里碰见,并且注意到我后才使用隐蔽。如果是这样的话,熟练度即时获得「搜敌距离奖励」Mod的我,应该会先一步……至少也会同时注意到摩鲁特的荐在才对。

也就是说摩鲁特打从一开始就藏身于此。因为他预测到有人会来到营区后面的谷底。而那某个人一定是在进行精灵战争任务,而且是选择了黑暗精灵那一方的玩家。就现状来说,第三层里符合这个条件的玩家,就只有我和亚丝娜两个人而已。

这家伙是埋伏在这里等著我们。

想到这里的瞬间,可能从我的眼睛里透露出类似杀气的东西吧。隔著溪流站在我前方六七公尺前方的摩鲁特,右手忽然震动了一下。

但是下一个瞬间,明显不符合现场气氛的开朗声音就打破了紧张的空气。

「哎呀!被发现了吗!」

那是再大声一点,就可能会传到悬崖上营区的危险音量。他接著又拾起鱼鳞图案的手套,做出拍手的动作,不过倒是没有发出声音。

「真是了不起。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距离下被识破。而且你一开始绝对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感觉注意到我的吧?我想应该不会有『第六感』这种特别技能吧?」

那是同时带有少年般天真无邪,以及演戏般刻意的声音。身高与体格看起来都跟我差不多,不过脸部因为覆盖到鼻子附近的锁子头罩而无法看见。

仔细凝视对方后,发现金属制的头罩边缘已经破破烂烂并且绽开,有几条细细的炼子就像头发一样垂了下来。看起来不是因为耐久度的损耗,而是原本就是这样的设计,但就是会让人有某种不舒服的感觉。

不回答对方开玩笑般的问题,我为了先确定对方的身分而开口说:

「你是DKB的摩鲁特对吧?」

对方说话的口气还算客气,或许我也应该采取同样的态度,但知道对方使用隐蔽埋伏在这里后,实在没办法有什么好口气。对方似乎没有因此而不高兴,再次一边做出拍手的动作一边表示:

「哦~我几乎没有到主街区去,你的消息很灵通嘛。没有错,我就是摩鲁特。名字的由来是因为我像模特儿一样受欢迎,很可惜当然不是这样啦,啊哈哈哈~」

以不著痕迹的巧妙说话方式避开我的探查,让心里想著「这家伙搞什么」的我不由得把上半身往后缩。他是我从未在SAO里遭遇过的类型。在死亡游戏化之前认识的曲刀使克莱因也有著不拘小节的个性,但是眼前这个人和心口如一的克莱因不同,完全无法看穿他的内心。

面对晃动著垂在眼前的炼子点头打招呼的摩鲁特,我又试著更深入地探他的底。

「我应该不用自报姓名了。看来你就是知道我会经过这里,才会使用隐蔽躲起来的吧。」

「啊哈,讨厌啦!这么说好像我准备在这里伏击桐人先生一样~」

摩鲁特不经意地把我的名字交织在回答里,而且一直保持开朗的态度。嘴角虽然浮现大大的笑容,但是脸的上半部被绽开的锁子头罩盖住而看不见。

「不是好像,而是根本就是吧。」

我一边死命地把涌上喉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原由为何的焦躁感压下去,一边继续追究对方。结果摩鲁特就在带著笑容的情况下,像是跳著奇怪的舞蹈般振动双盾,然后大剌剌地肯定了我的说法。

「其实真的是那样啦~」

「……是凛德的指示吗?」

「啊哈哈~那个人的确有这样的素质~这次是我自己的判断哟!因为不是封弊者的凛德先生怎么可能知道,桐人先生会为了潜入上面的营区而经过这条河川呢!」

「但是你却知道……也就是说,你也是原封测玩家吧?」

「用封弊者就可以了啦。虽然听起来很蠢,但我还满喜欢这种称呼的哟。你知道吗?英文的beater是『打泡器』的意思。真的很想把很多东西都搅乱耶,啊哈哈哈~」

听来甜腻的声音即使音量不大也听得很清楚,而且用词遣字也相当客气。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他给惹毛了。

为了表示没有意思陪他鬼扯下去,我往后退了一步说:

「……如果是在等我,那就快点把你的事情说出来。正如你知道的,我得到上面去完成任务。」

「哎呀~精灵战争任务真的很让人怀念呢。封测期间完全攻略它的,包含桐人先生在内好像就只有三个人呢~当然我自己也是在途中就超过时间了~」

这时摩鲁特轻轻拾起双手,留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我。

「哇啊,等一下嘛。我说了我说了,不知道该说是要事还是请求比较好……」

「……请求?」

「对啊对啊。嗯……我就直说吧,可不可以请你忘了任务,,在这里直接转头回去呢?」

他的话让我愣了一下,接著我也用不输给他的动作上下晃动著肩膀。

「都来到这里了,怎么可能空手而回。说起来,我的任务跟你有什么关系?DKB应该是进行森林精灵那边的活动吧。」

精灵战争活动任务基本上是以小队单位来个别进行。做为据点的野营地是小队专用的暂时性地图,就算黑暗精灵这边的小队A先进行任务,对森林精灵这边的小队B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损失。确实像蜘蛛迷宫或者这个营区之类的章节任务目的地并非暂时性地图,所以可能会发生复数的小队撞在一起的情况,但只要再过一点时间,每个小队都能够确实完成攻略。何况凛德他们是森林精灵那边的人,原本就不会发生夺取命令书的任务。

也就是说,不论我有没有在这裎完成任务,对摩鲁特以及DKB来说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但是摩鲁特在轻轻晃动的炼子下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左右摆动右手的食指。

「就是有关系啊~很可惜的,我没办法跟你说有什么关系。应该说,可以说明的话,就不会使用隐蔽了吧~啊哈哈~」

「…………你说什么?」

虽然差点就要错过,但我还是注意到摩鲁特话里包含的杀伐之意,于是我眯起双眼。

「总而言之……你的意思就是,之所以在这里使用隐蔽,并不是为了叫住我来进行交涉……而是打算行使武力来妨碍我啰?」

「讨厌啦讨厌啦~做那种事的话,我不就变成犯罪者了吗~好不容易加入公会,这样我不就马上被除名了吗~啊哈哈~」

摩鲁特轻快地左右摇动细瘦的腰部,然后暂时先否定了我的质问。但他立刻又说出令人无法忽略的发言:

「但是但是,在这里稍微唱首歌应该不会变成犯罪者吧?我还满喜欢唱歌的哟~哪个城镇里有KTV的话,我一定会时常去光顾~」

「…………你在说什么……」

我皱起眉头后才终于查觉他的话中含意。

摩鲁特的意思是准备在我潜入营区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声音。当然,十名以上分散睡在几顶帐篷里的精灵战士一定会全部跳起来。忽然被这么多人盯上的话,就算要逃走也相当辛苦。不对……一个搞不好,可能就这样被敌人包围……

「…………准备用MPK来害我吗?」

这么低声呢喃的同时,四十天前的记忆又差点重新出现在眼前。我好不容易才把想利用MPK杀掉我的男人从我脑海里拭去,然后一直瞪著摩鲁特的脸。

但这名充满谜团的原封测玩家完全没有愧疚的模样,锁子头罩下面的嘴巴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没有那么恐怖啦~因为桐人先生应该可以轻松地脱身才对吧?我只是想请你一天不要进行任务而已啦~」

「一天……就一天不进行任务,会有什么改变吗?」

「这个嘛~……」

摩鲁特缓缓抬起双手,用两根手指在嘴巴前做出X的符号。

「太可惜了!这是秘密哟~但是你明天应该就会知道了,真的很对不起,可以请你今天先回去吗~」

「如果我不愿意呢?」

这时候我再也无法忍受对方滑不溜丢的辩舌,于是直接冷冷地丢出这么一句话。

结果摩鲁特将从嘴边移开的双手手指笔直指向我低声说道:

「那就用跟封测时期一样的方法来解决吧~就是公会成员间产生对立的时候,经常会采用的方法啊~」

「……丢铜板吗?」

「啊哈,这样桐人先生也没办法接受吧?就是超Cool又超Exciting的那个啊!」

我花了两秒钟才了解摩鲁特说出了什么提案。

继续凝视了站在对岸的单手剑使两秒钟后,我才用压低到界限的声音质问:

「…………你是认真的吗?」

「我不论什么时候都相当认真哟!」

对准我的两根手指只有左边那根放了下来,然后缓缓地抚摸著装备在腰间的韧炼之剑剑柄。

不会错了。摩鲁特说的就是用「决斗」来决定。

在MMORPG里,决斗本身并不是什么太稀奇的系统。有许多款游戏都是不允许PK,但是接受双方同意之下的决斗。SAO在圈外的时候可以PK,但做出这种行为的玩家会被赋予犯罪者属性,除了颜色浮标会变成橘色外,也无法进入圈内。

相对的不论是圈内圈外都能够实行决斗,而且双方都不会成为犯罪者。因此封测时期时常有人会利用它来测试剑法、举办活动,或者是当作解决纷争的方式。

但是自从SAO正式营运后,我就没有找过人决斗,当然也没有人对我提出过决斗的申请。理由当然是因为,即使是决斗,HP归零的话同样会死亡。也就是说,现在的艾恩葛朗特陉——

「…………单挑的话,会有一方真的丧命喔。」

听见我的呢喃后,摩鲁特像是很高兴般扭动著上半身。

「如果桐人先生不介意的话……不是啦,当然是骗人的啰!怎么说完全胜负模式的决斗都太恐怖了嘛!但是但是,半损模式的话就很安全啰!因为它是HP变成黄色就会结束的温和方式,啊哈哈哈!」

——SAO的决斗确实被设计成战斗到HP归零为止的「完全胜负模式」,以及某一边的HP剩下一半就结束的「半损胜负模式」,还有先以强力攻击击中对方就会结束的「初击胜负模式」等三种。

封测时期几乎没有人选择太过简单就分出胜负的初击模式,以及会让人感到无法尽兴的半损模式决斗。因此我也有一点忘了它们的存在,但是就如摩鲁特所说,半损模式的话就不至于会造成死亡。

把被数值化的生命,也就是HP减少到剩下百分之五十的行为确实相当危险。但我这时候要是柜绝,摩鲁特还是可以按照他刚才所说的以叫声来妨碍我,让任务没办法成功。不对,假如我接受决斗并获得胜利,摩鲁特也不见得一定会遵守约定……

「……如何能保证我赢了你就不会妨碍我?」

瞪著锁子头罩深处的黑暗这么质问后,摩鲁特像是感到很痛心般不停地左右摇著头。

「我不会做出那么逊的行为啦~我的名字就是从会遵守约定而来哟~(注:摩鲁特的日文モルテ在最前面加上マ就有遵守之意)当然是我瞎扯的啦~不过如果我输了的话,HP不是就只剩下一半吗~?即使喝了药水也得好一阵子才能恢复,在那种状态下怎么可能大叫~因为营区的长耳先生们也可能会跑来这里啊~而且也有可能从后面出现其他Mob吧~啊哈哈~」

「…………」

这样的保证实在有点薄弱。

这时也有不必冒险,直接答应摩鲁特的要求离开现场的选择。这个「潜入」任务也不是非得要在今天晚上完成。按照牙王在会议里提出的行程表,过了凌晨十二点而进入第五日的今天将开始攻略迷宫区,而后天傍晚左右则开始挑战魔王。在这段期间还是有相当充裕的时间可以进行任务。

但是,这时候回到野营地去的话,就无法得知摩鲁特在这理盯哨的动机了。

如果是原封测玩家,推测出一直没有在主街区出现的我正在进行精灵战争任务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不可能准确地知道今天晚上我会到这个营区来。如果是从亚鲁戈那里买了情报就又另当别论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刚才和亚鲁戈见面时,她就会把「摩鲁特买了我的情报」这样的情报卖给我。

也就是说摩鲁特他很可能为了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我,已经在这个地方隐蔽了好几个小时。虽然这么说好像不太好,但这样一个小小的章节任务,为什么能让他不惜做出这样的牺牲也要阻止我呢——

这时的我其实不觉得好奇,只是在没有调查清楚前绝不能回去的危机感驱使下,还是只能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就用决斗来决定是谁要回去吧。不过你必须要增加一枚筹码。」

「哎呀哎呀,很会精打细算嘛!」

「那还用说吗?我输掉的话就得中断任务,你输掉就只是回去而已,这样太不公平了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我要赌什么才好呢?」

「你要好好地跟我说明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

我的话让摩鲁特的脖子和上半身像是某种玩具般不停晃动,不过他马上就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了!」

双方同意条件后,就没有必要继续对话下去。只不过也不能忽然就在这里直接动手.因为武器互击的声音要是传到悬崖上的营区,精灵们可能就会醒过来。

「那我们换个地方吧。稍微往上游走的地方,应该有一处河川平原较为宽广的地方才对。」

「了解了解~哎呀~想不到能和桐人先生对决,我现在真的超紧张啊~结束后可以跟我拍张照吗~对了,现在还不会掉拍照水晶喔?太可惜太可惜了~」

我把视线从滔滔不绝的摩鲁特身上移开,开始往南侧河川平原的上游走去。对岸的摩鲁特也踩著跳舞般的轻快脚步跟了过来。

移动了三十公尺左右,来到河川平原呈现宽广圆形的地方。像这种有特徽的地形大多会成为某种关键地点,说不定可以在这里钓到大鱼,但现在不是注意河川的时候了。

在圆形的中央部位停下来,然后把身体向右转。摩鲁特也同时转向我。嘴角虽然还是挂著无声浅笑,但是给人的感觉已经变得稍微锋利了一些。

「那么那么,就由我来提出申请啰!」

右手一闪之后,摩鲁特的手指就以流畅的速度操纵著叫出来的视窗。我的眼前立刻出现横向的长形副视窗。

我先确认标示著「由Morte  对您提出1vs1决斗的要求。您愿意接受吗?  YES/NO」的文字列开头部分。总之,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摩鲁特这个名字似乎不是假名。很可惜的是,凭我的英文能力,实在没办法判别这五个字是不是有意义的单字。

「YES/NO」按键上,可以看见决定决斗模式的核取方块。在三个选项的中央,半损模式上打勾后,我就先拾起头来。

摩鲁特站在宽五公尺左右的河川对面,这时他的锁子头罩依然深深盖住脸的上半部。虽然头部防具是覆盖的面积越大防御力越高,但是同时也会阻碍视觉与听觉。摩鲁特现在只能透过垂到鼻子下方的锁炼缝隙来看向外面,而且到了夜晚视界也会变得很糟糕才对。

另一方面,没有带任何头盔类的我视觉与听觉都处于万全的状态,当然头部遭到痛击的话就会受到相当大的伤害。但是,就算装备了还算不错的头盔,只要头部遭受强力攻击,就会陷入瞬间性的晕眩或者昏迷状态。这两种阻碍效果都足以让独行玩家丧命,所以无论如何都得避开对头部的攻击,为了躲开攻击就不能装备阻碍视线的头盔,这就是我的想法。

从这一点来看,摩鲁特的锁子头罩就显得有点半吊子了。不但跟俗称为水桶的十字军头盔一样会让视界受到限制,防御力也不是很高,即将开始决斗还是不把它脱下来,就表示他想继续戴著,不然就是有非戴不可的理由。

早知道就把戴锁子头罩的理由加进去当赌注……我挥开这样的杂念,切换脑袋里的开关。

没有伏下视线就直接移动手指,在YES按键的位置用力按了下去。副视窗上面的标示产生变化,开始了六十秒的倒数。

封测期间,许多人都表示决斗开始前必须等一分钟实在是太久了。但是营运方到封测结束为止都没有缩短这个时间。

虽然是久违的决斗,但依然觉得六十秒相当久的我,已经从背后的剑鞘拔出韧炼之剑+8。然后把剑摆在最常见的中段,两脚稍微前后张开。

相对的,摩鲁特即使知道开始倒数,依然没有拔出腰部的武器。感觉他就只是站在那里茫然看著我。这家伙搞什么,究竟想不想打啊?我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皱起眉头——就在这个瞬间。

我才注意到自己太过随便就接受摩鲁特的挑战了。

想在SAO里存活下去,最重要的就是知识与经验。

当然我在封测时期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决斗。也拥有适合一对一这种对人战的剑技,以及对抗策略等知识。

但现在开始的,是SAO正式营运然后变成死亡游戏后的决斗。而我从来没有,真的连一次都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决斗。

相对的,摩鲁特应该在SAO变成死亡游戏后也进行著决斗.说不定还相当有经验。所以他拥有我不知道的某些知识。而摩鲁特就是根据这些知识来看著我。自己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拔剑,然后试著从我摆剑的姿势与所站的位置来获得情报。

封测时期根本没有人这么做。只是觉得等待时间很烦人,有时还一边跟观众聊天一边茫然让倒数时间经过,在决斗开始时就双方同时使出拥有的最强剑技……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决斗。

但是,以四十三天前那个瞬间为分界,这个世界的所有定律都改变了。

六十秒。那是给予玩家观察对手并且订定战术的时间。

视线一瞬间往下看著浮在胸口的副视窗。发现倒数的数字很快地已经减少到剩下四十五秒了。

我再次看向摩鲁特。从他站在那里那种晃动上半身的模样,根本没办法获得任何情报。相对的,我已经把右手握住的韧炼之剑摆在中段,腰部微微下沉,然后重心往前移。从这个姿势可以知道些什么?摩鲁特怎么判断我第一个动作,又会采取什么样的反应呢?当然我也可以改变姿势,但这样会不会又给他新的情报呢?

