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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本是无业游民的我会热情尽失的原因

第一卷

第六章 本是无业游民的我会热情尽失的原因

来聊聊葛伦•雷达斯这个人吧。

距今十几年前,当时的身分是帝国宫廷魔导士团成员的瑟莉卡,心血来潮地收养了在某个事件中失去家人的年幼孩童。那孩子就是葛伦。

瑟莉卡将魔术的基础传授给年幼的葛伦做为生存的手段,当年的葛伦也因此迷上了魔术的奇幻世界。虽然他作为魔术师的才能并不突出,可是非常认真地学习,瑟莉卡把由衷热爱魔术的葛伦当作自己的家人一样爱护。

不久,葛伦考上了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也是到这里就读后,他才挖掘出自己的特殊才能。葛伦不知何故对促使变化停滞•停止这方面的魔术非常擅长。变化的停滞•停止乃葛伦的魔术特性。可是对目的在于引发变化的魔术师来说,这样的特性根本是派不上用场的能力。

等到葛伦终于快毕业的时候,毕业魔术论文难产的他利用自己的魔术特性,设计了一套固有魔术。那就是【愚者世界】的诞生。从未立下什么显赫的功绩,只是名默默无闻的魔术师的葛伦,后来将那个魔术整理成一篇论文发表。

然而,世上的魔术师全把那魔术批评得一无是处,视如敝屣。就连论文也被无情的教授拿去烧掉,纪录上甚至找不到葛伦曾创造了魔术的事实。

不过,有个组织从那个无益的魔术发现了独一无二的价值。那就是誉满天下的帝国宫廷魔导士团。帝国宫廷魔导士团不仅是女王陛下的心腹,也是帝国最强的魔导士集团。

葛伦毕业后被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秘密挖角,瑟莉卡还因此喜极而泣,在背后予以终于熬出头来的葛伦支持与祝福。葛伦也因为自己的力量终于能为人群带来福祉,而感到十分骄傲。

于是——

葛伦就此一脚踏进了地狱——

「呜……咕……」

葛伦骞地醒了过来。他的身体非常不舒服,头晕目眩彷佛天旋地转,全身就像裂开一样刺痛不已。不过,感觉得到痛就是活着的证据。

「这里……是哪……?」

自己似乎被人抬到了床上躺着的样子。葛伦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从清一色白的天花板和墙壁来看,这里似乎是学院的医务室。

「啊……你醒了吗……?」

西丝蒂娜坐在床边的椅子,双手的掌心靠在葛伦的身上。正在施放治疗魔术【生命回复】的掌心发出了温暖的光芒。

「……太、太好了……我还以为救不回来了……」

西丝蒂娜的眼眶盈着泪水。

「笨蛋……真的……怎么会那么笨……竟然做那种不要命的事……」

看来是西丝蒂娜把葛伦抬到这里做了急救处置的样子。葛伦瞧了自己的身体一眼,受了重伤、体无完肤的身体缠满了染血的绷带。

另一方面,西丝蒂娜的状态同样让人觉得不忍卒睹。因为抬着浑身是血的葛伦移动的关系,头发和脸都沾染了不少喷出来的鲜血。原本一张美丽的脸孔弄得脏兮兮的。而且她在葛伦不醒人事的时候,恐怕一直都在使用【生命回复】吧。她的表情显露出浓浓的疲态,流了满头大汗且看似面无血色的那张脸,正是玛那不足症的前兆。

「住手……够了……我已经……没事了……」

见葛伦打算起身,西丝蒂娜连忙制止。

「怎、怎么可能没事!虽然出血的情况有勉强控制住,可是你的伤口完全没有愈合呢!」

「在帮我治疗前……【消咒原力】就让你耗费大量的魔力了……你继续硬撑下去小心把自己搞死……」

「担心那个问题之前你会先死!算我求你,躺着不要动好吗!」

「可……是……」

「唉……我还不要紧啦。平时一点一滴储存在这个坠子的魔晶石里的预备魔力还有剰。」

说完,西丝蒂娜秀出握在手掌心的结晶坠子给葛伦看。

「比起我,你比较重要。因为剩下的敌人至少还有一个……我得尽快帮你恢复行动能力……」

葛伦似乎也明白西丝蒂娜言之有理,他闹脾气似地把眼睛别向一旁。

「抱歉……麻烦你帮我治疗了……不好意思……」

「唉……你平时做人也这么老实就好了……」

西丝蒂娜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继续施放【生命回复】。

不过,这样的状况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说不定敌人此刻已经展开了追击。如果换自己站在敌人的立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一如要打破这股充满紧张感的沉默般,葛伦喃喃嘟囔道: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你是说双重消咒的事情吗?很遗憾,老师那天马行空的思考模式我好像已经摸懂了。」

西丝蒂娜又叹了口气,自从碰上眼前这名男子以来,叹气的次数已经多到无法计算。

「如果老师的意图只是想放我逃走,就不会问我魔力残量还有多少,也不会在推我下去前说『是吗,那就好』这种话。」

「哈哈……坦白说,我以为……失败的机率……有七成……」

「老师就是老师,这种时候绝不会说『因为我相信你』这种话呢……唉。」

「你真的……很优秀……」

「虽然很嚣张是吗?」

「不要……抢别人的台词……」

「是是是。」

西丝蒂娜稍微感到放心。既然还有耍嘴皮子的余力,表示身体暂时没有什么大碍才是。当然,他还是需要尽早让真正的医师或白魔术的专家诊疗,只有急救处理是不够的。

「身体感觉如何?老师。」

「好痛……身体痛得要命……我快哭了。」

「你身上的痛楚应该已经有减轻过了。因为我有调整【沉睡之音】的效力帮你麻醉。」

「太痛了,我要睡觉。反正……现在的我……也不能干嘛……」

「呜哇,态度居然转这么快。」

「如果……我睡着的时候……敌人来了……你就……丢下我自己逃……走……知道了、吗?」

「这种见死不救的事情我怎么做得出来……老师?」

等西丝蒂娜注意到时,葛伦已发出睡得很沉的呼吸声。

看来他似乎又昏睡过去了的样子。

接着,时间缓慢地流逝。

希望敌人不会趁这个时候攻其不备。平常鲜少拜神的西丝蒂娜这时也开始拼命祈祷,一边继续施放【生命回复】。意识保持在中庸状态,只有调整呼吸缓缓释放魔力。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

