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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与勇者,对日常感到疑惑

「欢迎光临——!」

千穗宏亮的声音在店内回响。

这道巨响不但让店里几位好奇发生什么事的客人因此看向千穗,也让刚走进门的顾客下意识地在入口处停下了脚步,被吓到的真奥与其他员工也理所当然地跟着转头关注千穗。

「嗯,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有精神是件好事。」

现场只有一个人完全不为所动——站在千穗旁边的木崎,将手放在千穗的肩膀上说道:

「不过,你要多重视与客人之间的距离感。就算不叫得那么大声,客人们也听得见啦。」

「啊,好、好的,对不起……」

看来并未意识到自己音量的千穗,开始红着脸应对站在自己柜台前面的客人。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真奥都一直担心地看着千穗。

打从千穗接受惠美跟铃乃关于圣法气活性化的指导以来,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今天是身为学生的千穗首次来重新开幕的麦丹劳上班,由于她从第一天开始便动辄像刚才那样大喊出声,因此格外地引人侧目。

照理说千穗应该是个会看场合的人,但无奈前几天才刚进行过一场呐喊对决,导致她控制音量的感觉已经有些麻痹,甚至还吓到了客人好几次。

「虽然有干劲是件好事,不过看来暂时是不能让小千去顾楼上的咖啡柜台了。因为人手不足,所以我本来是很希望小千能上去呢。」

木崎有些遗憾地说道。真奥闻言.便马上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苦恼。

千穗之所以会大声打招呼,当然是为了进行圣法气活性化的训练。

然而考虑到现实状况,在日本并没有多少能让人持续大声叫喊、又不会被其他人怀疑的地与。

在家里大吵大闹不但会被父母斥责,也会给邻居们添麻烦。而要是像千穗这个年纪的女孩在公园里大叫,那光是这样便足以让人报警了。当然更不用说是第一天利用的澡堂了。

即使如此,千穗应该也无法每天都跑去卡拉OK包厢练习吧。

结果千穗就只能像现在这样慎选能大声叫喊的时机,毕竟若因为太过热衷于练习而对日常生活造成妨碍,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听了惠美与铃乃教导千穗法术的理由后,真奥等人也大致接受了。

如今无论千穗是否保有真奥等人的记忆,都是他们致命的弱点,难保安特·伊苏拉与魔界,或是暗中活动的奥尔巴不会针对这点进行攻击。

一旦事情变成那样,那么让千穗保有记忆并拥有能视状况向真奥等人求救的法术,可说是非常地有效的因应措施。

即使如此,对千穗而言,学校跟打工依然是不可荒废的重要日常。

「小千,方便打扰一下吗?」

看准客人变少的时机,真奥向千穗招手道。

「……对不起,是有关音量的事情吧。」

千穗也像是知道真奥呼唤自己的原因般,低着头回答。

「啊……」

看见千穗如此愧疚的样子,真奥也感到十分为难。毕竟千穗就只是为了不想成为真奥跟惠美等人的负担,所以才会一再地努力。

「你知道就好。不过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日常生活喔。」

「好的。」

千穗有些疲累地笑道。

「这样下去,木崎小姐可是不会让你上楼喔。」

「说的也是……嗯,必须要更明确地切换心态对吧。」

「没错,就是这样。」

用力地点了一下头的真奥,在视野的一角发现木崎正满意地颔首。

「不过……就算先把这件事搁在一边,我还是不觉得自己有办法上楼。」

千穗缺乏自信地垂下视线,这样的举动一点都不像是她平常的作风。

「啊……唉,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真奥搔着脸为难地同意。

两人所说的「楼上」,当然是指二楼的MdCafe。

麦丹劳重新开幕已经一个星期了。

就算不考虑现在是附近商业区的上班族们,因为盂兰盆节刚过而勒紧了钱包的时期,店里初期的营业状况也还算过得去。

加上过去的常客以及设定得比竞争的咖啡违锁店略为便宜的价格,更是大大扩展了携家带眷的顾客以及主妇阶层的客群。

由于通常的麦丹劳部分与MdCafe的座位之间并没有严密的区分,因此也有些客人会在楼下点了普通餐点后带到楼上去吃,至于该如何提升咖啡单品的翻桌率,就是未来的课题了。

毕竟是久违的开张,再加上店长木崎从开店到结束营业为止都严密地监督,所以过去的熟客也马上就回来了。

其中有些人原本私底下就是木崎迷,在发现二楼的咖啡柜台挂了一个附有木崎照片并被裱框过的绿色负责人证明后,甚至还用手机相机拍起照来。

虽然考虑到这些状况,MdCafe已经算是有了个勉强及格的起步,但就现状而言,不只是真奥与千穗,几乎所有员工都没有在MdCafe工作的自信。

而原因就出在……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泡出那么好喝的咖啡啊。」

也难怪千穗会如此纳闷。

木崎所泡的咖啡,不知为何就是好喝。

虽然普通餐点的白金烘焙咖啡也是如此,但只要一制作MdCafe的咖啡餐点,木崎与其他员工的成品就是会出现判若云泥的差别。

MdCafe的咖啡与通常的营业型态不同,并非使用纸杯,而是装在马克杯里给客人。

尽管特化为咖啡厅,但速食店的特色终究还是在于提供迅速且均质的商品,而MdCafea只是其中一种营业型态罢了。与白金烘焙咖啡不同的是,MdCafe拥有自己专用的咖啡机。

跟事先做好一定量再于规定时间废弃、能够同时研磨大量咖啡豆的饮料吧型咖啡机不同,因为MdCafe的咖啡机每次都要重新磨咖啡豆,所以某种程度上的确有个人技术介入的空间,不过那终究还是使用机器,而非利用手动磨豆机之类的专门用具。

虽然木崎曾经指导轮班的员工们使用MdCafe的咖啡机,但不知为何就算拿去跟一般的咖啡店相比,木崎所泡的每一种MdCafe咖啡都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我们可是磨了一样的制订咖啡豆,倒入相同温度的热水,还使用了同样的牛奶耶?为什么结果会差那么多呢……」

真奥与千穗都不是常喝咖啡的人,但在亲自尝试过后,还是喝得出来自己与木崎的成品之间,在「质」方面有着明显的差异。

至少所有喝过木崎咖啡的员工都确信,光靠标准的作业程序,绝对做不出跟木崎相同的味道。

「不过要是我们一直无法排班,那工作可就做不下去啦。」

考量到刚重新开幕不久,木崎几乎整个营业时间都常驻在店里面,但既然身为正式职员,难免还是会碰上无法留守店内的日子。

到时候总不能因为木崎不在,就关闭MdCafe的部分吧。

「不过到底木崎小姐跟我们的咖啡,哪一种才是公司预期的味道呢?」

「公司预期的味道?」

无法理解真奥话中含意的千穗歪着头思索道。

「哎呀,毕竟麦丹劳是连锁店啊。虽然每间分店都必须提供均一品质的味道,但木崎小姐那个不管怎么想都并非『均一品质』吧?」

「难道那样不行吗?倘若难喝当然会造成问题,不过明明价格一样,却比普通的还要好喝耶。」

真奥因为千穗的话而瞄了一眼放在收银机旁边的MdCafe传单。

从柜台里往外看,便能看见传单背面印了以MdCafe为主的餐点价格,先前提到的咖啡欧蕾跟拿铁咖啡皆为二百五十圆。

「虽然那样讲听起来还不错,但反过来看,就等于是让喝不到木崎小姐咖啡的客人,用相同价钱喝到品质较差的东西了。」

「…………啊!」

千穗思考了一下后,总算了解真奥的意思。

「因为麦丹劳是大规模的连锁店啊。若不统一所有店铺的『品质上限』,就会有违提供均质餐点的理念。倘若只要卖相同价钱就能擅自提升品质,那职员就可以自掏腰包偷偷换成蓝山咖啡豆啦。不过若每间分店都这样做,那就不能算是『麦丹劳的餐点』了吧。」

另一方面,虽然这世界上还是有许多活用地区、店铺或是员工特色的外食连锁店,但至少麦丹劳并未采取那样的经营方针。

至于说到木崎是否无视公司规定,使用其他的材料泡咖啡……

「不过木崎小姐泡的咖啡,用的是跟我们一样的机器、咖啡豆、牛奶以及杯子对吧。」

「……没错……所以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被千穗这么一反驳,真奥顿时懊恼不已。

这么一来,就代表是真奥等人有什么不足之处,不过既然都严守了标准的作业程序却还有所不足,那这下可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妤了。

「虽然跟我的训练无关,但要不然在泡的时候试着灌注感情说『变好喝吧~』如何……」

「姑且不论内心,若想靠声音改善品质,那应该在种咖啡豆的时候就该做了吧?」

「或是只有木崎小姐泡咖啡时,店里的背景音乐是莫札特之类的。」

「不可能。而且莫札特效果目前还没有科学上的根据。」

结果关于木崎咖啡的秘密,不管再怎么讨论都没有结论。

虽然在晚餐时段结束之前来了不少客人,但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到了高中生的千穗该下班的时间。

真奥对换上便服走出员工间的千穗说道:

「那么,回去时要小心点喔。」

「嗯,辛苦了。」

千穗对真奥以及剩下的员工行了一礼。

「若发生了什么事,就用你锻链过的声音大喊吧。」

「咦……啊,嗯,这、这样是要叫我怎么回答啦!」

思考了片刻后才发现对方是在开玩笑的千穗,满脸通红地握紧了手机。

「嗯,总之小心点啊。还有……」

「还有什么事!」

面对生气的千穗——

「我还没跟你说过呢,谢谢你为了我努力。」

真奥以其他员工听不见的音量小声说道,让千穗这次因为跟生气相反的理由而涨红了脸。

「我、我又不是单单为了真奥哥才这么做!」

尽管如此,千穗还是因为记恨对方开自己的玩笑而快步走了出去。

千穗今天难得在肩膀上背了一个大型的侧肩包。考量到现在的时间,她接下来应该没有其他的行程,所以或许是白天时曾在某个地方训练也不一定。

就在真奥耸耸肩并叹了口气,开始缓缓进行打烊的准备时——

「啊……小千已经回去啦?」

木崎从二楼下来了。

真奥疑惑了一下。因为千穗在换衣服准备下班之前,应该有先去向木崎报备一声才对。

「她在那之后,还有继续大声喊叫吗?」

木崎难得以毫无霸气的疲累模样打听千穗的事情。

「……您怎么了吗?该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也难怪真奥在回答木崎的问题之前,就先脱口而出这样的疑问。

就连身为魔王的真奥,也从来没看过像木崎这样不知疲累为何物的人。身为店长,木崎既有一整天都不在店里,也有因为排班的关系而从早忙到晚的时候,但不晓得她究竟是有什么秘诀,居然从来不曹在员工面前露出明显的疲态。

而那样的木崎如今不但用左手抵着太阳穴,眼睛底下还出现了微微的黑眼圈,就连声音都失去了霸气,实在让人无法不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啊……不好意思。」

木崎在听见真奥的询问后猛然抬头,并再度难得慌张地扫视客席,最后才因为某个真奥无法得知的理由而松了口气,露出苦笑。

顺带一提,维持通常营业型态的一楼客席,现在只有两组看似大学生的年轻人在聊天,剩下的客席全都是空位。

「居然这么鼓足了干劲,真不像是我的风格。不过事情比想像中难处理,真是累人呢。」

真奥再度受到了冲击。

姑且不论鼓足干劲,像「真是累人」这种丧气话,实在难以想像是木崎会说的台词。

真奥抬头看向位于一楼结帐柜台角落的全新液晶萤幕。

这个萤幕是为了让员工在一楼也能确认二楼的空位状况而新安装的设备,但放眼望去,二楼现在应该没有半个客人才对。

「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木崎居然会皱着眉头按摩自己的肩膀,打从真奥在麦丹劳工作以来,这是他首次看见这样的光景。

尽管真奥语气颤抖,但木崎只是一脸讶异地回视真奥,而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所以小千后来怎么样?」

「嗯、嗯,虽然有些惊险的场面,但在那之后都一如往常。」

「……这样啊。」

木崎佩服地点头,并用力回转肩膀。

「看来小千也找到了什么新的目标呢。」

「啊?」

真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千穗现在的确是正朝着某个目标迈进,而大声叫喊也是其中一环。

木崎神态自若地用一楼收银机打开当日营收表的画面。虽然刚才那句话看起来只是随口说说,不过为什么木崎会那么想呢?