我再一次确认视窗。还剩下三十五秒。封测时期感觉那么漫长的一分钟倒数,现在简直就像用倍速播放一样。我根本没有足够的思考时间。跟他打个招呼然后重新来过?当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而且开始倒数后,该场决斗就没办法取消了。当我感觉思绪快要失去冷静约同时,就有一丝假想的冷汗从额头流下来。

剩下二十五秒。既然这样,就不主动发动攻势,看对方有何反应吧。反正我和摩鲁特之间有一条宽五公尺的河川存在。由于河不是太深,所以可以直接横渡,但在流水中奔跑或是挥剑互击很有可能会陷入翻倒状态。我想摩鲁特应该不会突然冲过来才对……

——不对。五公尺左右的话,只要使用突进系剑技「音速冲击」就能够飞越。在倒数结束的同时发动的话,就没办法以超过剑技命中补正范围的大动作来躲开剑招了。幸好,我现在把剑摆在中段的位置,所以应该不会被看出准备使用由上段发动的音速冲击。

剩下十秒。倒数加上了「哔、哔」的效果音。

五秒。这时摩鲁特终于拔出左腰的剑。和我相同的韧炼之剑剑身发出湿濡般的亮光,可以看出应该经过相当的强化。

四秒。摩鲁特从拔剑的动作直接将右手往上举起,然后随手将剑摆在上段。这时剑身开始出现浅绿色光芒。那是宣告剑技发动的特效光。那种姿势、那种颜色是……音速冲击。

三秒。那家伙也采取跟我一样的作战?但是倒数根本还没结束。圈外决斗时,在开始前攻击就击中对方的话会被判定为犯罪行为,颜色浮标也会因此而变成橘色。

两秒。要回避的话,现在不用力往右或者左边跳就来不及了。但我还是站在摩鲁特芷面,然后开始把剑举向上段。那家伙应该是准备把剑技的准备动作拖到倒数结束,但他的行动实在太快了。这样的时机下,决斗开始前剑技就会被取消。

一秒。但是……

摩鲁特在倒数数字变成01时就毫不犹豫地踢向地面。高速斩击带著绿色轨迹划过河面,并且发出尖锐的声音朝我迫近。

剎那间,我终于了解了。

剑技的发动不必等到倒数归零。只要剑触碰到对方的角色,系统产生伤害判定的瞬间是在决斗开始之后的O.OO1秒,就不构成犯罪行为——摩鲁特熟知这个事实以及发动的时机。

O秒。

河川中央亮起「DUEL!」的紫色文字。但我没能看见这个系统表示。因为摩鲁特如黑色怪鸟般跳跃的身体,几乎挡住了我所有的视线。

我原本打算决斗开始之后就发动音速冲击。

结果到了现在,这过于悠闲的想法,反而让我免于受到一开始就立刻败北的耻辱。

我横摆依然举在上段,仍未进入准备动作的韧炼之剑,千钧一发之际成功地格挡住摩鲁特的砍击。如果直接被击中脑部,即使HP没有因为这一击而减半也会陷入昏迷状态,当然也就无法躲过接下来的追击了。

一道剧烈的冲击袭上我用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支撑著剑身侧面的剑。

这道冲击与怪物的攻击完全不同,带有玩家剑技特有的沉重感。它不是只靠著系统辅助的技巧,踢腿与往下挥落的加速已经确实增加了它的威力。眼前十公分处飞散大量的橘色火花与绿色光芒,让我的视界完全反白。

单手用直剑在单手武器里虽然算是坚固,但它还是有弱点。横向对剑身施加强力冲击的话,就可能让剑的耐久度一口气归零然后折断……也就是出现「武器损毁」的情况。

我的剑承受摩鲁特那招音速冲击后已经发出令人不愉快的刺耳声响。但是从死亡游戏开始当天就一直陪我到现在的伙伴,在紧要关头还是挺了下来没有折断。如果没有在野营地把「耐久度」提升到+4,说不定就遭到破坏了。刚才这一击就是给我如此危险的手感。

「呜…………」

我一边从紧咬的牙缝里吐出短暂的气息,一边等待敌人的剑技结束。只要能继续抵挡住攻击,接下来就换摩鲁特陷入技后硬直状态。眼前爆散开来的特效光一点、一点地变弱——

但是在剑技即将结束前。我好不容易硬撑在河川平原不稳定地面上的右脚,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而打滑。我的身体随即往下一沉,为了防止翻倒的我,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能用力往后跳。同一个时间点,摩鲁特剑上的光芒也消失了。

著地的我立刻往前冲去。

从硬直中恢复过来的摩鲁特再次挥剑。

「喔喔喔!」

「咻呜!」

两道吼叫声过后,接著是一道金属声。深夜的森林里,响起丁两、三次完全一样的武器互击时特有的,伴随著强烈共鸣的撞击声。

剑技之外的用剑技巧上,摩鲁特的技巧也相当高超。从最小限度动作挥出的剑尖,一瞬间穿越最短距离刺向我的要害。我则是藉由格挡与步伐,持续回避这介于斩击技与突刺技之间的独特攻击。

虽然攻击的次数明显不及对方,但目前这样就可以了。藉由将注意力集中在战斗上,我内心狼狈的慌乱余韵已经逐渐消失。等到取回完全的集中力,再展开反击也不迟。

「咻啊啊!」

可能是奇袭失败让他感觉焦躁吧,摩鲁特随著尖叫声强硬地使出突刺。他的目标是我的心脏。想用格挡来防御突刺攻击的话会很难抓准时机,不过只要用横向步伐就很容易能避开。我一面拉开身体一面往右斜前方踏步,躲开敌人剑尖的同时也使出由左到右的横斩。

经过「锐利度」+4强化的剑刃,撕裂了鱼鳞模样的护甲,摩鲁特的HP首次减少了。虽然是连在初击胜负模式里都无法获胜的伤害值,但这下子总算是让我占了优势。

「咻!」

一边迅速吐气一面向后飞退的摩鲁特,嘴角的笑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在这里被他拉开距离的话,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怪异的手段。我迅速往前踏步,保持著自己的攻击距离。摩鲁特不断对我使出带著突刺的斩击,我则是冷静地一招一招将它们挡开或者闪避。

即使不断挥出攻击依然持续往后退的摩鲁特脚上的靴子踩出了小小的水声。虽然没有看向地面的余裕,但我知道已经把他逼到河川边了。我继续施加压力,诱使他再次强硬地攻击。回避这一击后,就一口气使出剑技来决定胜负——

哗啦!

这时候传出一道巨大的水声。摩鲁特没有掉进河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用力踩进水中。然后用右脚踢起大量的水花。我的视界里立刻有无数的水滴飞舞。

他应该是打算使用水滴来阻碍我的视线,然后绕向左边或右边,不然就是藉此展开反击。我迅速后退,一面从水滴逃开一面想看清楚摩鲁特的动作。瞪大的双眼,捕捉到飞散的水沫后面出现了紫色光辉。是剑技…………

结果并非如此。

那是选单视窗的亮光。

虽然不知道决斗中叫出视窗来做什么,但是握住剑的右手不可能叫出视窗。而且剑也没有移到左手的样子。难道是收回剑鞘里了——不对,也不是。剑恐怕是掉进河川里头了。所以他是为了装备新的武器而打开视窗。当然我也没善良到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呜……喔喔!」

在我大声喊叫,把剑高举过头部的同一时间。

我的耳朵听见了细微的「咻哇!」一声。

那是似曾相识的声音。但是当我想起声音的真面目为何时,已经无法停止右手即将使出的砍击了。

被泼起的水滴到达拋物线的顶点,开始缓缓落下。摩鲁特从水滴后方出现的左手,已经握住一秒前还不存在的圆盾。虽然是没有任何装饰的简单造型,但是经过环型加工的钢铁光辉,如实地表示出它是等级相当高的道具。

我挥下的剑剧烈地撞上摩鲁特举起的盾牌中央,造成了华丽的声光特效。就像被飞溅的火花推开般,两个人都大大地往后仰。

为了尽快从行动迟延状态中恢复过来,我全力对抗著假想的惯性。

无论摩鲁特如何擅长操纵视窗,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打开装备人偶画面,触碰左手图标,从追加浮现的道具栏里找出盾牌并且装备上去。也就是说,刚才听见的是发动只要触碰一下就能变更装备的武器技能Mod「快速切换」时的声音。

这也就表示,出现的不只是盾牌而已。虽然被身体的阴影遮住而看不见,但他的右手上应该握著新的剑才对。重整态势的瞬间,摩鲁特就会用那把剑来发动反击了吧。

为了躲开这一击然后自己也发动反击,我拚命把后仰动作中的身体往右边倒去。和持盾玩家对战时的准则,就是想尽办法绕到持有盾牌的方向。在可以说是究极的第一人称视点游戏的VRMMO里,大型盾牌除了是可以信赖的防具外,同时也是会阻碍视线的墙壁。而只是防御的话绝对无法在决斗中获胜,这是我在封测时期学到的知识。因为相当基本,所以到现在应该还管用才对。

比我快一点从硬直当中恢复过来的摩鲁特,从锁子头罩下扭曲的嘴唇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嗄喔喔!」

包裹在鱼鳞状皮革护手下的右手,如同黑蛇般划过空中。我预测这应该跟之前一样是带著突剌的垂直斩,于是左脚往地面一踢,好不容易踩下了让身体向右的步伐。圆盾顺著攻击动作往上弹起,我只要瞄准下方挥出反击的横斩——

嗡!

一道沉重的破风声响起。

握在摩鲁特右手上的不是剑,而且攻击轨道也不是垂直斩。

从长七十公分的握柄前端突出厚重刀刃的武器是——斧头。种类别是单手斧。专有名称应该是——「利刃手斧」。

直立的身体像陀螺一样旋转,斧头划出的水平轨道朝我的左侧腹逼近。这时已经无法回潞或者防御了。斧头带著黑色的刃面猛烈地击打摩鲁特刚才被我首次砍中时的同一个位置。

足以让身体浮起来的沉重一击,让我的HP彼夺走了两成左右,而且硬是让我再次陷入后仰状态。

有不少玩家喜欢使用具有压倒性攻击力的双手斧,但单手斧说起来算是比较不热门的武器。它的威力与单手剑差不了多少,但是却多了无法使用突刺技的严格限制。好处大概就只有强力攻击击中敌手时,有很高的机率会让对方陷入硬直状态而已。但拚命想产生这种效果的话,不知不觉间挥动斧头的动作就会变大,反而不容易打中敌人。除非——之前一直用另外一种武器使出突刺技,让敌人的眼睛先习惯这种攻击。

「呜咕…………」

从喉咙深处发出呻吟声的我,再次慢了半拍才了解事实。

摩鲁特之前一直以单手剑重复著近似突刺的攻击,全都是为了让这一击击中我的布局。

这也就是说,摩鲁特的主要武器并非韧炼之剑而是利刃手斧。绝对不是没有武器技能而强行装备上去。这样的话,接著朝我逼近的就是——剑技了。

摩鲁特全身像黑色橡皮人偶般剧烈地往后扭动身体。被往后拉到极限的斧头,开始放射出红色光芒。

「嗄哈啊啊————!」

摩鲁特一边发出怪异的吼叫,一边发动了单手斧用水平二连击技「双重砍劈」。

斧头以目不可视的速度旋转了两次,同时刨开我的胸部与腹部。我一边承受著像是在身体内侧爆炸开来的冲击,一边像是条破布一样被轰飞到正后方,猛烈撞上巨大岩石后才滚落到地面。

表示昏迷状态的图标亮起,视界各处都出现黑点。HP条以恐怖的速度消失,在差一点就到五成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虽然昏迷状态三秒钟就结束了,但我还是站不起来。寒气偷偷从持续滴落红色损伤特效光的两处伤口钻了进来,让我手脚的指尖都麻痹了。

趴在地上的我,视界里映照出一双鱼鳞图案的靴子踩著随性脚步靠近的模样。这双脚在短短两公尺前停下脚步,当我仰头看著它们的主人时,发现锁子头罩下的黑暗当中,之前一直隐藏住的双眼发出微弱的自光。

「喔喔喔~」

带著黏稠声响的声音从高处落下。

「真是吓到我了~吃了那招HP还没有降到黄色区域,真不愧是桐人先生~这把斧头的强化是重量+6哟~连板甲都能轻易地凿穿耶~」

听著摩鲁特依然轻薄,但是增加了某种恶毒感的闲话时,我已经用好不容易麻痹感才消失的右手重新握住剑柄并简短地说:

「不让决斗结束吗?」

「别开玩笑了~嘴里虽然这么说,我要是随便走过去的话,就会中了你准备一招逆转的陷阱了对吧~?而且,难得有这种机会可以跟桐人先生决斗,怎么可以用寒酸的攻击削减那么一点HP来分出胜负呢~我在这里等你,请快点站起来吧~」

看来想赌一把让他的脚受到部位缺损伤害的企图也被看穿了。没办法的情况下,我只能把左手放到背后的岩石上,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在决斗当中,两公尺已经算是贴身距离了。但即使在这样的距离下,摩鲁特左手的圆盾与右手的利刃手斧依然随意往下垂,这样的站姿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紧张。那不是压倒性优势造成的松懈,而是经验带来的自信吧。

回想起来,从决斗开始之前,摩鲁特在各方面就都领先于我。

不论是战场上的位置、倒数中的互相观察、开始的一击、战斗中的行动与战术,甚至是隐藏的王牌等,我没有一样比得过他。这个男人对于SAO正式营运后的决斗系统,理解的程度可以说超过我好几倍。不对,说不定他能力构成的重点就是放在决斗上。不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把贵重的两个技能格子,用在意义相同的「单手用直剑」与「单手用斧」上面了。

「…………!」

想到这里的瞬间,我的思考就飞越了狭窄的深谷,而这也让我完全屏住了呼吸。

如果摩鲁特是决斗的专家——那么我的HP条减少到几乎快剩下一半的这种情形,也有可能不是偶然而是故意造成的……?

