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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粉身碎骨

早晨,京都。

「织田军在越前败退,溃不成军。」

「率领殿后部队的相良良晴,至今仍然生死未卜。」

「织田信奈抛下全军逃往京都的途中,在睿山遭到敌人狙击,好像伤得很重。」

京都的人们骚动不安。

在各种谣言满天飞的情况下,宁宁一直在妙觉寺里等待良晴回来。

不过,良晴迟迟没有回来。

唯一可以仰赖的竹中半兵卫又尚未醒来。

「听说信奈大人平安无事,现在人在本能寺。」

听到这个消息的宁宁,天一亮就独自赤脚跑到了本能寺。

正当宁宁想踏进本能寺时,却被守备的士兵拦了下来,幸好丹羽长秀碰巧撞见,于是背着宁宁进入寺内。

「丹羽大人,哥哥大人还没回来吗?」

「目前还没有接获消息喔,宁宁。」

「可是,织田军不是在丹羽大人等人的活跃下顺利退回京都吗?现在应该立刻派兵前去救援哥哥大人啊!」

「这个……眼下的事态变得很棘手,一分。」

「事态很棘手?」

「可能是听到织田军战败的消息,逃窜到四国去的三好一党又开始有了动作。躲藏在甲贺的六角承祯也再度在南近江现身,除此之外,浅井朝仓军也朝着京都逼近。」

「可是,这样下去哥哥大人会有生命危险!请让我晋见公主大人!只要当面请求公主大人的话,一定——」

「好吧……不过宁宁,接下来你看到的事情……千万不能泄漏出去喔。」

「……!?」

丹羽长秀带着宁宁来到信奈的房间。

然而……

房间里却看不到那个总是精神抖擞、一身傻瓜打扮的信奈。

没有虎皮地毯,没有熊猫皮地毯,没有地球仪,没有南蛮望远镜——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床垫。

「……公主大人!?」

信奈就躺在床垫上。

腹部缠绕着白色的绷带。

看到渗出绷带的暗红色血迹时,宁宁惊讶得说不出话。

「呜……呜……」

信奈全身冒着晶莹的汗珠,嘴里发出虚弱的呻吟。

看起来似乎没有意识。

在一旁照看信奈的人,正是被誉为「神医」的白衣老翁,曲直濑贝尔休。

「喔~~这里是战场,小孩子不该来这里喔。」

「……啊……啊……公主大人真的被狙击了……?」

宁宁两腿一软,瘫坐在榻榻米上。

牙齿不停打颤。

「腹部挨了两发子弹,能够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奇迹了。如果不是意志力坚强的人,恐怕在中弹时就当场死亡了,信奈大人的意志力果然非同凡响。」

「子弹!?」

「老夫已经动过南蛮式的手术,取出体内的子弹了。要是子弹穿透肠子的话,那就回天乏术了……幸亏有这玩意削弱子弹的劲道。」

曲直濑贝尔休把被子弹射穿的南蛮时钟拿给宁宁看。

「这是哥哥大人的……!」

「大概是遗物吧。」

「……遗、物……」

「在逃亡时连铠甲都脱掉的信奈大人,好像唯独把这个未来的南蛮时钟放在怀里。看来信奈大人是舍不得丢掉良晴大人的遗物。巧合的是,两发子弹都正好击中了这个时钟。托这玩意的福,劲道被削弱的子弹才没有深入信奈大人体内。」

宁宁这次来本能寺,原本是想先狠狠赏信奈一巴掌,然后痛骂信奈一顿。

您怎么可以弃哥哥大人不顾!过去那么重视哥哥大人的公主大人居然……宁宁真是看错您了!

可是现在……

满腔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了。

因为信奈抛下良晴逃走,内心其实也很舍不得。

宁宁明白了这一点。

「……公主大人……呜……呜啊啊啊……!」

宁宁握着信奈的手,忍不住大哭起来。丹羽长秀伸手轻抚宁宁的背,并且细声说:

「公主正处于生死关头。虽然靠着曲直濑大夫的手术度过最初的危机,身体仍然失血过多,所以现在必须静待公主恢复体力……」

「……呜、呜……丹羽大人,也就是说没办法动员织田军罗……?」

「是啊,看公主的样子,令明两天恐怕是关键期。身在小谷城的信澄大人好像也被浅井家的人抓住了,目前音讯全无,织田家正面临瓦解的危机。」

「可是、可是,再拖下去的话哥哥大人他……!」

「我知道,不过我们现在实在无能为力。浅井朝仓军正沿着琵琶湖从西近江街道向京都进军。宁宁,要是我们把兵力调离京都的话,相良大人当初牺牲自己让我们从金崎撤退就没有意义了。零分。」

长秀低头。

曲直濑贝尔休也摇摇头说:

「信奈大人虽然拥有惊人的意志力,但是她的内心似乎受到很大的创伤,接受了手术之后,她的『气』就迅速衰弱。照这个情况看来……」

「你是说……公主可能跨不过这一关……?」

「垂死之人能否得救,最终还是取决于本人的『求生意志』啊,长秀大人。老夫是个医师,不是魔法使,医术无法让人起死回生,仅能做到辅助性的治疗而已。信奈大人不知为何逐渐失去了求生意志……虽然还没有完全丧失,但是确实越来越微弱了。如此坚强的人怎么变成会这样呢?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长秀也无言以对。

到底哪里出错呢?