在瞬间的悸动平息之后,真奥察觉到木崎的说法有些不对劲。

「请问小千『也』是什么意思?」

「……唔?」

木崎因为真奥的问题而倒抽一口气,接着马上后悔般的摇了摇头。

「啊,我只是有点累而已,别放在心上。」

木崎语气低沉地说道。

光是听见这句话,真奥的好奇心便在心里倒转了一百八十度安分下来。

看来这是个比想像中还要纤细的问题。真奥与木崎的交情,还没亲密到能继续追问下去的程度。

「那么,我可以问另一件让人在意的事情吗?」

「嗯?」

「我跟小千都觉得很疑惑,明明是使用同一台机器泡出来的咖啡,为什么我们跟木崎小姐的味道会……」

「啊?」

「……差那么多……呢?」

一阵如同好奇心在转了一百八十度后反而被人狙击般的恐怖袭向真奥。

真奥原本是基于上进心才提出这个问题,但在听见木崎那比先前更加低沉、并散发出危险气息的回答后,句尾的音量就跟着变得愈来愈小。

木崎用足以令魔王感到心惊胆颤的恐怖视线凝视真奥。

看在旁人眼里,这段期间应该不到一秒吧。不过对真奥而言,却彷佛永远般漫长。

然而下一瞬间,木崎的眼神突然产生变化,就连视线也跟着摇摆不定。

真奥开始觉得今天再也不会有什么事能让他感到惊讶了。

就在木崎与真奥对视的险恶视线移开了零点一秒,摇摆不定,然后又重新回到原位时,真奥觉得自己彷佛看见了从平常的木崎身上难以想像、既赤裸裸又毫无防备的表情。

「……抱歉,你稍等我一下。」

木崎关闭当日营收表的画面,坦率地道了声歉后便走向员工间。

木崎应该看穿真奥已经发现自己内心的动摇了吧。从她在这种时候毫不打算蒙混过去来看,果然还是平常的木崎。

真奥因为短短五分钟内看见了好几副木崎陌生的表情而感到困惑。

真奥茫然地望向员工间的门,并听见里面传出旧式印表机运转的声音,接着木崎马上就拿着一张纸走了出来。

而木崎走出门时,又再次因为跟真奥对上了眼而露出莫名尴尬的表情,这点也同样让人感到意外。

「如果有兴趣,要不要试试看?」

木崎将手上的纸交给真奥。

尽管有许多令人挂念的事情,但真奥还是瞄向纸上的内容。

「麦丹劳·咖啡师?」

在看见标题的文字后,真奥疑惑了一下。

说到咖啡师,首先就会让人联想到设置在城墙或战车上的固定式大型弩炮(注:日文中「咖啡师」与「弩炮」的发音相同)。

真奥因为试着想像用弓箭将汉堡射出去的画面,而差点笑了出来。

「你知道什么是啪啡师吗?」

「应该……不是指弓箭吧?」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没听过呢。」

真奥老实地回答木崎的问题。

「唉,可能这名称还没那么普遍吧。你只要知道在日本,那是指拥有咖啡专门知识的人就好了。」

「咖啡专门知识?」

真奥复诵着木崎的话,并浏览手上的文件。

看来这是从麦丹劳的员工通知里撷取出来的说明。

为了让业务人员能够更加确实地经手麦丹劳的商品再提供给客人,国内的麦丹劳总公司与各分公司皆开设了相关的讲座。

虽然这些讲座基本上是开设给正式职员进修,但似乎只要有一定程度的工作实绩跟缴交规定的讲习费,就算是打工人员也能参加这个「麦丹劳·咖啡师」的讲座。

至于讲座内容,则是指导如何调制MdCafe系列的咖啡。只要参加一天的讲习,就能学到操作机器与处理咖啡豆的专门知识。

「公司现在规定只要是有设置MdCafe的分店,就一定要有具备『麦丹劳·咖啡师』资格的人坐镇。」

「原、原来如此……」

意思就是说,这些咖啡师跟单纯遵照标准程序操作咖啡机的真奥等人,在根本上就有所不同。

虽然透过单单一天的讲习,是否就能使味道产生那么极端的差异让人不无疑问,但看在真奥的眼里,姑且不论能否超越木崎的咖啡,光是可以获得处理商品的专门知识这点就已经够有魅力了。

「不过咖啡师这个词,原本并不是指仅专精于咖啡的专家。」

「咦?」

木崎突然说道,让刚确认完讲习日期的真奥因此拾起头来。

「咖啡师这个词的起源,是来自于义大利文。由于义大利的酒吧柜台同时具备轻食与饮料店的性质,因此相较于身为酒精饮料专家的调酒师,咖啡师就是做为包含咖啡在内、所有无酒精饮料的专家来替客人服务。虽然在日本的认知度还很低,但咖啡师跟厨师、糕点师以及侍酒师等职业一样,都是餐饮界值得骄傲的专家呢。」

「是、是那样吗?」

真奥因为木崎突如其来的开讲而感到退缩。

「另一方面,在正式酒吧工作的咖啡师中,也有人不愿自称为咖啡师。因为他们不只是饮料,就连餐点、店铺设备、工具以及接客在内的所有服务全都一手包办,所以自负为是全方面的专家。像那种人就叫做酒保。他们是一群精通酒吧——也就是店铺里的所有事务,并配合店内的状况聚精会神地打理一切,以提供客人最高品质的服务为目标的人们。」

「喔、喔……」

木崎不但一扫先前的疲态,眼神里也突然恢复了活力,开始激动地演说着。

面对木崎瞬息万变的表情,真奥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但他依然没漏听木崎在激动之下所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目标,就是要成为那个酒保!」

「!」

这恐怕是真奥第一次听见并非麦丹劳幡之谷站前店的木崎店长,而是木崎真弓个人的真心话吧。

不愧是木崎,居然连真心话都是跟工作有关的事情。

「那么若木崎小姐将来在小麦出人头地,应该会很不得了吧。」

幡之谷站前店的单日营业额总是超越去年的百分之百,真奥也能理解这件事实究竟有多么异常。

真奥经常在想以木崎的器量,本来就不可能一直屈就在这种小店里,应该管理更广的区域才对。

对希望当上正式职员的真奥而言,木崎一直是他的目标,而他完全无法想像木崎居然还怀抱着如此远大的野心。

虽然真奥佩服到一时忘了自己平常可是宣告着要征服世界,但木崎本人却一脸意外地看向真奥。

「你在说什么啊。在麦丹劳怎么可能……」

「……咦?」

「啊……」

真奥感觉自己似乎听见了不应该听见的事情。

而木崎应该也发现了吧。看来今天的木崎真的跟平常不太一样。

「……身为店长居然还一直跟员工闲聊,实在无法为人表率。」

木崎匆匆地结束这个话题,并尴尬地看向真奥手上的说明。

「总之要是想追上找的技术,就先试着去参加看看如何?若是担任过时段负责人的阿真,应该不用交讲习费才对。如果想参加就告诉我一声吧。」

「好、好的……」

「那我先回楼上了。楼下就交给你罗。」

虽然木崎转身上楼时看起来就跟平常一样,不过感觉说话的速度似乎变得比平时要快了一些。

更重要的是,真奥并未漏听木崎的语气里的细微差异。

然而即使如此,他依然不得不祈祷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咦?」

回到公寓的真奥,在发现二楼铃乃房间的灯还亮着时疑惑了一下。

因为身为圣职者的铃乃平常非常早睡早起,所以通常真奥回家时,她房间的灯应该都已经熄了才对。

「喂,铃乃怎么了。」

真奥向前来玄关迎接的芦屋问道。

「欢迎回来,魔王大人。刚才佐佐木小姐有来,而且她们两人好像正在做些什么,大概又是在练习法术吧?」

芦屋自然地回答。

「小千?她不是打工完就回去了吗?现在已经过十二点了吧。铃乃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快点让人家回去啦。」

居然让高中女生在外面待到这么晚,身为魔王,看来非得念她几句不可。

芦屋还来不及阻止,真奥就已经重新穿好蝎子敲起隔壁二〇二号室的大门。

「喂,小千,你在吗?已经过十二点罗,快点回去吧。」

「吵死人了,魔王。」

铃乃一脸不悦地从门里探出头来。从她身上的浴衣设计比平常朴素许多来看,应该是用来在家里穿的便服或睡衣吧。

至于千穗则是一脸困扰地从房间里往这边看。

「你以为自己是她的监护人啊。我可是有得到千穗小姐母亲的许可,她今天预定要住我这里啦。」

「……喔、喔,这样啊。」

「是的……对不起。」

才刚在店里道别过的千穗,正穿着睡衣朝这里低头道歉。

看来千穗回去时带的那些行李,是为了在铃乃的房间借宿所准备的柬西。

「呃,那个,该怎么说,真的别勉强自己喔。」

「好的……」

「就算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千穗小姐。训练已经结束了,我们聊女孩子的话题聊得正开心呢。根本就没有你出场的余地。」

语毕,铃乃没等真奥回答就关上了大门。

「……什么女孩子的话题啊。」

真奥不悦地啐道,并沮丧地走回魔王城。

「那个……佐佐木小姐有先来这边打过招呼跟说明获得母亲许可的事情……」

大概是听见了真奥跟铃乃的对话,芦屋一脸愧疚地说道,但真奥只是挥挥手让他退下。

侧眼瞄了一下芦屋愁容满面地准备消夜的背影,真奥开始看起从木崎那儿拿到的「麦丹劳·咖啡师」说明。

「『日常』啊,真是个命运的字眼呢。」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漆原耳尖地听见真奥的低喃,开口询问道。

「嗯?我只是感慨大家在不知不觉中都变了而已。日常这种东西并非不会改变,而是时间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确实地在流动吧。」

「啊?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连真奥也变奇怪了?」

漆原对真奥这句不像是魔王会有的感伤一笑置之地说:

「不过就是这样才有趣啊,要是什么都不变反而奇怪吧。」

「……我最不想被你这么说。」

真奥因为难得的感伤,居然被白吃白喝的尼特族给擅自做了总结而感到不悦。

「我想应该也没其他人比我更能切身体会那种感觉了。」

「那为了能更加确实地体会日常的变化,不如帮忙做点家事如何?嗯?」

就在这时候,芦屋也端着包了梅子、柴鱼以及紫苏的饭团和热过的味噌汤,过来加入两人的谈话,真奥的感伤就这样在食欲与分担家事的争吵中銮得愈来愈暧昧,最后消失在心里的某个角落。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你短短一周之内就能让圣法气安定地活性化。这样或许就能开始进行概念收发的基础训练了呢。」

「真的吗?」

铃乃与千穗单手端着装了麦茶的玻璃杯,于窗户旁边相视而坐。

在房间角落焚烧的蚊香所散发的气味中,两人单手拿着团扇,进行着与女孩子的话题毫无关系的谈话。

「社团的老师曾经说过,在做肌力训练跟柔软体操时,如果能在做的同时意识到动作的部位,那么效果将会大不相同。所以我在呐喊时,总是一边大叫,一边注意身体里面起了哪些变化呢。」

「话虽如此,那也并非每个人都做得到的事,毕竟到那种程度就已经是感觉的问题了。千穗小姐如果诞生在安特·伊苏拉,一定能成为一位出色的法术士呢。」

铃乃在坦率地称赞之后,刻意摆出了严肃的表情。

「啊,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教你概念收发以外的法术喔?」

「我知道啦。不过我很高兴能得到你的称赞。」

千穗喝下一口麦茶,边叹气边仰望夏日的夜空。

「我并不是感到焦急,但我还是希望能尽早学会如何使用概念收发——趁铃乃小姐跟游佐小姐还有空的时候。」

「虽然这么说也有点那个,不过我每天都很闲喔?」

铃乃苦笑。即使在安特·伊苏拉是位了不起的圣职者,但她在日本可是过着让人难以理解的无业生活。

特别是打从麦丹劳幡之谷站前店重新开幕以来,真奥白天都待在对魔界势力具有抑止作用的大天使沙利叶附近。

由于只要真奥待在沙利叶的影响范围内,就能降低恶魔接近他的可能性,因此不必监视真奥的铃乃最近便愈来愈常窝在家里,

虽说窝在家里这件事的背后,其实也包含了监视和保护芦屋和漆原的含意,不过这份工作并未繁重到让她无法回应千穗的要求。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感觉……」

千穗眼神闪烁不定地望向空中,寻找较为贴切的说法。

「自从在东京铁塔发生过那超事件后,有些事情就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有些事情……是指?」

铃乃扬起眉毛,喝下一口麦茶。

「虽然之前发生过诸如沙利叶先生、加百列先生,以及铫子的恶魔们等各式各样的骚动,然而即使如此,真奥哥与游佐小姐还是从来没直接吵过架吧?」

尽管感觉那两人应该是只要一见面就会吵架,不过千穗想表达的,应该是那种真正伤害彼此的战斗吧。

「不过自从东京铁塔那件事以来,游佐小姐不是就变得有点怪怪的吗?」

「……」

千穗告诉铃乃,自己曾对来医院探病的真奥与惠美说明过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打从那时候开始,游佐小姐跟真奥哥好像一直都在烦恼着什么事……铃乃小姐,你能不生气地听我说吗?」

「这就要视内容来判断了。」

铃乃维持着平稳的表情,有些戏谑地催促千穗继续说下去。

「之前不是有阵子因为真奥哥家里开了一个洞,所以大家都聚集在铃乃小姐的房间里一起、吃饭吗?」

「明明是没多久以前的事,但因为最近发生了不少状况,所以感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回忆了呢。」

铃乃与千穗环视整个房间。

「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任性,但我真的觉得要是大家能忘了安特·伊苏拉那些复杂的事情,一直维持那样的日常生活就好了——漆原先生只顾着玩,惹芦屋先生生气,接着铃乃小姐无奈地出来收拾场面,不过因为真奥哥太宠阿拉斯·拉玛斯妹妹,所以马上又跟出言抱怨的游佐小姐吵了起来……我觉得如果不是感情真的很好,应该做不到那种事情才对……或许你会觉得我太天真……」

千穗因为想起过去曾跟铃乃争论的事情而缩了一下脖子。

铃乃虽然也还记得那件事,但如今她已经完全没有责备千穗的打算了。倒不如说,铃乃开始对这样的想法感到了强烈的共鸣。

「看来我也堕落了呢。」

「咦?」

「没什么,然后呢?」

放在厨房附近的无叶风扇搅动着室内的空气,让蚊香的烟缓缓往外飘去。

「好的……不过真奥哥、芦屋先生跟漆原先生,果然还是让安特·伊苏拉的人们受尽苦难的恶魔,游佐小姐跟铃乃小姐也非待打倒真奥哥他们不可……我一直都觉得很不安,担心这样快乐的日常生活可能会因为某个契机而崩坏,发生非常令人难过的事情,或许大家会就这么从我眼前消失也不一定。」

「……」

「在东京铁塔的那起事件发生后,游佐小姐就一直在烦恼着某件事。那大概,也跟我告诉她的那些讯息有关吧……以前游佐小姐只要一见到真奥哥,就会反射性地反驳他,但最近跟他说话时却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铃乃在倾听的同时,也开始佩服起千穗的观察力。

从千穗的说话方式来看,真奥跟惠美应该都没告诉千穗「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所代表的真正意义吧。

然而重视两人的千穗,还是轻易地就察觉到那件事就是让两人最近变得不自然的契机。

「追根究柢,无论是安特·伊苏拉的战争,还是魔界的恶魔势力分裂,不都是在跟游佐小姐和真奥哥没有直接关系的地方发生的事吗?不过诸如借我力量的某人、寄宿在我脑海里的记忆、加百列先生,以及被我攻击的另一位天使……总觉得大家都在硬将游佐小姐跟真奥哥一点一点地拉回原本痛苦的场所。」

不知不觉间,千穗开始低下头看着榻榻米说话。

想必在千穗心里,应该也有些感情跟想法尚未整理完毕吧。她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摸索着什么般的自问自答。

「千穗小姐,我啊,自从来到日本以后,总觉得自己内心的信仰变得愈来愈淡薄。」

「咦?」

铃乃天外飞来一笔的告白,让千穗有些摸不着头绪。

「倘若神真的是万能的,且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神的创造物,那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充满像千穗小姐这样内心温柔的人呢。」

「咦,才、才没有那种事啦!」

突然被人这样大剌剌地称赞,让千穗差点因为害羞而慌张地把麦茶给洒了出来。

「在大法神教会流传的神话中,有一个叫《赫罗克里萨斯卷轴》的故事。天神下令要赫罗克里萨斯管理一个卷轴,并严厉吩咐他绝对不能打开。不过赫罗克里萨斯最后还是输给好奇心而打开了卷轴。然后便发现上面记载了从世界各地收集而来的负面感情,且在卷轴被打开的同时,那些负面感情就化为了言语潜入了人心。不过,卷轴里最后还留下了唯一能抑制那些感情的『希望』。」