半损胜负模式的决斗在某一方的HP低于百分之五十时就会结束。在圈内的话,表示决斗结果的视窗出现后,接下去的攻击会被系统的保护阻挡下来而无效化,在圈外的话伤害值则会继续加算,但这就构成犯罪行为,颜色浮标将会变成橘色。

但是根据我朦胧的记忆,严密来说HP减半的瞬间并非决斗中止的时候。应该是通常攻击,或者是剑技给予的伤害值让对手的HP减少超过五成以上的时候。

也就是说,假如原本有1000的HP剩下510HP时,又受到一击造成600伤害值的攻击……

这时决斗就会停止,遭受攻击的一方则因为HP归零而丧生,至于发招者……浮标则不会变成橘色?

如果摩鲁特是故意让我的HP剩下一半的话……

他就不只是想在决斗里获胜好让我转头回去而已。

而是想……在这里。

把我杀掉。

比冰块还要寒冷的颤栗从背后爬了上来,让我全身一瞬间震动了一下。

可能是感觉到什么了吧,摩鲁特锁子头罩下的嘴巴一口气往上扬,发出类似喘息的笑声。

「啊哈~」

这不是第一次有其他玩家想杀掉找了。

死亡游戏开始的当天晚上,我就差点被为了攻略任务而临时组成小队的成员所杀。

但他采取的手段不是亲自挥剑,而是让聚集过来的怪物进行攻击,也就是所谓的「MPK」。而且他还在发动隐蔽技能隐藏身影前说了句「抱歉」。

当然,PK……不对,杀人不是道歉就能正当化的行为。但他至少是为了自己的存活——为了尽快解决任务,获得做为报酬的韧炼之剑,才会做出这种苦涩的选择来舍弃我。

但是对现在的摩鲁特来说,杀掉我究竟有什么好处呢?在决斗里落败的话,我确实准备放弃今天的「潜入」任务乖乖地回到野营地去,就算不相信口头上的约束,我完不完成这个任务对他的利害关系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才对。

这样的话,这个男人就是遵从「为了杀而杀」这种简单教条的真正PK了吗?

这怎么可能,SAO是无法脱离的死亡游戏啊。摩鲁特也同样被囚禁在这个电子牢狱里。在现在的情况下杀害同属于攻略集团的玩家,就会让游戏攻略——也就是从这个牢狱里被解放出来的日子越来越远。如果是在理解这极为单纯的事实下,依然打算犯下杀人罪行的话,那么那个玩家不就是不希望获得解放了吗?

「…………你这家伙……」

摩鲁特再次用笑声打断了我的呢喃。

「啊哈,别这样嘛,都到了这么精彩的时候了。桐人先生,展现一下实力嘛,前线组最强的人不会这样就结束了吧?」

他举起右手的斧头,用三根手指灵巧地转动著。

即使做出这种戏谑的动作,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空隙。忽然砍过去也只会被对方轻松用盾挡掉,接著遭受猛烈的反击。如果是足以削除我五成HP以上的高威力剑技,我就会在那个瞬间死亡。

其实也不是没有方法回避最糟糕的发展。只要立刻投降就可以了。当然决斗会在我落败的情况下结束,摩鲁特接下来要是继续攻击的话就会变成犯罪者玩家。似乎带著某种企图而加入DKB的他,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想让浮标变色才对。虽然这有一半是我持主观意识的观测。

是要承认目前双方实力上的差距,为了活下去而投降呢;还是从摩鲁特口中问出他的企图,然后继续进行任务,并且为了保住小小的尊严,而从现在开始想办法反败为胜呢?

就算选择了后者,可惜的是我能够获胜的计策与王牌都几乎用光了。而摩鲁特手里应该还有不少牌才对。单手斧这种冷门的武器,在对人戟时冷门反而变成了优点。单手直剑、单手曲刀、短剑、细剑、双手剑、双手斧之类的剑技,我有自信光看准备动作就能判断出来,但是单手斧与单手锤的话,老实说还存在我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剑技。实际上,自从开始攻略这款死亡游戏后,前线就没有任何一名持单手斧的玩家——…

脑袋深处忽然刺痛了一下。

刚才那用指尖转动斧头的动作。

我看过用同样的动作来打发时间的玩家。而且是来到第三层后。

不是在主街区举行全体会议时……而是在那之前……没错,在女王蜘蛛的迷宫里,我和亚丝娜、基滋梅尔一起隐蔽时,那人就从稍远处的通道走了过去。

右手拿著单手斧。左手拿著圆盾。头上则戴著灰色锁子头罩。

跟站在眼前的摩鲁特一模一样。让人觉得根本是同一个人。

但是,这绝不可能。那时候目击的单手斧使……已经加入公会ALS了。

离开洞窟之后仅仅过了七八个小时,我就在公会DKB的凛德率领的小队里看见了摩鲁特的身影。虽然还是戴著头罩,但是没有拿盾,武器也是单手直剑。所以我完全没有想到他跟牙王小队里的锁子头罩男是同一个人。脑海中甚至没有浮现这样的可能性。

这是因为……我以及其他多数的SAO玩家都把主要武器这种东西当成玩家所拥有的最大属性。我是单手剑使、亚丝娜是细剑使、艾基尔是双手斧使,而摩鲁特同时是单手剑便与单手斧使。

摩鲁特就是利用这样的双重属性,同时潜入公会DKB与ALS吗?他就藉由切换主要武器,同时帮助凛德等人与牙王等人进行任务吗?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基于原封测玩家无私的善意行动?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所感觉到的冰冷杀意就完全是错觉啰?

还是说……他隐藏著某个现在的我无法想像的深沉、庞大而且黑暗的企图呢……?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用自己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呢喃著,而摩鲁特则是轻轻歪著脖子看著我说:

「嗯?嗯?有干劲了吗~?没关系~还有很多时间哟~」

「…………说得也是。这样还不算是分出胜负。」

我这次用了对方也能听见的音量来回答。

我没有任何胜算,再战斗下去实在太危险了。如果摩鲁特的本性并非善良,那我很有可能真的被杀害。

但直觉告诉我,这时候投降离开反而更加危险。我必须尽可能探查摩鲁特的企图,可以的话甚至连他背后的关系都要调查清楚,否则不久的将来会发生难以挽回的事情……我心里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就是啊就是啊!不论是哪种比试,在翻开最后的牌之前都不知道鹿死谁手嘛。来吧来吧,让我们痛快地把牌翻开!」

「……那就来摊牌吧。」

说完后,我重新把韧炼之剑在身体前摆好。

「啊哈!太好了。旁边没有观众真是太可惜了,让我们开始Show time——吧~!」

摩鲁特也举起左手的盾牌,把右手的斧头藏在身体后面。两人间的距离只有短短的两公尺,所以我的剑尖和摩鲁特的盾牌几乎是贴在一起。

寄宿在两块金属上的,名为战意的电压逐渐升高,假想的火花啪叽一声爆了开来——这个瞬间,我也展开了行动。

右脚往地面一踢,与面对持盾对手时的准则相反,跳跃到对方惯用手这一边。摩鲁特也把身体往右转,持续用盾牌对准我。

我已经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要让大技剑技命中,就得让目标失去平衡……也就是陷入行动延迟状态。最快的手段是以容易破坏平衡的通常攻击击中对方,但这次摩鲁特没办法使用这个方法。因为只要再用一发小技击中我,我的HP就会低于五成,决斗就会结束了。因此,摩鲁特要让我失去平衡,就必须用盾防守住我的攻击。

反过来说,看见我往左绕的脚步时,没有用斧头而是用盾牌对准我,就已经某种程度证明了他想利用决斗来进行「合法PK」。虽然接下来只要我有一丝错误就真的会被杀掉的事实像冰针般贯穿我的脑袋中央,但这时候已经无法回头了。不挤出所有知识与能力,就只会让恐惧成真而已。

「喔……喔喔!」

我一边吼,一边高高举起韧炼之剑。

这是跟刚才摩鲁特发动「快速切换」之后,被他轻松挡下的一击完全相同的右上段斩。而且还加上了吼叫声。

摩鲁特充满自信地举起盾牌,摆出防御姿势。直径六十公分的钢铁墙壁,遮住了锁子头罩下方充满恶意的笑容。

想以盾牌防御确实造成行动延迟的话,就不能只是摆出盾牌,也必须配合敌人攻击的时机,像格挡一般把攻击反弹回去,也就是所谓的「瞬间防御」。把盾挡在身体前面的摩鲁特,现在的状态是看不见我的上半身,不过看得见高高举起的韧炼之剑。

为了捕捉斩击开始的瞬间,摩鲁特他——应该把所有感觉都集中在我的剑上了。

假如摩鲁特将一成的注意力放在剑以外的部分。假如他不打算使出「瞬间防御」,而且还注意到我最后的一张牌——摆在左侧腹的拳头已经包裹著红色光芒的话。

我就会被杀掉。

摊牌了。

这时不是由手里的剑,而是由紧握的左拳朝著眼前的盾牌往上打。这是体术技能最快的单发技「闪打」。

现在这个瞬间,摩鲁特握住盾牌的左手应该为了在适当的时机格挡单手剑而放松了力量。

拖著红色轨迹,像短上钩拳般挥出的拳头,击中了圆盾对我来说是左下方的边缘。一阵金属质的冲击声响起,接著钢铁墙壁就从我和摩鲁特之间消失了。

战斗当中,可能发生在武器或盾上面的代表性异常状态有三种。首先是遭到破坏并消灭的「武器破坏」,再来是被敌人夺走的「武器强夺」,最后是没拿好武器的「武器掉落」。故意引起第三种「武器掉落」的行为,又被称为「武装解除」。

这基本上是怪物用专属技能进行的攻击。出现在第一层中盘湖沼地带的「沼泽狗头猎人」就是具代表性的武装解除技能使用者,似乎有许多玩家就是急忙想捡起被击落在混浊沼地的武器而牺牲。

玩家虽然也能做到武装解除,但是难易度相当高。方法有两种,第一是瞄准握住武器的手掌,再来就是直接从武器侧边进行攻击。但不论哪一种方法,只要对手的握力没有放松就不可能成功。而在战斗当中,手臂唯一就只有在进行攻击前的一瞬间才会放松。

我的「闪打」有一半以上在运气的帮助下,在绝佳的时机精准地击中目标。圆盾从摩裨特左手松脱,高高地飞上夜空。笑容从锁子头罩下方的嘴角消失,一边的犬齿整个露了出来。

虽然成功解除盾牌的武装,但是攻击也不能停下来。对方的HP条依然剩下九成以上。

在对人战的经验上,我远远比不上摩鲁特。

但是从快速切换的设定来看,摩鲁特的经验都是来自于「单手剑+无盾」「单手斧+盾牌」两种情况。把状态变成「单手斧+无盾」的现在,经验的差距已经缩短了——我希望是这样。这时候的攻击必须再削除敌人四成的HP条。做不到这一点的话,我就再也没有获胜的机会。

不对,这时连是胜是负,是生是死的思考都是阻碍了。

现在只要专心前进!

「喔喔!」

这次我发出真正的吼叫声,然后把举起的剑用力往敌人的左肩口砍下。摩鲁特把身体往后倾来躲避击攻,但强化成锐利度+4的剑刃还是稍微撕裂黑色鳞甲,造成了鲜红的伤害效果。摩鲁特的HP减少到百分之八十五。

「嗄!」

摩鲁特随著尖锐的叫声,以用力挥过来的利刃手斧发动反击。但是所有攻击都划出大大圆弧型的单手斧,没有办法以迅速的动作对应这么近的距离。我屈身躲过从横向发出破风声进逼的一击。名字虽然是手斧,但足以让人感受到凶恶威力的厚厚斧刃就这样掠过我的头发。蹲下来的我立刻用剑扫向正面的两只脚。剑尖击中靴子的脚腔部分,传出喀喀两声坚硬的声音。虽然距离引起部位缺损的威力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不过又让他的HP减少了百分之五。再加上脚的伤害已经让摩鲁特出现踉跄状态。

——就是现在!

迅速往上跳的我,已经进入剑技的准备动作。

摩鲁特的斧头还没来得及从右边拉回来。在他从那个地方再次横向挥动斧头前,我的剑技应该能早一步发动…………

等等。摩鲁特至今为止已经数次反过来利用我的固定观念。这样的话,说不定连「斧头的动作相当大,不适合超近距离战」的知识也一样。

我在发动招式的前一刻停下了举在左肩上方的剑。

同一时间,盖住摩鲁特脸孔的黑暗深处,两颗眼睛放出异样光芒。

「嗄咿咿咿!」

右手的斧头随著大叫声朝著我的脸一直线快速挥来。攻击部位不是沉重的刃面。而是嵌在柄头的四角锥型钉刺。反手握住的锐利棘刺,以远超过刚才那记水平斩的速度朝我逼近。

「呜……!」

我咬紧牙根,拚命把脸往后倒。钉刺掠过我的额头后挥向左边。我透过瞬间散开的鲜红光点,瞪著摩鲁特完全没有防备的身体。

停在左肩上的剑往后拉了一公分。系统辨认出准备动作后,剑身就随著高频率的振动声包裹在银色光辉当中。

「……啦、啊啊啊啊!」

将近垂直的角度挥下来的韧炼之剑击中了摩鲁特的右胸。

剑瞬时拉回上段位置,再次进行垂直斩。这次则深深地砍进左胸。

然后再次弹起——更深、更重的一击随著「咚喀!」的声音在胸口中央炸裂。这是我两天前才刚学会的单手剑三连击技「锐爪」。

身体中央被刻划了三条像大型野兽的爪痕一样的直线伤害特效,摩鲁特就像几分钟前被「双重砍劈」击中的我一样猛烈地飞了出去,最后从背部掉落在水面。

表示在他头上的HP条急遽变短,在剩下百分之五十一或五十二左右停了下来。

虽然知道——立刻赶过去用剑尖稍微划过他的身体,就可以在决斗中赢得胜利,但我只能维持剑往下挥落的动作而无法行动。可能是太过于集中精神了,脑袋深处传出尖锐的声音,心脏也以难以估计的速度快速跳动著。

就连摩鲁特也在水里趴了三秒钟左右,不过立刻就一边滴著大量水滴一边站了起来,然后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三条伤痕里不停有红色光粒无声地流出。但是伤痕马上就消失,而摩鲁特则是把视线对准站在十公尺之外的我。他的嘴唇一歪,一瞬间摩擦了一下上下排的牙齿,接著才挤出熟悉的笑容。

「……不愧是桐人先生~难怪人家都说你是最强的玩家。刚才把我盾牌打飞的那个,不会就是封测时期曾经有过一些传闻的『体术』技能吧?」

「……谁知道呢。」

由于不打算再给对方任何情报,我冷冷地这么回答。摩鲁特这时笑得更加灿烂,他转了一圈右手上的斧头。

「顺带一提~如果我询问是在哪里学会体术技能,你会告诉我吗~?」

「…………」

虽然只告诉摩鲁特隐居在第二层深山里的胡子师父的座标,让他脸上也出现完成修行任务才能消除的涂鸦也颇为有趣,但我还是耸了耸肩然后回答:

「如果你告诉我是和谁练习决斗的话。」

结果摩鲁特的笑容变成了苦笑。

和体术技能不同,NPC不可能传授决斗的技巧。摩鲁特拥有如此强大的技能与知识,应该是从SAO正式营运之后,就不断和玩家进行数量庞大的决斗累积出来的结果。而这某个人,应该和同时潜入公会DKB与ALS的摩鲁特有共同的企图。

