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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I

台版 转自 zbszsr@轻之国度

各位看倌快求看呀!

靠过来、靠过来喔!

走在那边路上的小姐少爷太大们,快停下你们的脚步来我这儿吧!不要客气喔,一步一步走过;艹吧,

今天要给你们看的东西是特别中的特别,豪华绚烂、品味极之低俗的大型舞台喔。

不看可惜,看了包准久家回味无穷,能流传到后世的好故事。

请久家务必睁大双眼,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演员即将准备就绪,请各位耐心静候,不要离开。这时离开您的后悔肯定会堆到比山还高啊!如果您嫌无聊,就让我来给您说说之前演遇的戏码吧!

第一幕说的是被罪恶感吞食的男人的故事。

第二幕说的是被逼至绝境的小女孩的故事。

第三幕则是两个死者的故事。

接着便是这次要上演的故事——咦?舞台似乎已经准备完成。

各位听见远方传来的钟声吗?

啊,请别太介意,钟声不重要。

好了,就让我们拉开序幕吧。

各位,请靠近一些,拭目以待。

现在您们要观赏的可是世上少有的珍贵故事。

是个极为无聊且充满肮脏欲望的故事。

——————开于某只狐狸的故事。

*  *  *

梦到一个关于绘本的梦。

反刍了不知几遍的悲剧再度上演。醒目的蔚蓝大海在脚边蔓延开来,带着咸味的水滴喷在脸上。衣柜里流出鲜血,柜子门咿呀一声打开,里头埋葬着如胎儿般蜷曲的尸体。

火焰烧灼着肌肤,小小的手缓慢地挥舞。

沉稳的年轻人的嗓音诉说着故事。

在某个地方有一只狐狸。

第一个是被罪恶感吞食的男人的故事。

第二个是被逼至绝境的小女孩的故事。

第三个是两个死者的故事。

『——————拜拜!』

少女笑着道别。她踩着跳舞般的步伐冲了出去,没多久便化为一滩死肉。我明知道她会消失,却无力阻止。

怎么也抓不到她的手。

眼前所见一切不是绘本的内容,而是现实的景象。但是如同所有的故事一样,结局早已注定,非人力所能强行改变。

『故事就到此结束。』

说故事的人很快地便替故事划下句点,他看着唯一的客人——我。

狐狸面具背后的眼睛笑着,他转动着深蓝色纸伞并问我:

『————你果然很开心吧?』

这些悲剧全都是你造成的。

绘本装订处松脱,纸张四处飞散,脱落的页面化为死肉,黏答答地摊在地上。腐败的肉屑如融化的起司般分崩离析。胸口闪过难忍的疼痛,我无法否定对方的话。

他说的没错。是我的错,但我依然忍不住怒吼。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我放声大吼。

「————————啊啊!」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我的悲鸣淹没在一片蝉叫声中。

伸出的手停留在空中,另一头是灰扑扑的天花板。下巴上的汗水不停滑落,我深深叹息,汗涔涔的我有如刚白海中爬上岸般全身湿透。手掌残留着被火烫伤与撕裂伤的丑陋痕迹,我拾起皮肤扭曲的手,擦拭着脸颊。

这时突然感到强烈的口渴与饥饿,却提不起劲下床。

吵杂的蝉声充斥耳朵,可怕的闷热包裹全身,湿气覆盖皮肤,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彷佛要让身体开始腐败。这时,我察觉到一件事。

——————现在好像是夏天。

那天之后又过了几天呢?我不清萣。只记得我冲出事务所,回到自己的住处。中间的记忆一片空白,不管我多努力回想,就是想不起来发生了些什么。

那之后的茧墨和白雪做了些什么?

任凭我想破头就是想不起来。

肚子好痛。低颤一看,衬衫染着些许鲜血,肚子上封住孩子后所留下的伤痕紊乱且怵目惊心,就像进行了一场草率的手术。伤痕边缘稍稍裂开,汗水与鲜血流过肚皮。内脏感受到一阵阵可怕的抽痛,我忍不住瑟缩起身子。

蜷成胎儿的姿势后闭上双眼,睡意再次涌现,好像睡再多都不够。尽管知道进入梦乡将再度投入恶梦的怀抱,还是忍不住沉沉睡去。

实在是太想太想睡了。

没有力气动,不想做任何事,只想一直昏睡下去。

只要蜷成一团睡下去,现实世界就再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我已经不想知道,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又发生了什么案件。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不管那些搅乱和平空气的蝉声,我缓缓睡去。

失去意识之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从一开始就没吃东西,只喝一点点水,但是不想定时起床上厕所的我最后连水也不喝了。

这么一来,我应该死于脱水。

可是为什么我还活着?