这样下去的话,相良大人的死就白费了……不,虽然还不能断定他已经死了,不过十之八九是没命了……

长秀一边安抚啜泣的宁宁,一边擦拭信奈额头上的汗水。

「宁宁、曲直濑大夫,公主她……好像在说些什么。」

接着长秀把耳朵凑近信奈苍白的嘴唇。

「……快逃……猴子……快逃啊……」

信奈到底是做了什么恶梦呢?

嘴里不断重复同样的呓语。

「良晴……对不起……」

说了这句话后,双目紧闭的信奈眼角流下了一行泪。

「老夫明白了。信奈大人陷入了良晴大人战死沙场的恶梦之中,所以她的求生意志才会越来越薄弱——」

「……曲直濑大夫,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眼前的状况医术也派不上用场。长秀大人,你自己决定吧。」

「就凭我根本想不出计策来突破这个四面楚歌的局面……半兵卫大人又躺在病床上没有清醒过来……!」

「冷静一点,长秀大人。要是现在连你都放弃的话,织田家就真的完蛋了。」

丹羽长秀是个兼具温厚与冷静的武将,辅佐主君的能力堪称天下一品,是织田家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但她不是那种能够拟定大战略、亲自率领军队出征的类型。

至于勇猛无双的柴田胜家,则是除了突击之外就没别的战术了,假如现在让胜家掌握兵权的话,目睹信奈与良晴的悲剧而情绪激动的胜家,搞不好会不顾一切朝浅井朝仓军直线突进——到时候织田军与浅并朝仓军恐怕只会两败俱伤。

不,实际上长秀自己也很想立刻率领全军前去营救良晴。就算失去京都,就算全军覆没也要救出良晴,给信奈带来活下去的希望。

不过……这么做的胜算几乎是零。勉强保持住理性的长秀,已经预料到了最后的结果。

因为有信奈这位主公的存在,长秀和胜家才能够在战国乱世发光发热。

在信奈与织田家面临这个空前绝后的危机时,两人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宁宁紧闭起嘴唇,赤脚跑到了庭院。

「神明大人也好、佛祖大人也好、猫神大人也好,不管什么都好!请你们救救公主大人和哥哥大人……!」

跑到井边之后,宁宁开始用井水沐浴净身。

她多么想提起长枪到战场上去。

不过对于年幼的宁宁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事。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向上天祈祷而已。

「宁宁,你这样会感冒的。」长秀虽然赶紧出言制止,不过宁宁对冰冷刺骨的井水却丝毫不在意。

被宁宁的身影打动的人,不是只有长秀而已。

「丹羽大人和柴田大人请率兵固守京都!让我明智十兵卫光秀独自潜入近江,前去救出相良前辈!」

「……犬千代也要去。犬千代对山野环境很熟悉。」

「我我我我也要去~~」

除了宽额头之外几乎完美无缺的美少女,明智光秀。

身材娇小却打扮奇特,身披虎皮的犬千代。

以及头戴狸猫耳配上眼镜,个人风格强烈的松平元康。

刚从金崎顺利撤回京都的三个人,一齐在长秀面前自告奋勇。

「可是只凭你们这几个人……白白送命的可能性很高,潜入救援行动应该交由忍者去办比较好。二十分。」

长秀试图制止三人。当然了,如果能派遗忍者的话,长秀早就派了,偏偏五右卫门前往近江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侍奉松平元康的服部半藏又跟着良晴共同行动,因此目前根本没有可以派遣的忍者。

「反正信奈大人无法得救的话下场也是一样!更何况我光秀聪明伶俐,却在把火枪借给相良前辈的时候,不小心犯了一个重大的疏忽!」

「明智大人,你的意思是?」

光秀冷汗直流,难以启齿的她小声嘟哝:

「……我、我只借给相良前辈火枪,却忘了把火枪手一起借给他……假如不管他的话,我晚上会睡不着觉,要是相良前辈化成鬼来找我怎么办……」

那还真是……要命的疏忽啊,三十分——长秀表示。

「可是公主大人曾经交待过,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就要把接下来的事业托付给你。我和胜家大人都决定尊重公主的想法。倘若明智大人不幸丧生……公主大人又遭逢不测,天下布武的事业又该由谁继承呢?」

「不,跟我的性命比起来,信奈大人的性命重要干百倍!我光秀虽然自认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天才,又是继承土岐源氏血脉的高贵美少女,却也明白自己的器量远远不及信奈大人!没有信奈大人的话,天下布武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知道了。」