「真的很想说那有什么问题……」

依然站在河里的他,像蛇一样扭曲著上半身,然后装傻地说:

「但练习的对象是森林的动物哟~我基本上都是孤单一个人~」

「不过DKB的凛德好像很中意你不是吗?」

我忍耐著没有加上一句「还有ALS的牙王也是」。

摩鲁特的嘴角一口气上扬,然后像呢喃般说道:

「并不是这样哟~虽然我还满喜欢那个人……哎呀呀,决斗的时间只剩下一分钟~怎么样?要分出胜负吗~?」

「……说得也是,现在剩下的HP已经差不多了。」

我把声调降低后这么回应。

之所以会用「剩下的HP」这样的名词,就是为了让话里带有「这下不只是你,我也可以使用决斗PK」的意思,当然这只是虚晃一招。摩鲁特应该是认真想杀掉我,但即使面对这样的对手,我还是没有在死亡游戏里杀害其他玩家的觉悟。

像是要看穿我真正的意图般,斧头使让垂在脸部前面的几条炼子发出锵啦一声,然后才带著更灿烂的笑容说:

「太好了、太好了~我超欣赏桐人先生的这种个性~而且~对战通常是三战两胜对吧~让我们开始第三回合吧~」

摩鲁特依然站在深二十公分左右的浅滩当中,转了一下右手上的利刃手斧后才将它斜斜架起。不知道是看穿了我的发言只是幌子,还是即使知道自己可能被杀也还是要继续战斗。不论是哪一种,我都没有退路了。我举起剑尖朝下的韧炼之剑,同样把它摆在中段。

表示在视界上方的决斗剩余时间仅剩下四十秒。HP条的残量看起来几乎相同。决斗时间结束的话,将由HP残量的百分比较多者获胜,不过判定是以百分之五为单位,所以这样下去直到时间结束的话,很有可能是以平手收场。但是,我也就算了,摩鲁特他应该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吧。他一定会在某个时间点发动攻势。

我挤著即将枯竭的集中力,凝视著摩鲁特的站姿。让对方见到「体术」技能时,我就已经把牌都出光了,但那个家伙还是深不见底。不知道是会一口气冲过来,还是一点一点地慢慢缩短距离——

下一个瞬间。

摩鲁特再次做出超乎我想像的行为。

他的身体大大往后仰,然后高高地举起右手的斧头。粗犷的斧刃包裹在蓝绿色光芒下。这是剑技。但是我们之间距离十公尺以上。这是连单手剑技目前射程最长的「音速冲击」也无法到达的距离。难道单手斧有我不知道的超长距离跳跃技吗……?

要躲避、挡下还是往前跳?这三个选项让我犹豫了半秒钟。这O.五秒的延迟说不定就可以夺走我的生命。

但是,决斗却以出乎意料的形式落幕了。

没想到准备发动剑技的摩鲁特,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般,忽然迅速把脸朝左边转去,然后就不知道为什么直接放下了斧头。剑技当然遭到强制结束,蓝绿色特效光也呈放射状扩散并且消失。

「…………」

面对摆出应战姿势僵在那里的我,摩鲁特轻轻挥动左手。

「对不起啰~我的时间就到此为止了~」

「……距离时间到还有三十秒喔。」

「不对不对,三十秒其实还满长的哟!一秒一秒数的话,也得花上三十秒呀,啊哈哈!」

他一边说著让人摸不著头绪的话,一边突然蹲下,把手伸进脚边的水面。这时摩鲁特拿出来的,是决斗开始不久就从他手上消失的韧炼之剑。他简直就像知道剑掉在那里一样,一脸稀松平常地把剑收回左腰上的剑鞘回到岸上。接著又往河川的上游方向走了几公尺,然后捡起掉在河岸平原上的圆盾。

「那么那么,我就此告辞了~今天真的很开心,有机会的话再来决斗吧~」

我好不容易才对他快步离去的背影丢出一个问题:

「就这样平手的话,我可以完成营区的任务吧?」

结果摩鲁特没有回头,直接抬起左手说:

「请啊请啊~不过,我觉得有点难就是了。啊哈哈哈~」

下一刻,决斗的残余时间就归零,紫色的决斗结果视窗遮住了摩鲁特的背影。结果决斗正如我的预料以平手作收,宣告决斗结果的大型视窗变淡、消失后,就再也看不见单手斧使的身影了。

又保持持剑姿势等了几秒钟后,我才缓缓挺直背杆。首先从腰包里拿出装著回复药水的小瓶子,拔开栓子一口气喝乾。虽然像加了儿茶素的西印度樱桃汁般的口味实在很难让人想仔细地去品尝,但只要一瓶就能回复减半的HP,所以也没什么好挑剔了。

我接著又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但是传过来的只有潺潺流水声、树叶摩擦声、虫鸣声以及从远处传来的狼嚎而已。完全听不见什么让摩鲁特下定决心中止决斗的特异声音。

而且,他最后一句话……「要完成任务有点难」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假装离开然后打算阻碍我潜入营区吗?话又说回来,摩鲁特为什么不借动用隐蔽与决斗也不让我接近森林精灵的营区呢……?

虽然决斗以平手告终,我也就没办法问出摩鲁特的企图,但这个时候应该觉得没有被杀掉就很不错了吧。我到最后都无法看出那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结果虽然是平手,但以客观的眼光来看,这次的决斗应该是我输了。

「…………得重新锻炼才行……」

我一边把剑放回背上的剑鞘一边试著这么呢喃,但老实说还是对决斗——也就是PvP的训练有种抵抗感。经过这次亲身经历后学到的是,完全胜负模式就不用说了,结果连半损胜负模式都有可能攸关生死。不论最后的结果合不合法,这个世界里的PvP技巧都是杀人的技术……

轻轻摇了摇头后,我把累积在肺部的空气全吐出来换成新鲜的夜间冰冷空气。摩鲁特似乎渗透到DKB与ALS这件事,等回到黑暗精灵野营地再跟亚丝娜商量该怎么办就可以了。那个男人是基于原封测玩家的义务感而帮助两边势力的可能性——应该还没有完全消失才对。

最后再次凝视了一下摩鲁特步行离开的河川上游方向,我才把身体转向另一边。下游方向的右岸耸立著高大的悬崖,从这里也能看见上面营区的火把正在微微晃动。

只要没有奇怪的防碍,这个任务就不会太困难。登上那座悬崖并且潜入队长的帐篷,然后偷取放在桌上的命令书再从悬崖上爬下来就可以了。

我还是注意著身后的气息,然后开始回到刚才走过的河岸上。右侧的悬崖慢慢变高,到了刚好超过我身高的这个时候——

「……你们这些家伙搞什么!」

这样的叫声传进我耳里,让我的全身紧绷了起来。

——该不会被森林精灵的夜间警卫发现了吧?这里距离营区有数十公尺那么远啊。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产生本能性反应飞身到右边的崖下躲了起来。迅速环视了一下周围,但是并没有看见红色浮标。

而且仔细一想,就能发现声音其实相当远。说起来呢,发现单独行动中的我,不可能用「你们这些家伙」来跟我搭话吧。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缓缓挺起身体,从崖边稍微露出一点脸后,定眼凝视著呈半圆形的山丘底部附近。

结果我藏身处的对面,从南边登上山丘的小径入口处附近,可以看见复数的人影。然后再次传来几个人听不清楚内容的怒骂声。看来是两个各有五,六个人左右的集团正在对峙。

是森林精灵与黑暗精灵的小队吗?如果是的话,很可能会开始「翡翠秘钥」那样的活动战斗。但我所知道的「潜入」任务,应该没有这样的发展才对。

感到怀疑的我,以更加用力的视线注视著远方的集团。搜敌技能的补正开始发挥作用,在远景的解析度增加的同时,出现丁几个像线头那么小的颜色浮标。

看见浮标颜色的瞬间,我就发出了低沉的喘息。

「什么…………」

浮标全都是绿色。

那两个集团全都是由玩家所组成。 第八章 因为建筑在山丘上的森林精灵大型营区,不是只有进行关连任务的玩家才能进入的暂时性地图,所以的确可能出现同时要去那里的几支小队偶然相遇的事情。另外也不能说绝对不会有为了争夺攻略顺序而发生的纷争。

但是最前线组只有数十人的现在,发生这种情况的机率应该相当低,话又说回来,难道在进行精灵战争任务的不是只有我和亚丝娜,以及公会DKB而已吗?如果是这样,难道我看见的是DKB的内哄吗?

虽然不想过去淌这种浑水,但在我窥视情况的几秒钟里,对峙的两个集团情绪似乎又变得更加激昂了。继续在那个地方吵架的话,山丘上营区的精灵战士们可能会产生反应,接著警戒就会变得更加森严。觉得无奈的我,为了掌握最低限度的状况而安静、缓慢地爬上山崖。

我目前的位置是在朝向南方呈半圆形的山丘西端。应该有十几个人规模的集团则聚集在南端。两个地点之间的斜面只有一些不算茂盛的树丛,所以实在没办法直接接近。首先要进入围绕山丘的森林,然后越过在地面到处盘结的树根与灌木,朝著东南方前进。

可能是这几天都住在森林里已经习惯了吧,我完全没有跌倒并在数十秒内就到达目的地。森林边缘刚好有棵方向绝佳的大树耸立,所以我就贴在粗大树干后面,为了小心起见还是发动丁隐蔽技能后才悄悄往外看。

山脚下有一条经常有人往来的小道往东西向延伸,途中爬上山丘的道路会往北方分歧。而两个集团就在那个T字路——从我的位置来看是T字路——的地方互瞪。至于数量则是东侧六人,西侧则超过十个人以上。如果是DKB起内哄,那么公会的所有成员几乎都在场了。

朦胧月光照耀下的玩家们,目前似乎还不至于拔剑相向。但是有不少人已经把手按在武器的柄上,可以明显感觉到现场的气氛相当险恶。虽然不像刚才那样互相叫骂,但紧张的程度反而增加了。

当我观察到这里时,人数较少的右侧集团里有一名玩家往前走了出来。

那个人把长发绑在后面,左腰上则挂著细长曲刀。他无疑就是「龙骑士旅团」的会长凛德。虽然从我的位置几乎只能看见剪影,但还是可以感觉到他原本就相当锐利的脸庞又变得更加紧绷了。

凛德看著对立集团的中央,然后低声说道:

「继续争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是我们先来到这个地点的。按照规矩,我们可以进行这个任务。」

以内哄来说,他说话的方式也太拘仅了……我才刚这么想……

左侧也有一个人迅速跳了出来,以右手食指指著凛德。

「说是先到,也不过快了短短几十秒吧!」

差点发出声音的我,急忙遮住自己的嘴巴。

像流星锤那样满是尖刺的发型、背后的单手直剑,加上那充满活力的关西腔。除了公会ALS——「艾恩葛朗特解放队」的会长,牙王之外就不可能有别人了。

这也就是说,和包含凛德在内的六个人相对的十几个人,全都是ALS的成员啰?但他们怎么会来到这个营区呢?

接下来牙王充满怒气的声音解除了我一半的疑问。

「说起来根本没有什么规则啦!你们擅自决定的规矩,我们根本没有必要遵守!我们也一定要完成袭击这里的任务啦!」

完成袭击这里的任务。

牙王确实这么说了。这样的话,ALS也在进行精灵战争活动任务——而且还是站在黑暗精灵这一边吗?但是,今天……不对,昨天上午举行的楼层魔王攻略战时,我不著痕迹地套间ALS成员,他们还说对活动完全没有兴趣啊。

这样的话就只有两种可能了。第一种是对全公会成员下了禁口令,不然就是从昨天下午才开始任务,短短十二个小时内就来到第六章了。

后者有点令人难以相信。只要战斗一次就结束的第一章「翡翠秘钥」也就算了,要在半天内连续完成「讨伐毒蜘蛛」「供品之花」「紧急命令」「消失的士兵」等任务,一定需要熟知这个任务的人……比如说原封测玩家的领导才行……

——确实是有。

ALS里也有符合这种条件的人存在。

短短几分钟前,才在山丘后面的河川和我短兵相交的锁子头罩男摩鲁特。那家伙藉由把脸遮住、切换主武器来潜入双方的公会。如果他能引导DKB的话,当然也能帮助ALS。

也就是说,牙王在摩鲁特的协助下,一路急行军完成活动任务到第六章了吗?但那个男人应该有「不和原封测玩家混在一起」的行事原则才对。为什么会忽然放弃原则呢……?

即使内心相当混乱,我还是凝视著面对面的两名会长,结果这次换成凛德发出带著明显焦躁感的声音:

「任务和练功场都得按照到场的顺序,这不是理所当然的规矩吗!牙王先生,你也是率领公会的人,如果不道守这样的道义会让人很困扰啊!」

以凛德的个性来说很少会出现的高傲发言,感觉已经让牙王大大的犬齿发出了摩擦声。

「道义?你说道义?凛德先生,你还敢提道义吗?」

他迅速在胸口交叉双臂,然后用力将身体往后仰,瞪著比自己高大的凛德脸孔。

「那我也不客气了。你来到第三层之后一直隐瞒著,攻略楼层魔王必须解决这个精灵任务的事实对吧!」

什么……!

在让这样惊愕的声音震动假想的空气之前,我就急忙按住了嘴巴。

完成活动的话确实能获得珂尔、经验值与道具等报酬,但是说不上跟楼层攻略有什么关系。不论接不接受任务迷宫塔的门都会打开,也可以进入魔王房间,只要能打倒楼层魔王就能到上面一层去。至少封测时期……不对,正式营运后第一层与第二层也是如此。就算这样的构造真的从第三层开始改变,那么目前应该也还没有人能够得知才对。

但是牙王却像是对自己的发言有绝对的自信般,持续著充满怒气的指责:

「才不过五天前的事情,你应该还记得吧。在第二层的魔王战时,不知魔王牛头人增加成三只,让联合部队差点全灭。这个第三层也有同样的陷阱。不完成精灵任务,入手某种道具的话,魔王战就会陷入某种恐怖陷阱当中。你明明知道这一点,之前的会议里却完全没有提及!你这样又哪里有道义了!」

「……没……」

——没这回事!