「我们这边也有一个叫《潘朵拉宝盒》的故事,不过两者的内容都差不多呢。」

「仔细回想,我第一次怀疑神是否为绝对的存在,就是在听过这个故事之后。若神真的是万能的,那为何人会产生负面的感情呢。而赫罗克里萨斯明明生活在尚未充满负面感情的世界,又为何会产生违背神明命令的负面之心呢,这也让我觉得矛盾。更何况这简直就像神将自己管理不周的责任,转嫁到人类身上一样,你不觉得这很让人生气吗?」

铃乃吐出不像圣职者该有的粗鲁言论,以温柔的眼神看向千穗。

「这个嘛。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否定这世界确实有人需要宗教……应该说是需要神明的存在。」

「在保持已见的同时,还能对其他意见宽容,这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不如以后就将千穗小姐当成神来崇拜好了。」

「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我的意思是,软弱的人在失去自己相信的某物时,便需要更进一步的指标。」

铃乃喝光杯子里的麦茶并看向窗外。

「艾米莉亚现在,已经失去了指标。」

「咦?」

「举个例子好了。假设千穗小姐为了考上第一志愿的大学而废寝忘食地拚命用功,并持续坚持不懈,然而直到考试当天意气风发地前往考场时,才发现偏偏只有那天的考试科目被换成了比赛插花技术,那你会怎么想?」

「这是什么例子啊?」

吐槽得太过激动的千穗,又再次差点儿弄掉了玻璃杯。

「所以说只是举例,举例而已啦。假若原本预想的考试突然被换成完全不同性质的难题,导致自己牺牲一切努力学习的东西变得全都派不上用场,你会有什么感觉?」

「咦……?」

即使脑袋跟不上铃乃过于离题的例子,千穗还是非常认真地思考。

「可、可是我完全不懂插花,而且用那种内容来判定合不合格也太不符合常识了,所以或许会不想参加也不一定……」

「不过你至少懂得用花来表现些什么东西吧。假设对方事先准备了各式各样的花朵,就算那样也不行吗?」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

「大学本身还是能让千穗小姐学到自己想学的东西,这点并没有政变。就只有当时的考试科目从国英数换成插花而已。」

「那个,应该只是举例吧?重点就是,明明是自己一直追求的目标,结果却因为出乎意料的理由,而让自己对那个目标产生了迷惘对吧?」

「千穗小姐真的很敏锐呢。所以若不举这种玩笑般的例子,你可能就会将这件事情看待得太过严重。」

铃乃笑着看向靠近魔王城的墙壁。

「魔王并不是艾米莉亚一直想报复的仇人。」

「……咦?」

千穗无法理解这句简短的说明究竟是什么意思,因此再次表示疑问。

「不只如此,艾米莉亚原本以为被魔王军杀害的父亲,似乎还尚在人世的样子。明明艾米莉亚几乎是为了替父亲报仇,才会像这样追讨魔王呢。」

惠美是安特·伊苏拉的救世主,并一直为了打倒魔王而战,而千穗也知道这件事。

「照理说只要杀了魔王,艾米莉亚就能达成夙愿,并在真正的意义上结束她的旅程。然而她的父亲却还活着,艾米莉亚也因此失去了指标。」

「为、为什么呢?既然游佐小姐的爸爸还活着,那应该就没必要勉强杀害在日本生活的真奥哥,只要去找她爸爸不就好了吗?」

「那为什么千穗小姐会讨厌插花呢?」

「…………………………啊。」

虽然千穗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理解铃乃的话中含意,但依然试着回答:

「因为自己至今所做的跟所相信的事情,全都白费了吗……?因为这些全都变得没意义了吗?」

「一般来说,应该会那么觉得吧。虽然其他人有办法说些像是『人生没有什么事情是白费的』或是『那些经验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之类的漂亮话,但本人就无法看得那么开了。就算在宣布要考插花的瞬间被无力感所囚禁,并开始怀疑起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究竟算什么,又有谁能够责备那个人呢。」

「……」

铃乃难过地皱起眉头。

「更糟糕的是,艾米莉亚曾经被安特·伊苏拉背叛过一次。」

千穗想起惠美的同伴们曾意外地选在魔王城说明过的那些事情。

「那个,是指教会谎称游佐小姐已经死掉的事吗?」

铃乃点头肯定千穗的说法。

「你说的没错。若安特·伊苏拉能对艾米莉亚以勇者身分做出的那些行为给予正当的评价,并让她获得应有的赞赏,那么艾米莉亚应该就能以这些声援为后盾维持讨伐魔王的意志,让魔王为他的所作的恶行付出代价吧。然而……」

铃乃以阴暗的表情继续说道:

「现实却是完全相反。教会基于谋略的考量宣传艾米莉亚已死,而人民也相信了。包含教会在内,被勇者所救的安特·伊苏拉判断在讨伐完魔王军后便不再需要勇者的存在,背叛了她。」

接着知道惠美还活着的奥尔巴跟天界便盯上了圣剑,并因为害怕勇者讨伐魔王军后依然保有的力量,而派出刺客打算将她埋葬于黑暗之中。

「可、可是艾美拉达小姐跟艾伯特先生,不是正为了回复游佐小姐的名誉而努力吗?他们两位在安特·伊苏拉不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吗?」

千穗试图打起精神说道,但铃乃的表情依然没有改变。

「不过结果并不理想。教会的权威与信用就是如此地强大,就连艾美拉达小姐也因为必须担心国内的反动,所以难以正面与教会为敌吧。实际上在我来到这里之前,教会里就已经开始出现要将屡屡反对教会意思的艾美拉达小姐、盖上叛教者烙印的意见。」

「怎么会……因为,说谎的人明明是……」

「是教会没错。不过教会不可能撤回自己曾经提出过的见解。若教会将白的说成黑的,那白色就是黑色。那就是我们的世界,至少在西大陆是如此。」

铃乃自嘲地说道,并在玻璃杯里倒入新的麦茶。

铃乃本人也一直都很厌恶教会的那种态度。

将麦茶放回冰箱后,回到窗边的铃乃像是为了调整心情般叹了口气。

「艾米莉亚之所以能一直以勇者的身分战斗,是因为拥有迟早要向魔王这个杀父仇人报仇的目标。可是那个魔王实际上并非父亲的仇人,而无法原谅魔王军暴行的她身为勇者的那股义愤,却又遭到我们这些被拯救的人践踏。不过即使如此……」

「就算突然被告知自己至今一直怀抱的那些憎恨与愤怒其实并没有意义,也没办法那么简单就舍弃吧。」

「但若不舍弃那些负面的感情,这次将换艾米莉亚本人创造出新的悲伤与憎恨。还是利用那些受难民众的记忆,重新恢复勇者的志向,马上讨伐魔王吧!」

到了那个时候,不晓得惠美跟真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明明只是假设性的问题,但千穗还是有种莫名心痛的感觉。

「若魔王遭人讨伐,那艾谢尔跟路西菲尔也不会默不作声吧。然而现在的他们根本不是艾米莉亚的对手。那三个恶魔将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千穗小姐能原谅这点吗?」

「我……」

无法原谅,但非得原谅不可。不过最后一定,还是无法原谅。原谅谁呢?

「对我而言……游佐小姐也一样是位重要的人喔……」

「艾米莉亚也明白这点,所以她现在才会如此进退两难。照理说对艾米莉亚而言,父亲还活着应该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不过她一定也对无法坦率高兴的自己感到失望吧。」

「游佐小姐……难道没把这件事告诉艾美拉达小姐或艾伯特先生吗……」

「怎么可能告诉他们呢。就算那两人能够理解并接受艾米莉亚真实的心意,你觉得他们会提出『既然父亲还活着,那就放弃打倒魔王吧』这种意见吗?」

以惠美的个性,她绝对不可能就此接受。

「艾米莉亚现在就连该挑什么颜色的花都不知道,只能动弹不得地停留在原地。」

简单来说,这就是惠美对真奥摆出那种难解态度的理由。

心理的动摇让她无法保持至今敌对的距离感而因此松懈,然后再因为那个反动而严厉地对待真奥。

找不到自己内心归处的惠美,就这样迷失了目标。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下定决心教千穗小姐法术也不一定。」

铃乃突然看向千穗的额头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干稳能反问,铃乃用拿着怀子的手指向千穗的头部。

「千穗小姐告诉艾米莉亚的记忆……也就是那位站在麦田里的男性,正常来想应该就是艾米莉亚的父亲吧。还有,关于艾契斯阿拉这个词……」

铃乃面有难色地说道。

「艾契斯·阿拉。在安特·伊苏拉的中央交易语言里,是『刃之翼』的意思。」

「刃之翼?」

「虽然单看这个字无法了解是什么意思。不过在我们身边,就有一个人的名字跟『翼』有关。」

马上想到答案的千穗倒抽了一口气。

「……阿拉斯·拉玛斯妹妹……她的名字好像是『翼之枝』的意思对吧?」

铃乃一脸佩服地点头。

「没错。艾契斯·阿拉十之八九是跟阿拉斯·拉玛斯或『基础』碎片有关的词没错。卡米欧似乎也曾提过圣剑有两把。」

铃乃确认般的说道,而千穗听了后也点头肯定。

「或许艾契斯·阿拉这个词,就是另一把圣剑的铭……不对,可能是指称寄宿在圣剑里的某个存在也不一定。这么一来对艾米莉亚而言,诸如父亲尚在人世、阿拉斯·拉玛斯出现在魔王城、自己拥有的『进化圣剑·单翼』,以及千穗小姐的戒指等这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应该怎么想都是别人事先设计好的,而且始作俑者恐怕就是……」

即使不用刻意说到最后,曾亲眼旁观在日本发生的每一场战斗的千穗也如道答案。

「游佐小姐的……妈妈吗?」

惠美在医院时曾不自觉地说过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就在一旁观看,却还不来找我呢……』

在她努力挤出的那句话里,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思念呢。

「无论是沙利叶大人、加百列、拉贵尔、卡米欧,还是西里亚特,恐怕就连巴巴力提亚跟奥尔巴大人,在某种意义上都可以说是被艾米莉亚的母亲给操纵了吧。不对,或许整个安特·伊苏拉都是如此。毕竟现在安特·伊苏拉正发生一场围绕艾米莉亚的圣剑战争。千穗小姐,如果是你会觉得如何?」

「什么事?」

「若千穗小姐的母亲从你小时候开始就离开家里,一次也没回来,而且不但到处散播会牵连家人、朋友、别人,甚至是全世界的骚动种子,还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千穗小姐。」

被问到的千穗试着想像。

假如自己的母亲其实是某国的间谍,在跟父亲缔结了没有爱的婚姻后便将自己留在日本离开家里,不断在世界背后操作着无数纷争导致许多人丧命,然后在某天突然寄了一封写着「世界的命运就掌握在你身上」的信件给自己,将自己扔进与盯上核武的恐怖分子之间的战争,进而接受足以令精神麻痹的严苛训练,成为不为世间所知的美军特殊部队队员,接着发现其实父亲才是所有事件的幕后黑手,而母亲在充满鲜血与惨剧的寻仇过程最后,于一场为了阻止父亲的对决中被子弹击中倒地,将一切托付给自己后便倒在千穗的怀里丧命。

「能阻止爸爸的人就只有我了……即使最后必须跟他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令尊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千穗因为铃乃的吐槽而眨了眨眼睛,之后便连忙从想像中的好莱坞电影里回到现实。

「唉,总而言之。」

尽管气势被千穗想像力丰富的一面给压倒,铃乃还是咳了一声说道:

「就是因为面临了这样的状况,所以艾米莉亚才无法表现得像平常那样。考虑到指导千穗小姐自卫的手段,不仅能确保千穗小姐的安全,也能让艾米莉亚稍微转换一下心情,我当然也没有强硬反对的理由。虽然讲这种话,或许会让艾米莉亚生气也不一定。」

铃乃苦笑地说道。

「不过至今的艾米莉亚,单纯只是受到复仇心与使命感的驱使,根本没有思考或烦恼自己生活方式的余裕。不过就结果而言,也可以说艾米莉亚正是因为来到日本,所以才得到了重新检讨自己生活方式的机会。」

铃乃起身将自己跟千穗的空杯放到流理台里泡水。

「总之,现在还是暂时别让艾米莉亚跟魔王接触比较好。幸好麦丹劳已经重新开幕,这么一来我、艾米莉亚以及魔王就不用再那么警戒了。」

「咦,那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那些袭击铫子的恶魔吗?似乎有一群以巴巴力提亚为首的恶魔与卡米欧分道扬镳,并在奥尔巴大人的唆使之下再次侵略安特·伊苏拉了。」

「咦?那、那样没关系吗?」

魔界的恶魔脱离魔王真奥的指挥建立新军队,而且背后居然还有奥尔巴在牵线,这不是非常严重的状况吗?