长秀终于妥协了。

只要静观其变搞不好就能继承织田家的光秀(虽然有点自视过高),为了拯救信奈和良晴甚至不顾自身的安危,面对这样的忠义之心,长秀也无法加以否定。

自己能做的事情只有死守京都,直到信奈醒来为止了。

不能妄动、不该妄动,在所有人都想采取行动的现在,必须有人接下「防守」这种沉重刻苦的任务,这样的任务就该由自己承接——长秀下定决心。

「……犬千代说什么也要去,阻挡也没用。挡我者——统统砍了。」

「犬千代大人,我本来就不认为阻挡得了你……可是松平元康殿下……您是公主的盟友,再说您走了的话,留在京都的三河兵又该怎么办呢?」

「我曾经受过猴晴先生的大恩~~而且只要能救吉姊姊的话,就算可能性几乎是零,也应该赌一赌~~」

所有的三河兵就暂时交由长秀小姐指挥——松平元康抖动狸猫耳,态度坚定说出这些话。

松平元康。

虽然平时总是温温吞吞的,不晓得心里在想什么,给人一种暗藏心机的感觉,不过一旦打定主意就绝对会不改变,是个相当顽固的女孩。顽固好像是三河武士的特征。

也许元康是那种情况越危及,就越能发挥潜力的类型。

反过来说,这个女孩在安稳的日子里可能什么都不会去想,不到紧要关头就什么都不会去做……

长秀点了点头。

这是非常危险的赌注。

但是她仍然决定……扛下全部的责任。

「……我知道了,不过不要忘记你们要去的地方是敌人的阵地,切莫过度深入,一定要活着回来。」

「「「了解!」」」

三人向不断净身祈祷的宁宁保证「我们一定会带回你哥哥」之后,便逐渐消失在通往近江的山路上。



当率领织田军以近乎毫发无伤的状态撤回京都的光秀、犬千代、元康三人,马不停蹄投身潜入救援行动的时候,良晴与殿后部队在龙穴的最终决战尚未开幕。

季节已经是冬天。

山路也被落叶覆盖。

「就是在这附近。」三人策马疾驰于与比睿山相连的云母坡时,犬千代不甘心地低声嘟哝。

「……公主大人就是在这附近被击中的,普通的狙击手不可能连续命中快马加鞭的公主两次,下手的人多半又是那个杉谷善住坊。」

「甲贺的暗杀者……忍者是吗?」

「犬千代小姐,那后来杉谷善住坊怎么样了?」

「……可惜被他逃了,到处都找不到他……」

「这就怪了,这附近应该无处可逃才对。」

大概是躲到山里去了——元康说道。

「杉谷善住坊听起来就像是僧侣的名字,也许他和睿山的和尚有些交情。又或者是……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想,不过,搞不好整座睿山都与吉姊姊为敌了~~」

这怎么可能?信仰虔诚的光秀提出反驳。

「身为睿山统领的天台座主·觉恕大人是姬巫女大人的兄长,织田家捐献了大笔献金给大和御所,照理说他支持信奈大人都来不及了,更不可能会与信奈大人为敌。」

「可是天台座主大人现在不在睿山~~或许目前掌控睿山实权的带头和尚是反织田派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杉谷善住坊突然消失的谜底就解开了……犬千代说道。

「这这这、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睿山要与信奈大人为敌呢?就连聪明的十兵卫光秀我也完全想不透!」

「……被密教或修道者视为修行圣地的古老灵山,至今大多仍然施行女性禁令~~像是富士山、白山、高野山,以及睿山~~可能是睿山里的某些和尚不乐见身为女大名的吉姊姊上洛成为天下霸主吧~~」

我越来越不明白了。追根究柢,佛教的教义里又没有什么限制女性的规矩!女性到底是哪里污秽了!光秀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大概是因为会妨碍到他们在灵山的修行~~要是可爱的女孩子出现在眼前,禁欲就变得更加困难了~~尤其是对年轻和尚来说~~」

「……听说深山修行者一旦破除禁欲,就会失去神通力。」

「真是一厢情愿的说法!看到女孩子就心生色欲,明明是男方本身的问题!」

「……不过良晴还是去做一下禁欲修行比较好。」

猴晴先生确实该学着禁欲呢~~元康笑着附和。

「不不不,要是把色欲从那个男人身上剥夺掉的话,肯定没多久就会枯萎而死了。相良前辈就是靠着异于常人的色欲才有办法生存至今!就算说他本身就是披着人皮的色欲也不为过。」

「说得也是~~猴晴先生不但让包含吉姊姊在内的许多女孩子苦等他回去~~还趁乱和吉姊姊定下了『活着回来后要让我吻你』的约定~~」

「真受不了,那只猿人到底有多好色啊!」

「我想猴晴先生一定还活着~~」

「……没错,还活着。」

「那个蠢蛋,我说什么也要把他拖回信奈大人面前!」

三人互相点头示意后,便继续默默赶路。

总有一天,非得要求敬山交出杉谷善住坊不可。

不过,对手是那个禁止女性进入的灵山。

而且睿山的和尚大多是武装的僧兵,

睿山以灵山与佛法为盾,在京都附近自成一个独立王国,可谓中世强权的象征。

就连代代的足利将军家,也对睿山的僧兵头痛不已。

对于满是女武将的织田家来说,要和睿山交涉是相当困难的事,毕竟女性就连登上睿山都不被允许。

所以现在还是专注于救出相良良晴一事上头。

三人沿着长秀为了良晴部队整备的退路逆向前进。

当初为了让良晴的殿后部队顺利逃脱,沿途安置了许多替换马匹与粮食,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三人的行进速度快如闪电。