躲在大树后面的我,拚命忍受著想跟凛德一样这么大叫的冲动。

至少封测时期就算攻略所有第三层里所能进展的活动任务,也没有获得什么对付楼层魔王的特效道具。正如我刚才所想的,或许报酬跟封测时期已经有所不同,但只有已经完成这一层持续到第十章任务的人才能如此断言。第三层开通到现在不过只有四天的现状下,我实在不认为已经有这样的玩家存在。确实到活动的中盘为止都能用超快速度完成,但第九、第十章都是得花上一整天的长时间任务。

也就是说,牙王说的特效道具,很可能是有心人士故意传出来的假情报。至于那个有心人士是什么人,恐怕就是……

「……没这回事,我根本不知道有这种事!」

凛德的叫声让我的思绪暂停了下来。聚合双眼的焦点后,就发现曲刀使眉毛间的皱纹已经深到在这个距离都能看得出来,而他目前正瞪著身体向后仰的牙王。

「DKB进行活动任务,纯粹是为了赚取经验值和报酬道具!因为这是不用说也知道的事我才没有多提,就这么简单!」

「哈,你说的报酬道具就是魔王战时需要的吧!」

牙王也气势十足地挺出身体,近距离接受著凛德的视线。

「你终究还是想当前线组全体的老大!我才不想被这种家伙说什么要守规矩之类的呢,这个任务我们一定要先完成。你们就乖乖在旁边等著吧!」

牙王迅速想要转身时,凛德已经压住他的左肩。下一刻,排在双方后面的公会成员们之间也笼罩在紧张的气氛当中。

「等等,你不能这么胡作非为!或许你不知道,但是像这种主要地点,只要有人完成任务就会消灭,然后随机在森林的某个地方涌现。就算在这里等,我们也没办法攻略了!」

这些话让牙王也伸出左手抓住凛德的胸口。

「你终于露馅了吧!这也就表示,你们完成任务的话我们就没办法攻略了吧!」

「所以我才说先来的人有优先权啊!」

「我不是也说了不知道有这种规矩!这样的话,就用更简单的规矩来决定先后顺序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糟糕。

两个人都气到脑充血了。虽然在演变成真正的危险前,DKB的席娃达这种等级的成员可能就会出面制止,但是ALS没有同等级而且冷静的成员的话,事情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不过,我也不认为自己冲进去就能仲裁现在的情形。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这种状况冷却下来呢……

当我紧咬著牙根时。

头脑深处又浮现出短短几秒钟前凛德才说过的话。

——像这种主要地点,只要有人完成任务就会消灭。

事役才听说,互相抓住对方胸口的牙王与凛德谁都不肯让步——最后差点演变成两公会总共十八个人争先恐后地冲上山丘闯进营区的事态。

进行森林精灵任务的DKB,任务内容是要把野营地的补给物资送给营区的队长

而站在黑暗精灵这边的ALS,则跟我一样要夺取命令书。

也就是说,两个公会同时冲进去的话,营区内部的十几名森林精灵战士对DKB来说就是友好的NPC,对ALS则是实力坚强(不过和精英型的基滋梅尔比起来还是弱多了)的敌对怪物。当然,牙王率领的十二个人就会在凛德率领的六个人面前开始和森林精灵们战斗。

那个时候,DKB会有什么样的行动呢?

最理性的对应是不理会那些被杀害的伙伴士兵,直接把补给物资交给队长,就这样完成任务。虽然不知道那个瞬间营区是不是会连士兵一起消失,而且正在战斗的队长精灵也不知道会不会收下物资,但是这样攻略集团本身受到的伤害至少比较轻。

但是就凛德与DKB成员的精神状态来看,也很可能会出现最糟糕的事态。也就是DKB加入森林精灵那一边,对ALS成员展开攻击的情形。

DKB的六个人再加上精灵部队的十几个人,在战力上就几乎和ALS的十二人不相上下。这时候根本没有时间一个一个申请决斗,双方都会因此而出现变成犯罪者的玩家吧。这样的话,混战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在这种练功区的中央,出现第一层魔王攻略战以来的死者的话——而且还是被玩家的剑所杀——攻略集团将再也无法同心协力。

不过这应该会让死亡游戏攻略进度停滞很长一段时间的惨剧,最后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阻止了。

因为牙王和凛德开始互相推挤著冲上山丘的瞬间,构筑在山丘上的大型营区就像魔法般(以SAO的视点来解释的话,真的就是精灵的魔法)消失了。

两名公会会长以及合计共十六人的公会成员,就像全力奔驰中的影像被人定格般,维持跑步的姿势持续茫然望著山丘顶端。

最后有一名玩家踩著轻快的脚步从月光照耀下的小径走了下来。一看清楚抢在两阵营前完成任务,让营区整个消灭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时,有不少人心里都冒出「又是那个家伙」的想法。当然——这部分只是我的想像。

承受著十八道视线的我,内心其实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轻松。

决定抢先完成任务后,我就采取了以下的行动。

首先用比走过来时快了好几倍的速度跑周森林回到谷底,再猛冲过河边平原来到营区正下方,然后一口气爬上高七公尺的悬崖。顺利潜入营区后,就躲过按照固定路线巡逻的卫哨入侵队长的帐篷。一边窥探在深处床上睡觉的队长精灵的动静,一边拿到放在中央桌子上的命令书。离开帐篷,再次边躲在巡逻士兵的死角边爬下后面的悬崖。

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如果没有从封测时期的经验者那里学到重点的话,我一定在半途就会被发现了吧。脚踏上崖下河边平原的土地,任务纪录更新之后,我就因为松了一大口气而瘫坐到地上。

老实说,我也曾想过就这样直接回野营地去。但要让DKB与ALS之间一触即发的状态获得解决,光是让营区消灭是不够的。必须要让他们知道是谁完成任务才行——因为还没跟司令官报告,所以只能算暂定就是了。

再次爬上山崖后,刚好是营区全体包裹在绿色光芒中开始消失的时候。接下来如果有人想完成这个「潜入」任务,或者森林精灵那边的跑腿任务,就必须靠著表示在地图上的新光点,在广大的迷雾森林里找出在某个地方再次涌出的营区才行。据说不论是在什么位置,都有从后面悄悄潜入的手段,不过我知道详细内容的就只有这个攀爬山崖的路线而已。亚鲁戈在把这个任务的攻略法集结成册时,我想就连那个「老鼠」也很幸苦才能收集到情报吧。

我一面想著这些事,一面横越连一根栅栏都没有留下来的山丘上空地,走下通往山脚下的小径。

我在距离哑然抬头看向这边的两大公会主力成员稍远处停下脚步,缓缓打开视窗来确认时间。夺取命令书所花的时间,包含移动在内总共用了五分钟左右。也就是说,在我离开现场后,凛德与牙王又用了这么多时间想要说服对方。很可惜的是,他们的努力似乎没有得到成果。

消除视窗并把右手伸进大衣的口袋里后,我就用自己都觉得冰冷的语气说:

「抱歉,这个任务我已经完成了,你们去找别的营区吧。」

下一刻,凛德的脸色变得苍白,而牙王的脸则是变成了黑色。光是靠月光,实在没办法判断出哪一边比较生气。

但是,最先开口的果然是一直对原封测玩家有强烈对抗心的男人——牙王。

「……还想说最近怎么都没见到人,原来封弊者小鬼也在进行活动任务吗?我看小鬼大概是跟这个梳发髻的家伙一样,明明知道攻略魔王需要任务报酬而没有说出来吧。」

牙王用手肘用力撞了一下站在身边的DKB会长之后,就交互瞪著我和凛德,然后恨恨地歪著嘴巴。

「结果对你们来说,解放八千名被关在这种狗屁游戏里的玩家这种目标根本就不重要。你们只是想超越他人,累积强力武器和道具,然后装出顶尖玩家就是了不起的模样,才仓待在最前线对吧。和第一天就瞬间从起始的城镇消失的几百名封弊者没有两样。像你这种家伙,没有资格打著迪亚贝尔先生继承者的名号啦!」

牙王到刚才为止都还顾虑到音量,但山丘上的营区消失后他就解除了限制了吧。牙王以烈火般的舌锋说出这一大串话后,背后的十一名ALS成员也各自发出「没错没错!」「这个只是在Cosplay的臭家伙」等大叫声。

牙王刚才所说的继承者等等的指责,加上公会成员的「Cosplay的臭家伙」等恶骂,都是针对迪亚贝尔死后就把头发染成蓝色的凛德。看来就算任务被我横刀夺走,牙王等人的大部分怒气还是针对DKB。

即使在月光下还是能看出脸色苍白的凛德,细长且上扬的眼睛里出现强烈的异样光芒,而且还紧咬住牙根。

但是还不至于整个人爆怒,这时他举起左手来制止后面想要大声回吼的DKB成员。他可能也反省过自己流于激情而准备直接突击营区的行为了吧,即使被人那样批评还是能压抑怒气,这样的精神力确实令人佩服,但同时觉得他内心的压力一定也升高到临界点了。

用力吸了口气,然后用数秒钟把它吐出来后,凛德就用低沉紧绷的声音问道:

「牙王先生。我必须再跟你强调一次,包含我在内的DKB成员,都不知道魔王攻略需要活动任务的报酬道具。我才想问你是从哪里听来这种消息的呢?」

但是激怒的牙王却对他说的话嗤之以鼻。

「少跟我装傻了,我才不会被你唬过去呢!又想靠这样来自己独占情报吗!」

「我都说没这回事了!」

看著再次准备展开互相怒吼状态的两个人,我突然觉得有点受不了了。

虽说都是攻略集团,在最前线战斗的玩家也不是那么团结。

自认是最精锐部队的公会DKB、以扩大规模为目标的ALS、中立派的艾基尔组,以及被视为异端封弊者的我与不知道为什么持续搭档中的亚丝娜。再加上目前真正的企图仍不明朗,但渗透进两公会协助进行活动任务的摩鲁特,以及担任他决斗练习对象的某个人应该也可以算一股势力吧。

带著讽刺的心情,一边想起基滋梅尔曾告诉我人类过去在这个世界曾分裂成九个国家的历史,一边再次开口说道:

「凛德先生,还有牙王先生……」

我一搭话,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就一起瞪著我。

目前已经没有什么魔咒可以让关系恶劣到这种程度的双方阵营和解了。远古的「大切断」以来,这座浮游城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魔法。愚蠢的人族——也就是我们,现在只能够做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而已。

「正如你们所知,我是一个封弊者。所以精灵战争活动任务的报酬为何,以及拥有什么效果我都相当清楚。但是我进行这个活动,目的不是为了获得报酬道具。是为了提升等级、强化装备来打倒楼层魔王。你们这么辛苦地完成公会任务,不是为了像这样在这里吵架吧?」

一听见我说的话,牙王便用右手的食指指著我说:

「厚著脸皮冒出来横刀夺走这里的任务,还敢说这种大话!怎么证明你的目标不是报酬道具?我看你心里其实巴不得赶快去进行接下来的任务了吧!」

「我决定在这里中断活动任务。」

我面无表情地这么宣布后,牙王就张开嘴巴发出「你说啥?」的声音,而凛德则是双眉之间出现了相当深的直线皱纹。我把右手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来,用大姆指指向正后方——耸立在平缓山丘远方的那座又黑又雄伟的第三层迷宫区,然后开口说:

「我接下来就开始攻略迷宫区。趁你们在每一章任务都啰哩啰嗦地起争执时,我就可以尽情地打开迷宫区的宝箱以及捡舍矿石素材。别期待身为封弊者的我会留下什么甜头啊。到达魔王房间时你们还没追上来的话……我就要自己召集攻略成员冲进去啰。我会以封弊者兼开路先锋的身分,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闭上嘴巴,放下右手后,现场依然没有人发出声音。如果要分析充斥在山丘斜面上的沉默里含有哪些成分,大概会得到惊讶两成、愤怒三成,然后还有五成愕然的结果吧。虽然这是让发言者的我也忍不住觉得「这么说实在太过火」的发书,但是为了消除现场的紧张气氛,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而已。

最初产生反应的人依然是牙王。

「……竟然要把好不容易进行到第六章的任务丢到一边吗?」

「没错。」

点头的同时,我也感觉到胸口深处出现一股刺痛感。

竟然要在刚开始不久的时候,就放弃这光是第三层就有十章,如果要数到在遥远第九层等待玩家的最终章的话就有几十章的连续任务,这实在让我感到相当懊恼。虽然系统上允许攻略完迷宫区后再次回来开始任务,但是牙王他们为了要我证明目标并非报酬道具,应该会要我废弃刚才人手的命令书吧。失去主要道具的话,就永远无法完成「潜入」任务了。

还不只是这样而已。在这里放弃活动,就等于与基滋梅尔分开。她到目前为止都和我们共同行动,就是因为我和亚丝娜帮助黑暗精灵先遣部队与森林精灵战斗的缘故。放弃这个任务的话,基滋梅尔也就失去了帮助我们的理由了。

但这就是所谓的大规模活动任务。

如果说单独任务是一本书,那么活动任务就像是持续好几集的长篇系列一样。在阅读这部长篇时,我们就会进入故事当中、但只要把书阖上,就再也触碰下到故事的舞台与登场人物。攻略报酬的道具与经验值怎么说都只是附加物。活动任务真正带给我们的,是让这个虚构世界更加丰富的故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微微低著头的我,忽然被一道尖锐的叫声刺进耳朵。

「你不可能这么做啦!」

抬起脸之后,发现ALS集团当中有一名男人高举起右拳不停地挥舞。他有著细长、瘦削的身体,公会代表色的暗绿色紧身衣上包裹著黑色皮环甲,头上罩著只有双眼与嘴巴处有开口的同色皮革面具。武器因为被其他玩家的身影盖住而看不见。

男人以似曾相识的尖锐声音继续叫道:

「那家伙在说谎!一个人不可能到得了魔王的房间!他是假装要去迷宫区,然后再独自完成任务!」

听见他这么说后,先是ALS成员,接著DKB成员也都出现了一些吵杂的声音。听那些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声音,似乎大部分的人都在怀疑我的宣言。

瘦削的男人再次以尖锐的声音叫著:

「别被这个臭封弊者给骗了!迪亚贝尔先生就是因为这个家伙才会死掉的!我们别理这种人,继续进行活动……」

「闭嘴吧,乔。」

牙王小声地命令完后,被称为乔的面具男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右手。

在这个时候,换成凛德开口了:

「……桐人先生,我也知道你的实力,但是一个人要攻略迷宫区实在太勉强了。虽然不是跟ALS有同样的意见,但我们无法轻易相信你中断活动的宣言。原封测玩家的你,应该很清楚持续完成连续任务究竟能获得多少好处。而且……」

锋利的双眼瞄了一下我的周围后才又继续表示:

「……你的搭档到哪里去了?说不定你在这里拖住我们的时候,你拿著主要道具的搭档就已经在进行任务了。」

虽然他完全猜错了,但我一时之间还真无法反驳他的指责。我的搭档——正确来说是暂定的小队成员,目前应该在野营地的帐篷里和基滋梅尔一起睡觉,我当然不可能在这里消除他们的怀疑。

这时双方的公会成员已经零星地对我丢出非难的声音。

我一边默默地承受著越来越大声的怒骂,一边觉得这种情况有点熟悉。五天前,第二层魔王攻略战结束后。公会「传说勇者」的铁匠涅兹哈表示自己犯下强化诈欺罪行后,也同样像这样受到众人指责。

当时甚至还冒出了「偿命来」的声音。如果传说勇者的成员没有跟涅兹哈一起下跪,说不定真的会有人拔剑相向。

没错……仔细一想,就能发现间接造成那种紧张状况的,是指导传说勇者强化诈欺技巧的那个神秘雨衣男。和诱导这种事态发生的锁子头罩男摩鲁特立场很相像。

他们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摩鲁特的行动原理就是完全的邪恶了。故意让两大公会分别进行森林精灵与黑暗精灵的活动任务,然后在这座山丘上彼此冲突。他不惜使用隐蔽来躲在河边平原,尽力不让防碍者——也就是我靠近营区的理由,就是因为要是我先完成任务的话,整座营区就会消失。

但是……

让DKB与ALS起冲突,对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好处?

虽然不是那么团结,但攻略集团至今为止已经突破第一、第二层,目前已经到达第三层迷宫区前面了。让这样的集团因为内斗而弱体化,死亡游戏的攻略速度也会变得极为缓慢吧。跟PK我一个人比起来,影响可以说大多了。

摩鲁特他……不想离开这座电子监狱吗?