「这的确是该担心的情况。不过比起现在的侵略行动,我跟艾米莉亚更担心魔王跟艾谢尔会被那些恶魔绑去安特·伊苏拉,然后拱成新魔王军的领导人。尽管魔王似乎对巴巴力提亚的所作所为感到不满,但还是不能大意。」

「喔、喔……」

千穗无法理解这种光听就让人觉得不妙的状况,究竟为什么会跟麦丹劳重新开幕扯上关系呢。

「对面的肯特基不是有沙利叶大人在吗?虽然天使们那边也有不安稳的举动,不过他们的行动与巴巴力提亚那群人并没有连系。若想袭击工作中的魔王,就一定会牵连到木崎店长,如此一来沙利叶大人绝对不会置之不理。虽然擅自让木崎店长负担类似防御机制的责任,对她有点不好意思。」

「啊……」

「当然我并不认为沙利叶大人会跟魔王站在同一阵线,不过只要发现有沙利叶大人那种等级的圣法气存在,恶魔们应该就会害怕得不敢靠近吧。无论奥尔巴大人跟那些恶魔再怎么衡量,应该都不会想冒招惹大天使的风险吧。不然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让天界的矛头指向巴巴力提亚呢。」

千穗试着想像沙利叶在铃乃的设想里占了什么样的地位。

重点就是希望与奥尔巴和巴巴力提亚没有直接连系的沙利叶,能够发挥抑止的作用吧。

而其中的关键就在于沙利叶打从心底爱慕的木崎。

瞬间理解状况的千穗因为想起某件事,而不自觉地开口说道:

「啊……那、那现在的状况,或许有点糟糕也不一定。」

「什么?」

在厨房的铃乃疑惑地转身问道。

「沙、沙利叶先生……现在或许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战斗也不一定。」

千穗的话对铃乃而言简直就是青天霹雳。

「那、那是仲么意思?」

「其、其实,在去铫子的前一天……」

千穗告诉铃乃,木崎在目睹了沙利叶缠着千穗的场景后便禁止他出入麦丹劳,且沙利叶也因为打击过大而陷入了废人状态。

「在那之后虽然我有见过沙利叶先生几次,但他每次都露出让人不禁佩服起『原来人也可以没精神到这种地步』的消沉表情,就算穿着肯特基色彩鲜艳的制服走在外面,也会因为过于没有存在感而被狗当成电线杆小便呢。」

由于这状况听起来实在是太过凄惨,铃乃一时难以置信而变得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铃乃脑中也回想起一件令人不安的记忆。

铃乃想起在加百列与拉贵尔引发的那场骚动中,自己于代代木docodemo塔发出的声纳曾经找到一个异常微弱的反应。

「哈哈哈,别、别开玩笑了。无论再怎么堕落,他毕竟还是大天使喔?怎么可能会……」

即使如此,铃乃还是难以相信地再次确认,千穗一脸沉痛地摇头回答:

「而且那还是只吉娃娃。」

这不但不能构成答案,还是至今为止最无关紧要的情报。



「欢迎光临,这里有比较清楚的菜单喔。」

隔天。虽说现在还不到晚餐时间这点也有影响,但肯特基炸鸡幡之谷店里的客人大约只坐了半满。

即使如此,店里的气氛还是非常明亮,柜台的女性员工也以爽朗的声音招呼千穗等人。

为了让客人能够看清楚,刚炸好的炸鸡被显眼地放在柜台后面,让人食指大动,可惜这三位新的女性顾客并非为了炸鸡而来。

千穗、惠美以及铃乃在点了三杯冰咖啡后,便占据了靠近柜台与入口的位子,环视店内寻找沙利叶的身影。

「不在耶。是在后场吗?还是说在厨房或二楼呢。」

「希望他别不在店里就好了……」

惠美直到今天才从千穗那儿听来冲击的情报,于是一下班便马上赶来这里。

由于惠美也一样期待沙利叶,希望他能对魔王或安特·伊苏拉的势力产生强大的抑止作用,因此自然不可能对他被木崎甩了后陷入废人状态这件事置之不理。

「不对,虽然很微弱,但店里某处确实有他的气息。或许就藏在家具的空隙或阴影处也不一定。」

虽然她们要找的又不是家里的害虫,但总之在听了铃乃的话后,惠美也自然地开始观察周围的状况。

「真的耶……不过居然连在这么近的地方都只能感觉到这种程度的力量,看来他的状况真的不妙呢。」

千穗完全不晓得两人究竟是如何察觉到沙利叶的存在。

「这也是法术的效果吗?」

千穗试着发问之后,发现两人困惑地互望了一眼。

「跟法术……有点不一样呢。」

「这个真的只能用感觉来形容了……对了,千穗小姐,你还记得魔王在都厅上空变身时,曾经让你感到呼吸有点难过吗?」

「嗯、嗯。」

千穗想起在跟关键的沙利叶战斗时,自己曾经因为无法承受真奥变身后的魔力而呼吸困难,并被铃乃的结界保护的事情。

「就算不用特别会法术,身体状况还是会因为感觉到魔力而产生变化对吧?我们只是有锻链过那个感觉,并透过经验让它变得更敏锐而已。」

「你不觉得这里有股奇怪的感觉吗?」

惠美突然笔直地指向千穗的眉间。

千穗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向惠美的指尖,接着便感觉不晓得是眉问的肌肉、骨骼还是神经,总之有某个不太清楚的地方产生了类似血液滞留的微妙压迫感。

「有、有耶,总觉得有股瞹昧不清的感觉。啊呜。」

千穗忍不住开始揉起额头。

「虽然圣法气这种力量本身对人体无害,不过还是会像这样放射出类似存在感的气息。所以只要往大略的方向看过去就可以了……」

「嘘,他出现了!」

千穗以有些不自在的表情点头回应惠美的说明,然后又因为铃乃的提醒而抬起头来。

身材娇小的沙利叶,确实正穿着西装站在铃乃望过去的方向。

然而——

「好阴沉……」

「看起来真的跟以前判若两人呢。」

沙利叶外表的变化,就是大到足以让千穗跟惠美都不自觉地板起脸来的程度。

从那宛如幽魂的脚步跟消瘦的脸庞,完全感受不到他以前那种一见到女孩子就上前勾搭的花花公子气息。

由于过去是以每餐都吃麦丹劳的偏颇方式变胖,因此现在瘦下去的样子看起来又更加不健康了。

「辛苦了。」

也不晓得有没有听见其他员工对他打招呼,沙利叶几乎毫无反应地走出了店门。

「怎么办?」

「那还用说,当然是追上去。」

「追、追上去干什么啊?」

三人慌张地起身,追着沙利叶离开肯特基。

走起来有气无力的沙利叶脚程并不快,看来是不用担心跟丢他。

「看来得趁发生什么麻烦事之前,想办法让他打起精神来才行。」

「我倒是觉得事情现在就已经够麻烦了呢……真拿他没办法。」

「可以的话,最好能挑周围没别人在的时候跟他谈话。先跟在那家伙后面,如果他打算回家就直接押进家里好了。」

「说的也是。就算不幸发生战斗,阿拉斯·拉玛斯应该也有办法对付他的镰刀吧。」

勇者与圣职者讨论着无论怎么听都像是想抢劫的危险话题,让千穗因此流出冷汗,接着她彷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

「啊……已经六点了……」

惠美因为这句话而看向对面的麦丹劳。

「这样啊,千穗接下来要工作吗?」

「嗯,对不起……如果先过去再回来应该会来不及……」

「抱歉,都怪我没办法早一点下班。」

「怎么会,游佐小姐也一样是有工作在身,所以请别放在心上。不过……」

「我知道。我们会先跟过去看看情况。千穗小姐今天就努力工作吧。」

「好的,不好意思,帮不上忙。」

「才没这回事呢。托千穗的福,我们才知道那个笨蛋天使变得这么凄惨,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工作了。」

惠美出言安慰沮丧的千穗。

在肯特基前面与千穗道别后,惠美跟铃乃便开始跟踪走起路来有气无力的沙利叶。

两人一边利用手机的GPS功能确认道路,一边穿过商店街,在走过散步道后,便来到了一个老旧的住宅区。而再更往前走,便能看见一座公寓。

「就是那栋吗?」

就算从远处观望,也能看得出来沙利叶目标的公寓外观非常新。

虽然是有土地利用限制问题的低层公寓,不过从窗户的设计还是能看出里面的隔间比惠美房间要来得宽敞多了。

从前面只有一条看起来交通量很多的笔直单线道供往来车辆通行,以及看似开放店面承租的一楼来看,这里的确很有都心公寓的感觉。

两间出租店面的其中一间,是有卖生鲜食品的小型便利商店。

「感觉下雨天很方便呢。」

铃乃吐露出充满生活感的感想。

至于另一边则是贴着招租殷事的空店铺,惠美从剩下的外部装潢所散发出来的气氛推测,这里原本可能是间咖啡厅。

看起来完全没注意到惠美等人的沙利叶穿过行人穿越道,笔直地走进公寓入口。

「看来应该就是这里了。什么叫Heaven-s Chateau(天堂宫殿)啊……」

Heaveds Chateau,幡之谷。

就在惠美对这公寓讽刺的名称感到不满时,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咦?」

「怎么了?」

虽然两人为了避免被沙利叶发现而刻意放过了一次绿灯,不过惠美因为看见某个熟悉的人物,居然从沙利叶公寓楼下的便利商店走了出来而惊讶得睁大眼睛。

那位人物并未走向惠美等人的方向,就只是沿着道路走。惠美瞬间想到若彼此擦身而过,还是应该打个招呼会比较好,因此便暂时将视线停留在对方身上。

「怎么了?」

「因为是穿便服,所以你才没发现吗?那个人是麦丹劳的店长啊。是叫木崎小姐吗?」

铃乃闻言,便跟着惠美的视线看了过去,但那个人已经穿过下一个行人穿越道,离开两人的视线范围。

「木崎小姐……为什么会来这间公寓呢?」

「……谁知道?我是觉得应该跟沙利叶没关系才对。」

「不过,还有其他可能的理由吗?」

「可、可是如果是那样,那沙利叶应该不会是那副小灰人的状态才对吧?」

「说、说的也是。」

就在惠美与铃乃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时——

「「啊!」」

交通号志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转为绿灯,待两人发现时已经开始闪烁。

「「……唔!」」

原本打算急忙通过的两人才踏出一步,号志就完全变成了红灯,只好无奈地停下脚步。

「……应该不可能吧。我不觉得木崎小姐会理睬沙利叶大人那种人。而且按照千穗小姐的情报,沙利叶大人就是因为遭到木崎小姐的冷淡对符,所以才会变成那副德性吧?」

「说的也是……虽然我几乎没跟木崎小姐直接聊过天,但就我从魔王跟千穗那里听来的印象,她应该是不会看上那种一被甩就烦恼到那种程度的软弱男性。」

惠美与铃乃就这样暂时陷入了复杂的思绪中。

「唉,晚点再来考虑这件事吧。还是先确保沙利叶大人比较要紧。」

「不晓得能不能直接从信箱得知房间号码。啊,不过若那里是用自动锁怎么办?」

既然是新公寓,那么很有可能得先取得居民同意才能进入。如果对象只有沙利叶一个人,那两人就算直接闯进去也不会觉得有罪恶感,但也不能因此给其他住户添麻烦。

就在两人思索着是否有其他较为稳便的方法能进入沙利叶家时——

「「啊!」」

惠美与铃乃又同时叫出声来。

没想到关键的沙利叶,居然又再次从公寓里走了出来。

虽然他原本穿西装时还能勉强维持普通的外观,但一换上运动服跟皱巴巴的T恤后就真的难以恭维了。

「衣冠不整就是内心荒废的证明。」

铃乃陈迤着可有可无的感想,看来沙利叶是有事前往木崎剐才走出来的那问便利商店。

「从他那副德性来看,木崎小姐应该不是来找沙利叶的吧。」

「说的也是。艾米莉亚,绿灯了,难得他自己跑出来,还是快点逮住他……」

铃乃话还没说完,交通号志便已经转为绿灯,就在两人打算快步通过行人穿越道时——

「!」

沙利叶倏地在便利商店前停下脚步。

「?」

难道他发现有人在跟踪了吗?虽然对原本就是来找沙利叶的惠美跟铃乃两人而言,就算被发现也无所谓,不过对方却完全没有注意这边的迹象。

「……沙利叶……大人?」

铃乃战战兢兢地向呆站在便利商店前的沙利叶搭话。

「……我的……女神……」

「咦?」

「我的女神刚才有来这里吗?」

「唔哇哇哇哇哇哇!」

双眼布满血丝的沙利叶突然激动地转身,用力抓住站在自己面前的铃乃双肩。

铃乃因为沙利叶突如其来的粗暴行为而慌了起来。

「你干什么啦!快点放开贝尔!」

「回答我,克莉丝提亚·贝尔!她在吧!我最爱的女神刚才人在这里对吧?」

「请、请您冷静一点,沙利棻大人!您、您口中所说的女神,该不会是指麦丹劳的木崎店长吧?」

「她、她在吗?」

被铃乃这么一确认,沙和叶的态度便突然软化,并以哀求的眼神交互看向铃乃与惠美。

「就算在又怎么样!总之你快点放开贝尔!不然我报警喔!」

就算是警察,应该也拿勇者跟大天使没办法才对,然而沙利叶还是比想像中还要坦率地放开了铃乃。

「不……她在……我感觉得出来。」

沙利叶的话里充满了悲伤,就连被缠上的铃乃都忍不住对他产生怜悯之情。

「这是我女神的香味……是出自女神之手的咖啡香味啊。」

「恶心死了!」

无法承受惠美毫不留情的批评,沙利叶缓缓地坐倒在地上。

「啊啊……她刚才明明就在我伸手可及之处……要是时光能够倒流……啊啊……」

「喂,贝尔,这家伙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这样下去或许有人会报警也不一定。沙利叶大人,总之请您先站起来吧。」

「……嗯,不好意思,我失态了。我不买东西了,一想起女神的事情,我就完全没那个心情了。」

惠美与铃乃一语不发地目送沙利叶摇摇晃晃地走回公寓。

两人决定今天只要先确认沙利叶的现状跟住处就好。虽然还有其他想追问的事情,但现在的沙利叶看起来实在无法沟通。

「三〇二号啊。」

惠美等人在从外面确认了沙利叶检查的信箱后,便决定打道回府。

不过看来沙利叶的状态比想像中还要严重。

既然知道原因是被木崎甩了,那么照理说只要想办法让他们恢复关系就好,不过惠美等人跟木崎只有数面之缘,实在不太可能有办法请她原谅沙利叶。

但这样下去,沙利叶就无法发挥防御机制的功能,进而让恶魔们有可趁之机。

「……为什么我们得为了保护魔王而面临这么令人头痛的事情呢。」

惠美以铃乃听不见的音量,心情复杂地自言自语道。



「咦?今天木崎小姐没来吗?」

千穗换好衣服准备上班时,发现店内居然不见木崎的身影。

问过柜台的打工前辈后——

「她在休息时间时说要出去一趟,现在是真奥在招呼二楼。」

千穗便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这样啊?好好喔,我也好想早点去二楼。」

虽然前几天才刚跟真奥说自己没自信,但千穗果然还是想顾一次新营业型态的柜台。

不过那位打工前辈却苦笑地摇头说道:

「是吗?我在喝过木崎小姐泡的咖啡后,就完全不想上二楼了呢。毕竟若有人抱怨味道跟木崎小姐的不一样,那我可就束手无策了。」

「的确有可能发生那种事。」

千穗因为大家想的事情都一样而露出苦笑。接着——

「喂,什么叫做抱怨,应该是客人的意见吧。」

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见脱下员工用背心与帽子、在衬衫上披了一件防晒披肩的木崎,正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站在那里。