虽然一路上不时遇到狩猎落难武士的农兵,不过以救出良晴为优先考量的三人硬是摆脱了对方。

三人很快抵达了朽木谷。

但是却没有看见良晴的身影。

两眼无神的朽木信浓守向三人表示没有任何人通过朽木谷。

「殿后部队大概还在若狭国境的水坂峠一带,呼、呼哈哈哈哈哈。」

信浓守一边哈哈傻笑,一边把描绘详细地形的地图交给三人。

那个男人不大对劲……光秀等人虽然疑惑,却也没有时间深究。

而且举止怪异归怪异,信浓守对织田家的忠诚心似乎是货真价实的。

于是三人继续前进。

然后——

就在她们抵达水坂峠山顶的同时——

只见遍体鳞伤、满身疮痍的殿后部队正在若狭国境的谷底,和加入朝仓阵营的土御门久修召唤的式神进行激战。

「在那边!大家都在那边战斗!啊~~真是的,为什么不用种子岛火枪应战呢?」

「士兵的人数少了好多~~会不会是弹药已经用尽了~~」

「……敌人的式神会飞在天上,不可思议。」

「我看到了!相良前辈正对着那些妖怪乱打一通!身手还是一样差劲,相良前辈!哈哈哈哈哈哈!」

皇天不负苦心人。

千钧一发之际——

光秀等人赶上了。

良晴还奇迹似地活着。

就在良晴的性命有如风中残烛的时候,光秀等三人即时赶上了。

虽然敌人的式神部队占了压倒性的优势,不过她们隐约看见服部半藏出现在战场上,并且施放出烟幕。

带着种子岛火枪的光秀连忙大叫:

「听说式神会怕火枪!就是现在,我们立刻冲下山谷助阵!」

「把猴晴先生带往我们先前准备好的退路吧~~一定逃得掉的~~」

「……犬千代,要上了。」

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良晴和信奈都能得救了。

三人如此确信。

但是——

幸运只是昙花一现。

就在三人冲下山谷的顷刻之间,情况却急转直下。

「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少年阴阳师从洞窟深处现身——

少年将手中的扇子轻轻一挥。

半藏施放的烟幕顿时被吹得烟消云散。

光秀等人看到了。

在殿后部队的男人们相继被张牙舞爪的式神击倒的画面中——

浑身浴血、表情冰冷的服部半藏,

不知为何用匕首抵住了相良良晴的脖子。

受到半兵卫吩咐「保护良晴先生」的前鬼则是不知去向。

难道是被式神军团打倒,所以消失了吗?

少年阴阳师脸上浮现傲慢的笑容,并且做出胜利宣言:

「看样子是我赢了。只要能取得那只猴子的首级,其他杂兵的死活我才不在乎。太麻烦了,就放你们一马吧。」

接着半藏回答:

「知道了。我就用最后一颗炸裂弹,把相良良晴炸得粉身碎骨。」

就在半藏结起手印,身影随着飞舞的树叶一同消失的同时——

「臭小子,说话要算话啊!我就用我的命来换在场所有人的命!不过,身首异处是武士之耻!我的脑袋偏偏不交给你!你休想称心如意!」

良晴扯开喉咙大声叫喊。下一瞬间——

式神们朝着良晴一拥而上。

然后——

突如其来的大爆炸。

式神们一齐被炸飞。

血肉横飞。

相良良晴的身体被炸得支离破碎。

啪哒啪哒啪哒……曾经是良晴的肉块,宛如下雨般地陆续掉落在地面上。

目睹这幕光景的光秀——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光秀的心中——发出了某种破裂的声音。

居然……!

杀。

杀。

杀。

杀了你……

光秀举起背在背上的种子岛火枪,锁定少年阴阳师当头就是一枪。

「还有火枪啊!」被枪声吓到的低级式神们连忙飞上天空东逃西窜。

「哎呀,没想到竟然因为意气用事选择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猴子的想法还真令人难以理解啊。」小孩子模样的阴阳师若有所思地用护符挡住十兵卫的子弹后,脸上露出吸血鬼般的冷笑。

「虽然没有必要遵守忍者和猴子的约定,不过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因为我成功除掉了织田家的相良良晴——只要你们不追上来,我这次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但要是谁敢追上来——一律杀无赦。」

话一说完,少年阴阳师便跳到一匹外型类似翼龙的式神身上,缓缓升上天空。

「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居然……!我要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

光秀单枪匹马朝着翱翔于天空的阴阳师追了上去。

她的两眼布满血丝。

思考完全一片空白。

「不、不行啊!对方一定在前面设下了陷阱……请等一下~~!」

即使元康连忙制止,也已经为时已晚了。

光秀前方的大地突然产生一道深远的裂缝,但是光秀丝毫没有注意到裂缝有如地狱入口般不断扩大。

她的眼中只有飞在天上的式神。

满脑子只想着要杀掉可恨的敌人——杀掉把相良良晴逼死的阴阳师。

不,她已经什么都没在想了。

无与伦比的怒火支配了光秀的全身。

于是——

光秀连人带马……

跌入了万丈深渊之中。

「啊、啊啊啊……不、不会吧……猴、猴晴先生和光秀小姐都……怎么会这样……!」

光秀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大地的裂缝里。

那是个深不见底的裂缝:

从掉落的高度来看,是绝对不可能活命的……

元康和犬千代一脸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周遭那些伤痕累累的殿后部队幸存者们纷纷发出哀号。