「……我本来是想……成为正义的……魔法使的……」

「咦?」

一个微弱的音量忽然传进耳中,原本保持中庸的西丝蒂娜意识被拉回了现实。

西丝蒂娜转头一瞧,发现葛伦微微睁开了眼皮。

不过他的意识似乎处于朦胧不清的状态。瞳孔并没有对准焦点。

「所以那时候……我还以为……梦想终于实现了……」

「……老师?」

「第一个人……我还觉得很骄傲……」

他是不是在做梦呢?

葛伦喃喃自语着让人听了摸不着脑袋的内容。

「可是……第二个人……我就觉得……有点怪怪的……」

「……?」

「……第三个人的时候……我就认清……事实了……」

西丝蒂娜静静地聆听葛伦的自言自语。

「大家……都夸我……是英雄……我也……确实救了……很多人……但是……那个好像……不太适合……我哪……」

葛伦的自言自语只到此为止。他似乎又继续昏睡下去了。

「老师……?」

西丝蒂娜不懂葛伦的梦呓是什么意思,只能透过片段的情报来推敲。葛伦过去疑似待过帝国军、针对魔术师对战进行强化的固有魔术、对魔术的强烈厌恶、主张魔术是杀人道具的偏激思想,还有……刚才的梦呓。

「葛伦老师……吗。」

一边施放治疗魔术,西丝蒂娜一边茫茫然地思考着,思考葛伦这名以前在她眼中,只是个态度不正经又做事马虎的男子的事。

不知睡了多久。

一个彷佛在刺激意识角落的声音,在一片漆黑的世界响起。

彷佛是敲击金属所发出的刺耳共鸣声。

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一如在记忆的泥泞里拼命打捞般,葛伦缓缓地发现那个声音的真面目。

意识在某一点突然清醒,葛伦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睡几个钟头了!?」

没有人回答。仔细一瞧,西丝蒂娜露出疲惫不堪的表情靠着床睡得很熟。然而,先前在梦境中也有听见,彷佛敲击金属所发出的尖锐共鸣响遍了整个房间。

「呿——」

葛伦只得先把确认情况的事搁下。

他从口袋掏出铃声响个不停的宝石,贴靠在耳边。

「瑟莉卡吗?」

『——葛伦!』

透过宝石,可以感受到另一头牵肠挂肚的气氛。

『太好了……你害我担心死了知不知道,笨蛋。』

她的声音隐隐约约在发抖。

『我打给你好几次都不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抱歉,我碰上一点麻烦。不过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你该不会跟敌人交手了吧?』

瑟莉卡用僵硬的声音询问。

「……啊啊。我们这边也因此有了斩获。敌方其中一名的魔术师……被我杀了。」

『……是吗。』

瑟莉卡用不带感情听似低沉的声音回答,不过葛伦没放在心上,继续说下去。

「如此一来,目前所知的敌方魔术师已经全都失去战斗能力了。剩下的未确认魔术师……恐怕就是这起事件的幕后黑手。被单独带走的学生很有可能就是跟那个人在一起。你那边的进展呢?」

『我们试过传送了,很遗憾结果是以失败收场。一如预料,学院内的传送法阵已经遭到破坏。真是的……都不会体谅一下建造一个传送法阵需要花多少时间、金钱、材料跟触媒吗。那可是国家财产耶,拜托珍惜一点……跟恐怖分子说这种话只是在浪费唇舌吧。』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如果有你助阵的话,更胜百人生力军呢。」

『另外,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终于行动了。你们那边的支部组成了一支专门对付魔术恐怖分子的部队,现在正在学校的正门设法解除结界的封锁状态。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突破。』

「部队终于来了啊?是说,那个结界果然连宫廷魔导士团也觉得棘手吗?」

『啊啊,坦白说这次事件的主使在空间系魔术的领域……是个史上罕见的天才。让我痛感自己的研究还不够详细。』

「真的假的。能让你赞不绝口到这种地步……」

『你也知道,我擅长的魔术领域是在战争这一块。如果对手是一、两个神,我还可以痛宰,可是碰上这种搞小家子气花招的我就没辙了。这证明魔术有多博大精深,不是爬到第七阶级、放弃当人类就可以完全精通的。』

听了瑟莉卡那语带痛苦的自嘲,葛伦感到很懊恼。果然那个判断下得太急躁了吗?当初应该把那张解锁符咒留下来的吗?葛伦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迷惘。

不过,如果不是自己不顾一切闯入,就救不到西丝蒂娜也是事实。如果不把那两个危险的魔术师——尤其是那个完全不讲做人常理的小混混男子——趁早收拾掉的话,难保其他五十个左右的学生人质不会遭到不测。