「啊,欢迎回来。回来得好快呢。」

「你好,木崎小姐。你刚才出门吗?」

「有点私事。不好意思,我要暂时在员工间里待一下。二楼应该没问题吧?」

「嗯,真奥勉强应付得来。」

木崎瞄了一眼显示二楼状况的萤幕。

「嗯,不过迟早得让所有人都能上二楼才行,不然就无法排班了。」

「话说回来,真奥好像有提到过一种MdCafe专用的执照?」

「执照?」

打工前辈说出令人意外的话,木崎看了他一眼后,便若无其事地点头。

「也不是没有那个就不能进去MdCafe啦。不过至少参加讲座的人,能拿到有点帅气的认定证书。」

「认定证书……莫非就是摆在二楼那个有贴木崎小姐照片的东西?」

「没错。那只是为了装饰在店里而已,光是那样就能让客人知道店里有专业人员坐镇。」

由于并没有特别去注意内容,因此千穗一直以为那个贴了木崎照片的证书,是分店管理负责人的证书。

木崎印出跟交给真奥一样的说明递给两人。

「麦丹劳·咖啡师……真奥哥打算去上这个吗?」

「嗯。他很快就报名这次的讲座罗。你们如果有兴趣,要不要一起参加看看啊?」

「只要参加这个,就能泡出像木崎小姐那样的咖啡吗?」

千穗看着说明随口说道,木崎在回答时稍微迟疑了一下。

「……至少,应该能变得比较接近吧。」

「还是比不上呢。」

打工前辈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兴趣,大概是从木崎的话里感觉到足以让她产生那种自负的自信吧。

千穗稍微考虑了一会儿,便在点了一下头后抬头说道:

「我也能参加吗?虽然上面写说必须要有一定程度的工作实绩。」

「只要有分店管理负责人的推荐就没问题了。就小千的状况而言,因为并非阿真那种有时段负责人经验的常驻员工,所以没办法免除讲习费,如果这样你也不介意……」

「好像很有趣呢,我想参加看看。」

「这样啊。那就在这张申请表上盖章,明天交过来吧。现在报名应该还能够跟阿真上同一班。」

「我知道了,谢谢你。」

千穗细心地将报名表摺好后,便走到员工间放进自己的包包里。

想磨练自己身为麦丹劳员工的技术与知识,这份心意毫无虚伪。

不过千穗其实还怀抱着另一个意图。

「……不晓得真奥哥其实是怎么想呢。」

千穗想找一个无论是惠美、芦屋,甚至是所有跟安特·伊苏拉的事情无关的日本人都不在的场所,确认真奥对现在的状态有什么想法。

虽然千穗告白的回答目前仍是处于保留状态,但不是她自负,千穗确信真奥一定比较喜欢有她在的日常生活。

在投宿铃乃房间的那晚得知惠美正为将来感到烦恼时,千穗突然好奇起真奥的想法。

仔细想想,真奥打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敌视惠美。

即使拥有企图毁灭人类社会、征服世界的过去,不过如今待在日本的真奥看起来并不讨厌人类。

虽然也不是不能到魔王城单独把真奥找出来,但铃乃一定会因此而起疑心吧。

包括惠美无法继续敌视真奥在内,诸如安特·伊苏拉的恶魔军队在真奥不知道的地方掀起战争,以及千穗打算学习日本不存在的法术等状况,面对逐渐开始产生变化的日常,真奥又是怎么想的呢。

千穗想挑只有他们两人在时,从真奥的口中问出答案。

只有两人……只有两人……?

「那、那不就是约……」

「你有什么烦恼吗?」

「呀呜?」

思考愈来愈偏离原本方向的千穗,在突然被人搭话后便整个人弹了起来。

回头一看后,千穗就跟从后面走进来、目前正靠在桌子上吃着类似便利商店三明治的木崎对上了视线。

「谁叫你收好报名表后还一直自言自语地念个不停。要是你忘了现在还是上班时间,那我可是会很困扰喔?」

「啊,我、我有发呆那么久吗?」

红着脸的千穗因为过于害羞而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甚至让人觉得完全不像是平常的小千呢。」

木崎苦笑地喝了一口宝特瓶的红茶。

「暑假结束后有要考学力测验吗?」

「咦,为什么这么问?」

千穗因为这突然的问题而疑惑了一下。

「哎呀,因为你最近看起来好像有什么烦恼。虽然现在也一样,不过打从重新开幕以来,小千就一直露出遭遇瓶颈的人特有的表情呢。而且你笑的时候眉毛都不会动。」

明明有刻意隐藏自己的烦恼,却还是被照理说一无所知的木崎如此轻易地看穿,看来自己真的是个单纯的人呢。

「真的很容易看出来喔。虽然这有点不像我的个性,但我最近也觉得有点焦躁呢。像这种时候很不可思议地,嗅出同类的感觉就会变得特别灵敏。」

「木崎小姐也会感到焦躁吗?有点难以想像呢。」

「喂喂喂,我也是人喔?当然会有感到焦躁的时候。唉,虽然我的确经常谨记着在行动时,要表现得像是对生活方式完全没有迷惘的样子。」

木崎大口咬下三明治,配着红茶一口咽了下去。

「就让我这个三十岁前后的人生前辈,送十几岁的年轻人一句建言吧。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世界上只要不攸关性命,其实并没那么容易遇到无可挽回的事情。」

「是这样吗?」

「虽然只要不行动就不会失败,但这么一来什么也不会改变。相反地只要肯行动,那么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能有所改变。若害怕改变这件事,那么要活在这时代可是会很辛苦喔。」

「不过……我并不是……害怕改变……」

木崎在看见烦恼的千穗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就算烦恼也无法马上找到答案,那就先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工作上吧。现在小千该做的事情就是眼前的麦丹劳工作。」

「啊,没、没错。对、对不起,我居然在这里偷懒。」

看了时钟后,千穗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员工间烦恼了快十分钟。

目送着千穗慌张跑出员工间的背影,木崎倏地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工作人员面试的履历表。

「嗯……」

一边看着千穗的履历表,木崎一边想着正在二楼工作的真奥。

「小千也要参加那个讲座吗?」

真奥从休息完回到职场的木崎那里,听说了千穗也要参加麦丹劳·咖啡师讲座的消息。

「嗯,而且还是跟阿真同一天上课喔,机会难得,你们两个就一起去吧。」

「说的也是,就这么办吧。」

木崎低头看向回答待一派轻松的真奥,然后突然问道:

「对了,阿真,你知道小千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咦,不,我不知道。」

尽管感到有些疑惑,真奥还是立刻回答了木崎突如其来的问题。

在看见木崎露出有些责备的表情后,真奥马上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到底是你太迟钝,还是小千太晚熟呢,真难判断。」

「啊?」

真奥少根筋的声音,让木崎放弃似的摇了摇头。

「我只能告诉你快到了。毕竟这年头可不能随便泄漏员工的个人资料呢。」

「是这样吗?」

真奥当然也知道在日本的常识里,有替寿星庆祝生日的习惯。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从来没去注意别人的生日。

「不晓得为什么最近只要一看见你们,就会觉得阿真受到小千的关照还比较多呢。就当成是为了回报她平常的照顾,让我看看你的男子气概吧。」

「喔、喔……」

「反正小千最近的样子之所以那么奇怪,一定也是跟你有关吧?」

「!」

真奥不禁抬头看向木崎的侧脸。

虽然真奥不认为千穗会告诉木崎真话,但看来即使是魔王,也没有什么事情瞒得过木崎。

「就算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啦。感觉你们之间的气氛,在重新开幕前后改变了很多呢。」

「……是、是这样吗?」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人不管长到几岁都还是会迷惘跟烦恼。只不过那种时候身边有没有其他人在,可是会让结果大相迳庭呢。」

露出奸笑的木崎,用手肘顶了一下真奥。

「偶尔也由你来主动帮小千解决烦恼吧。这样分数很高喔。」

「……木崎小姐,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很像大叔呢。」

真奥竭尽全力反击,但木崎却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这也是一种处事方法啊。女人只要个性能变得像大叔一样,就能省掉不少麻烦。虽然也很容易因此找不到对象。」

这句话实在很难回应。

「总之,要是你能拿到麦丹劳·咖啡师的执照,那能顾二楼的人就比较多了。虽然应该没那么难,但你就去好好学习吧。」

「我知道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真奥的犹豫,木崎迳自将话题继续下去。

「不过礼物啊……到底该送什么好呢?」

就算看在真奥眼里,相较于其他年纪相仿的少女们,千穗的人格明显被陶冶得较为完备,因此就算送她太女孩子气的东西感觉也不太实用。

「若考虑到实用性,应该就是十斤的米跟沙拉油礼盒了。」

「又不是在过中元节!」

木崎傻眼地吐槽。

「不过饰品这种东西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就算想送最近比较热门的书,小千也可能早就有了,然而即使如此,送花会不会有点容易让人误会啊?」

「的确,按照你们之间微妙的距离感,或许是有点难度也不一定。」

木崎也稍微跟着思索了一下,但她当然不打算告诉真奥答案。

「讲得极端一点,礼物这种东西最好还是要能让对方使用,若太过费尽心思,反而有可能造成对方的负担,重点还是心意。你就灌注心意适当地挑一个吧。」

就在这时候,有位新客人一边将冷气擂向自己的脸,一边走了上来。从那位客人在楼下什么都没点来看,应该是MdCafe的客人。

虽然真奥没跟那位客人直接交谈过,但还是从脸认出他是改装前的熟客之一。

明明现在是盛夏时分,而且那位客人看起来也是满头大汗,但他每次只要一点白金烘焙咖啡就会坚持要「热的」,绝对不会点冰咖啡。

真奥在心里偷偷帮他取了个「热咖啡先生」的绰号。

「欢迎光临。」

木崎与真奥一起恭敬地行礼。

「中杯卡布奇诺,热的。」

客人照惯例点了热咖啡,真奥不禁露出笑容。

「知道了。请问还需要其他餐点吗?」

真奥在帮客人点完餐后,便跑向木崎。

「一共是三百圆……收您五千圆。麻烦请帮忙检查。」

根据麦丹劳的规定,只要结帐时有收到高额纸币,就必须请其他员工帮忙确认找钱时的纸钞张数。

木崎在真奥的要求下回过头,她不知为何正在用指尖依序抚摸那些放在杯架上的MdCafe专用马克杯底部。

「没问题。」

木崎摸着咖啡杯,同时确认真奥的找钱。

就在真奥将纸币跟零钱交给客人时,木崎突然说道:

「不介意的话,请在位子上稍候,我们晚点帮您送过去。」

上班族拿了号码牌后,便找了一个坐起来既舒服又有弹性的新咖啡椅坐下。

确认完客人位置的真奥,用眼角余光观察木崎泡咖啡的动作。

从杯架正中央拿出杯子的木崎,不知为何居然用泡红茶时使用的热水开始洗起了杯子。

等整个杯子都被淋过热水后,木崎换用拇指摸了一下握把上方。

她像是理解了什么似的点了一下头,接着便走向咖啡机,按照订单将卡布奇诺用的咖啡豆设置在咖啡机上萃取浓缩咖啡。加入用蒸气奶泡机打出来的奶泡后,真奥也曾按照标准程序做过好几次的卡布奇诺就完成了。

「嗯。」

木崎满意地点头,她亲自走向客席拿起号码牌,将杯子放在桌上。

真奥紧盯着客人的样子不放。

看起来一副就只是想来休息的热咖啡先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也不看杯子一眼地注视着手机画面。

「……?」

然而才喝了一口,他原本打算把杯子放回桌上的动作就停住了。

他的视线离开手机,将原本打算放回桌上的杯子再次凑近嘴巴。

看见热咖啡先生在喝了比第一口还要大口的咖啡后,才肯放下杯子的景象,真奥隐约理解到那杯卡布奇诺跟自己泡的咖啡味道果然不同。

「到底是差在哪里呢……」

等参加过麦丹劳·咖啡师的讲习后,不晓得是否能稍微解开这道谜题。

看着木崎一脸满意地走回来,真奥实在无法消弭心中的不安。



晚上十点,打从早上一直上班到现在的真奥,开始跟千穗一起进行回家的准备。

两人在看起来似乎有些高兴的木崎目送之下走出店门。

「那我们回去吧。」

「好的!」

千穗与真奥的回家路线到半路为止都一样。

事先并不知道真奥今天的班比较早的千穗心想,这下子或许不用等到咖啡师讲习日,今天就能先找时间跟真奥好好谈谈了。

「……」

然而真奥在从停车场牵杜拉罕二号出来后,便突然露出原本想喝麦茶,结果不小心搞错喝到蔷麦面酱汁般的表情。

「哎呀,你们两位都已经下班啦?」

「……别谟会了,我们可不是在等你喔。」

铃乃与惠美厚着脸皮光明正大地说道。

无论怎么想,两人都是在等真奥他们出来。

千穗从两人直到这时间都还待在附近这点,便推测出沙利叶果然没那么快复活。

铃乃与惠美应该是为了避免真奥落入安特·伊苏拉的魔掌,才特地留在这里监视吧。

不过站在真奥的立场,他并不记得自己有做什么必须突然被惠美等人缠上的事情,因此放弃似的叹了口气说道:

「有什么事?」

「我应该说过不是在等你了吧。」

「……游佐小姐?」

千穗突然察觉到似乎有什么跟平常不太一样。

尽管惠美平常对真奥的口气本来就不怎么好,但今天感觉却有点不同。

「艾米莉亚说的没错,我们要找的人其实是在肯特基。虽然事情很早就办完了,但我们后来一直在聊女孩子的话题。」

「你就那么喜欢,女孩子的话题。这个词吗?」

真奥厌烦地对惠美投以确认的视线。

「你自己有做过什么让我们必须找你的事吗?」

被身为勇者的惠美这么一说,真奥这位魔王——

「唉,多到数不清呢。」

也只能如此回答。

「……这样啊。」

「啊?」

照理说若是以前的惠美,就算当场对真奥大骂「那你去死吧」之类的话也不奇怪,然而她却是一脸无趣地偏过头说道:

「那你觉得我们找你有什么事?」

「啊?」

真奥因为对方反击的方向实在太过出乎意料而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跟着真奥的眼睛和视线看过去后,千穗总算发现了。

今天的惠美完全没在看真奥的眼睛。

平常无论是视线、敌意还是手指都肆无忌惮地直接往真奥身上招呼的惠美,这次居然完全避开了真奥。

「呃……这个嘛,该怎么说。」

不晓得是否发现惠美态度有异,真奥困扰地搔了搔头说道:

「因为我跟小千一起回家,所以担心我会在路上对她不轨之类的。」

「在千穗妈妈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的你,有办法做出那种事吗?」

「……或是担心我在肯特基跟对面书店都无法监视的二楼干坏事之类的。」

「明明就对那位店长钦佩不已,亏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那就是跟平常一样来找麻烦?」