「呜喔喔喔喔喔喔!对不起,大将……对不起……!」

「连女孩子都遭到牵连了……大将九泉有知一定会生气的……!」

「……大将……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们这些人的命啊啊啊!」

「这下子……我们还有什么脸见织田公主呢……!」

没有人为自己幸免于难感到开心。

犬千代跪在地上,默默回收散落一地的良晴遗骸。

然而一阵风吹过,肉块便如同沙粒般随风消散了。

「半藏,这是为什么~~?我明明拜托你保护好猴晴大人不是吗~~!?」

元康边哭边斥责无声无息地跪伏在眼前的半藏。

「听到刚才的爆炸声后,落难武士狩猎集团很快就会赶来。现在必须立刻逃离这里,否则大家将会全灭。」半藏面不改色地建议。

「回答我的问题,半藏!」

「要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死在土御门的式神手上,还是用自己的性命拯救其他同伴,相良良晴只是凭自己的意志做出了终极的选择。」

「可是,这样的话——!」

「公主大人带着这么少的人马来到这里太危险了,从现在起,服部队将全力护送公主大人回京。」

「半藏?可是我们至少也要救出光秀小姐……」

「土御门的能力相当可怕,除非发生奇迹,否则那个女孩是不可能生还的。何况对服部队来说,公主大人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服部半藏果真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他以丝毫不受动摇的坚定口吻宣告:「我们并非织田家的家臣,而是公主大人的家臣,保护相良良晴的任务就此中断。现在开始必须保护吾主——公主大人平安回京。」



事态风云告急。

为数约三万五千人的浅井朝仓联军,沿着综贯琵琶湖西岸的西近江街道行进中。

眼看大军逐渐逼近京都。

织田家方面没有等待信奈苏醒的余地,丹羽长秀和柴田胜家只好率领两万五千人马出阵迎敌。虽然从越前撤退时,多亏有相良良晴的殿后部队拖住敌方的追击,织田军才免于全军覆没,不过仍然损失了一部分的兵力。

此战的总大将是织田家最强武将,首席家老柴田胜家。

丹羽长秀则是担任辅佐的工作。

两人一边骑马并行,一边讨论对策。

「我我我我不知道到到到到到底该怎么办!?总而言之,突击就对了!嗯!」

「胜家大人,决战地点就选在坂本。」

「坂、坂本?」

「就是位于睿山东方山脚的重要据点。一旦突破坂本,就能一举入侵京都,要是让敌军进京的话,我们就输了。」

长秀详尽说明坂本在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性,不过胜家却一直歪着脑袋。

「总总总而言之,我的字典里只有『突击』两个字而已!我要跟对方速战速决!尤其是浅井久政,那家伙是背叛公主大人的仇敌,我一定要亲手收拾他!……呃,我这样真的可以当担任总大将吗?长秀?」

「嗯,唯独这次非得在短期之内分出胜负不可。要是战事拖延太久,包含甲贺的六角承祯在内,各地的反织田势力都会陆续蜂起。胜家大人,九十分。」

「既既既然有长秀给高分挂保证,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看着吧,长秀,本人柴田胜家——将会化身成战场上的恶鬼罗刹,替公主大人报仇雪恨!」

「嗯,期待你的英勇表现。」

这一战,是给单方面破坏同盟约定的卑鄙背叛者,浅井久政挥下正义铁锤的一役。

被称为东海道最弱的尾张兵们,这次的士气也异常高昂。

士兵们虽然不晓得信奈遭到狙击的事情——但是失去了受众人景仰『信奈大人的猴子』相良良晴,一样令他们愤怒无比。

不过——

就在胜家与长秀两人即将抵达坂本的时候,探子却带回了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

「浅井朝仓军无视坂本据点,登上睿山去了!」

「你、你说什么~~那些家伙登上睿山!?……喂,长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搞不懂啊?呜啊啊啊……」

「……我们的状况,只能打十一分了。」

长秀紧咬下唇。

「看样子敌方之中也有足智多谋的人物,他们恐怕是打算盘据在睿山上头,想要跟我们打持久战。」

「所以?」

「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得不包围睿山,战况会陷入胶着。时间拖得越久,织田军的处境就越不利。不但南近江会被六角承祯夺回,京都也可能落入三好一党手中。但是如果放弃包围睿山的话,睿山上的浅井朝仓军势必会伺机从背后袭击我们。」

「等、等一下!京都现在防备薄弱,要是我军被困在这里的话情况很不妙,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可是为什么韶山会与我们为敌啊盱我们有做过什么惹恼睿山的事吗!?」

「我也不晓得,睿山和浅井朝仓军联手的时机太过巧妙,浅井久政的背叛应该是连长政也不知情的突发事件,难道是有人在暗地里居中牵线……」

织田军失去了攻击目标,为了重整态势,只好在坂本布阵扎营。

先是在越前金崎狼狈撤退,如今又眼睁睁看着敌军躲进睿山。

熊熊燃烧的复仇心无处宣泄,再加上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行军,士兵们一个个身心俱疲。

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贫僧乃是睿山的山法师·正觉院豪盛!不知自己有几两重,还妄想天下布武的野丫头们,放马过来啊!」

一群僧兵军团出其不意从睿山攻向坂本。

带头的巨汉法师·正觉院豪盛挥舞巨大的铁棒,刚猛的气势有如鬼神。

正在坂本扎营的织田军来不及做好迎击的准备,顿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胜家大人,现在正是你展现武勇的时刻!」

「了解!一决胜负吧,正觉院什么来着的!」

「喔啊啊啊啊啊啊!」手持长枪的柴田胜家单枪匹马冲向敌军,一面扫荡眼前的僧兵,一面朝正觉院豪盛逼近!