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

「说句话啊!」

之前那道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于是我就抬起头来。被牙王称为「乔」的皮革面具男,从开孔露出来的双眼里发出灿烂的光芒继续大叫:

「那个女的在哪里啊~!一定是偷偷跑去进行任务了!不是的话,叫她出来让我们看看啊!」

结果回答这句话的,不是我,也不是牙王或者凛德。

从集团后方发出的平静又带有坚强意志的声音,就这样强烈震动著森林夜间的冰凉空气。

「我人就在这里。」

事后——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后,亚丝娜曾经这么说过。「如果那时候有人拔出剑来,我可能已经变成橘色玩家了」,她带著些许微笑这么说。

幸好当时没有降下血雨,但是跟之前又完全不同的紧张感一口气支配了现场。

两只公会的成员当然是吓了一大跳。

但我也是打从心底感到惊愕。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听见的声音,让我一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我就这样站在走下山丘的小径中间附近,茫然看著那道挡住眼睛下方的人墙。不久后,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推开般,ALS成员向右,而DKB成员则开始往左边退去。

重新出现的小径在山丘底部分歧为东西向,更前方则是深邃的森林。T字路口的正面,矗立著一棵比其他树木都要粗上一倍的古树。刚才我就是躲在那棵树的树干后面,偷听牙王等人的对话,这个时候大树后面又出现一名玩家的身影。

来者身穿带著红灰色兜帽斗篷。上身是胭脂色束腰上衣,下半身则是皮革裙子。另外腰部还挂著一把即使在朦胧月光下依然发出冷冽光芒的银色细剑。

……从那棵树后面出现就表示,那个人不是一直躲在那里,而是在我移动到营区后的十多分钟内来到此地。

当我做出这种不是太重要的推测时,稍微在我下方的凛德与牙王也往左右退了几步。闯入者踩著毅然的脚步爬上完全净空的小径。随著夜风摇晃的兜帽深处,那对淡褐色的眼睛正发出坚强的光芒。我无法看出现在包含在那双眼睛里面的感情。

在我右边停下脚步,接著迅速回过头后,攻略集团唯一的女性,同时也是我暂定搭档的高手细剑使亚丝娜再次发出凛然的声音:

「既然和这个人搭档,那我当然也会去迷宫区。而且既然要去,就会以魔王的房间为目标。我记得最先到达的人可以担任联合部队的领袖对吧。」

凛德与牙王的脸色为之一变,后面的十六个人也发出低沉的吵杂声。这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比我还要狂傲的发言,之所以没有人立刻对此产生反应,应该是因为还没有从亚丝娜突然登场的惊讶当中恢复过来,而且也被她左腰上那把辉煌的新主要武器「骑士刺剑」的存在感给震摄住了。性能远远超过我韧炼之剑+8的骑士细剑,在蓝色月光下放射出让人甚至想称之为妖气的压力。

现在才想起来,原本打算将「在精灵野营地里可以制造出这种等级的剑」这样的情报在四天前的会议里传达给攻略组所有人知道,但是却因为凛德的「个别加入公会宣言」造成的余波而一直没有说出口。不过现在回过头来一想,如果那个情报已经公开,那么两个公会很有可能会倾全力来进行活动任务,这样的话就会有两倍的人数挤在这里了。

还是应该确实验证过那个充满谜团,但是技术高超的冷漠铁匠效率如何后才公开消息……我的思绪正要往旁门左道发展时——

「我……我知道这些家伙不论是在第一层还是第二层都没有好好标记迷宫区的地图,只会偷偷摸摸地打开剩下来的宝箱!就算聚集了一两个这种家伙,还是不可能到达魔王的房间啦!」

刺耳的声音依然是来自于ALS的乔先生。因为集团已经移动到右边,所以终于能看见他原本被遮住的仝身。挂在他纤细腰部附近的,是一把弧度相当大的短剑。我记得专有名称是「麻痹短剑」,第二层迷宫区的牛男身上偶尔会掉下这种,在低机率下让被砍中的对象陷入昏迷状态的稀有武器。

发现他是短剑使之后,我才终于想起来。难怪这道声音让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乔就是在第二层魔王房间里,主张有人因为涅兹哈的强化诈欺而死的男人……同时也是在第一层魔王房间里,率先指责我是原封测玩家的男人。可惜的是因为带著全罩式面具而无法记住他的长相,但对我有如此敌意的话今后还是应该注意他的存在比较好。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让我觉得有些懊恼。

我的坏习惯兼弱点就是,不会好好看别人的脸,而且也很难记住别人的名字。心里一边想著将来可能会因此而陷入危机,一边把矮小的乔像棒子一样瘦细的站姿刻划在脑海里。

确定下次见到他一定能马上想起来后,我才张开已经闭了两分钟以上的嘴巴:

「乔先生,如果认为我们到不了魔王房间,那不用管我们就好了。反正我会按照刚才的宣言到迷宫区去。」

「不用说我们也不会理你啦!牙王先生,已经够了吧,不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快点到下一个……」

短刀使以尖锐的声音这么叫著,这时公会会长锐利的一瞥让他闭上了嘴。

「乔,别让我重复那么多遍,你暂时给我闭嘴。」

以充满压迫感的声音下达命令后,牙王就把整个身体转向我和亚丝娜。他搔了搔刺婿头,以低沉的声音说:

「……我已经搞不清楚状况了。你们真的打算没有活动任务的报酬道具就去攻打魔王吗?只要有一丝魔王攻略需要报酬道具的可能性,就应该确认过之后再去攻打也不迟吧。」

「你说得没错。」

我点了一下头,然后依序凝视著两名会长回答:

「但是,如果目的是验证报酬道具,那么DKB与ALS就有一边必须放弃任务。同时进行森林精灵与黑暗精灵的任务,又会发生跟这次一样的冲突。如果凛德先生与牙王先生愿意讨论由哪一边辞退任务,那我也可以等待验证的结果。」

我的话再次让站在数公尺外的两个人,以及他们后面的公会成员脸色为之一变。依然不死心的乔似乎还想叫些什么,但站在旁边的双手剑使已经拉著他的手让他安静下来。

其实很想在这里告诉两个公会,他们很可能是在一个男人的诱导下开始进行活动任务。但很可惜的是,我没有新加入DKB的单手剑使摩鲁特,和在洞窟里那个牙王小队的单手斧使是同一个人的证据。随便说出不确定的情报,可能又会让事态变成更加纷乱。

表面上虽然一脸不高兴,内心却带著祈祷般心情的我,就这样持续凝视著两名会长。如果让两大公会相争是摩鲁特的目的,那我无论如何都得防止攻略集团崩坏。我这个人没什么太大的正义感,单纯是因为摩鲁特对我来说是水火不容的敌人。这是我和摩鲁特之间另一种形式的决斗。

牙王和凛德同时把脸转向旁边,交换视线两秒钟左右就同时用鼻子发出哼一声。相对于把脸别向一边的ALS会长,DKB会长抬头看著我用力地摇了摇头。

「桐人先生,我们没有办法接受你的条件。如果是一开始就算了,我们和他们都把任务推进到第六章了。在这里放弃的话,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我压抑住想垂下肩膀的沮丧心情,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那我们刚好就趁你们在争执的时候爬上迷宫区。」

「很可惜,你说的这些话,目前只能当是在虚张声势。就算是你们,也不可能两个人就到达魔王的房间,迷宫区可不是那么好混的地方……虽然在这个时间点这么说好像有点晚,不过意气用事也应该差不多到极限了吧?不要一直执著于独行或是双人搭档,差不多该加入公会了吧。虽然正如我前几天所说的,因为考虑到战力平衡的关系,没办法让两位同时加入我们……」

——喂喂,不要现在又提起这件事好吗?

我的内心露出铁青的脸色。「个别加入公会」对亚丝娜来说是最大等级的地雷发言啊。

果然不出我所料,右边那名沉默了一阵子的细剑使,一听见凛德这么说就往前踏出一步。

但是,所说的话却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我们不是只有两个人而已。」

………啥?

才刚浮现这样的想法。

我左边因为月光而染上淡蓝色的大气,这时无声地左右分开了。

我在四天前的傍晚,就曾经在主街区兹姆福特近郊的森林目击这种简直像空间整个翻面的现象。不对,正确来说应该只是听见背后传出披风的摩擦声而已,但我相信一定是同样的能力。

也就是说,就算已经入夜,但在月光照耀而且空无一物的草地中央这种不利的条件下,依然能在包含我在内的将近二十名玩家眼前隐蔽数分钟的人物是——

把透明化的披风往左右两边甩后,首先看见的是如丝绢般的光艳蓝紫色头发在月光照射下发出炫目光芒。接著出现的是在黑色原料金属上施加了象嵌技法的优美胸甲。左手与左腰上的鸢型盾与长军刀散发出应该属于秘银的深邃光芒。外露的手臂和脚上的肌肤目前看起来是深蓝色。

因为覆盖著披风而朝下的头部昂然抬起后,垂在两侧的头发便往下流动,露出了可以称为凄绝的美貌与细长的耳朵。缟玛瑙般的眼睛环视著说不出话来的攻略集团玩家,然后「第三个人」随即发出凛冽的声音:

「吾之名为基滋梅尔。是隶属于留拉斯王国槐树骑士团的近卫骑士。」

披风底下延伸出来的右臂迅速朝我和亚丝娜举起。

「根据盟约,吾将与人族剑士桐人、亚丝娜共赴『天柱之塔』!在吾之刀刃前,就算是塔的守护兽也将如朝露般烟消云散!」

如果已经把任务推进到第六章,那么DKB与ALS应该都知道,基滋梅尔嘴里说出来的国名是黑暗精灵女王治理的国度。至于「天柱之塔」这个名称,应该很容易就能想像指的是迷宫塔。

但是包含两名会长在内的所有人——连那个聒噪的乔都瞪大双眼与嘴巴完全说不出话来,究竟是因为基滋梅尔的美貌,还是听见NPC说出我和亚丝娜名字后的震惊,又或者是被等级16的精英怪物那深不可测的迫力给震摄住了呢——

…………我想应该是全部吧。

当我想到这理时,脸再次苍白得像冰块一样的凛德立刻往后退了一两步。

「……桐……桐人先生,你站在那里真的没关系吗?」

「咦……有什么关系?」

「那个黑暗精灵,浮标是一片漆黑喔……等级比一开始的任务里对战的那个精英级Mob还要高吧……」

想著原来如此的我在内心点了点头。我和亚丝娜就不用说了,在进行黑暗精灵方活动任务的ALS成员眼里,基滋梅尔的颜色浮标也是代表NPC的黄色,但是帮忙森林精灵的凛德等DKB成员,看起来就是表示为怪物的红色。而怪物的红色浮标,又会因为跟自己的能力值差异而有淡粉红色到暗红色的变化,从原本实力就超强的精英骑士大人又经过升级的基滋梅尔,浮标即使在等级将近巧的凛德眼里看起来也是将近于黑色。

牙王交互看著一点一点往后退的凛德,以及任由夜风吹拂披风的基滋梅尔,然后也往后退了几步,对著竞争对手问道:

「浮标真的是黑的吗?」

「嗯……如果战斗的话,这个人数可能也没办法获胜。」

「怎么可能……为什么,为什么这种实力超强的精灵会帮忙那些家伙……」

基滋梅尔可能也听见他的呻吟声了吧。她稍微把脸靠向我,然后悄声说:

「人族的语言比我想像中复杂。」

这当然是听见牙王的关西腔后做出的评论。身为AI的基滋梅尔所拥有的,应该可以称为「语言引擎」的程式恐怕只对标准日语有反应,所以牙王说的话她应该将近一半无法理解吧。

我忍不住对她露出苦笑,然后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这个地方从刚才就出现了一堆「任务」、「活动」以及「主要道具」等等的游献用语。这些用语都表示出,这里只是存在于设置在现实世界伺服器里的假想世界。也宣告著浮游城艾恩葛朗特不是经由远古的「大地切断」而从大陆被分离到这里,只不过是名为「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VRMMO游戏的舞台罢了。

当然,基滋梅尔不会有这样的认识。在这个世界里以黑暗骑士的身分出生,然后成长、成为骑士,并且一路作战到今天的她,究竟会怎么解释玩家们的这些用语呢?我可以断言这些解释对基滋梅尔的AI不会造成任何的伤害吗?

凛德与牙王稍微走下山丘与各自的伙伴会合,然后聚集起来开始讨论起事情。

这段时间里,我应该跟基滋梅尔传达至今为止都没能说出口的话。如果我认为她不只是普通的协力NPC,而是真正的伙伴……朋友的话。

「……基滋梅尔。」

可能是从我的呢喃声里感觉到什么了吧。不只是站在左侧的黑暗精灵骑士,连右侧的细剑使都把脸转向我。

「那个……我与亚丝娜都跟基滋梅尔不同,不是在这座城里面出生的。我们是被从很远的地方带来这里,为了回到自己的世界而战。」

这个瞬间,我感觉到亚丝娜猛然吸了一口气。我移动右手,轻轻碰了她的手背附近,然后才把整个身体转向基滋梅尔。

骑士以有些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持续凝视著我。我无法得知她缟玛瑙色的双眸深处正在进行什么样的情报处理。

——真的不应该说这些话吗?下一个瞬间,GM还是什么人会突然出现,然后把她回收并且初期化吗?

无比漫长的数秒钟过后,基滋梅尔光艳的嘴唇动了起来。

「这我当然知道。」

「…………咦……?」

「之前我都刻意没有询问,不过这就是你们人族残留下来的最大咒语对吧?从异国召唤战士,让他们为了将『天柱之塔』连结为一而战……因为我们黑暗精灵也跟你们差不多,必须守护所有的秘钥不被森林精灵夺走,为了保持圣堂的封印持续著长期的战争……」

「……嗯、嗯嗯……情况有一样吗……」

基滋梅尔的话怎么说也只是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来解释SAO事件,但我没有必要随便去破坏她这样的理解。我点了点头后,骑士对我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们是利用转移咒语往来于各层之间,所以不用进入人族相当重视的「天柱之塔」,但是你们想进去的话我当然可以帮忙。不过,相对的……」

基滋梅尔的笑容加深了一些,交互凝视著我和亚丝娜后说:

「……找个时间跟我说一下你们国家的事情吧。像是你们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

「……嗯嗯,我知道了。就这么诡定了。」

点头的我沉浸在某种感慨当中。

就算知道这座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是假想世界也是游戏又有什么意义呢?对基滋梅尔以及我和亚丝娜来说,现在这个世界就是唯一的现实。所以把「Quest」这样的游戏用语,换成听起来像人族语言般的「任务」……应该也不为过吧。

「除了这件事外,我也会找时间教你人族的各种语言。因为要在迷宫区……我们称为天柱之塔的地方战斗的话,就需要有这些知识。」

「嗯,那就拜托你了。」

基滋梅尔听见我的话后点了点头,亚丝娜似乎也露出了微笑,就在这个时候。

「让你们久等了,我们算有了共识。」

凛德的声音响起,于是我们一起把身体转向山丘下方。

曲刀使依然表现出不想靠近基滋梅尔的模样,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往斜面爬了几步,开口继续说道:

「从结论来说……我们『龙骑士旅团』,牙王先生的『艾恩葛朗特解放』将同时放弃活动任务。」

——什么?

听他这么说后,我有点吓到,不对,应该说吓了一大跳,但还是注意不表现在脸上然后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必须检验攻打楼层魔王需要活动报酬的传闻。所以想拜托桐人先生你们进行这个任务。」

——什么?