过去的事情就算了。重点在接下来该怎么办。

葛伦打起精神继续向瑟莉卡询问。

「对了,关于学院里可能有内鬼的事……你有查出什么吗?」

『很遗憾。我点名了有来参加学会的教授和讲师,可是没发现有谁不自然地消失。每个人都到场了。』

「你确定……?」

『不,有内鬼存在的可能性尚未完全排除。那个内鬼也有可能采取盗取魔导保全系统的术式,然后泄漏给入侵者这种协力手段。』

「总而言之,现在还不知道潜藏在学院某处的敌人的庐山真面目吗?」

『……没错。』

头愈来愈痛了。面对目的和身分至今仍未明朗的敌人,到底该怎么应付才好?重点是他们现在躲在这所学校的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所学校占地辽阔。校园内不是只有校舍而已,还有走进去会迷路的森林和古代遗迹、地下迷宫,要是展开地毯式搜查,搞到天黑也搞不定。

「可恶……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葛伦忍不住咒骂。

『对了,有一件奇妙的事……』

瑟莉卡像被勾起记忆似地说道。

「什么?」

『我用帝都的石碑型魔导演算器透过魔力回线,稍微调查了一下学校结界的详细状况后……意外查出了奇妙的事情。』

「奇妙的事情?」

『封锁学院的结界,现在似乎完全没办法从内侧离开到外侧的样子。离开的手段根本不存在。』

「啥?那怎么可能。那帮人都准备了从外侧入侵的钥匙。既然如此,他们一定也有从里面离开的钥匙,这才合理吧?」

『一般而言是这样没错。不过那个封闭结界不一样,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除非硬是从根本破坏整个结界。』

「照你这么说,那帮人完成目的之后要怎么离开?」

『我不知道。』

「你说你不知道——?」

这个时候。忽然有个可能性如闪光般浮现在葛伦的脑海里。

「不,等等……」

葛伦从怀里掏出怀表确认时间。不过,怀表似乎在他和黑色大衣男子交手的时候故障了的样子。时针停在十二点钟之后。

「瑟莉卡,现在几点了?」

『?』

「别问了快告诉我。我的怀表好像故障了。」

『……现在已经过十七点了。问这做什么?』

换句话说,自己睡了将近五个钟头的样子。这太不自然了。明明那个黑色大衣男子在葛伦摆平吉恩后,完全不给喘息的时间立刻找上了门来。虽然敌人跟丢了我方的可能性不是零,可是过了这么久还是不见敌方的动静,用找不到这样的理由来解释未免说不过去。

「呐,瑟莉卡。传送法阵真的被破坏了吗?」

『嗯?既然无法使用,那一定是遭到破坏还用问吗?就算起动我们这边的法阵,你们那边也全然没有反应。再说,恐怖分子占领一处地方后马上破坏传送法阵是常识——』

「有没有可能不是被破坏,只是传送地点被更动呢?他们把传送地点的设定,从原先的学校和帝都互通,修改成学校连往对方事先建造在其他地方的法阵,如果是这样的话——」

『啊哈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传送法阵一开始就是为了往来特定场所专门建造的。只是破坏的话还说得过去,就算是我,也没办法修改已经完全建构好的传送法阵的设定——』

「就连突破了学院结界的幕后黑手也一样吗?他不是连你都自叹不如的空间系魔术的天才?那家伙也不可能办到吗?」

瑟莉卡被葛伦的问题问倒,一时之间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不,那种事……不可能……可是……如果是这家伙,说不定……』

「瑟莉卡,粗略概算就好。假设你是那个幕后黑手,在不择手段的前提下,你需要多久时间才能改变这个法阵的设定?」

『嗯……如果事先就摸清法阵的术式,道具和材料也一应倶全……再假设我的技术跟那家伙一样的话……五小时……不,大概六小时……左右吧?』

「——果然没错!」

『啊、喂,什么意——』

葛伦自顾自地挂掉电话,把宝石塞进口袋,接着他发现愚者塔罗牌就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于是一把抓起,从床上跳了下来。

首先,葛伦针对身体状况做检查。他全身上下肌肉紧绷,痛不欲生,大概是勉强可以活动的程度。要是做出激烈动作,可以想见伤口会接连裂开。不过,能帮忙回复到这个状态就已经无可挑剔了。

「多谢啊,西丝蒂娜。有你在真的太好了。」

葛伦动作粗鲁地摸了摸睡着的西丝蒂娜的头后,冲出了医务室。

「我猜对方安排的剧情应该是这样。」

葛伦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在校园奔跑,一边思考。

虽然每跑一步就会撕裂伤口,从中渗出鲜血,但他已顾不得自己的伤势。

「幕后主使昨天就进入校园找地方躲起来了。最有可能的地点应该是地下迷宫之类的地方。然后,昨天晚上瑟莉卡和其他教授使用传送法阵前往帝都,幕后主使就在夜晚空无一人的校舍展开行动,用一整晚的时间搞定结界。」

他在转角拐弯。中庭宛如湍流般在眼角余光的两侧向后流动。

「再来是改变传送法阵的设定。不过,这个步骤需要高价的材料和专门的道具。对方应该不可能事先就搬进学院。这种用途有限的魔道具公然进出的话,可能会让校方察觉。所以这些东西应该是交由那个黑色大衣男和小混混在计画当天带进来。他们俩照原定安排拘束学生,抓走鲁米亚。幕后主使同时开始更动传送法阵。」