只见胜家所经之处,僧兵们纷纷遭到击飞,就算是睿山的僧兵军团,面对勇猛无匹的胜家也不禁心生怯意。

「我们到底是哪里跟你们扯上关系了?臭和尚,你的脑袋就由我柴田胜家收下了!吃我这招!必杀!秘太刀·碎瓶大斩击!」

跟随在一旁的侍童扔出一个巨大的瓶子,接着胜家挥动引以为傲的长枪,镰啷一声准确命中瓶子。

瓶子瞬间应声爆裂,无数的碎片有如子弹般朝四面八方急速飞散。

碰、磅、铿。

「呀!」

「呜!」

「哼——小丫头有两下子!」

被碎片击中头部或背部的僧兵们接二连三倒地。

胜家硬是在自己与敌将·正觉院豪盛之间杀出一条路。

不愧是织田家第一猛将,虽然这招秘太刀是首次在实战中使用,不过不晓得是平时的修行锻链发挥成效,又或者是胜家本身的怒气加持,总之秘太刀的威力极为强大。

「喂,正觉院!和我一对一单挑吧!」

「哼,和污秽的女武将一对一单挑,搞不好会受到佛祖的惩罚——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贫僧就如你所愿,嘎哈哈哈哈哈!」

正觉院豪盛把铁棒舞得虎虎生风,朝着胜家突进。

当!当!锵!长枪与铁棒互击了三、四招,虽然在腕力方面是正觉院豪盛略占上风,不过骑在马上还能准确出枪的胜家在技术方面更胜一筹。

「看招看招看招~~!织田家『特攻柴田』在此!正觉院,觉悟吧!」

「好惊人的力量!?你、你该不会是男人吧~~!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勇猛的女人!」

「什么——!你说话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对方节节败退了~~!不愧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胜家大人~~!原本四处逃窜的织田军士兵们看见胜家奋战的英姿后,又再次重振士气了。

「哈哈哈!贫僧真正的任务是守护睿山。小丫头,今天暂且先到这里为止。」

正觉院豪盛转身背对胜家,带领僧兵们开始向睿山撤退。

怒气未消的胜家大叫:

「给我站住!单挑才刚开始而已,你就想逃了吗!?胆小鬼~~!」

「嘎哈哈哈!不甘心的话,就尽管上睿山来追贫僧啊!竟然想与神圣的睿山僧兵过不去,愚蠢至极的女武将们!」

可恶——!那个臭和尚,都逃跑了还那么嚣张,我们现在就攻上睿山——!火冒三丈的胜家举枪呐喊,却被骑马赶来的长秀连忙制止。

「请、请等一下,胜家大人!睿山是守护京都鬼门的日本代表性名山!本堂的根本中堂里安置着自开山以来传承至今的『不灭法灯』,相传要是法灯之火熄灭的话,睿山封印鬼门的灵力就会消失,进而给京都带来灾难。进攻这样的圣地根本是不智之举!更何况,睿山是禁止女性进入的灵山,我和胜家大人别说进攻了,就连踏进山里一步都不被允许!」

「咦~~!?禁止女性进入?为什么?」

「大概是宗教上的理由,也有学者认为那是在佛教传入前就存在的古老规矩。」

「这么说来,我们既不能攻击躲在睿山里的敌人,又不能解除睿山的包围网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啭」

「没错,所谓进退维谷就是这么回事……两分。」

「呜呜呜呜~~正觉院那家伙,只会出一张嘴大放厥词,结果自己却逃到禁止女性进入的安全地带——怎、怎么会有这么狡猾的和尚啊!」

胜家和长秀楞楞地抬头望向标高约八百五十公尺的灵山·睿山,深刻体认到织田军未来黯淡无光的事实。

至于在本能寺昏睡的织田信奈,此时仍尚未苏醒过来。



睿山上。

不灭法灯前坐着三名男子。

其中一人是将孩子·长政幽禁于竹生岛,重新当回浅井家当主的浅井久政。

「……想不到一开始就采取坚守睿山的策略,听说织田信奈尚在人世,我们真的打得赢这一战吗?」

不善作战的久政脸色铁青。

和织田家撕破脸的现在,如果无法消灭织田军的话,浅井家就没有未来可言了——他的脸上写满不安。

相较于慌张的久政,另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则是举止优雅地喝着侍童所斟的酒。

一头黑发。

头顶没有扎发髻。

年约三十岁上下。

虽然身材高大,身上却没有多余的赘肉。

有着一副如同野生猫科动物般的精悍肉体,

明明身处战场,却穿着京都公家风格的服饰。

「久政啊,时间拖得越久,战局就对我们越有利。互相残杀的战争是很丑陋的,更何况我不希望让那些女武将流血。不战而屈人之兵,才能向世人展现我方的威势——我们只要慢慢剥夺织田信奈的时间就行了。」

优美的声音与他俊美的外貌极为相称。

脸上还施了淡淡的胭脂。

越前的大名,朝仓义景。

名门朝仓家的第十一代当主。

和男装佳人·浅井长政不同的地方在于,朝仓义景虽然有着美型的外貌,但是身心方面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但是他拥有十分极端的兴趣——是个极度追求风雅的人物。