虽然再次出现这样的想法,但我还是保持著扑克脸反问:

「是没关系,但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结果凛德像是很尴尬般闭上嘴巴,这时牙王则代替他用有点自暴自弃的态度叫道:

「那还用说吗!我们当然是去迷宫区标示地图啊,光靠你们这几个人,要是发生事故死掉了,晚上我可睡不著啊!」

「……原来如此。」

听见这种说法,我也只能露出苦笑了。旁边的亚丝娜也像难以置信般低声说了句「你可真懂说话的艺术」。

不过,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充满谜团的男人摩鲁特没有出现在这里,不过他应该还是DKB的成员,而且也保有和ALS的关系。两公会继续活动的话,可能又会因为摩鲁特的引导,不对,因为他的煽动而发生一触即发的事态。还是得尽快找到摩鲁特有所企图的证据,然后在公众场合质问他的真意。

话说回来,虽然不像摩鲁特那么夸张,但很明显对我有敌意的乔对这样的决定又有什么看法呢?想到这里我便寻找著他的身影,结果他已经在ALS集团的角落背对著这边,并且把手交叉在脑袋后面。在感叹竟然有如此易懂的闹别扭模样时,也觉得应该再次评价牙王容得下这种公会成员的度量。

不过我当然没有把话说出口,用力吸了口气后就再次看著凛德说:

「了解了。今天是十九日,魔王攻略战预定在二十一日举行对吧?这样的话,我们会在二十日傍晚前完成第三层的任务,然后报告结果。当然……前提是你们信得过我们的情报。」

结果这次换成凛德紧绷的嘴角露出类似苦笑的表情。

「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可能再鸡蛋里挑骨头了。桐人先生……你聊才说过要以开路先锋的身分,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虽然很不服气……但听见那句话后,我想起了迪亚贝尔先生。」

他随即正色咬了几次嘴唇,然后才继续说道:

「……迪亚贝尔先生在第一层托尔巴纳召开的第一次攻略会议里曾经这么说过。他说我们必须打倒魔王,上到第二层,让大家知道这款死亡游戏总有一天会被攻略。还说这就是我们领先集团玩家的义务。我……打算继承那个人的遗志。建立那个人应该会建立的公会,把它培养成最强的公会……这就是我的责任…………」

听见之前几乎没有表露过内心世界的凛德忽然说出这样的独自,DKB的哈夫纳与席娃达等人之外,连ALS的诸位成员都因此而静了下来。寂静当中,凛德把原本稍微垂下的头往上抬起,像是下定决心般凝视著我,然后提出意想不到的问题:

「……趁著这个机会,可以请你告诉我一件事吗?听见迪亚贝尔先生临死前遗书的,就只有桐人先生而已吧。那个人……最后说了什么?」

我没办法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我当然不可能忘记迪亚贝尔最后的发言。但那实在是过于简短,也太过于正经的一句话了。我没办法立刻判断出,那句话里是否存在凛德冀求的内容。

但随便捏造一个谎言就不用说了,我甚至连不告诉他的选项都没有。我一瞬间闭上眼睛,回想起「骑士」在四散前的脸庞然后回答: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打倒魔王吧…………迪亚贝尔是这么说的。」

结果凛德的脸忽然扭曲,然后再次深深低下头。

不久后,震动的声音就乘著夜风传进我耳朵里。

「…………我一定会打倒魔王。不论是这一层……下一层还是下下一层。因为龙骑士就是为此而组成的团体啊。」

依然低著头的他,把身体转向五名同伴,伸出紧握的右拳。从副会长双手剑使哈夫纳开始,单手剑使席娃达、连枷使那卡以及我还不知道名字的两个人也迅速伸出拳头来互碰。

再次挺起背杆转过头来的凛德,脸上已经重新出现平常那种傲慢精英般的表情。曲刀使依序看著我和牙王的脸,接著用拘谨的语调说:

「我们DKB将在天亮之后开始攻略迷宫区。下一次的会议将在二十日的十七点于兹姆福特的会议场举行。那么,我们就此告辞了。」

这时不只是我们,连牙王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目送沙沙踩著草丛往东边离去的六人小队,最后他又用尽所有的力量丢出一声「哼!」。

「依然是个自认为了不起的小鬼!我才是真正继承迪亚贝尔先生遗志的人啦!喂,我们也走吧!可不能输给那些家伙,我们要先发现魔王的房间!」

以浑厚的「喔!」一声回应会长的激励后,ALS的十二个人也开始往西移动。看来他们已经将据点移到下一个城镇去了。

站在第二小队最后面的牙王,在山丘斜面上前进了五公尺左右就停下脚步,以微妙的角度回过头来说:

「喂,小鬼…………」

说到这里就暂时闭上嘴巴,露出像喝了解毒药水般的脸后……

「……桐人……先生。」

才又这样向我搭话,感到愕然的我瞪大了眼睛.亚丝娜则发出「噗噗」的怪声。幸好牙王像是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反应,只是一边搔著刺猬头一边说:

「结果任务还是被你给抢走了,所以我不会道谢。不过……我稍微觉得,攻略组有个像你这样的家伙在好像也不错。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

我好不容易才对准备追著伙伴离开的背影说了一句:

「……下次不用加『先生』了。」

轻轻挥了挥右手来取代回答后,ALS会长也消失在斜坡后面了。

等十人分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表示在视界里的颜色浮标全部消失后,亚丝娜率先呼一声吐出长长一口气。

我往那边瞄了一眼,刚好和这时候抬起头来的细剑使四目相对。

现在回想起来,目前尚未提到没有叫醒亚丝娜就自己一个人来完成任务这件事。虽然她看起来没有很生气,但也有可能是前几天那种愤怒模式的加强版,于是我畏畏缩缩地开口说:

「那个……我想您一定有很多话想说……」

「那还用说吗?」

「是……是的。」

「不过还是等回到野营地再谈吧。」

「好……好的。」

偷偷因为放心而松了口气后,我这次又看向基滋梅尔。

黑暗精灵骑士默默地看著ALS离开的方向,最后像是注意到我的视线般轻轻笑了起来。

「人族的骑士团也颇有模有样的嘛。当然,还是比不上我们槐树骑士团就是了。」

「是……是啊。我们不是叫作骑士团,而是叫『公会』。」

「我会记住。但是桐人……太过逞强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不是我醒过来发现你不在的话,就不会跑到这里来了。」

「抱……抱歉。还有……谢谢。」

看来先醒的不是亚丝娜而是基滋梅尔。可能是察觉我的思考了吧,亚丝娜稍微噘起嘴唇加了一句:

「是我说要追上来的,因为我想你一定又是在做什么鲁莽的事了。实际上你也真的做了……真是的,明明要我别跟公会的人对立……」

「抱……抱歉。还有谢谢。」

对两个人深深行了个礼后,我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卷羊皮纸。当然就是从森林精灵的营区里偷出来的命令书了。

「那么,就把迷宫区交给他们,我们把这东西拿去交给我们的司令官吧。」 第九章 宣布要把第三层持续到第十章的活动任务,在十二月二十日的傍晚五点前——也就是实际上大约四十小时内完成的我,回到黑暗精灵野营地向司令官报告完成「潜入」任务后,马上就开始接下来的任务。

第七章「采集蝴蝶」是找出森林精灵为了侦查野营地周边而放出来的巨大蝴蝶并将其打倒的轻松任务。如果有提升飞剑技能的话就会更简单,但现在技能格子还是不够,所以只能在即将天亮的森林里追逐蝴蝶,然后拚命用捡来的石头丢掷才好不容易成功。

第八章「西之灵树」的内容是,司令官看完我们带回来的极机密命令书后,知道森林精灵有了不惜强行袭击野营地的觉悟,于是决定暗中把「秘钥」送到第四层的基地去。我和亚丝娜与基滋梅尔就跟三名黑暗精灵士兵一起朝著黑暗精灵族用来往来于各层之间的「灵树」前进。

但是像这种运送重要道具的任务,路途中当然不可能平安无事,我们朝著森林西边的灵树迈进时,忽然被神秘黑衣集团袭击。完全盖住脸部的敌人,暂定专有名称是「未知掠夺者」的四名袭击者当中,有三个人轻易就被我们打倒。因为我和亚丝娜的等级已经比预设值要高出许多,而且还有基滋梅尔这名精英骑士大人与我们同行。但第四个人忽然丢下烟雾弹,然后从产生混乱的黑暗精灵士兵怀里偷定了秘钥。

当然我早就知道会遭受袭击,所以拚命试著要把四个人全部打倒,但那果然还是不可能避免的发展。打倒的三个人,尸体立刻变黑融化消失,在这个阶段还无法得知他们的身分。

接著第九章「追踪」的内容是追赶逃往森林深处的盗贼,但封测时期光是这个任务就让我从早一直忙到晚。理由是要在森林中找出唯一的线索「发光印记」——精灵士兵似乎用装有发光药的小瓶子丢中了盗贼——实在是太困难了。

开始第九章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九日正午,所以我已经有奋战到深夜的觉悟。但惊人的……不对,老实说早已经相当习惯的基滋梅尔之力立刻就粉碎了我的觉悟,站在小队前头的骑士大人嘴里不停说著「在那里」「接下来是那里」,完全不用等待就不断发现印记,所以下午两点就已经发现盗贼逃进去的洞窟了。

这时需要先向司令官报告结果,所以我们就回到野营地顺便用餐与休息,到了傍晚就开始第三层的最终任务,也就是第十章「夺回秘钥」。这是得攻略一座比不上迷宫区但依然相当广大的迷宫,所以当天实在不可能突破这个难关。从天亮之前就马不停蹄进行任务也累积了不少疲劳,所以在打倒地下一楼的超巨大蝎蛛型魔王后就先暂停攻略进度。

深夜十一点回到野营地,然后轮流入浴。这次基滋梅尔换成闯人亚丝娜正在使用中的浴室帐篷,虽然里面好像发生了很多事,但很可惜的,隔著帷幕所能听见的就只有轻声悲鸣、水声以及笑声,根本无法推测里面发生了什么状况。深夜用完餐后立刻就寝,在天亮之后的十二月二十日早晨起床。到打铁锈进行装备保养,然后在道具屋补给消费性道具后,随即意气风发地前往攻略巨大迷宫的地下二楼。

由于中途先回到野营地里,三名士兵已经不再跟著我们,但只有我和亚丝娜、基滋梅尔三个人在战斗中反而容易有天衣无缝的合作。顺利解决以虫型与野兽型为主的怪物群,终于在迷宫最深处发现蒙面盗贼的基地。

以隐密行动潜入基地,从窗户偷窥类似食堂的大房间,随即发现里面有五名没有蒙面的盗贼。他们不是森林精灵,当然也不是黑暗精灵。是有著坏死般墨绿色皮肤,长相有点像恶魔的异族。

浮标上显示的名字是「堕落精灵战士」。基滋梅尔脸上闪过紧张的神情,但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问太多了。继续往更里面走,在几次不可回避的战斗里赢得胜利后,迷宫的——同时也是这个任务的最终魔王「堕落精灵司令官」终于出现。

虽然身边有许多杂兵的魔王是相当棘手的敌人,但还不至于让等级已经升到这层极限的我们陷入危机。被亚丝娜的骑士细剑剌中致命一击后,司令官就随著诅咒的台词一起变黑、融解并淌失。

在成为战场的大房间深处找到大量宝物并取回翡翠秘钥后,我们就离开迷宫。这次终于成功把秘钥送到「西之灵树」,让极为漫长的活动任务到此告一段落(当然是只有第三层的分量)——

当我和亚丝娜击掌的时候。

基滋梅尔突然对我们说出意想不到的发言。

「亚丝娜……还有桐人。」

柔和的阳光从紫色头发滑下,美貌的骑士以极为沉重的声音一句一句地说道:

「既然知道『堕落精灵』与森林精灵联手,就必须尽快将这把秘钥送到上一层的堡垒去。为了能确实做到这一点,我想必须由我来亲自运送……」

「咦……」

微微瞪大双眼的亚丝娜往前走出一步,然后像是有某种预感般露出了有些紧绷的笑容。

「那……那我们也一起去,要是又受到袭击就不好了。」

「谢谢你,亚丝娜。我很感谢你有这种心意。」

说到这里就先停下来的基滋梅尔,一边走到亚丝娜身边一边回头抬起视线。

由于距离外回还算近,所以正面可以看见一整片蓝天。「灵树」长了许多节瘤的高大树干就这样耸立在蔚蓝的背景下。

直径达五公尺的树干根部附近有一个巨大树洞,内部虽然是空洞,不过应该不是像兹姆福特那样是由人力所刨空。树洞深处的黑暗里,可以看见微弱的蓝光正在晃动。大树周围用长满青苔的石头筑起坚固的墙壁,唯一的大门就由多达四名的精英士兵所保护。

这棵灵树对精灵族来说就是转移门,楼层的另一侧也同样有森林精灵的灵树。封测时期当然出现过使用灵树是不是就能不突破迷宫区抵达上层的言论。实际上也有公会组织了三十人的联合部队试图突破大门,但还是被四名士兵轻松地击倒了。就算能够突破,玩家进到树洞里应该也什么都不会发生就是了——

基滋梅尔一边抬头看著大树一边说出的话,直接肯定了我当初的预测。

「但是……很可惜的,只有我们留斯拉族可以通过这道灵树之门……」

亚丝娜大概已经预测到了吧。她经过几秒种的沉默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啊……」

「嗯……」

基滋梅尔也轻轻点点头,然后就暂时闭上了嘴唇,接著忽然改变身体的方向,静静地把手臂绕到亚丝娜背后。细剑使虽然微微瞪大眼睛,不过也马上主动抱住骑士的身体。

把嘴巴凑到亚丝娜耳边的基滋梅尔,用我几乎快听不见的音量呢喃著:

「……一个月前妹妹丧生之后,我就一直在找死亡的场所。和卡雷斯·欧的白骑士交手时,心里想的是我终于能到妹妹身边去了。但是……你和桐人出现并救了我。一定是那个孩子引导你们到我身边……」

我不清楚名为蒂尔妮尔的黑暗精灵药师是不是真的存在于艾恩葛朗特。或许在没有任何玩家看见的地方,黑暗精灵与森林精灵真的经过了大规模的战争,或者那个记忆——包含蒂尔妮尔的存在在内,都不过是基滋梅尔所被赋予的设定主干而已。

但是我的眼里确实能看见当时抱在一起的亚丝娜与基滋梅尔身边,出现了海市唇楼般摇晃的淡淡光芒。那是日光透过灵树树叶缝隙照射下来的光线特效……还是……

「…………还能再见面吧?」

把脸埋在基滋梅尔头发里的亚丝娜低声说完,骑士用力点了点头。

「嗯,一定能再见的。圣大树将会引导我们。」

双臂加强力道后,双方就缓缓解开拥抱。基滋梅尔最后又笑著和亚丝娜互相点了点头,接著就把视线移到我身上。

这时候应该要握手,不对,是击掌吧……当我这么想的一瞬间。大步朝我走过来的基滋梅尔毫不犹豫地用两条手臂抱住了我。金属铠甲给了我冰凉光滑的触感,而让人联想到针叶树的清爽芳香则让我有种置身于苍郁森林当中的感觉。

「……桐人。下次见面时,我们再来聊梦的事情吧。」

在耳边这么听她呢喃完,我也一边用双手抱住基滋梅尔的背部一边回答:

「嗯,一定会再见的。」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

最后精英骑士的手臂用力抱紧我,然后身体就离开了。她往后退了一两步,以右拳靠在左胸上来行了个礼。我和亚丝娜也自然地以同样的动作回礼。

「那么……暂时要分开了。抱歉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天柱之塔』,不过以你们两个人的剑术,守护兽不会是你们的对手。轻松把它解决掉后就上来吧。我会在第四层等你们。」

「嗯,基滋梅尔也要小心喔。」

亚丝娜的话让她微笑著点了点头,接著骑士就迅速转过身子,拖著长长的披风往大门走去。卫兵往左右两边分开,骑士经过之后门再次被堵住。

基滋梅尔再也没有回头,直接进入灵树的树洞,消失在内部的黑暗当中。几秒钟后,一道强烈的蓝光闪烁著——

这周以来一直出现在视界左上角的第三条HP条,就随著类似风声的音效消失了。

结果精灵战争活动任务第三层篇的完全攻略报酬,并不存在像是对付迷宫区魔王的特效淆具。

虽然野营地司令官随著慰劳之词所显示出来的报酬选单上排了六种武器防具,但就算我们再怎么仔细检查所有道具的性能、特殊效果,甚至是加油添醋的背景描违,都找不到任何跟楼层魔王有关连的情报。