「什么叫找麻烦啊。」

惠美毫不掩饰自己烦躁的态度,低着头以微弱的声音愤恨地说道:

「为什么勇者来找魔王还非得想理由不可啊?」

「明明没事却还跑来找人也有点奇怪吧。」

「我不是说过找沙利叶有事吗?」

「怎样啦。你最近有点奇怪耶?」

愈来愈不耐烦的真奥,口气也跟着凶了起来。

「……唔!」

因为真奥严厉的语气而抬起头的惠美——

「游、游佐小姐?」

「怎、怎样啦……」

「……」

眼眶里泛着泪水。

上次看见惠美的眼泪是什么时候呢。

真奥其实也隐约知道惠美最近变奇怪的理由。

惠美的父亲似乎尚在人世,大概是加百列道出的这项事实,深深地动摇了年轻勇者的内心吧。

真奥能理解因为至亲之死所燃起的复仇心,会成为行动的原动力。

身为勇者,惠美也理所当然地拥有正义之心,但看来替被卷入真奥侵略的父亲报仇,在她的心里也同样占了极大的分量。

思及此处,真奥总算想起来了。

勇者曾让魔王看过的眼泪。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话说回来,当时惠美也——

『为什么要对我、对人类还有对这个世界这么温柔!为什么你有办法这么温柔呢!』

一样哭了。

『为什么要杀掉我爸爸!』

勇者悲痛的呐喊以及难掩绝望的声音,在真奥的脑中回响。

「喂,惠美。」

「……什么啦。」

惠美拚命压抑着某种快从心裎满溢而出的感情,但真奥的语气却意外地温柔。

「果然还是征服世界比较符合我的个性。」

「……咦?」

「真奥哥?」

「魔王……?」

现场顿时充满了危险的气氛,就连静观状况的千穗与铃乃都忍不住感到动摇。

「或许人类世界真的不合我的个性,而且也还有不少家伙正在等着我呢。毕竟只要我有心,就算要联络卡米欧来接我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真奥哥?你、你不是认真的吧?」

真奥平静地说道,反而是站在旁边的千穗因为太过动摇,连带语气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小千,基本上这本来就很奇怪啊。统治上百魔界部族、立于五十万恶魔顶点统率魔王军的本大爷,居然想学习人类世界。」

「……」

真奥的语气完全没有变化,让铃乃的眼神流露出警戒的色彩。千穗也一样,难以解读真奥的真意。

「勇者跟魔王果然是无法相容的存在。我会为了征服世界而干尽坏事,所以你也重新再来杀我吧。这么做应该比较自然吧。」

「真奥哥……」

「抱歉啦,小千。」

拍了一下千穗的肩膀后,真奥便穿过三位女性,开始推着杜拉罕二号准备离开。

「芦屋应该会很高兴吧。趁着那边还没复兴完毕,这次或许能轻而易举地侵略呢。」

「……明明就……」

「还是叫卡米欧多派点人来迎接好了。就当作前菜,稍微让日本陷入混乱好像也不错。」

「……明明就做不出……」

惠美对着自说白话的真奥背影小声地诡道。

「……游佐小姐?」

「艾米莉亚?」

无视千穗与铃乃的呼唤,惠美抬起头来以锐利的视线瞪向真奥,对他那穿着UNIXLOT恤的背影放声喊道:

「你明明就做不出那种事!」

「……」

真奥停下脚步,仅以目光回视惠美。

「而且……也根本不打算做……!」

「如果叫得太大声,木崎小姐可是会跑出来喔。」

「连区区店长都不敢招惹的家伙,有办法征服世界吗?」

「每个人都有那种拾不起头的对象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是说了,就征服世界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你征服世界后想怎么样!」

「……」

铃乃与千穗都被惠美这个问题吓了一跳。

「魔界的恶魔只要有魔力,根本就不需要食物。虽然这不代表你们能因此融入人类社会,不过对你们而言,人类世界的土地与财宝究竟有什么意义?支配那种除了杀害人类以外根本没有其他魅力的世界,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如同铃乃的考察,魔界与安特·伊苏拉之间的价值观有极大的差异。

「对人类赶尽杀绝,让绝望蔓延整个世界如何?」

「从你说出这种话的瞬间,就很明显不是真心话了。」

惠美以无法接受的表情继续说道:

「马纳果达侵略的南大陆,只能用腥风血雨来形容,路西菲尔军在西大陆的猛攻也十分激烈。不过跟马纳果达相比……北大陆的亚多拉玛雷克军完全不会对骑士团以外的对象出手,且照理说是被支配最久的东大陆,至今也依然是由统一苍帝与他的族人统治。」

「……不愧是曾经巡回世界的勇者,果然见多识广呢。」

惠美完全不隐藏自己的眼泪,瞪向露出讽刺笑容的魔王。

「如果……如果你真的是打从心底饥渴鲜血的残虐魔王,那我也……那我也不用这么烦恼了!」

「游佐小姐……」

「从你在我面前说出,要在这个世界成为正式职员。开始,我就应该要觉得奇怪了!你根本就不想征服世界!你只是……」

此时,惠美不知为何先回头朝千穗看了一眼,才接着继续说道:

「只是想做点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然后让别人认同自己吧?」

这句话立即见效。

真奥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惠美、千穗与铃乃都看得出来,这是某种异于愤怒与羞耻的激烈感情即将爆发的前兆。

然而下一个瞬间——

「……咦?」

「真、真奥哥?」

牵着自行车的真奥就这样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从三人眼前消失了。

「什、什么……?」

最感到动摇的人,正是与真奥争吵的惠美。

刚才的真奥,无疑正打算对惠美抗议某件事。

从他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看,一定是准备要反驳惠美的言论吧。

现场并没有残留真奥发动魔力的痕迹。然而无论抬头往上看还是环视周围,都只能让人怀疑是真奥使用某种超越常理的方法逃跑了,不过惠美马上就领悟到实际上并非那么一回事。

「真、真奥哥?」

千穗摇摇晃晃地走向真奥原本站的位置。

然而真奥刚才脚踩的人行道石砖上,却完全没留下半点痕迹。就算千穗重新站在真奥刚才所在的位置,也没发生任何事情。

「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夜晚的城镇,正如同往常般运转。

甲州街道发出不绝于耳的车声,同时也有新客人无视狼狈的三人,迳自走进了麦丹劳。

就只有真奥与杜拉罕二号的身影宛如幻影般消失在现场。

「真奥哥……」

千穗不自觉地将手放在真奥消失前曾经摸过的肩膀上。

「艾、艾米莉亚,这该不会是……」

「虽然我一瞬间也这么想过……不过这种事有可能吗?」

铃乃跟惠美原本推测应该是巴巴力提亚势力绑架了真奥。

然而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两人别说是魔力了,就连圣法气都没感觉到。

「……魔王城没问题吧?」

铃刀的这句话让惠美倒抽了一口气。

没错,或许芦屋跟漆原身上也发生了什么异常状况也不一定。

虽说是异常,但如果真的发生了惠美等人所想像的事态,那对真奥他们来说应该算是正常才对,总之现在的状况实在是复杂得不得了。

「我知道路西菲尔的Skyphone号码,只要那个尼特族跟平常一样正在玩电脑……」

惠美拿出自己的薄型手机,叫出漆原的Skyphone号码。

然而不知为何,手机居然完全没传出拨号声,察觉到不对的惠美重新看向画面,这才惊讶得发现上面显示「目前收不到讯号」。

「咦?收、收不到讯号?」

「借我看号码!用我的手机来……」

铃乃从惠美手上抢过电话,掀开自己的手机。

「收不到讯号……」

千穗见状也跟着掀开自己的手机,并因为上面果然也显示收不到讯号而惊讶不已。

「怎、怎么可能。我平常走出店面要回家时,都会先打电话通知家人一声啊!」

即使千穗凝视了画面一段时间,讯号还是没有恢复的徵兆。

不仅如此——

「咦?喂、喂……啊!」

一位经过惠美等人旁边的年轻女子皱起眉头看向手机。

「哎呀,居然断讯了。」

女子边走边拿着手机在空中晃了几下,等离开惠美等人一段距离后,才重新将手机抵到耳边。

「那里有讯号吗?」

中间这段距离大约是五十公尺。

惠美与铃乃跟在女子后面跑了过去,并在女子重新将手机拿到耳边的地方,发现手机突然恢复了讯号。

「虽、虽然搞不太懂,但这么一来就能打电话了。」

松了口气的惠美再次打给漆原,至于铃乃——

「……?」

则是不知为何将注意力移向了脚边。

铃乃以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动作,从原本站的地方往后退了一步。

「真奇怪。」

「咦?」

虽然有拨号声,但惠美还是因为漆原迟迟不接电话而感到焦躁不已,接着她低头一看,便发现铃乃正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地面。

「贝尔,你在干什么?」

铃乃没回答惠美的问题,迳自将路边的一颗小石头放到自己的掌心。

「嘿!」

铃乃轻嘁了一声提振气势,小石子便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看来她在石头里面灌注了圣法气。

只见铃乃用指尖一弹,小石子就低空飞了出去。

「咦?」

惠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带有铃乃圣法气的小石子不但被凭空弹了回来,同时还有一道类似蓝色火焰的东西在铃乃面前摇曳了一下。

「……是结界。」

「结、结界?」

相较于惊讶的惠美,铃乃以更加严肃的表情地倒抽一口气说道:

「而且还不是魔力。这个……是法术结界!魔王被法术结界关起来了!」

「可是,照你这么说来,界线应该是在这里吧?为什么我们有办法自由地出入边界呢?」

惠美挂断还是一样没人回应的电话,向铃乃问道,然而在那之前——

「………………啊啊啊!」

「贝尔,你有说什么吗?」

「没有,那不是艾米莉亚的声音吗?」

「……等……唔喔喔!」

「「咦?」」

那个声音是从两人背后的上空传来。

「我的女神啊啊啊啊啊!」

一道不讨喜的声音越过惠美与铃乃的头顶。

「咿!」

不用特别确认也听得出来,那个从天而降的人正是沙利叶。他不但双眼布满血丝,还用力绷紧了那彷佛幽魂般消瘦的脸庞,表情看起来十分夸张。

「我现在就来救,噗啊!」

铃乃不自觉地朝沙利叶的脸挥下武身铁光。

「噗……唔……啊呜!」

沙利叶在被巨槌毫不留情地打飞出去之后又反弹回来。

「噗呜!」

然后就这么撞上了人行道旁边的水泥边界。

「………………他、他还活着吧?」

像是在示范利用放大器的法术般,铃乃漂亮地使出了武身铁光,然后气喘吁吁地问惠美确认状况。

「嗯哈!」

「起来了!」

不过沙利叶本人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大碍,还精神抖擞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沙利叶挥了一下手臂,向惠美与铃乃问道。

光是这样一个动作,从沙利叶手臂挥出的圣法气波动便席卷了这一带。

那道圣法气似乎拥有跟铃乃剐才使出的法术相同的效果,让结界的界线清楚地浮现了出来。那是一个在道路上持续延伸,呈圆顶形的圣法气力场。

「呃,我们才想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女神,女神没事吧?」

「姑、姑且不论木崎店长,那间店根本就没事……」

说着说着,惠美跟铃乃便看向真奥刚才消失的地方,发现那里不但跟刚才一样毫无异状,而且还不见任何人影……

「咦、咦?」

「千穗……小姐?」

千穗不见了。

照理说在提到手机收不到讯号时,千穗应该还在惠美等人旁边才对。

「喔唔!」

惠美连忙跑回千穗原本的所在位置,就连侧肩包因此撞上了想从地面起身的沙利叶后脑杓也毫不在意。

不知为何似,惠美与铃乃并不像沙利叶那样受限,能够自由进出结界的边界。

千穗刚才所在的场所果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算打开手机,也一样只有这个地方收不到讯号,不过往麦丹劳里一看,便能发现里面的员工还是照常工作,客人们也正常地在用餐。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结界,为什么人会消失呢?」

「我、我也不知道!若只是单纯的结界,那魔王跟千穗小姐应该不会消失不见,而是留在原地才封啊……不、不对,基本上如果这是结界,那我们应该无法自由进出才对啊!」

「这不是普通的结界!」

沙利叶维持趴在地上的姿势大喊,让前往幡之谷站准备回家的上班族们因此露出怀疑的眼神,刻意绕路回避他。

「这是次元移相结界!我不是有在东京都厅上用过吗?」

「次元移相?」

在沙利叶绑架惠美跟千穗时,铃乃就曾看过他布下了包围整个东京都厅的结界。

不过跟真奥的结界相比,沙利叶的结界并没有明确的界线,看起来就像是只让都厅周边的所有人都突然消失一样。

「我、我还以为这是天界为了让我回去,而想加害可能构成阻碍的女神所设下的阴谋,害我连忙跑来拯救女神……」

惠美与铃乃无视沙利叶才说到一半的梦话,背靠背警戒着周围的状况。

虽然看不见,但对方确实在这里没错。

「我们的……敌人。」



无论是麦丹劳、幡之谷的街景,还是靠在自己身上的杜拉罕二号都维持着原貌。

不过声音跟人的气息却消失了。

至于哭着赤脚踏进自己内心的惠美,也一样不见了人影。

虽然真奥的心脏还是跳得很厉害,但他之所以如此震撼,并非是对眼前的奇特状况感到惊讶,而是没想到自己的内心居然没用到只因为惠美的一句话就产生了动摇。

真奥用手擦掉并非因为天气炎热所流出的汗,并有种冲上脑袋的血会就这么直接变成角的错觉——现场就是充满了如此庞大的负面力量。

「我现在有点烦恼该怎么判断。」

「……」

「我刚才正在跟别人眺重要的事情,不过因JE我瞥时有砧遣于激助,所以也可能不小心把一些多余的事情说湖嘴。」

真奥放下杜拉罕二号的脚架,放开把手。

「虽然我或许因此避免失言,但也失去了回嘴的机会,就结果而言,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地消化不良。」

真奥用T恤的袖子擦掉额头的冷汗,并转身面向站在车道中央看着这里的人。

「你们是谁?先简单地自我介绍跟说明来意,等满意之后就滚吧。不然我可要把消化不良的份发泄在你们身上喔。」

那里有两道人影。

而且两者都是真奥没见过的「人类」。

其中一位青年穿着看起来很热的西装,并将油亮的头发弄成三七分,看来应该是涂了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会想用的发油吧。此外虽然他还戴着不像是年轻人会戴的银框大眼镜,但就算从真奥那边望过去,也能看出是没有度数的装饰眼镜。