醉心于京都王朝文化的他,不但把越前的城都·一乘谷町彻底改造成京都风格,因而获得「小京都」的封号,还成天把以『源氏物语』为主题的平安绘卷带在身边。

朝仓义景对于『源氏物语』的兴趣并非仅只于绘卷而已,他甚至把城主之馆建得跟光源氏之馆一模一样,甚至还请到了北陆的年轻天才画家·长谷川等伯在建筑物的墙壁、天花板和纸门上画下『源氏物语』里的各种场面。窝在馆中沉浸于『源氏物语』的世界,可以说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血气方刚的战国大名传了十一代后,也是会出现这种爱好风雅的人士。

这样的朝仓义景是个相当排斥战争的男人。

这次的出兵也是因为织田信奈进攻越前在先,为了拍掉落在身上的火苗,所以才勉为其难展开反击。

不过——

「虽然这样的局面令人忧郁……但是既然开战了,就一定要取得胜利。贸然行事造成士兵无谓的死伤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天时与地利,只要掌握这两项关键,胜利就会如同熟透的柿子一样,自然落入我们手中。」

一旦披上战袍,朝仓义景就会摇身一变成为精通战略的武将。

「等到击溃织田信奈之后,还请把天下霸主之位让给我儿长政。」

久政低头恳求比自己年轻的义景。

「好啊,反正我对夺取天下这种麻烦事也没兴趣,听说长政是世间少有的英杰,京都也好天下也罢,你们想要就尽管拿去,可是京都里的风雅之物全都要运到我的一乘谷——我不忍心看到历史悠久的艺术品毁在京都的战火之中。」

朝仓义景是认真的。

这个男人对天下毫无兴趣。

那类的俗事交给如同朝仓家部属的新兴大名浅井家操烦就行——他的心里真的是这么想。

正因如此,朝仓义景才能不受私利私欲蒙蔽双眼,将战局看得如此透彻。

至于在场的第三个男人——

「武家之首还是得由男人担当!凭织田信奈那种黄毛丫头也想称霸天下,简直让人笑掉大牙。贫僧会倾尽睿山之力协助二位!」

则是与织田军交战之后返回睿山的巨汉山法师。

大口豪迈喝酒的正觉院豪盛。

这个大块头正是统领睿山僧兵军团的男人。

睿山在佛教传入之前,就是古老信仰中的灵山,除了是培育出众多高僧的佛学中心地,同时也具备了由数千名强悍僧兵组成的武斗集团,是中世日本的一个独立王国。

不过像正觉院豪盛这种本人与名字一样豪迈的家伙,僧兵之中也找不到第二个。

禁杀生?禁酒?那是什么?在赌场惹事生非和喝酒是他的最爱,既会吃肉又会搞放贷,要是有人还不出钱就杀到对方家里,另一方面,自己却又率领僧兵上京要胁足利幕府颁布「将睿山的欠债一笔勾销」的德政令——正觉院豪盛就是这样的破戒僧。

此外——

「把天下交到一个黄毛丫头手上还像话吗!贫僧对于时下的武家风潮非常痛心!什么『女大名』啊?只有具备强健体魄的男子汉才算得上武士!」

「女人只不过是妨碍贫僧悟道的恶魔!」对女武将激增的当今战国趋势甚感不满的豪盛,似乎相当厌恶女武将的存在。

「浅井殿下、朝仓殿下,我们不能让不净的女人对这个国家恣意妄为,贫僧不久前才率领僧兵和对方打了一仗,对方现在一定疏于防范。立刻展开夜袭!在入夜的同时出动全军和对方来场大决战!别担心,万一情势不利的话,只要逃回睿山就行了,嘎哈哈哈!」

「真是个夸张的杀生和尚。」

朝仓义景笑着说道,胆小的浅井久政仍然忧心忡忡。

「……可是义景殿下,一旦到了十二月,返回你的领国·越前的道路不是就会被大雪封闭起来吗?」

「时间上更为窘迫的是织田军。这一战,织田军势必会率先瓦解。」

「唔、唔、嗯……不过,一直在敌方大军面前按兵不动,好像有点……能不能采取其他手段呢?例如派遣暗杀者收拾掉在坂本布阵的织田军大将怎么样?只要那个武勇不在豪盛大人之下的柴田胜家消失的话——」

「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都是女武将吧?别做那种扫兴的事。」

「嘎哈哈哈哈哈哈。总有一天,贫僧会亲手送那个忘记女人本分的柴田胜家上西天。不过说到暗杀者,一个名为杉谷善住坊的神枪手正好在本山作客,就是他狙击了从越前逃回京都的织田信奈。」

正觉院豪盛吩咐一旁的小和尚,把狙击信奈后躲进睿山避风头的杉谷善住坊带到根本中堂。

杉谷善住坊正是之前在近江把相良良晴当成诱饵,企图狙击信奈未遂,后来又在云母坂连开两枪命中信奈的暗杀者。

然而……

「——别烦我,让我喝个够。」

被找来的善住坊正喝得烂醉如泥,眼圈泛黑地发酒疯。

「喂,善住坊。成功狙击织田信奈的天下第一神枪手怎么变成这副德性啊?」

「……我两次都没能杀死那个女人,还算什么天下第一神枪手……!我不懂,是我的技术不够成熟吗?或者不够成熟的是我自己……」

肚子挨了两发子弹,织田信奈也活不了多久了,一定是因为她身为女人却妄想夺取天下,所以佛耝才会如此惩罚她——豪盛大笑。

「……我这个人向来只会让猎物一枪毙命,看着猎物身受中弹之苦有违我自己的原则。不,其实我非常喜欢欣赏别人痛苦的样子,但是如果无法一枪杀死猎物的话,就不配被称为天下第一神枪手。」