结果我选了带有翻倒耐性与强化跳跃力效果的皮靴(理由是反省自己和摩鲁特决斗时曾经脚底打滑),亚丝娜则是选了跟基滋梅尔爱用的披风同一材质制成的兜帽斗篷。带著些许光泽的淡紫色斗篷,虽然比不上原版披风但也有相当高的隐蔽效果,同时似乎还具有AGI上升的效果。

之前一直相当事务性——应该说维持NPC一贯态度的黑暗精灵司令官,当我们选完报酬后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做出某种忧虑的表情并说:

「我们精灵虽然寿命相当长,但是被刀刃砍中依然会受伤,伤势太严重的话也会丧命。肉体的强韧度还比不上人族与矮人族。在地下迷宫和你们对战的堕落精灵,是远古的大地切断前,企图想藉由圣大树的力量获得刀枪不入的身躯,结果遭到流放者的后裔。他们开始在这座城里作乱,而且还和森林精灵联手想夺取秘钥,这已经可以说是紧急事态了……我们这些先遣部队将暂时留在这里,调查堕落精灵留下来的线索,然后才回到第四层的堡垒去。希望你们能够继续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和亚丝娜不自觉看向对方,然后同时点了点头。

「好……好的,我一定会帮忙。」

「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

「嗯。我很期待你们的表现……堡垒的将军大人应该也会厚过你们才对。你们就把这封介绍信带去吧。」

说完后,司令官就从桌上拿起卷成细长状的羊皮纸交给我们。心怀感激地接下这个附加的报酬后,司令官忽然又叫住往后退了一步的我。

「你们是要爬上天柱之塔到第四层去对吧?」

「是……是的。」

「这样的话,要注意守护兽的毒性攻击。在这座野营地里准备好充分的解毒药水再出发吧。」

「谢……谢谢您的忠告。」

低头行礼后,我们终于离开了帐篷。

一来到外面,宣告中午的角笛声刚好响彻整座野营地。像是被从食堂传出来的香味吸引过去般移动了十步左右,我就和亚丝娜面面相觑。

「……最后的建议,说起来还是有点用处啦……」

「这样任务报酬的事情是不是谣言就有点微妙了……」

我已经在昨天跟亚丝娜提过出现一名为摩鲁特的单手剑/单手斧使,同时也说明了他可疑的企图。

从亚鲁戈的情报里,已经确定摩鲁特加入了「龙骑士旅团」,并且导引他们攻略活动任务。另一方面,也可以确定他改变主要武器潜伏在「艾恩葛朗特解放队」里。

但是,造成牙王突然开始攻略活动的动机,也就是「攻略楼眉魔王需要任务报酬」的情报是来自于摩鲁特单纯只是我的想像。如果这个情报完全是个谎言,我打算藉由这一点来从牙王那里问出情报的出处,但是现在——

「……攻略报酬道具里,没有一种拥有攻略楼层魔王用的特殊效果。而牙王是说『不完成精灵任务,人手某种道具的话,魔王战就会陷入某种恐怖陷阱当中』,所以应该可以说……这是假情报吧……」

「说得也是……但对方要是指出司令官告诉我们的『不带解毒药水会有危险』就是攻略魔王需要的报酬,我们很难完全否定就是了。」

这时AGI型的亚丝娜展现了该型特有的转换速度,对著发出「唔唔唔」的声音并陷入沉思的我说:

「再来就只能在傍晚的会议里传达所有的事实了。到时候再看那个摩鲁特有什么反应,或许就能知道些什么。总之呢……先吃个饭,然后休息到出发之前吧。希望还能够用基滋梅尔的帐篷。」

「……说……说得也是。」

就算可以使用,帐篷的主人也已经出发到第四层去,那时候就只剩下我们两名住宿者了。我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直接追上往食堂帐篷走去的亚丝娜。

应该说自己好运吧——这次帐篷里没有水果让发现两人共用一室状况的亚丝娜投掷,所以我只有被柔软的垫子丢中而已。

傍晚五点。

主街区兹姆福特的会议场里,正举行著第二次的攻略会议。

凛德率领的DKB与牙王率领的ALS果然按照宣言,将地图标示到迷宫区最上层的魔王房间为止。听说DKB似乎在些微的领先下率先到达魔王房间前面。因此继第二层之后,会议的司仪以及正式攻略时的联合部队领袖依然是由凛德来担任。

原本期待可以在会场看到摩鲁特的我和亚丝娜,因为他没有出现而感到失落。我认为他有可能是把武装整个换掉——因为是在城镇里,所以不论是不具备技能的武器还是铠甲都能随意装备——脱下锁子头罩,以我认不出来的模样混在人群当中,但经过亚丝娜的检查后,发现两公会在场的成员与第二层魔王战时完全相同。

会议的议题从明天早上开始的楼层魔王攻略战行程表来到了具体的战术。这时「亚鲁戈的攻略册,魇王篇」也已经发布,所以就按照写在上面的封测时期情报来决定各小队的任务。

在提问与回答告一段落后,我向凛德要求要发言。我要说的当然是关于活动任务报酬的事。站起来之后,我首先说明了一下任务大致上的流程。讲到堕落精灵登场时,会场出现些许骚动,当中似乎有人想听听详细的内容,不过这些事情应该会刊载在近日出刊的「亚鲁戈的攻略册·精灵战争篇Ⅱ」里头,所以我就先割爱,把话题转移到重点上。

「……从结论来说,道具本身对楼层魔王没有什么特别的效果。不过……收下报酬后,精灵的司令官给我们一个魔王战时的忠告。」

所有人都为了不漏听消息而安静了下来。但是……

「嗯……『魔王会使用毒性攻击,所以要准备大量解毒POT』……就这样。」

我的话让议场笼罩在微妙的空气当中。因为这忠告实在太过简单也太过基本,甚至会让人想回答不用说也会带解毒药水过去啦。我轻轻乾咳了一声,然后为了司令官的名誉又补充说道:

「话先说在前面,封测时期的魔王没有什么太过夸张的毒性攻击。这可能就是这次的变更点,我想还是尽可能带多一点解毒POT比较好……至于这个情报是否合乎『攻略魔王需要任务报酬』,就交给凛德先生与牙王先生判断了。」

结束发言的我一坐了下来,会场就陷入一片骚动当中。除了有「不是特效道具实在太令人失望」这样的意见之外,也有人主张「这情报比道具什么的重要多了」。后者的代表人物是ALS的乔先生,只听见他用熟悉的尖锐声音大声呼吁著「现在所有人立刻去进行活动任务的话,说不定还能听见更重要的消息」。

但这次又是牙王的一声吆喝让他安静了下来,议场恢复寂静之后,讲台上的凛德便发挥越来越像一回事的领袖气息,为事情做出了结论:

「今天晚上也到下层的道具屋去,把解毒药水补充到需要的数量以上。然后行动将按照预定在明天早上九点开始。集合地点在兹姆福特北门。所有人一起移动到距离迷宫区最近的城镇黛赛尔,休息后进入塔内。击破楼层魔王的目标时间是下午两点。」

这时曲刀使闭上嘴巴,从左到右环视会议场内的四十多人,然后高声以充满精神的声音说道:

「明天晚上,让我们在第四层主街区举杯庆祝吧!各位……我们一定要赢!」

上一次的会议里,我一边看著跟现在一样站在讲台上的凛德,一边想著「你很难成为迪亚贝尔」。

但是,就算不能成为迪亚贝尔,凛德应该也有他才能扮演的角色。那是比各方面都在逃避的我更加重要……为了到达遥逮的第一百层,一定得有人必须担任的角色。

另一方面,也有人揽下了「谁都绝对不能扮演的角色」。就是试图引发DKB与ALS冲突的摩鲁特,以及引诱传说勇者犯下强化诈欺罪行的黑色雨衣男。虽然目前仍不明白他们真正的企图,但是他们一定还会设下某种陷阱才对。为了有备无患,我也得继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才行。就算是攻略集团的异端,应该也有能做的事才对。

我一边和周围的玩家一起对著在一百公尺上空扩展开来的石头与钢铁的底部举起右手,一边紧握住新的决心。

隔天——二O二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周三,下午一点十二分。

艾恩葛朗特第三层魔王怪物「邪恶树妖·涅里乌斯」在七支小队共四十二人的联合部队攻击下被击败了。

大型树木型魔王和封测时期不同,频繁地发动广范围毒化技能,但还是没办法让大量准备的解毒药水用罄。正如我所预料的,拥有骑士刺剑的亚丝娜在攻击力上明显领先群雄,目前大家都只能感叹她的实力。

战斗时间是五十三分。继第二层之后,牺牲者依然是零。

而联合部队里没有单手斧使摩鲁特的身影。 第十章 「…………我也想要抢耶。」

亚丝娜一边爬上通往第四层的螺旋阶梯,一边微微鼓著脸颊说道。

「啥?抢什么?」

一这么反问,细剑使的嘴唇就噘得更尖了。

「那还用说吗?最后一击奖励啊。」

「啊……喔、喔……」

「最后我和你的剑技应该是同时击中魔王吧?而且双方都是二连击技,我细剑的攻击力应该比你的剑还要高吧?」

「是……是啊……」

「那为什么还是被你拿走?理论上来说,LA应该是属于我的吧。」

「嗯……这个嘛……可能是我的剑技比你早一点点击中对方吧……」

「没有!是·同·时!」

亚丝娜迅速把脸别开,然后加快爬楼梯的速度。我急忙从后面追了上去,试著改变话题:

「关……关于这件事,从第二层爬到第三层时,我不是说过SAO的战斗是Concerto吗?翻成日文的话就是……二重奏……不对……」

「是协奏曲!」

亚丝娜在背对著我的情况下严厉地订正了我的错误,虽然她应该看不见,但我还是指著她摇晃的斗篷做出「就是那个!」的动作。

「对对对,那个协奏曲,是以一种主乐器与复数的管弦乐器组合起来的演奏形式对吧?我把它解释成一人对上多数的战斗,但是你说可能不是这样……」

「……然后呢?」

亚丝娜缓缓放慢脚步,和我并排在一起后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是什么意思?」

「嗯……就算组成小队或是联合部队,我依然都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危急的时候看了一下周围,就发现还是有伙伴在,大概就是像这样的意思……」

「…………一点都不像你会说的发言。」

亚丝娜一脸严肃地做出这样的评论,我则像是深感同意般点著头。我想一定是隔了一周的楼层魔王攻略战后,激昂感还没完全消失吧。

亚丝娜以交杂著惊讶与怀疑的视线看著我,最后呼一声吐了口气并且微笑著说:

「按照你的解释,那第三层的独奏乐器就不是我们两个人了。」

「……咦,那是谁?」

「当然是基滋梅尔啊。」

她立刻这么回答,而我则再次深深点了点头。长达十章的活动任务里,基滋梅尔几乎在所有战斗当中都完全展示出她压倒性的实力,我和亚丝娜一直都是担任辅助的角色。在第三层深邃森林这个舞台上演奏的协奏曲,主角无疑就是黑暗精灵的女性骑士。

「…………应该还能见面吧。」

我没办法立刻回答亚丝娜的呢喃,只是抬头看著出现在前方的白垩门。

凛德率领的DKB以及牙王等人的ALS,这次依然因为战后处理——其实是打著这个名号的掉宝道具分配掷骰子大赛而留在魔王房间里。因此首先打开下一层的门,并且告诉亚鲁戈已经击败魔王的任务就再次落到我们头上。

我想著仍未有玩家踏入……但是重要的伙伴应该正等待著我们的新楼层,一边开口说道:

「一定能见面的。」

黑白恊奏曲  完 后记 我是川原。谢谢您阅读这本《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Progressive2》

我想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可以写出来了,这本《SAOProgressive》最初并不是由重新把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攻略从第一层写起这种有勇无谋的概念开始。

我想收看过二〇一二年七月到十二月播放的电视动画版SAO的各位观众应该都知道,动画版的构成是按照时间顺序来排列原作的各个故事。但是原作几乎没有写到艾恩葛朗特攻略的开头部分。原作里死亡游戏从二〇二二年十二月开始后,到隔年二〇二三年四月桐人遇见「月夜的黑猫团」的半年之间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这样动画版的第一话与第二话之间实在跳过太多剧情,所以就决定「至少也要好好写到第一层突破为止!」,接著我就以小说的形式写下了从桐人和亚丝娜首次遭遇到第一层魔王攻略战为止的故事。虽然发生过份量比指定稿纸张数多出两倍而让制作团队脸色铁青这种令人微笑(?)的一幕,总之在这样的经过下诞生的,就是收录在上一集里的〈无星夜的咏叹调〉。

总而言之,工作上来说我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写下去了,但写完〈咏叹调〉之后,一直有「那之后的桐人和亚丝娜究竟怎么了」的心情残留在我心中。上一集的后记里也曾写到这样的纠葛,我很想继续追踪上到第二层的两个人(还有亚鲁戈、艾基尔以及牙王),但一旦开始写后就再也没有退路,而且也会出现跟已出版的故事有所矛盾的地方,所以我就犹豫了一阵子。

但是,作家的宿命就是一旦兴起创作念头,不把它写出来就会觉得坐立难安……便不顾一切开始创作〈幻矓剑之回旋曲〉,虽然再次超出预定的份量,但总算是把它完成了。然后在二〇一二年十月将〈咏叹调〉与〈回旋曲〉集结成册后出版。也就是说,这部Progressive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在「自然的趋势」下开始的系列。不是这样的话——就算心里再怎么想写——我也没办法下定决心重新爬上高达一百层的艾恩葛朗特。

但既然开始往上爬,就再也不能回到起始的城镇了!于是乎,让大家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能够献上第三层攻略篇〈黑白协奏曲〉了。原本想按照上一集所预告的,把主题定调为「活动任务」,却反而把焦点完全放在NPC的基滋梅尔身上,让任务的后半部分像是在急行军一样,这全是因为我能力不足所致。

开始写稿之后,我再次有了MMORPG的任务真的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单人RPG的话,主角是出生在那个世界,然后某一天出发去旅行的冒险者,所以挑战或者被卷进各式各样的冒险当中都是相当正常的事。但我觉得MMO的玩家角色就带有某种异国人士的感觉。应该说真人玩家的要素变得更重要了……在真实存在的MMO里就有已经这种感觉,而在SAO这款虚构的VRMMO里角色完全等于玩家,所以就变成桐人与亚丝娜是从现实世界这个异国来到艾恩葛朗特的存在,并在这里进行任务。在那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人有什么样的心情……我就是一边想著这些事情一边写著〈协奏曲〉。而这也就必然得提及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是如何诞生这一部分的事情了,我想今后也将继续慢慢描写到这部分的故事。何况活动任务也还有好一阵子才会结束。

第四层攻略篇可能要到明年才会推出(注:此指2014年),不过我会以和桐人他们一起朝著第一百层前进的觉悟继续写下去,也请大家继续支持本系列。接下来就是SAO本篇的第14集,故事预定是从「变成整合骑士的尤吉欧和桐人单挑之后究竟会有什么发展!」的地方开始。当然也要请大家多多支持本篇的故事!

感谢abec老师再次在超危险的时间表里帮忙创作了超酷超刺激的插画,还有从我无法解读的笔记里制作出超漂亮地图的来栖老师、按照惯例被我添了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三木先生与土屋先生,真的很谢谢你们!当然也很感谢阅读这本累积起来算是第三十本作品的各位!明年也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二〇一三年十月某日  川原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