穿过中庭,葛伦沿着两旁树木成群的林荫道路直线前进,目的地愈来愈近了。

「幕后主使误算了,他没料到三个帮凶通通都被我打倒。光是要变更法阵就让他忙得不可开交。我明明陷入无法战斗的状态好几个小时,他却放过这个动手的机会……纯粹是因为他无暇出手。等法阵完成之后,幕后主使将带着鲁米亚一起逃出去。趁着被挡在学院外的家伙们忙着破解封锁结界的时候,悠悠哉哉地逃走。不……对方不是那种省油的灯。如果他在逃出的同时用爆晶石之类的东西把关在一起的人质给炸得粉身碎骨,在尸体身分监识工作的耽搁下,要找回鲁米亚的难度会愈来愈高。对方绝对会这么做。」

换句话说,这是一起针对鲁米亚个人的绑架事件。

表面伪装成爆炸恐怖事件,误导办案。

「不,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如果真照着这个剧本走,有两件事不合逻辑。」

第一个疑点是关于鲁米亚。要绑架她,大可不必兜一大圈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用一般绑架方式即可。就算担心行踪会泄漏,今天的做法还是太过劳师动众了。而且为什么要找鲁米亚下手,理由也是谜。

第二个疑点是关于学校的内鬼。这个计画少了内鬼的配合就无法实行。只是从旁协助是不够的,如果没有内鬼里外配合,幕后主使连想要事先躲进校内潜藏也做不到。但根据瑟莉卡的说词,学校似乎没有内鬼存在。

「我结论又下得太匆促了吗……」

事到如今,葛伦有种自己似乎下错判断的感觉。可是无论如何,现阶段最可疑的,就是设有传送法阵的场所——传送塔。那里非常值得特地跑一趟查看。

后来,葛伦的推测变成了确信。

当白垩高塔的威容出现在视野前方之际,他发现有无数的魔像不自然地在通往高塔的最后那一段林荫道路上徘徊。

那些魔像的模样,看起来就像用石头叠起来的人型巨人。

它们是保护校园的守卫魔像。守卫魔像平时只是七零八落的石块,很自然地融入在校园的风景之中,可是一旦校园内发生异常事态,那些零散的石块就会自动组合迎击入侵者——系统上是这么设定的。

只有对抗入侵者时才会起动的魔像,如今却不自然地集合在一起,彷佛在保护传送塔般,这显示——

「耶,宾果!不过……在最后的最后碰到它们也太衰了……」

葛伦有想哭的冲动。

无数尊看起来非常难缠的守卫魔像发现葛伦接近,立刻进入备战的态势。魔像很显然地是帮敌人那边的。校内魔导安全系统如果完全落入敌人手中,就会碰到这种情况。

「可恶,这个局面早在我的预测之中了!滚开!你们这群杂碎!」

葛伦抱定觉悟,一边往魔像冲去一边开口唱咒。

「《红莲的狮子•怀着满腔怒火•使劲嘶吼吧》——!」

葛伦先发制人。

黑魔【炸裂吐息】。

左手制造火球,瞄准一群魔像的中心抛射出去。

只见火球以高速描绘出一道抛物线的轨迹——然后着弹。

火球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爆炸,猛烈的火焰以着弹地点为中心,刮起一阵暴风袭卷四周。虽然被火球直击的那具魔像被炸得烟飞云减,但——

「可恶——!这些魔像比我想像中的要硬、要沉重太多了吧!烦死了——!」

四周的魔像只有表面或多或少烧焦而已。而且就算被卷入那阵狂风中,重心却还是保持得稳稳的,没有倾倒。

虽然直接命中可以将之打倒,但【炸裂吐息】基本上属于无差别大范围攻击咒语,魔力的消费量跟威力也成正比。

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魔像,如果用黑魔【炸裂吐息】一一攻击的话,在消灭敌人前葛伦的魔力就会先枯竭吧。

「喂喂喂,这该怎么办啊!说啊,怎么办啦,葛伦!对、对了,既然【炸裂吐息】行不通,不如用【穿孔闪电】一口气射穿它们——等等,挖那么小的洞是有什么用啊,我是白痴吗!这个时候果然还是要使出我的超必杀【毁灭射线】啊,没了!触媒已经用光光啦!魔力也不够了!啊啊该死,现在到底还能怎么办啊啊啊——!」

随着焦虑所引起的轻微混乱,葛伦一边大呼小叫,一边朝魔像群冲去。

葛伦和魔像群的距离逐渐拉近。

「冷静……动动脑……动脑思考吧……只要冷静思考,一定能想出帮我度过这个难关的魔术……保持冷静……好好思考……咦,哪里还有时间给我思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葛伦回过神时,魔像已经近在咫尺。

他踏入了身体有人类两、三倍大,手臂粗壮的魔像群的攻击范围里。

魔像同时朝着眼下的葛伦高高举起拳头——猛然挥下。

只要挨上一击就注定会被敲成肉饼的超威力致命铁拳,如倾盆大雨般从葛伦的头上落下。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管了!只能不顾三七二十一硬闯!上天保佑!」葛伦喊破嗓子发出悲鸣,往斜前方翻滚闪避从正上方袭来的拳头,接着以跳跃避开迎面而来的威猛一击,再以滑行的方式闪开从旁边挥来的勾拳。

他已经放弃耍小花招。

葛伦在一群魔像之间奔窜,只靠矫健的身手,敏捷地闪躲魔像挥舞着巨大拳头所发起的猛烈攻势,往前踏进。

过去透过修练所锻炼出来的直觉和呼吸,推动着葛伦的身体。

爆碎,爆碎,爆碎——

石拳敲击地面断断续续发出的破碎音,在校园内回响缭绕。

铺设在地上的石板外翻,窜出一根根的土柱。地面上出现无数个大坑洞。

被拳头的破坏力激起而四处飞散的砂石和碎块,毫不留情地从四面八方打在葛伦的身上。

石拳不时会从闪避不及的葛伦身体掠过,毎次都让他的骨头多了几道裂痕。

尽管血花四溅,尘烟漫天飞舞——葛伦还是不顾一切猛冲。

面对拥有压倒性的质量,攻击如海啸般一波接着一波的岩石魔像大军,葛伦冒着非死即伤的危险,就像跳舞一样在空隙间穿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传送塔的入口就近在眼前。