『要是你希望我别死,能不能陪在我身边?。

蕴藏疯狂的眼神紧盯着我,她伸手抓住我的衣袖。她拉着我的样子和某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一张怀念的脸孔露出温和的微笑。

她的嘴唇微微开放,流泄熟悉的词汇。

『阿勤、学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静香的脸崩溃,只剩下一团死肉。

就在我伸出手,想大喊的时候。

——————镫。

我听到电视机被打开的声音。

眼前的一切就这么消失。我从梦里清醒过来,张大了双眼,一片模糊的视线之中有个人影存在。应该只有我独居的房子里出现一名女性,她穿着短短的紧身裙,露出雪白大腿。

她的肌肤在这夏日显得过于苍白。

彷佛是死人的皮肤。

女人从脚边的便利商店塑胶袋拿出一根冰棒,拆开外包装,短短的马尾因此而摇晃着,长睫毛上滴着汗珠,看似倔强的眼睛眨呀眨。

总觉得看过这样的画面。

我认识这个女人。

这个肯定的念头刺在脑中,但是记忆里没有谁能与眼前的女人画上等号。

她啃着汽水冰棒,甘甜的汁液滴在榻榻米上。

她的眼神忽然对准了我。

「咦?你醒了吗?」

女人用膝盖在榻榻米上前进,靠了过来。她仔细观察我的脸,薄薄的嘴唇涂了红色唇膏。柔软的双唇勾勒出一个微笑。不知为何,她的笑容让人厌恶。

那是猎人的笑容。

「呵呵,好久不见啊。我来了好几次你都在睡觉,让人怀疑你是否还活着,会不会就这样在睡梦中死掉了呢?」

沙沙沙,女人在塑胶袋里翻找着某样东西,随后拿出湿纸巾按在我脖子上,冰凉湿润的触感让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迅速地替我擦汗。

动作轻柔。

但是她的眼神却像是在观察动物一般冷酷。

「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但我不介意,反正我们的再会也不是彼此所愿。只不过要是你死了有人会很困扰,而我也会错过难得的乐趣,所以我才出现在这……」

女人突然从塑胶袋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倒了一些饮料在杯盖,一鼓作气喝干。她喝完那杯饮料,嘴唇似乎比刚才更加红艳。

她突然靠近我的脸,趁我来不及抵抗时用她的唇贴上我的唇。厚厚的舌头分开了我的牙齿,同时将含在嘴里的饮料灌了进来。微温而黏腻的液体冲下喉咙,女人的舌头灵活的好像某种水中生物,在我嘴里柔软地游移。

强烈的铁锈气味冲进鼻腔,我诧异地张大双眼。

那饮料似乎是生物的血液。

我拚命地转过头,但是女人不肯将嘴唇移开。血液就这样沾满原本干燥的口中,兴奋的孩子拍打着肚子内侧。

血液唤醒了沉睡中的孩子。

女人的舌头在口中调皮地缠绕了一会儿之后,缓缓抽离。

「好了,搞定。」

她愉快地说着,拨了一下马尾,一条红色液体自她唇边滑下。

白皙的肌肤衬托下,那抹红色更加沭目惊心。

囫囵饮进的温热液体顺着咽喉滑下。

「加油,希望你受尽痛苦,苟延残喘地甸匐在地狱底层般好好活下去。」

答应我喔!女人笑容满面地说。

她到底让我喝了什么?

我正想问她,她却一溜烟地从我眼前逃开。我扑了个空,倒在地上,肚子里的孩子开心大笑。

「就算你的身体虚弱,只要活化你体内的鬼,并小心不让鬼破肚而出,身为母体的你就死不了。」

女人像唱歌似地说完,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终于阖上。意识再度跌落如泥沼般的梦乡前,我听见女人笑着说:

「好好的品尝吧——————这可是狐狸的血喔。」

发生在……地铁站,五起……手拉着手一起跳车的自杀事件。发生在游泳池……蓄意溺水自杀……全家自杀事件……集体自焚事件……陆续发生多起自杀案件……情况危急的……自杀…………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唧唧。

——————镫。

再度醒来时,女人已不知去向。用舌头舔着嘴里的味道,却不再有任何铁锈味。电视的插头被拔起,小小的房子里依然只有我一个人。

关于那个女人的记忆难道只是梦一场?

被不认识的女人强迫喝下鲜血,这种事怎么可能真的发生?