颜色莫名明亮的深蓝色西装不但看起来一点都不洗练,配上设计简朴的黑色公事包后,更是给人一种搞错了时代、像是四十年前典型日本上班族的印象。

不过这还算好,因为另一个人可错了不只四十年。

那是一名看起来时代错误到随便就超过两百年,全身甲胄的铠甲武士——还是个小孩子。

并不是像漆原或铃乃那种个子娇小的大人。

从对方肩膀跟脚的骨骼以及头部跟身体的比例来看,那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

即使如此,那孩子依然全身包着红色的甲胄,甚至还细心地戴上了模仿恶鬼造型的面具。

不但感觉又热又重,而且似乎还看不见前面。

「居然两个人都打扮成一副看起来很热的样子。你们是天使,还是恶魔,是来自东西南北大陆的哪一边啊?」

「看来您好像不怎么惊讶呢。」

昭和(注:日本于1926年~1989年使用的年号)西装男开口说道。

「我很惊讶你们居然变装成这副德性。你们当初有及格吗?就连参加变装节目的那些人,都能得到比你们好的评价呢。」

在电视台的暑假特别企划中,有一个专门让外行人变装取乐的传统节目,真奥就是利用那个节目在讽刺两人。

「我很自负自己从来没被人怀疑过。」

「那是你啊。不过,那边的小鬼应该就没办法了吧?」

「我等并非总是一起行动。」

打从刚才开始,西装男就一直殷勤地对真奥使用敬语。

明明是初次见面却使用如此夸张的说话方式,让真奥因此瞪向西装男说道:

「你是恶魔吧。」

「这是我第一次直接拜见您的尊容,魔王大人。我叫法尔法雷洛,目前位居马勒布朗契的头目末席。」

「果然啊。」

对方是与袭击铫子海边的西里亚特同为头目等级的强大恶魔。照理说只要是隶属于马纳果达的马勒布朗契头目,真奥应该都认识才对,然而他却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

「法尔法雷洛……不好意思,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穿着西装,自称法尔法雷洛的恶魔看起来并未特别在意地回答:

「这是当然。因为我是在魔王大人率军亲征安特·伊苏拉后,才升为头目的。」

「原来如此,那站在那边的五月人偶(注:日本在五月过端午节时,都会替家里的男孩装饰武士人偶),你又是谁?」

「请不用在意这个人。他只不过是安特·伊苏拉的引路人,并非值得魔王大人注意的角色……」

「我在问他是谁。而且不是问你,是问那个小鬼!」

让法尔法雷洛闭嘴后,真奥瞪向那个穿着铠甲的小孩。

「……伊洛恩。」

少年意外干脆地从红色甲胄的隙缝中回答了真奥的问题。

「伊洛恩。你是人类、恶魔,还是天使?」

「……人类。」

「为什么会跟恶魔一起行动?」

「……命令。」

「这样啊。」

总之真奥暂时放弃继续追问自称伊洛恩的甲胄少年。

就算替初次见面的少年担心他的未来也没什么用,毕竟无论这位名唤伊洛恩的少年对命令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或是那道命令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效果,都不是现在的真奥有办法得知的事情。

「那么变装的恶魔跟小鬼,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你叫法尔法雷洛吧。我从你身上感觉不到魔力,难道跟我们一样沦落为人类之身了吗?」

「您所言正是。因为我判断西里亚特侵入这个国家的行动之所以会失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维持无法适应这里的恶魔形态。而且——」

法尔法蕾格透过眼麓暖观幡之谷的街景,

「听说您对西里亚特下令,禁止对这个国家带来不必要的危害。」

「喔,我还以为马勒布朗契里面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家伙呢。」

「您说的没错。虽然其他头目都怀疑是否有这个必要,但在有人向巴巴力提亚进言后,大家便决定遵从这个命令。魔王大人对这个国家似乎有特别的执着,应该不会原谅随便破坏这里的人吧。」

真奥不悦地啐道:

「是奥尔巴吗?」

「没错。」

说到曾透过行动了解真奥内心的想法并回到安特·伊苏拉的人,就只有艾美拉达、艾伯特以及奥尔巴了。而当然艾美拉达跟艾伯特,绝对不可能加入背叛惠美的势力。

「你还真老实呢。」

「我被下令只要是魔王大人询问的事情,都必须据实以对。」

「诚实是一件好事。那么,开始进入正题吧。」

真奥眯起眼睛瞪向法尔法雷洛。

「你找我有什么事?」

法尔法雷洛的出现并未让真奥感到意外,因为打从卡米欧出现在铫子并报告巴巴力提亚脱离魔界时,他就预料到迟早有一天会发生这种事情。

闷热的西装发出宪奉的摩擦声,法尔法雷洛当场下跪回答:

「在替魔王撒旦大人平安无事感到高兴的同时,我等马勒布朗契也已经赌上性命,成功确保了重新侵略安特·伊苏拉的桥头堡。因此想请魔王大人……」

「我才不要。」

「再度领导我等,并随我一同移驾魔界,咦?」

尽管有听见真奥插话,但法尔法雷洛的嘴巴还是没停下来,继续流利地说道,直到他的脑袋中途总算理解真奥的回答时,才发出少根筋的声音抬起头来。

「你咦个什么劲啊。我说不要。拒绝,驳回,滚回去。」

「是、是我会的日文词汇还不够吗……魔王大人,难不成,您刚才的意思是拒绝……」

「我就是这个意思。快带着那个诡异的小鬼滚回去吧。」

「………………」

看来只要没被命令,那个诡异的小鬼就不会主动说话。少年沉默不语,就算观察他的表情,也看不出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为、为什么?东大陆的统一苍帝已经发誓要归顺我等。而且我也听说魔王大人尚未放弃称霸世界的宏愿,不只如此,您不是还打算总一天要支配这个国家?」

「是这样没错。」

「那么,就请您跟我一起回去,尽情地使唤我等吧!我等马勒布朗契,绝对会全力辅佐魔王大人的宏愿!」

「这样啊。」

「……啊,难不成,您是担心圣剑的勇者就在附近吗……」

「与其说在附近,不如说她人目前就在这一带。虽然……也不是完全跟她没关系,但这并没什么好在意的。」

「可、可是……」

「可是什么。这国家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就算是佛祖,被人摸了三次脸还是会生气(注:日本谚语,意思是无论再怎么和善的人,其忍耐都有限度)。我可没有第三次,我拒绝,快滚回去。」

「为、为什么?魔王大人,请您告诉我理由!」

法尔法雷洛脸色苍白地仰望真奥。

真奥板起脸,露出一副「你连这种事也不知道吗」的表情说道:

「你啊……我可是魔王撒旦耶,难道我像是那种穿别人的兜裆布当上横纲就会感到高兴,器量狭小的家伙吗?」

「…………」

虽然外表看起来只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但法尔法雷洛还是因为真奥散发出来的慑人气势而咽了一下口水,然后——

「不、不好意思,魔王大人。」

「啊?」

「请问……『别人的兜裆布』是什么意思……?」

问了一个偏离重点的问题。

「喂!」

这出乎意料的反应,让真奥不禁感到一阵无力。

「你、你应该有学过日语吧!」

「说来惭愧,我还来不及学习譬喻跟谚语这两个部分……」

「那你为什么会使用敬语啊!算了,反正兜裆布是一种内衣,在比赛名叫相扑的日本传统格斗技时,规定选手身上只能穿一条兜裆布。」

「只要破坏那个叫兜裆布的东西就算赢了吗?」

「不准破坏!如果做出那种事,以后可就再也没相扑的实况转播了!反正就是要穿着那个……说穿好像有点奇怪,总之就是要用那个参加比赛啦!意思是我无法穿别人的铠甲战斗!」

「原来如此。既然会用穿上名叫『兜裆布』的防具迎战这种方式来表现,就表示要在比赛中抢夺彼此那个叫『相扑』的东西罗?」

「虽然听起来好像没错得很离谱,不过感觉你的脑袋里好像误会得很严重呢……话说为什么我得做这种像是搞笑失败,然后不得不向别人说明自己笑点的搞笑艺人的事情啊!」

「真奥哥!相扑选手身上穿的不是兜裆布,而是『MAWASI(注:一获相扑力士专用的兜裆布,不但材质较硬,绑法也较为繁琐)』啦!」

「咦?喔,原来如此,是『MAWASI』啊!咦?那为什么会说是别人的『兜裆布』呢?」

「你、你是谁?」

「以前好像也是穿普通的兜裆布喔?我是真奥哥的……呃……该怎么说,我、我是他的后辈!」

「没错,这女孩是我职场的后…………咦咦咦咦咦?」

就在真奥因为讲解兜裆布,而让难得的帅气台词跟严肃气氛全都白费时——

「小、小千?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千穗已经在连真奥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彷佛理所当然似的突然出现在这里。

尽管法尔法雷洛跟伊洛恩都因为这位新出现的人物而提高警戒,但真奥本人却是感到十分混乱。

为了切断真奥与日本之间的连系,法尔法雷洛无疑使用了某种结界法术,而真奥也在一开始就确认过惠美等人——当然包括千穗在内——都在结界的范围外。

然而千穗却毫无预警地出现了。

若是惠美与铃乃打破了结界,那所有人应该会同时一拥而上才对,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居然只有千穗一个人运用某种手段突破了结界。

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大吃一惊的千穗潇洒地出现在战场上,尽管声音有些颤抖,但她还是向眼前来路不明的二人组说道:

「你、你们不能把真奥哥带回安特·伊苏拉喔!因为真奥哥在日本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哇!」

「小、小千,够了啦!你先退后一下!」

眼看千穗彷佛就要直接冲上前理论,真奥忍不住将她护在背后。

即使法尔法雷洛现在是人类之身,但既然是马勒布朗契,难保背后没隐藏什么其他内幕。

而伊洛恩除了打扮不太正常之外,既然能被马勒布朗契的头目称为「引路人」,想必也拥有不可忽视的实力,并非普通的小孩。

「为什么您要保护那个人类呢?」

法尔法雷洛的眼里燃起黑暗的火焰,让真奥感觉到了危险。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自己还不是跟那个叫伊洛恩的小鬼一起行动。」

「没想到您会这么想。我等不过是在使唤伊洛恩罢了,怎么可能跟他是对等的关系。」

面对法尔法雷洛的说法,伊洛恩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

「魔王大人,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意思。」

「那女孩说您『在日本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情』。请问魔王大人究竟打算在这个名叫日本的国家做什么呢?明明我等在听说您曾经一度取回强大的魔力时,还曾暗自期待魔王大人要将这个国家一同纳入版图。」

法尔法雷洛将真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

「魔王大人,请问让您宁愿打扮成那副毫无威严的样子,甚至保护人类少女也,非做不可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

虽然真奥很想全力大喊「给我向UNIXLO道歉」,但现场气氛果然还是不容许他这么做。

「恕我直言,在马勒布朗契里私底下也有不少人怀疑魔王大人是否已经丧失了征服世界的意志。特别是从魔王大人既不让西里亚特返回东大陆,也不让他在这个国家替您尽棉薄之力来看,应该是正在进行某项远远超乎我想像的远大计划吧……还是说……」

法尔法雷洛将视线从真奥身上移开,转而看向被真奥护在身后的千穗。

「魔王大人打算舍弃我等恶魔……舍弃整个魔界呢……」

这就在这一瞬间,真奥散发的气势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别开玩笑了!」

真奥打从心底发出的怒吼,让躲在他背后的千穗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我……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魔界那些将我当成王在仰慕的部下!」

「既然如此!」

「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你们依然效忠于我,那为什么不留在卡米欧底下等我回去!」

「……唔!」

这次换法尔法雷洛哑口无言了。

「巴巴力提亚是受到奥尔巴那家伙的煽动才离开魔界的吧?我在进军安特·伊苏拉时,应该已经将政务全权委托给卡米欧管理了。换句话说,他就是代理魔王!你要我如何相信你们这些连代理魔王的命令都不听的家伙!」

「话虽如此!就算有大批的魔王军官兵从魔界前往安特·伊苏拉,也不代表就能解决魔界的困境!若魔王大人真的战死沙埸,那么当务之急必定是派遣第二波或第三波的军队!卡米欧大人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气概!」

「你说气概?即使是遇见像勇者那样的特例,但就连最强的四天王大元帅所率领的精兵军团也撑不了三年!难道你们有什么能颠覆这种状况的计策吗?」

「就算没有也必须一战!」

法尔法雷洛激动地反驳。

「正因为有他们的牺牲……魔界才能延续得下去。」

「……咦?」

真奥并未漏听千穗在背后发出的惊讶声。

然而当务之急是先解决眼前的法尔法雷洛。

「所以我才说你们太肤浅了!就算像那样一点一点地派战士去安特·伊苏拉又能怎样?若让他们像这样不断阵亡,结果也只是让魔界缓缓地迈向终结而已!」

「就是因为担心会变成那样,所以才要让魔王军发动第二次的侵略啊!我等马勒布朗契即使背叛魔界,关切魔界的心情依旧没变!那个叫奥尔巴的人类虽然是害魔王军初次远征失利的勇者伙伴之一,但并非毫不讲理之人。即便有什么万一,等取得他所拥有的必要知识与情报之后,要杀他也是易如反掌!无论如何,还请您回去克尽身为王的职责!」

「你那种思考方式基本上就是错的!」

真奥以更胜法尔法雷洛的语气驳斥了他的意见。

「光靠这种做法,根本就无法拯救那个被血与暴力支配的世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这些恶魔能以恶魔的身分活下去!就是因为不晓得这点,所以无论是路西菲尔、马纳果达、亚多拉玛雷克还是艾谢尔,都无法继续维持支配,最后甚至连我也败下阵了!」

「这次不一样。我等只要控制安特·伊苏拉东大陆让人类互相争斗,便能再次替安特·伊苏拉全土带来血与混乱,创造属于我等的乐土……」

「愚蠢之徒!」

真奥的声音里充满了力量。

「唔!」

「呀!」

「…………!」

法尔法雷洛像是被真奥的气势压倒般闭上了嘴巴,真奥背后的千穗发出惨叫,就连至今一直站着不动的伊洛恩都首次摆出了架式。

真奥光靠声音的魄力,便让马勒布朗契的头目闭上了嘴。

那正是即使身穿UNIXLO,依然无法抹灭的王者风范。

「这就是那么做之后的结果!」

真奥摊开自己的身体。

「这就是连『征服世界』的意义都不晓得,徒然散播鲜血与悲剧,脑袋里只想着扩大魔界版图的王之末路!你们所准备的道路不过是跟以前一样的毁灭之道,若就这样跟你回去,只会让我再度成为残害子民的差劲魔王,若再被新的勇者讨伐,魔界就真的只剩毁灭一途了!这样只会让魔界再次回到过去那种居民之问彼此斗争,无论天空、大地还是海洋都被自己鲜血染红的世界!」