可是,这样的距离对现在的葛伦来说却彷佛远在天边。

最后——

「啊~可恶,改天我一定要跟学院讨一笔工伤事故赔偿,该死的混帐……」

葛伦发出叩叩作响的脚步声,踩着传送塔内部的螺旋梯不断往上爬。

明明时间紧迫,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这教葛伦心急如焚。

「该死……为什么我会变这么凄惨……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工作……等这场战斗结束之后,我就要回去当宅男了……我这一辈子都要啃瑟莉卡的老本活下去……」

如果不这样一直发牢骚的话,葛伦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昏倒。

他奇迹似地突破魔像的防卫线,成功侵入了传送塔内。

只是,全身各处原本愈合到一半的伤口又裂开了,而且还増加了新的挫伤和裂伤。血不停地流,在石头地板和支撑身子的石墙上一路留下斑斑血迹。

不久,葛伦终于爬到阴暗的螺旋石梯的尽头。

正面是最顶层的大厅——设置了传送法阵的房间。

「喝啊——!」

碰的一声,葛伦一脚踹开房门。里面光线昏暗。

「大爷来啦!喂,你在这里吧!是时候让这场闹剧结束了!」

「……老师?是老师的声音!」

鲁米亚似乎在这片黑暗里的某处。她的声音传进了葛伦的耳里。

「太、太好了……原来老师平安无事!」

「拜托,我这样看起来也叫平安无事的话,你去看眼科吧……」

葛伦一边喋喋不休罗嗦个没完,一边步履蹒跚地侵入房间。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

不久,一名年约二十五岁上下,看似温文儒雅的男子从黑暗中浮现。柔软的金发,清秀端正的五官,对方是一名拥有一双暗蓝色深邃眼眸的俊美青年。

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至少葛伦来这所学院担任约聘讲师的期间,从来没在校内见过这样的男性。看来学院里面似乎真的没有内鬼存在。虽然这件事跟现在的状况无关。

「你就是幕后黑手吗?」

「没错,我就是。」

青年一动也不动,沉稳地回答。

「……我说你啊,长得这么帅就已经算犯罪了,还做出这种罪加一等的事情来……就连我这个心地善良的葛伦老师也忍无可忍了喔。我要对你施以铁拳制裁,做好心理准备吧。」

「哈哈哈,站在同是教育者的立场,我可不鼓励体罚喔。」

葛伦确认青年的四周,不见已经起动的魔导器。

青年没有采取任何动作,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冷眼注视着葛伦。

葛伦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先下手为强的决定。他毫不犹豫地抽出愚者的塔罗牌。

「——胜负已分。」

虽然轻松得让人有些错愕,不过固有魔术【愚者世界】确实是发动了。如此一来,无论这名青年有什么秘术都没有用。因为现在也无法起动了。

「可惜,是我赢——」

「——赢的人是我。」

然而,青年却抢先葛伦做出胜利的宣言。

「你说什么?」

「是神在恶作剧吗?没想到这样的游戏会在最后成立。」

「喂,你到底在说什么?」

「坦白说,我不是擅长战斗的魔术师,本来我对你根本是毫无胜算的。可是,多亏你刚才发动了【愚者世界】,于我而言胜利已经手到擒来了。」

「别闹了,回答我的问题!到底是怎……」

这时,眼睛终于完全适应黑暗的葛伦掌握了房间内的状况。

往青年的身后望去,鲁米亚就在那里。她被魔术禁闭在法阵之中,自身的魔术也遭到封印,整个人蜷缩在已经完成设定变更和起动的传送法阵上面。这个传送法阵似乎有时间限制。大概是在经过特定的时间之后,会自动把法阵上的东西传送到指定的座标。法阵上发光的卢恩数字正朝着零,一分一秒地慢慢减少。这倒是无所谓,还算是在葛伦的预测范围内。

问题在于那名青年。青年跟鲁米亚一样脚底下踩着法阵,可是不知何故,魔力路——光之轨迹通过地板和鲁米亚的传送法阵连结在一起。等到葛伦认出青年脚底下的法阵的真面目后,他愣住了。这个术式是——

「白魔仪【献祭】——换魂仪式吗?」

「是的。」

青年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很快地,法阵的力量就会把鲁米亚同学传送到我们的组织去吧。她的传送也将连带发动我脚底下这个和我的灵魂连结在一起的法阵,然后吞食我的灵魂用以炼成庞大的魔力——把这所学院的一切都炸成灰烬。我的灵魂有配合这个目的经过魔术调整,相信一定可以引发出那样的威力。」

「什——」

「没错,我就是人肉炸弹。」

「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见青年一副说得理所当然的模样,葛伦不禁感到战栗。

「你一开始就是抱着必死的觉悟干出这些事情来的吗!?」

「对,因为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这时,鲁米亚发出了悲痛的哭喊声。

「拜托……停止这种行为吧!修伊老师!」

「修伊?」

这名字似曾相识。

「记得是我的前一任……据说下落不明的……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修伊老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情呢?你明明是很优秀的老师!不是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的人啊……!」