一定是梦,没错。门也上了锁,门把可以转动,却绝对不可能从外头打开。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喀嚓一声,门把被人转了一下。

远方传来七海的声音。

「小田桐先生?你在家吗?奇怪……还没回来吗?小田桐先生,小田桐先生!好像不在家喔?」

真奇怪,已经推测对方不在为何还一直喊?七海略带困惑地喊了好几次我的名字,也许她隐约地感觉到屋子里有人,却又没有勇气进来确认。身为房东孙女的她有权在房客发生状况时拿钥匙开门,但是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那样做。

「不在家……果然不在啊……」

脚步声随着小声的呢喃逐渐远去。太好了,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肚子闷痛着,低头一看,伤口又裂开了。再裂开一些就快可以看到孩子的手,茧墨不在身边,若孩子现在跑出来,我只有死路一条。

我是不是该对此感到害怕呢?尽管如此,我还是笑了出来。

肚子上的伤口持续恶化,现在的我就像是被判了死刑的人。

但是,我的内心深处却没有丝毫畏惧,不断沉睡的我甚至有些期待肚子被撕开的那一刻到来。我已经懒得再伤脑筋思考,好想快点抛开所有的苦恼。若能停下这个只会胡思乱想的人脑该有多好?

我害死了那些人,就算我死也已经无法挽回这个事实。

我连怎么绝望都不知道。

自杀?集体自杀?梦中听见的单字浮现脑海,我笑着蜷起身体,低低地说。

——————消极的自杀也没什么不好。

*  *  *

之后又睡了三次,醒了三次。第二次醒来时,嘴里有种奇怪的黏腻感,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殊的状况。有种已经变成腐烂中的尸体的感觉,一直没有活动的四肢好像在很久前便已腐化,脱离身躯。

连现在究竟是白昼,抑或黑夜也早已分不清。

只觉得应该是夏天。

『故事就到此结束。』

我对脑海里低语着的日斗微笑。

故事的确结束了,而我也不打算继续阅读狐狸所准备的下一个故事。

我要主动离开观众席。

『————你果然很开心吧?』

想起他的声音让我胸口剧烈疼痛。我故意让自己意识模糊,不去多想。肚腹的伤口更加恶化,啵地一声自边缘开始迸裂,就在这个时候。

——————叩、叩,

耳边传来清脆的声响,门外有人静静地敲着门。不是七海,如果是她一定会叫我的名字。

——————那门外的人又是谁?

有点想知道,却又不想深入思考太多。不管是谁都好,只要我不出声,对方没多久就会离开。从外头很难看出房子里到底有没有人。

只要我不出声,外面的人就会以为房子里空无一人。

——————咚、咚。

对方继续敲门,但声音稍有变化,好像从敲门变成用脚粗暴地踢着。

——————咚!咚!咚、咚咚、碰、咚!

声音越来越大,有种奇妙的节奏。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在我开始担心的时候。

「好,一、二———————三!」

碰铿!

随着异常开朗的说话声响起,门打开了。被打坏的门锁垂在一边摇晃不已,太阳眼镜背后的眼睛缓缓地眯起。

嵯峨雄介的眉头同情似地微微皱了一下,接着退后一步。

「茧墨小姐,请进。」

「谢啦,雄介君。有你在帮了大忙呢。」

——————喀。

皮鞋的声音轻轻响起,蝉叫声似乎瞬间远离这里。我张大双眼,身体僵硬。

穿着歌德萝莉风豪华洋装的身影伫立在门口。

耀眼的蓝天衬托下,她像是一场不合时宜的恶梦。

茧墨穿着鞋踏进屋里,她冷淡地看着躺在榻榻米上的我。绝美的脸庞上浅笑吟吟,我的背上则因冷汗而湿透一片。

我像只缺氧的鱼儿拚命动着嘴巴,想赶快编些藉口出来,不想让她看见这副凄惨的模样。努力了半天却拼凑不出任何像样的理由。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动手中的纸伞。

——————啪。

红色花朵当场绽放开来,茧墨露出猫儿似的眼神笑着。

「好久不见,小田桐君。」

「…………小、小茧。」

——————镫。

我语音颤抖地喊着茧墨,同时茧墨走近电视,伸手扭开了开关。

略为嘶哑的声音充满整个屋子。

接着要为您追踪报导关于奈午市的连续集体自杀事件。

在地下铁奈城线发生五起跳车自杀事件。

还有发生在Center Tower的手拉着手跳楼自杀事件。

南区发生在比赛用泳池的溺水自杀事件。

发生在西区、八王子、与驹场的全家集体自杀事件。

还有矢田桥下的集体自焚。

另外,七月的第二周开始,也发现男女五人疑似烧炭自杀的尸体。如同本节目向各位说明的,这些自杀事件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奈午市已经紧急设立防治自杀的心理谘詾专线,却仍旧出现了新的自杀者。这一连串的事件彷佛有着某种共同的动机……

「狐狸已经拉开下一个舞台的序幕——你还要颓废到几时?」

茧墨笑着说,刚才听到的情报迅速在我脑中运转着。

集体自杀?

