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的眼睛，将在不久之后的失明。

这是我今天去她病房探望的时候才知道的消息。

站在病房门口时，我就听到了病房内花瓶摔碎在地面上的声音。

当我匆忙推开房门，才发现珂正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乌黑柔顺的头发散成一团，那个可爱的黑色缎带也被撕扯成了几块的散落在地上。

站在一边的护士正叹息着收拾地上的碎片。

我走过去抱起珂，将被她自己扯开的病号服给重新扣好后，把她娇小的身体放回病床上，一边轻抚着她的脸颊和背部，一边安慰着她。

直到她抽泣声停止，因为疲劳而陷入梦境，我才从病房中退出，踏出步伐去寻找负责照料珂的护士。

“那个女孩子……是视神经萎缩。而且……症状越来越严重。刚才那时候，应该就是她的视野突然出现了什么变化吧。”

面向和蔼的护士也应该知道我和珂的关系不错，在看到我靠近她后，她便主动和我攀谈。

“视神经萎缩……”

我重复着这个听起来就让人感到害怕的名词。

“嗯……一旦视神经萎缩，要使之痊愈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其残余的神经纤维可以恢复，甚至有的病例可以用这些残存下来的神经纤维维持其视觉。但……但这个女孩子，她是遗传性视神经病变，她家里人原本以为熬过了十岁就不会出现问题，实际上……非常不幸……如果在这样的不幸中，上天愿意可怜下她的话，那她还能保持着基础的视力。只不过……一辈子都必须要在中等程度的视力障碍下度过了……”

护士的言辞中有着一些我从病理书上才看到过的东西，但这并不影响我体会到她话语中所蕴藏着的同情。

之前安抚珂睡下时候，被她抓伤的手背又再度泛起疼痛感。

那时候拼命挣扎，瞪大着无神双瞳，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的珂，心里到底有多恐慌，有多害怕那如同无尽的深渊一般，漆黑的世界。

我无从知晓。

但那份疼痛和悲鸣却透过手背上的接触直接刺向我的胸口。

幸福的人所拥有着的千万种感受都可以用“美好”这一种词组概括，而不幸的人所拥有的却是千万种不同的词组汇成的一种感受——痛苦。

我道别了这位隐隐有些泪光的护士，回到珂的病房之中。

明明才过去没多久，当我打开房门时，视野之中出现的就是已经在病床上坐好，把自己的视线投向窗外的珂。

“……珂。”

从打开房门，到我进入病房，珂都未曾将她的视线偏转过来。有些担心她状况的我，开口说了一句。

“嗯……是悠姐姐啊。我看得到你了。”

听到我这声呼喊的珂才终于把她的小脑袋转向我，漆黑的发丝伴随着这样的动作，像是无依无靠的在空中散乱了一下。

刚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眶现在还泛出带有疼痛感的红色，仔细观察后，我才发现就算是珂现在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但她的眼球也在不断轻微的震动着。

那绝不是代表着正常的表现。

而且，声音低沉的也完全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活泼的珂。

“悠姐姐，这可怎么办……”

珂的双手举起，平放在她胸前后摊开。

在她手掌之中显现出的是一直被她绑在头上的黑色缎带，只是这时候已经变成了如同碎步一样的几块。

“这……我没想过，我连这个都看不清了……我……”

这么断断续续的说着，珂又开始抽泣起来，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像是雨点一般打在白色的棉被上，留下让人心疼的痕迹。

满脸痛苦的表情使得我的胸口也满是苦闷。

我快步踏过去，伸出手，双手成莲花状的托起珂的手背。

手在触碰到珂那冰冷的皮肤瞬间，竟然传来了针刺般的痛感。

“没事的。”

这么说着，我将珂的双手合拢。

“这个……这个是我喜欢的人送给我的……明明，明明这么多年，不管怎么样我都戴着……可是，可是现在……”

这样啊……

如果慎送我东西，被我自己破坏掉的话，那心里涌出的感情，肯定相当复杂的吧？

后悔、不舍、痛苦，以及对自己的厌恶。

我叹出一口气，如果说现在我能做些什么的话，那一定就是——

“那这样吧。珂，你把这个先交给我。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保证还你一个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缎带。”

一边夸下海口，一边打定主意今晚熬夜学习的我，强装起自豪的笑容。

“你可不知道，我在修缝这上面的技巧，可以说是在我们学校无人不知呢！”

“诶！真的吗！悠姐姐！”

“当然！你就放心吧！”

这么说着，她再度摊开手掌，我也将其中的几块黑色碎布握在手里。

“说起来，时间快到我定期检查的时候了，我就先回去啦。”

“嗯！”

简单结束对话后，我就走出了珂的病房。

喜欢的人啊……

我盯着手里的那几块黑布，心里泛起涟漪。

这种东西，应该能够驱赶掉一部分珂心中的恐慌吧。那我还得好好去弄了啊，可是还不知道能不能弄好呢。

要不……干脆打个电话给慎吧？

心里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让我自己都大吃一惊，而且一直都压抑不下去。

脑袋里的东西也像是在这样的想法下烧成了浆糊，我快步回到自己的病房里，一下子就扑到病床上。

啊啊……我在想些什么啊！啊……说起来今天是星期天吧？那电话，慎应该能很快接到才对。

而且，而且！而且万一他这时候是和奕同学在一起的呢！

慌张间，我找到手机，可就在我刚打算拨打电话的时候，手机突然就响了。

诶？慎打过来的？

在看清来电信息的后，我的心在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这是……

我控制着自己的心情，慢慢地把冰冷的手机放到发烫的耳朵边。

“喂，悠吗？”

熟悉的平淡声音……在那时候，驱赶走我内心黑暗的存在，这声音就包含在其中。

“嗯……慎？有什么事吗？”

一如往常，我的心思安定下来，缓慢开口，如是说着。

就算我现在的眼睛看不到慎，但这种感觉，就像慎在我身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