「让你失望了,鲁米亚同学。不好意思我本来就是这种人。」

修伊一脸歉疚地垂低眼帘说道。

「我是早在十几年前以关系者的身分,被安排到这所学校注册的人肉炸弹,目的是炸死来这所学院就读的王族或者达官显要的亲人。我扮演的就是这样的角色。」

「怎么可能……就为了杀死那个天知道会不会入学的人,在那么久以前就做好了筹划?」

「没错,就是这样。」

「啧……其实也没啥好奇怪的。你们可是天之智慧研究会……稍微动脑想想,本来就是会满不在乎地做这种疯狂事情的一帮疯子。」

葛伦貌似不屑地嗤之以鼻。

「我也很无奈。若不是鲁米亚同学出现,我就可以悠悠哉哉地继续在这所学院担任讲师了。可惜的是她已经被组织盯上了。」

「这是什么意思?鲁米亚果然是出身不凡的大小姐吗?」

「老师……那个我……」

「不用说出来没关系。我没兴趣知道。你就是你。」

葛伦开口制止面露痛苦的表情,欲言又止的鲁米亚。

「不过,怪了。你现在做的事情是绑架鲁米亚吧?最初的目的不是要杀死她吗?」

「对,原先应该是要痛下杀手的,不过鲁米亚同学的立场和特性有些与众不同。组织的高层对鲁米亚同学抱有极大的兴趣,所以才临时更改计画。这也是为什么这次的计画会让人觉得有些仓促而且人手不足。再者,要是把这间学院炸掉的话,长期来看,对帝国政府会造成莫大损失,可谓一石二鸟呢。好了,背景交代就到此为止,我们进入正题吧。」

青年——修伊直视着葛伦,像是要考验他的能耐一样。

「只要能成功为囚禁鲁米亚同学的传送法阵解咒,我的自爆法阵就不会发动。换言之,这场游戏的关键在于,你能否在限制时间内解除鲁米亚同学的传送法阵。对了,虽然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但以防万一我先提醒你,杀死我是没有用的喔?我死了的话现场的一切全部都会发动,请务必要有这个认知。」

「……这么初步的魔导陷阱我才不会上当。」

「如果不是你使用了【愚者世界】,你便能有很充足的时间替鲁米亚同学的传送法阵解咒。偏偏你发动了【愚者世界】。在效果持续的时间内,你没办法着手替法阵解咒。到头来,你自己的【愚者世界】害你必须等效果时间过去才能进行法阵的解咒……平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葛伦自知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所以说这些只是在重新确认规则。

「我不知道你的解咒实力如何,也不知道你的【愚者世界】要多久才会失去效用。不过……距离传送法阵的发动只剩十分钟左右。按我过去的经验,就算立刻动手解咒,时间也很紧迫……」

「……」

「你还有其他的选择——明知时间来不及还是坚持要救鲁米亚同学和其他人,结果大家一起被炸死;或者对所有人见死不救自己单独逃走。学院的地下有座大迷宫。逃进那里的话有很大的机率可以得救……前提是你自己一个人逃的话。」

的确,现在才要赶去带充当人质的学生和西丝蒂娜前往地下迷宫,时间上已经完全来不及了。想活命的话,自己必须对他们见死不救,立刻赶往地下迷宫避难。但葛伦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葛伦深锁眉头,闭上眼睛。汗流浃背的他不发一语。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被自己的固有魔术【愚者世界】平白浪费,他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老师……你快点逃走吧。」

鲁米亚向葛伦恳求。

「与其大家同归于尽……至少你一个人活命也好……」

「……」

葛伦还是保持沉默。安静得彷佛可以听见现场其他人的心跳一样。

「老师……我求求你……快逃……」

不管鲁米亚说什么,葛伦就是一句话也不回答。一动也不动。

然后——

漫长得有如永恒的几分钟时间过去了。

就在某个瞬间,葛伦忽然睁开了眼睛。

就在那一刻,【愚者世界】失去了效果。

葛伦咬破自己的右手腕,二话不说地扑向鲁米亚脚底的传送法阵。

「毫不犹豫吗。果然了不起。」

葛伦对修伊的夸赞充耳不闻,只专注在设置于眼前的法阵上。把鲁米亚牢牢禁锢住的圆法阵共有五层,必须一一突破才能救出鲁米亚。法阵充满了肉眼可见的庞大魔力,而且还附加了魔力増幅回路。所以,拿自己的魔力抵消目标魔力的【消咒原力】并不适合使用在这个情况。所以要破解这招,还是只能将整个魔术的机制都破坏掉——也就是进行解咒了。

「《原初之力啊•透过我的血潮•辟开路径吧》!」

葛伦咏唱黑魔【血之催化】的咒语,让手腕流出来的鲜血经过魔力处理,生成简易的魔术触媒。直接以魔力书写文字需要高强的魔力操作技术,这超出葛伦的能力范围,所以他用自己的血,在最外层的法阵上面书写解咒术式。

他摆动手腕让鲜血溢出流到指尖,以五根手指充当画笔,在地板上自由自在地挥洒。

「好快。他利用先前几分钟的时间在脑海模拟了解咒路径吗?」

修伊看了葛伦采取的行动后,佩服似地喃喃说道。

鲁米亚则是苦口婆心地,向杀气腾腾地进行解咒作业的葛伦劝告。

「算了老师!快逃吧!已经没有时间了!」

「安静!少罗嗦,给我闭嘴!」

不过,葛伦完全没把鲁米亚的忠告听进耳里,只是不断地用血构筑术式。

然后——

「《终结吧天锁•静寂的基底•天理的颈轭在此解放》!」

葛伦挤出全身仅剩不多的魔力,发动了解咒魔术——黑魔仪【消去之术】。金属声响起的同时魔力产生乱流,法阵最外围的第一层变成光之粒子,遭到摧毁。接下来是第二层。到这里花的时间约一分钟——