第一个狐狸故事已经落幕,接着是第二个狐狸故事的开端。

开幕铃声已然响起,即使没有半个客人,舞台还是持续上演着戏码。

「没错,即使你离开了观众席依然阻止不了故事上演。」

——————喀。

茧墨喃喃地说完并咬下一块巧克力。

「不管你是生是死,是健康或者病入膏盲,一切都不会改变。全都是你心中已完结的事实罢了,你的绝望只对你自己有意义。」

她满不在乎地发表书论,甜腻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虽然茧墨笑容满面,说的却是极为残酷而现实的话语。

「我明白你为何痛苦、为何感到绝望。可是,若你最终选择了消极的自杀,那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的行为。尽管你要藉由伤害自己获得快乐也是你个人的自由,但我还是想问你。」

喀。巧克力应声破裂,茧墨笑得灿烂。

「————即使如此,你还是想死?」

你真的想死得如此没有价值,不是为某人而死,也不想为某人而死?

茧墨的呢喃甜美柔软地钻进耳里,她歪着小巧的头颅问。

问我是否想死得如此没有价值。

我紧闭双唇,我很清楚,我的死改变不了任何事实,没有意义。杀了某人然后自己也死了,这两件事之间其实毫不相干。命题与解答之间没有关联性,我的死亡只不过是自己所选择的轻松道路,所谓自杀,只是藉由破坏自我而达成的终极逃避。

但是,这也没什么不好啊。

难道人就不能因为已经疲惫至极而死?

我的眼泪滑下脸颊,真不想让茧墨看见我哭泣的样子,早已遗忘了的羞耻心重新充满胸口,可是,我无法停止哭泣。

我不想再管了。集体自杀也好,狐狸的悲剧也罢。我也不在乎会有新的被害者,不想知道任何消息,反正我已无能为力。

假设我的存在与否并不会引起变化,那我宁愿不要存在。

我也不奢望能够救谁了。

「这样啊?若你真的这么想,我就不再多说。」

我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但茧墨依然点点头。她还是能够读取他人脑中的想法,茧墨从不妄加评断别人的决定,她想必不在乎我会不会自杀吧。

若果真如此,我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她真的不在乎,那她来这里做什么?

接着我的腹部传来一阵灼热的剧痛。

「————呜!」

这种疼痛就好像内脏被人直接狠踩一脚,胃被挤压变形,眼泪和鼻水一起喷出。胃酸上涌,吐在榻榻米上。不知为何,吐出来的内容物竟是红色的。

好像我喝下了不少血那样的诡异。

茧墨看着我吐出来的东西,皱起眉头。但是她并不打算收回踹在我肚子上的脚,穿着皮靴的脚甚至更用力地踩下来。腹中受到压迫的孩子痛得喊出声音,在孩子打算伸出手来的前一秒,茧墨适时收脚。

她的鞋底沾上些许血迹。

「看样子她还满有精神的,我放心了。对了,小田桐君,如果你执意想死,可不可以把她给我?」

「——————咦?」

茧墨笑容满面地说。

不明就里的要求让我身体僵硬起来,她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就算她想要,这也不是能轻易送她的东西啊。

然而,她却若无其事地笑着提出要求。

「她原本就是我收留你的主因。很少有人体能够顺利地孕育鬼,光凭这点就有收留你的价值。我当时只是觉得很稀罕所以救你,并非因为同情喔。」

她不停转动红色纸伞,淡然地说。

「即使逃出地狱,前方等着的依然是地狱————即使如此你还是想活下去。然而现在的你却想死,那么我也只好尊重你的意愿。可是,你死了之后,这个孩子就得独立生存了。或者,假设你们两个魂魄相通,以人类来比喻,就是她的脐带与你相连,你一死,她也可能就此死亡也说不定。」

我想起日斗曾试图将孩子从我腹中取出。

但他是打算在我活着的状态下夺走她。

要是我死了,孩子便会不听使唤。

也可能会在我断气的同时跟着死亡。

「我会感到困扰,不是因为我想操纵这只『鬼』,那太麻烦了。我只是不希望她死,难得见到这么稀有的生物,怎么可以因为一名渺小人类的死亡而失去她呢?」

我的死对茧墨来说不值一哂,茧墨微微一笑,再次伸出脚,皮靴前端轻抚着肚子上已经裂开一半的伤口。

「虽然她只听你的指挥,但若只是想把她弄出来的话,谁都办得到。」

而你则会因肚子开了一个大洞死去。

茧墨轻柔地说着,接着突然蹲了下来,裙子上的黑色蝴蝶结像猫尾巴般垂在地上。涂着指彩的手伸了过来,闪耀着黑色光芒的手指抚摸着化脓的慯口。

站在一旁的雄介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发一语。他脸上有着复杂的神情。

茧墨的手押在伤口上,她的指甲如手术刀般锐利。

她缓缓地弯起红艳艳的嘴唇。

「既然你已经不需要了,干脆送给我吧?」

那是要我去死的意思吗?