「……为什么……为什么您就是不能理解呢,我等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要我说几次都可以,你们不过是回避了之前失败的经验,便以为自己踏上了不同的道路!无论改写地图几次,现实的道路都不会改变!若没有改变道路本身的觉悟,根本就不可能改变世界!」

「真奥哥……」

「……改变,道路本身……?」

千穗与伊洛恩都对真奥的话有所反应。

然而即使仍旧跪在地上,法尔法雷洛的眼神中还是隐约露出失望的光芒,看来真奥的话语明显并未传达到他的内心深处。

「我再说一次。无论奥尔巴说什么,都别听他的话。从东大陆撤退,回魔界去吧。西里亚特能帮你们从中斡旋,卡米欧也不会对你们问罪。」

「……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

法尔法雷洛缓缓起身。

「奥尔巴说魔王大人因为被这国家束缚而变软弱了,我刚听见时原本还不愿意相信……没想到却得在您面前亲眼确认这件事实,您能了解属下有多么痛苦吗?」

「你说什么……」

法尔法雷洛身上缓缓散发出杀气,让真奥不禁挺身将千穗推得更后面。

「这不可能是真的,若无法让魔王大人恢复征服世界的意志……」

「……怎样?难道你打算杀了我,另立巴巴力提亚为新的魔王吗?」

「不,我推测魔王大人只是因为变成了人类,才导致内心想法也跟着产生变化。因此只要用魔界之力让您的身体恢复,应该就能让您的内心找回昔日威猛。」

说着说着,法尔法雷洛便抓住了身旁伊洛恩头上的头盔。

「?」

紧接着头盔与面具便彷佛将黑暗凝结般,化为黑色的球体。

「请您收下这个吧。希望这能让您取回魔王撒旦过去高傲的姿态与内心。」

法尔法雷洛将黑色球体扔给真奥,但真奥却将它击落到地面。

橡皮球大小的球体就这样滚到行道树旁停了下来。

「……」

在头盔与面具消失之后,伊洛恩首次露出了脸庞。

伊洛恩果然是个少年,而且看起来应该未满十岁。然而尽管拥有能以天真无邪来形容的外表,他的脸上却完全看不见任何袤情。

明明他正以红色的瞳孔看向真奥,两人的视线却完全没有交集。

「……?」

看见伊洛恩的脸后,真奥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感觉……他好像跟某人有点像呢……」

千穗似乎也有同感。她正从真奥背后探出头来,窥视伊洛恩的脸庞。

充满光泽的黑色头发里,只有一部分是与眼睛相同的红色。

「喂,这是什么?」

真奥用眼神指向那个滚落地面、原本是伊洛恩的头盔的某物。

「这是拟态过的魔力。据说这个国家有将主食稻米捏成球状来吃的习惯。我想只要让魔力拟态成铠甲跟头盔,应该就能稍微蒙混过去。」

「要、要把这东西当成饭团吗……话说回来,恶魔的主食,是魔力?」

尽管千穗的嘟囔都被真奥听在耳里,但他的视线还是完全没离开法尔法雷洛。

「你打算叫王吃掉在地上的东西吗?」

「毕竟现在是紧急状况。而且单就恢复魔力这点,魔王大人应该也不反对吧。」

「……」

看来伊洛恩身上穿的所有铠甲,应该都是拟态的魔力吧。

法尔法雷洛之所以会变成人类的样子,应该就是因为将自己的魔力抽出到极限,并将魔力拟态成伊洛恩的衣服吧。

这么说来若遇到紧急状况,法尔法雷洛应该能马上解放寄存在伊洛恩那里的魔力,恢复成恶魔吧。

虽然西里亚特也是如此,但法尔法雷洛也同样有办法在日本维持魔力。

而那名叫伊洛恩的少年,应该也跟这件事情有所关联吧。

「……好吧,那这东西就先寄放在我这儿。不过我的心意还是没有改变。」

「寄放?别这么说。请您当场享用吧。您应该很久没接触过魔界的纯粹魔力了吧?」

「……我想等回家洗过后再吃。」

「难道就不能在这里用餐吗?若您对味道不满意,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无论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

「为什么,有必要那么着急吗?」

「……」

「我生死不明的状况已经持续有一年以上。事到如今就算多等个一两天,也没什么好困扰的吧。」

「那是因为……」

法尔法雷洛露骨地皱起眉头,就在他缓缓张开嘴巴试图说些什么时——

「?」

伊洛恩突然仰望天空。

「要破了。」

「嗯?」

法尔法雷洛因为伊洛恩的话而产生警戒,真奥与千穗也不自觉地望向天空。

「怎、怎么了?」

天空,出现了裂痕。

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空出现了一道直线的裂痕,就连在四人抬头仰望的这段期间内也不断地扩大。

「天冲光牙!」

一道金色闪电伴随着清厉的声音与气势,降临在真奥与法尔法雷洛之间。

「惠、惠美?」

「游佐小姐?」

来人睁开红色的眼睛,任银色的发丝随风飘扬,那人正是带着闪耀圣剑的惠美,勇者艾米莉亚。

「进化圣剑·单翼」散发出锐利的圣法气,虽然千穗至今都只把圣剑当成是「很厉害会发光的剑」,但再怎么说她好歹也已经学会了操作圣法气的方法,因此首次感觉到圣剑以及惠美本身包含的力量,真的是远远超乎她过去的想像。

这就是惠美跟铃乃在傍晚时所说的「感受到存在的压力」吧。

紧接着,铃乃也拿着巨槌从结界空中的大洞冲了进来,像是为了保护真奥与千穗般,与法尔法雷洛和伊洛恩相对而立。

「惠、惠美,铃乃!」

「……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虽然艾米莉亚还是一样不看真奥的脸,但从那道透过背影传过来的声音,还是感觉得出来她稍微松了口气。

「艾米莉亚!贝尔!这结界是那小鬼做出来的!」

听儿这从天而降的声音,真奥一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往上看。

没想到居然连沙利叶也来了。

沙利叶展开翅膀,让瞳孔发出紫色的光芒,就这样在结界上开了一个洞。

「你、你们居然直接在街上动手……」

真奥毫不客气地对散发出来的光芒怎么看都超出常理的艾米莉亚跟沙利叶,以及挥着偏离常轨武器的铃乃说道。

「今天晚上有月光,是沙利叶大人最能发挥实力的日子。他在结界上面另外设了一层次元移相结界。就算现在破坏这个结界,顶多也只会让外面的人类手机恢复讯号吧。」

铃乃转身瞄了一眼空中的大洞。

「……居然在我找你吵架吵到一半时突然消失,这也太让人消化不良了吧。」

艾米莉亚的语气还是一样不满。

话说回来,真奥因为跟法尔法雷洛吵得太过激烈,所以完全忘了自己在被抓进结界前还在跟惠美吵架这件事。

「算了啦,别想太多。反正我为了破坏结界而大闹了一场,感觉爽快多了。」

「那是怎样啊。」

尽管艾米莉亚任性地自说自话,但真奥还是因为这反而更符合她至今的风格而笑了起来。

「那么……如果我们的预测正确,你们就是马勒布朗契派来带魔王回东大陆的使者吧。」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穿西装戴眼镜的法尔法雷洛将手抵在伊洛恩的甲胄上,摆出架式盘问艾米莉亚的身分。

「哎呀,你没见过我吗?你应该是恶魔吧?」

艾米莉亚充满挑衅意味的自我介绍,让法尔法雷洛板起脸说道:

「难、难不成你是!」

「我可没宽宏大量到放恶魔在人类世界放肆地走来走去。你就好好记住勇者艾米莉亚·尤斯提纳这个名字,然后乖乖受死吧!」

「唔!怎、怎么会这样!」

法尔法雷洛试图将伊洛恩的铠甲魔力化,但动作神速的艾米莉亚不可能漏看这个举动。

才刚响起微弱的脚步声,下一瞬间艾米莉亚已经重重地一拳打在法尔法雷洛的太阳穴上。

丧失魔力变成人类的法尔法雷洛才刚被打得趴倒在地,紧接着艾米莉亚的鞋跟就已经踩在他的背上。

「唔喔喔!」

「如果你愿意忘记所有在日本看见的事,乖乖回魔界度过余生,那我也不是不能放过你。不过若你敢做些多余的事,那我现在就让你身首异处。」

「这家伙讲起话来依然一点都不像是勇者呢……」

真奥战战兢兢地嘟囔道,但被艾米莉亚红色的视线一瞪就闭上了嘴巴。

另一方面,法尔法雷洛只简短地回了一句:

「伊洛恩!」

「?」

伊洛恩立即对法尔法雷洛的呼唤产生反应。

少年看似漫不经心地准备撞向艾米莉亚。

「站、站住!」

然而试图从旁阻止的铃乃——

「?」

却整个人被弹飞了出去。

「铃乃小姐!」

闯进看起来未满十岁的少年与艾米莉亚之间的铃乃,完全无法绊住伊洛恩的脚步,像被车子撞到般弹飞了出去。

「呜……唔喔!」

铃乃勉强在空中恢复姿势,但还是因为无法忍受着地的冲击而蹲了下来。

「什、什么?」

伊洛恩就这样笔直朝艾米莉亚冲去。

尽管有些大意,但铃乃毕竟是连天兵大队都能打倒的一流战士,看见她如此轻易被人撞飞出去,就连艾米莉亚也开始感到动摇。

话虽如此,艾米莉亚也不能就这样放开压住法尔法雷洛的脚,因此她发动破邪之衣的盾牌,准备迎接足以将铃乃撞飞的冲击。

伊洛恩的眉头动也不动,一直线地朝艾米莉亚的盾牌冲了过去。

「呃啊!」

不过就连艾米莉亚也被从法尔法雷洛身上撞飞,整个人踩空了脚步。

身为勇者的艾米莉亚现在不但已经变身,还使出了「进化圣剑·单翼」与破邪之衣的全力。由于之前已经看见铃乃被人撞飞,因此她也没有丝毫大意。

冲击的力道传遍全身,让不自觉产生防御反应的艾米莉亚朝伊洛恩挥下圣剑。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什么!」

伊洛恩居然用手臂挡下了圣剑。

而且挡下这一击的还不是法尔法雷洛拟态出来的铠甲,圣剑的剑刃轻而易举地劈关了手甲以及穿在底下的布质衣袖。

不过即使直接碰到圣剑的剑刃,伊洛恩最底下的皮肤依然毫发无伤。

『伊洛恩?』

此时艾米莉亚的脑中,响起了并非艾米莉亚本人的声音。

『妈妈!伊洛恩!不行!不能跟他战斗!不要欺负伊洛恩!』

「咦?咦?」

阿拉斯·拉玛斯以出乎意料的方式表达了抗议。

「等、等一下?你干什么?」

圣剑无视艾米莉亚的意思,就这样擅自消失了。

『拜托你!别欺负伊洛恩!』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除了与沙利叶的那一战之外,这还是圣剑头一次无视艾米莉亚的意志自行消失。

「唔!阿拉斯·拉玛斯?」

伊洛恩彷佛听得见艾米莉亚脑中的声音般,刻意大幅拉开了与艾米莉亚之间的距离。

不只如此,他居然还喊出了寄宿在艾米莉亚圣剑中的女孩姓名。

「你到底……?」

「喂,你在磨蹭个什么劲啊!」

此时沙利叶的声音从天而降。

「『堕天邪眼光』!」

或许是懒得再等下去了,沙利叶对准伊洛恩发射能够让圣法气消失的堕天邪眼光。

「唔!」

正面被邪眼光击中的伊洛恩当场跪下。

然而或许是因为他穿着魔力锁甲,所以效果看起来并不像艾米莉亚当时那么显着。

即使如此,伊洛恩仍以与真奥、铃乃跟艾米莉亚对峙时从未露出的愤怒表情瞪向沙利叶,

「伊、伊洛恩……撤、撤退了……」

「!」

不过倒在地上的法尔法雷洛的这句话,马上就让伊洛恩脸上的愤怒消失了。

伊洛恩为了拉开与艾米莉亚之间的距离而往后跳,并同时挥了一下手。

先前被艾米莉亚突破的那道结界气息顿时消失,周围的感觉转而被沙利叶更为巨大的结界取代。

「魔、魔王大人……我迟早会再来迎接您的。」

「在小鬼的背上讲这种话,实在有点没有说服力。」

被伊洛恩扛在肩上的法尔法雷洛,再怎么恭维也称不上是有魄力。

看着伊洛恩与法尔法雷洛逐步撤退,沙利叶傲然地说道:

「你们该不会以为能逃得出我的结界,咦咦咦咦咦咦?」

虽然不知道沙利叶到底设下了规模多大的结界,但看来伊洛恩轻而易举地便离开了结界的范围。

伊洛恩瞬间便从真奥等人面前消失了踪影,少年跳跃的方式,护人难以想像他肩膀上还扛了个大人。

「……真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家伙。」

「你、你说什么?」

真奥忍不住发起牢骚,从沙利叶在反驳前迟疑了一下来看,他本人应该也没想到结界会如此轻易地被对方突破吧。

「话虽如此,好歹还是被你救了一次,先跟你说声谢啦。铃乃,你没事吧?」

「嗯……虽、虽然骨头没有异常……不过还满痛的。」

「亏你有办法跟那孩子正面冲突还没事呢。」

艾米莉亚轻轻摩擦了一下持盾的手臂。

从这样的动作,就能看出她之前与伊洛恩的冲突有多么激烈。

「不过话说回来,阿拉斯·拉玛斯,你怎么可以那样擅自把剑……咦?」

「怎、怎么了吗?」

艾米莉亚在向脑中的阿拉斯·拉玛斯搭话后,突然停止说话并倒抽了一口气,发现事有蹊翘的千穗也因此出声关切。

「那个叫伊洛恩的孩子……是『严峻』?」

「怎么了?」

就连回答真奥的问题时,艾米莉亚也难掩自己惊讶的表情。

「伊洛恩……或许是跟阿拉斯·拉玛斯相同的存在。」

「咦?」

不只是真奥。

铃乃、千穗,甚至是沙利叶,在听了之后都感到十分震惊。

「虽然因为阿拉斯·拉玛斯表达的方式不是很清楚,所以还不太能确定……」

沙利叶的结界里完全不会有路人经过,尽管现在还是夏天,但在场所有人还是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寒意。

「那孩子,伊洛恩……好像是从其中一个质点,『严峻』诞生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