「老师!我拜托你,不要管我了,你自己一个人逃吧!」

「少说那种自私的话了,笨蛋!」

葛伦向前跨了一步,着手进行第二层的解咒作业,同时一边咆哮。

「这不是只有关系到你而己!包括那个白猫女和其他同学……还有许多人留在学校里面!要我对他们见死不救自己一个人逃命,那怎么可能!」

葛伦大声嚷嚷,看到第二层法阵的全貌后顿时停止动作,咬牙切齿。

「可恶,法阵的构造愈来愈复杂了……」

换言之,这个法阵的设计是愈往内层,解咒的难度愈是提高。

「你叫修伊是吗?等一下我绝对要狠狠揍你一拳。」

「知道了。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

撂狠话的同时,葛伦也不忘继续挪动手指写下术式。

他一边挤血,一边榨出仅有的魔力,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不行,老师……这样下去老师你会……你会……丨」

鲁米亚注视着专心一志埋头解咒的葛伦的脸。他显现出了非常严重的玛那缺乏症症状,从他的皮肤完全感受不到血色和体温,这已经是有致命危险的程度了。「老师,继续使用魔术的话你会死的!」

「我死的话白猫应该会乐翻了吧!」

「怎么会……为什么……?就算你自己逃命,也没人有资格谴责你啊——?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啊,真是,你好吵!闭上嘴巴别害我分心!」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

或许是鲁米亚的问题让他有了什么感触。

忙着解咒的葛伦忽然缄默了下来。

「……因为我想起来了。」

「咦?」

「我终于想起为什么以前会那么向往魔术的理由!在做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以前,都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葛伦用血填上最后一个文字,接着咏唱【消去之术】的咒语。

第二层也解咒成功。随着四处飞溅的光之残渣,第二层法阵也被破坏了。

葛伦拖着身子继续往第三层前进……然后从口中咳出了鲜血。

「——老、老师!」

鲁米亚悲痛地大喊。

葛伦无视她的悲鸣,一边以颤抖的手进行解咒,一边断断续续地挤出话来。

「咳、咳……其实那个理由还满幼稚的!以前不是有以浮在天空的城堡为舞台,讲述正义的魔法使打倒魔王拯救公主的故事……类似这种给小孩子看的绘本吗?我以前好像就是很崇拜绘本里的正义魔法使,所以才开始接触魔术的呢!」

「……绘本?你说的那个……该不会是『墨尔卡斯的魔法使』吧……?」

葛伦自嘲似地向上撇起嘴角。

「哈哈!觉得那个故事很荒谬是吗?啊啊,荒谬的还有我!就为了那种骗小孩的故事,我不知浪费了多少年的人生!根本是在虚掷光阴!」

不过他怀着椎心泣血般的痛苦,实际上也真的吐出了血来,同时抒发着内心的思念。

「咳……咳咳……可是,我终究没办法完全放弃魔术!梦想早就幻灭了!绘本里的正义魔法使全部都是骗人的!魔术的世界里充斥的全都是肮脏龌龊、血淋淋的现实!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让自己彻底死心!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完全放下正义魔法使,这种不切实际的无聊幻想啊!」

然后,葛伦睥睨着令人恨之入骨的法阵。

「如果这种时刻连一个人也救不了,还妄想当什么正义的魔法使!如果现在夹着尾巴逃走……那么我的人生到底还算什么!把时间精力都投资在当正义魔法使这个目标的人生上……我知道那一点意义也没有!可是我绝对不希望让它变得毫无价值!」

「老、老师……」

「所以你给我安静!我不是为了救你或者救其他学生!我想怎么做都是为了我自己,有意见吗混帐东西!」

赶上啊、赶上啊、赶上啊。葛伦拼命克制内心的焦虑,不急不徐地建构术式,挤出浑身的魔力咏唱【消去之术】——第三层也解咒成功。

连续三层法阵解起咒来都得心应手,葛伦不禁感到兴奋。过程比预期的还要顺利。

身处这样的绝境还可以坚持到这一步,就连葛伦本人也不敢置信。

只剩下两道关卡。葛伦意气昂扬地向第四层进行挑战——

然而,状况突如其来地发生了。因为前面一路过关斩将,以至于他完全没有预期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毫无预警地,葛伦觉得自己的身体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咳噗——」

下个瞬间,葛伦咳出了大量的鲜血。

「呀啊!老、老师!」

见葛伦突然瘫倒在地上,鲁米亚发出惨叫。

「……啊……啊……?咳……啊……咳咳、嗄哈!」

身体不听使唤,手指动不了,力量逐渐流失,意识迅速变得朦胧,注意力慢慢溃散——就算葛伦想继续进行解咒,术式也出不来。无论刚才自己做过什么,还是现在自己该做什么,一切都像坠入五里雾中般,愈来愈暧昧模糊不清。

怎么会这样。没想到法阵还没发动自己的寿命就先走到尽头。

仔细想想,自己早就超过极限很久了。燃烧生命的无谋之举早已不知做过几回。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身体已不堪负荷。葛伦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一切都完了,葛伦明确地认识到这个事实。就凭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是绝对来不及解除法阵的。