就像在说「反正早晚都要死」似的。

噗的一声,茧墨的指尖没入肉中。可怕的剧痛刺进腹腔,肚子里的孩子观察着外边的动静。

茧墨的笑容一如往常。

单手拿着巧克力,就像平常在事务所那样。

她这么平常的模样反而让我心惊,背上冷汗直流,心脏加速狂跳,话到了喉头又被理智强行压下。

我不是很想死吗?为何现在又想出言阻止。

但我还是要说。

「…………我不要。」

终于挤出拒绝的词汇,我同时用力拍向茧墨的手。伴随清脆的声响,她手中的纸伞跟着被打飞。我应该弄痛了她,但她却什么也没说。

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我……我不想被你杀死……」

我真的这么想。尽管最终结果一样是死,过程根本不重要。

可是,我就是不想被茧墨杀死。

我绝对不要让自己的死亡成为她的个人娱乐。

也不想把肚子里的孩子交给任何人,我要和她同生共死。

「你、不准命令我死!」

茧墨还是笑着,维持一贯的沉默。我的耳中只听见自己喘息的声音,茧墨突然站起来,捡起纸伞转身就走。

她站在红色的影子下低声说道。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既然你不愿意,我不会硬要从你手中抢走孩子。我不想被你怨恨、甚至诅咒,毕竟杀人可说是这世上最麻烦的事了呢。」

杀人这种行为和自掘坟墓没什么两样。

和掐死一个想死的人的脖子是完全不同的状况。

茧墨的厚底皮靴踩在湿透的榻榻米,印出鞋底的血迹。茧墨没有回头,继续前进。她突然阖上纸伞。

——————啪。

红色影子随着轻微的声响而消失,露出茧墨纤细的背影。她戴着的蕾丝头饰上头,一只黑色羽蝶正翩翩飞舞。

她注视着前方。

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但是,小田桐君。对你而言,我的突然来访代表具体的死亡,而你拒绝死亡。虽然不知道你还要让自己的思想停滞多久;或者要不要一直无聊地宣称自己正身处地狱,这些都是你的自由。但是……」

凛然伫立着的背影好美,她语气沉稳她继续说。

「——————你最好重新想一想那代表什么意思。」

茧墨头也不回地离去。雄介看了我一眼,歪着头,表情严肃而不带嘲笑或厌恶。我想起他曾这样说过:

「太天真了,怎么会以为有办法能逃出地狱呢?」

——————不管是我,还是你。

雄介追在茧墨后头离开了。他冲出去的同时,砰地一声用力关上大门。失去门锁的大门只要轻轻一推便能打开,我看着没有锁的门心想。

不知道我会不会在七海再度上门找我之前死去?我不希望让七海因为发现我的尸体而替她增添麻烦。

————可是,我提不起劲积极地自杀。

————结果,我只是懒得动所以闹脾气。

想到这,眼泪又夺眶而出。我蜷曲起身子,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我真没用,已经厌烦了停滞不前的自己。

茧墨阿座化干脆地离开了,她大概不想再看到没用的我。

这样也好。

我不是一直想离开她身边吗?

但一想到我让她感到失望,没来由的烦躁便一鼓作气自腹腔深处涌出。流下的泪水似乎比夏日的热浪还烫,我紧握双拳用力槌打榻榻米,力量却微弱到只发出轻微声响。

脑海里响起狐狸的笑声,我再度闭上双眼。

没错,我只是在闹脾气。

可是我——

我已经无法离开这里到任何地方。

*  *  *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闭着眼睛蜷缩在榻榻米上,承受着无法入睡的痛苦时,怱然听见奇妙的声音。

——————唧唧。

——————喀嚓。

那是门把被轻轻转动的声音。但之后就没其他动静,应该是听错了吧。如果是七海应该会开口叫我,我紧闭双眼,希望能再次进入恶梦的怀抱,就在这个时候。

我感觉到一阵风吹拂过来。

贴在额头上的浏海微微飘动了一下,久违的凉意轻抚脸颊。鼻子闻到一股清新的墨香,我只认识一个人身上有这样的香气。

——————她为什么会在这?

扇子拍打出舒服的微风,她脸上挂着哀伤的笑容看着我。

水无濑白雪。

「白雪小姐?」

「…………」

白雪停止扇风,拿起毛笔在白色扇面上写字。

『好久不见。终于见到您了。』

这间充满污浊空气的房子有如装着腐败死水的水槽。她在这里端坐的模样极为突兀,全身雪白的她像梦里的人儿,没有半点现实感。

难道我在做梦?

白雪凝望着满腹疑惑的我,眼神哀伤的她继续写着。

『我不想强行破坏门锁闯进来看您,我一直希望您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振作起来、重新出发。可是……』

她阖上扇子后再次打开,写好的字转眼消失,她继续写上新的字句。

『看样子您还沉溺在哀伤的情绪中。』

没错,的确是这样。我不断为了之前的所作所为而懊晦。

我知道再多的叹息也无济于事,改变不了自己一手造成的悲剧。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懊悔。

『为了那只狐狸的玩笑话。』

——————玩笑话?

出乎意料的词汇出现在扇面,白雪的眼神中蕴藏锐利的光芒。

那是愤怒的光。

『您的脚没有骨折,手也没有被人钉在地上,为什么要这样赖在地上呢?难道你就这么相信那只狐狸所说的话?』

白雪的字迹开始紊乱起来,她以惊人的速度不断书写着。她将写成的文字朝向我,眯起双眼。

——————唰。

——————啪!

扇子被使劲地阖上又打开,紧接着白雪再度挥毫,

『回答我。』

她生气的对象是我。

『快回答我,小田桐勤。』

有一种被白雪的怒吼震撼到耳膜麻掉的错觉,她斥责的文字跃入眼帘,我不知她为何生气,为何要生我的气。

「为什么……?」

为什么相信狐狸。

因为狐狸说的是事实啊。

「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做了多余的事、又放手不管……根本不会有人死掉。」

没错。若我没有多管闲事,牧原、彩、灯小姐和日伞都不会死。

全都要怪我任性的行动才导致那样的结果。我任性地逼迫他人,又任性地撒手不管。我严厉地批判了不该责怪的人,又甩掉拉着我衣袖的求助之手。

——————不仅如此。

「我……一定是因为我……灯小姐他们才……」

我重复着狐狸所点出的事实,将他笑着说出口的真相告诉白雪。

那是我无法否认的恶意。

「我下意识地希望他们代替我而死……」

没错,当时我明知道他们会那样做,而我却……

胃一阵翻腾,我将胃液与鲜红色的物体吐在榻榻米上。眼睛充满泪水、喉咙刺痛,白雪诧异地睁圆双眼,骇然望着我。

狐狸爱说谎,而且喜欢恶意伤人。

但狐狸偶尔还是会说真话,是我没有办法忽视的真话。

因为他当时并没有说谎,某个角度来说甚至是极为诚实的言语。

「日斗全说对了,一切都要怪我……都怪我用无聊的正义感将人逼至绝境。开心?是啊,应该吧?我应该很开心。每次都用一副:只有我才懂你们的表情面对那些被害者,明明就不想拯救对方却又朝对方伸出手,我一定乐此不疲吧?」

明明无能为力,却爱逞强出锋头,扮家家酒似的正义感。

斗大的泪珠自满是脏污与汗水的脸落下,我伸出同样肮脏的手随便擦了擦脸。眼睛好痛,我忏侮似地继续说下去。

即使知道说再多也浇熄不了她的怒意。

但我还是要说,若她转过头去不肯听也没关系。

没有人想看到这样的我。

就算是那样也无所谓。

「狐狸没有说错……都是我的错。我真的很自私,只想到自己,我知道静香对我的心意却佯装不知,让她一步步走向崩溃。我也因此孕育了一只鬼,不想再动真感情,呵……然而我仍自傲地认为还有能力可以做些什么、可以拯救其他人,渐渐得意忘形。而且我……我明明缺乏为了某人而牺牲的勇气,却毫不在乎地杀死别人……」

早知如此,我不如静静地冷眼旁观还比较好。

「我比拿他人的悲惨遭遇来自娱的小茧还恶劣————」

你对牧原的谴责,导致那片大海的袭击。

如果你没有放开她的手,她就不会死。

你对灯毫无诚意的亲切态度,让她走向死亡。

————你果然很开心吧?

「那只狐狸说的没错啊!」

不管我怎么否认,事实就是事实。

无法以藉口粉饰。

白雪静静地看着我,到此结束了。她应该会转头就走吧?我用力闭上双眼,却没听见她离去的脚步声。

——————啪!