「就凭我……果然……不行吗。哈哈……是吗……我想……也是……」

认清魔术世界的现实时也曾经有过的绝望,慢慢填满葛伦的内心。

「……对不起、啊……鲁米……亚……」

葛伦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已经无法拯救他人了。

即便如此,他仍然无法说放弃就放弃。

从以前到现在,葛伦都没有变。

无论结果再怎么窝囊狼狈,他都无法轻易放弃。

那无关什么信念或者出于正义的愤怒。纯粹只是葛伦个人的意志而已。

所以,某种绝不会被压垮的存在推动着气力早已耗尽的葛伦,只见他缓缓朝第四层法阵爬去……就在这个时候——

「……碰到了。」

鲁米亚拼了命把手伸到最长,好不容易碰触到葛伦的脸颊。

「因为老师没有放弃……所以我才能成功碰到你。」

「……鲁米亚……?」

「老师……请你收下来吧。」

瞬间——

鲁米亚的身体忽然发出刺眼的光芒,被她碰到的部位倏地发烫——

(插图)

「什——!?」

光芒四射,黄金色的头发随风飘摇,四周尽是飞跃的光之粒子。

面露微笑注视着葛伦的鲁米亚,模样就好似天使——

下一刻——

怦怦。葛伦的身体充满了庞大的魔力。

原本支配全身的痛楚就像假的一样全都消失了,同时知觉也变得敏锐。从未体验过的热能充斥体内,彷佛整个身子被灼热的火焰包覆住一般。

而且,那股热能连带地让葛伦产生了一种自己无所不能的强烈感觉。

「这是……?」

生理和心理都康复了。也难怪早就不听使唤的身体又恢复了行动能力。鲁米亚看起来不像有使用什么魔术。严格说来,鲁米亚现在应该处于魔术被封印的状态。

关于这个奇迹的现象,葛伦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个。

异能者。这世上有极少数的特殊能力者,天生就能不依靠魔术使用奇迹的力量。不过世俗将这一类人视为恶魔的转生,至今仍对他们有很深的迷信,并进行迫害。甚至有以找出异能者并将其屠杀为目的,如此疯狂信仰的集团存在。

「鲁米亚……难道你……是异能者吗?」

葛伦曾听说过这个能力——可以随心所欲提升自己所触碰的对象的魔力或魔术达好几十倍。俨然是世上最强的活生生魔力増幅回路。

感应增幅者。

光是一个人,就比历经好几十道程序才构成的复杂魔术仪式还要强而有效,超乎一般想像的能力者——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葛伦用气魄硬是把支离破碎的意识重新组织起来,粗鲁而野蛮地重振受挫的内心,重拾解咒的工作。只见他以连自己都感到害怕的速度构筑解咒术式,咏唱【消去之术】。第四层理所当然地也解咒成功。

这时,传送法阵发出了亮光和声音,开始转动。传送要开始了。

「老、老师……」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一定要赶上啊!」

只要能完成解咒,哪怕死亡也在所不惜——

即便会让五脏六腑耗损也要使用魔力;哪怕肌肉就快断裂也要加快手指的动作;纵使身子会被榨干也要绞尽鲜血。葛伦展开了最后的冲刺——

「拜托一定要赶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血写下最后一个文字的同时,葛伦放声呐喊——

「《终结吧天锁•静寂的基底•天理的颈轭在此解放》——」

…………

……

……四周回归沉寂。

光、风、还有声音全都像假的一样烟消云散。

传送法阵上倒数计时的卢恩数字归零。

同时——传送法阵完全解咒。

「老师……」

鲁米亚——还留在原地。

「呼——呼——呼——呼——……」

在一切宣告落幕的寂静中,只有葛伦如烈火般的喘息不断地回响着。

「……我输了吗。」

修伊的轻声叹息打破了沉默。

「真不可思议。明明计画失败了……内心的某个角落却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哼。你果然还是会怕死吧?」

「不,不想死只是一小部分的因素……重点是学生都能平安无事,我感到庆幸。」

葛伦气喘吁吁地拖着摇摇晃晃的身子爬起来,站到修伊的面前。

「然后呢?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还有一件事。」

「什么?说吧。」

在葛伦的催促下,修伊吞呑吐吐地向他吐露心中的疑问。

「当初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对呢?我应该要完全服从组织牺牲自己的性命吗……或者我该反抗组织慷慨而死呢?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

「我怎么知道。要怪就怪你对组织言听计从,不会自己做决定吧。」

「自己做决定……吗?」

「意思是自己的屁股你自己去擦干净吧。虽然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不过你也不要把你差点搞出的烂摊子全都怪罪给组织。」

「……好严厉啊。不过……也有道理呢……你说得对极了。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我现在很认真地这么认为。」

「是吗。咬紧牙关吧。」

葛伦挥舞拳头,毫不留情地扁了修伊的脸颊一拳。

被一拳打飞的修伊摔倒在地连滚好几圈,不省人事。

「……真是够了。」

忽然一阵头晕目眩的浮游感来袭,映入葛伦眼帘的地板占据了整片视野。

这也是葛伦清醒时所看到的最后一幕,随后他也陷入了昏迷。

……

…………

「你的梦想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喔。」

葛伦躺在一片漆黑之中,彷佛听见了某人的声音。

不懂。

「或许……跟你小时候所抱有憧憬的梦想在形式上是有所不同没错,不过你的梦想确实救了很多人。」

听不出来那是谁的声音。

只觉得好像很耳熟。

「我也是被你拯救过的其中一个人。虽然说来有些落寞……不过你会不记得我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我从三年前被你拯救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仰慕着你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往脸贴近,一股芳香扑鼻而来。

似乎有种柔软而温热,令人舒爽的东西贴在额头上……的样子。果然还是不懂。没有印象。

「老师……谢谢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