头上被人轻敲了一记,我谨慎地张开眼睛。

不知何故,白雪神情严厉地瞪着我,像是般若面具般可怕。

『别闭上眼睛』

白雪将扇面对着我,我不懂她想做什么,她已经没有待下去的理由,为何不肯丢下我离开?我再次闭上眼睛,这次换脸颊被狠狠揍了一下。

——————咚。

「呜————」

这一击让我不小心咬破舌头,鲜血渗出嘴边,我睁开眼睛,白雪再次将扇面对着我。

充满怒意的文字跃入眼帘。

『我不是叫你别闭上眼睛吗?』

——————为什么?

脸上刺痛不已,我困惑地闭上眼,接着又是一拳。

——————咚!

「痛、嗄?」

白雪握着左拳,高高在上地看着我,白色的手染上一层浅红。她突然伸手揪住我胸口,用力将我拉起来。不知道娇弱的她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一回神,我已经对上她那双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接着将扇子翻面指着我的鼻尖。

如刀锋般锐利的纸面贴在我鼻头,就在我忍不住叫出声的下一秒,白雪的表情渐趋柔和,将扇子拿开。我当场跌坐在地,剧烈地咳嗽。

白雪的手一空下来又再度挥毫。

——————啪。

扇面上出现新的文字。

『没错,全都要怪你。』

那是令我始终无法放下的话。我慢慢笑出声,看来她也有话想对我说。

我就好好地接受吧。

我不能闭上眼睛逃避。

视线逐渐模糊的我静静地等待即将出现的文字,白雪一脸怒意地振笔疾书。

『都是你的错。要是没有你,我的自尊怎么会受到打击?要是没有你,我就能够实现多年来的愿望,干脆地输给哥哥并死在他手下。要是没有你,那时我就不会哭得那样凄惨,也不必无声地哀叹哥哥的死——这些全都要怪你。爱管闲事的你擅自闯入水无濑白雪的世界,践踏了我的自尊。』

我想起水无濑家的事件,那彷佛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我与茧墨亲眼目睹了毁神,感觉是非常多年以前的记忆。

白雪的眼眸燃烧着怒意,我看着那如嘶吼般的文字,紧咬着嘴唇。如她所言,我和水无濑家没有关系,不该擅自插手。

我当时究竟在想什么?

白雪继续写着,扇子华丽地阖上并打开。

——————唰。

——————啪。

『谢谢』

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令人意外的词汇。

「……………………什么?」

白雪温和地看着我,她笑着点了点头。扇子重新阖上、打开。她缓慢地写着,想让我仔细聆听她的心声。

『你拯救了我。』

拯救?我?救了她?

白雪点点头,像是要消除我的疑问,这次她用力地运笔,肯定地写道:

『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

她倏地阖上扇子,伸出手,温柔地抱住我的头。她毫不迟疑地紧拥住我,像母亲拥抱孩子那样,抚摸着我的头。和服上飘着墨汁的香气,白雪的心跳直接传到我的耳里。

她的胸口是如此温暖。

再一次用力的拥抱过后,她才松开手。

『那些总是袖手旁观的人,没有资格嘲笑一个跳下水拯救溺水者的人。你所做的绝不仅止于恶意,你想要救人啊!因为想救人所以才管闲事,不是吗?你只是拚命地想帮助人而已,那份心意绝非虚假。』

扇子一开一阖之间,白雪持续写道。她的言语是如此温柔,让人心生暖意,但我不能接受她的好意。

白雪还是继续写着。

『你是我爱的男人,请对自己有点信心,抬头挺胸吧。』

她的笑容如此娴静而美丽。

『我不许你说自己该死。』

——————啪。

扇子啪地一声阖上,我们陷入沉默状态。过了几秒,蝉叫声传入耳中,白雪静静地看着我,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海浮现过去曾经想反驳日伞的话,那些我无法好好说出口的话。

『你总是说想帮人,其实最想帮的是你自己吧?你只是藉由拯救某人来合理化自己苟活于世上的事实。你根本不是真心助人,所以才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嘴上,对吧?』

不是那样的、不是!应该不是才对……也许他说的没错,但我想帮人绝非只为了自己。

再次从恶梦中惊醒时,想起了当时对狐狸大吼的话。

——————不对!

我一点儿也不开心。

怎么可能会开心。

「…………呜、呜、啊……」

忍住放声大哭的冲动,我用力闭上眼睛,抱着大腿将脸埋进去。詨怎么办?脑袋一片混乱,记忆迳自浮现脑海。我见到外型扭曲的人鱼在海面上跳跃;血液自衣柜中滴下来,灯小姐笑着挥挥手,而日伞则化为一堆死肉。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可是,我依然想苟活下去。

事实让我觉得好恶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都是你的错。』

他斩钉截铁地断言,而我,究竟想怎么做?

——————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某个东西掉在榻榻米上。是一颗里头装着红色液体的玻璃珠,很像我之前在茧墨的事务所看见的那个玻璃珠。只不过,现在这个比较大些。

里头那像是红酒的红色鲜血不住地摇晃着。

『我学茧墨大人做了这个东西。里头装的是我的血,虽然我也是超能力者,但是我的血远远比不上茧墨大人的,效果只能维持几个小时,所以到了晚上它就会凝固了。』

白雪捡起玻璃球,默默替我戴上。

『请你务必戴着它。就算你还是坚持不出门,也无所谓,我希望你能注视着它,你拯救了我——也拯救了水无濑一族。要是没有你,当我与哥哥——也就是水无濑白峰对决时,早就一败涂地。』

她果决地抬起头,清澈的眸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光。

『水无濑家决定报恩。』

「报恩?」

这是什么意思?我忍不住复诵了白雪所写的词汇。但是她没进一步解释,紧抿的双唇说明了她坚定不移的决心,一种不祥的预感使我背脊发凉。

她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报恩指的是什么?

「白雪小姐,你究竟想做什——」

——————咔。

才刚问完,脖子就遭手刀猛击。一阵剧痛过后,我便陷入黑暗之中,伸出手却构不到任何东西。逐渐闭上的双眼,只能看见白雪正静静凝视着我。

她那慈悯的眼神逐渐远离————然后消失。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一股灼热感笼罩全身,让我醒了过来。我站起身,耳中充斥着杂音,蝉声已经消失,有种令人难以喘息、泥土与水混和的臭味。

那是夏日午后的气息。

昏暗的室内只有我一个人,湿气浸淫肌肤,我试图移动手,触摸像被烧烫的铁给烙疼的胸口。这时,指尖掠过一个温热的物体。

「呜——————」

我轻轻哀号一声松开了手,红色的玻璃珠在胸前摇晃。略有厚度的玻璃珠里,红色液体缓缓流转,就像是历经暴风雨的海面。

有一会儿的时间,我搞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但没多久记忆便回到脑中。

白雪用慈悯的眼神微笑地望着我。

「白雪小姐!」

我紧握玻璃珠,掌心被烫伤,发出「滋」的声音。视野随着肉体的疼痛而染成一片血红,就像是眼睛渗入鲜血般,眼中所见的世界变成红色。淅沥沥的雨声占据双耳,听不见其他声音。

——————滴答。

最后只听见珠子内的鲜血晃动,所产生的清脆声响。

彷佛是珠子正在对我说:「我在这里喔。」

*  *  *

眼前的红色消退时,我的视野切换至新的景象。

白雪伫立昏暗的视野中央,纯白纸伞下的她,仰望着耸立在眼前的大楼。那是一栋外观陈旧的建筑物,灰色外墙上有些脏污与细细的裂痕,雨水沿着外墙顺流而下。附近没有任何足以让人判断出明确地点的地标,紧闭着的窗户透出明亮灯光,似乎有人在里头。

这栋大楼究竟在哪?

————这条项链算是某种触媒。我和你分开时,藉由血中残留的灵魂,我就能将我的影像传送给你。

茧墨送我类似的玻璃珠时曾这样对我说。白雪的血所制造出的玻璃珠似乎无法和茧墨制造的珠子相提并论,这颗珠子发出惊人的热度,令人担心里头的血液会被这样的高温所蒸发。

白雪的视线落在手中的卡片上,纯白的纸上列印着简单的文字,看到那张卡片,使我呼吸为之一窒。

我看过同样的卡片。

印在洁白的高级纸张上的文字,绝对是狐狸的陷阱。

「白雪小姐,不可以!不要过去,白雪小姐!」

我大喊着试图阻止白雪,但我的呼唤似乎无法传达过去。白雪一脸认真地走近大楼,站在光线明亮的自动门前。鲜红色的地毯映入眼帘,大楼内部和外观相反,设有如公司行号般整洁的柜台。

一名身穿西装、戴着眼镜的男人坐在柜台后方,让人联想到爬虫类的灰色眼珠浮现温和笑意。

我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不管是柜台或内墙,大楼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全新的。

彷佛临时打造出来、『徒具形式』的装潢。

白雪撑着纸伞走了进去,自动门在她背后关上,她暂时闭上双眼,再缓缓睁开。

「想不到有贵客大驾光临。」

男人用冷静到有些诡异的声音对白雪说话,但白雪并未回应,她只是将纸伞从肩上卸下并收起。

——————啪。

「我知道。您是水无濑家的————」

冷静的声音说到一半便消失了。混杂着泡沫的口水滴垂至柜台,男人的身体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