「喔——像你这样追求完美的人,为什么会狙击失败?」

原本显得心不在焉的朝仓义景,突然对善住坊产生兴趣。

发现杀手也有杀手的美学之后,义景好奇地探出身子。

「只要瞄准脸的话,就可以确实置她于死,可是我……我无法对织田信奈的脸开枪。」

「喔?无法开枪?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丫头的笑容太耀眼了,当我瞄准她的脸时,内心就会产生一种像我这种蝼蚁之辈不可冒渎的感觉——我杉谷善住坊为何会心生这样的迷惘,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善住坊越说越小声。

要是你当初射穿织田信奈的脸,事态就不会演变至此了!浅井久政出言斥责,却被朝仓义景喝止:「别说那种不解风情的话。」

「于是我临时改射她的肚子,那两发子弹应该确实贯穿织田信奈的肠子了,想不到那丫头还是没死……我杉谷善住坊居然连续两次暗杀失手,只能说织田信奈或许受到了上天无形的庇佑……」

看来这个男人已经没有用处了——豪盛搔着头低声嘀咕。

「你滚吧,贫僧豪盛不想养一个连女人都不敢杀的饭桶!说来说去,你根本是被织田信奈的美色迷住了!」

「我才没有那么庸俗!别小看我杉谷善住坊!」

「这表示这个男人也领悟到风雅之心了。」朝仓义景一边微笑,一边摊开『源氏物语』的华丽绘卷。

「我能够明白他的心情。在目睹到至高无上的艺术品时,不忍心加以破坏也是人之常情,织田信奈真的是这么美丽的女人吗?我很难相信现世中会有比『源氏物语』绘卷里描绘的公主还要美丽的女人。说到被源氏掳获的若紫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也多么想去欣赏北山之樱啊……年幼的若紫哭着寻找雏雀,那样的梦幻场景是否会在现世中上演呢……呵、呵、呵呵呵呵……各位,你们知道若紫和源氏相遇的北山在哪里吗?我搜集了各种相关书籍,现在仍然无法断定北山的真实地点,北山指的应该是京都北方的山,所以我个人猜测可能是鞍马山……你们觉得呢?」

(真是奇怪的男人,比起活生生的女人,他好像更迷恋绘卷里登场的公主。)

浅井久政眨着眼睛侧目看着朝仓义景端正的侧脸。

「光源氏给对现世绝望的我带来无比的希望。如果能像光源氏一样,将有着母亲面影的可爱少女带回家软禁起来,依照我的意思培养她,就能得到宛如若紫一样理想的女性了……呵、呵、呵呵呵。」

「义、义景殿下,风雅的话题先搁在一旁……」

「对了对了,对花心的源氏心存嫉恨,化为生灵将情敌纠缠致死的六条御息所也令人难以割舍,还有无法坦率向源氏表达心意,总是冷淡以对的葵之上,那股傲气也是令人心醉神迷。每当我读到葵之上被生灵纠缠所苦的段落时,总是难过得喘不过气。附带一提,源氏晚年迎娶的年幼妻子·女三宫是出名的爱猫人士喔,从猫神信仰大行其道的现代来看,女三宫可以说是走在时代的尖端。」

朝仓义景一提到『源氏物语』的女性,嘴巴似乎就停不下来。

浅井久政和正觉院豪盛都无言以对。

不过就在善住坊被僧兵们赶下山的同时——

打断义景自说自话的人物现身了。

「朝仓先生、浅井先生,猴子死罗,唯一遗憾的是他被炸得粉身碎骨,连脑袋都炸得乱七八糟——往后就由我来接替杉谷善住坊的工作吧。」

白净脸孔的少年阴阳师。

土御门久修。

他带着一群外型丑陋的低级式神来到根本中堂。

「不愧是睿山,在这里可以感受到强烈的『气』……式神们的力量也比在若狭的时候增强了十倍不止。」

简直就像百鬼夜行——豪盛看着成群的怪物笑了笑。

「这个小孩子就是土御门家的当主?又没有提回猴子的首级,还得意什么啊?」浅井久政此话一出,立刻被一匹长着翅膀的式神架住脑袋,连忙哭喊:「饶命啊!」

「猴子的脑袋被服部半藏用炸裂弹炸得支离破碎,他大概是很不想把脑袋交给我吧,呵呵呵呵呵。」

「我知道了,请快点把这只怪物弄走!饶了我吧啊啊啊!」

「等到消灭织田家后,要让土御门家重返京都,并且召集漂流在日本各地的阴阳师,让身为安倍晴明公直系子孙的我统领他们——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喔。」

「随你高兴,我也很想回到阴阳师和式神在京都横行的平安时代……京都将再次被中世的黑暗垄罩,这不是一件极为风雅的事吗?」

朝仓先生真是通情达理啊~~土御门久修嘻嘻笑着。

「对了对了,我把那个明智光秀也杀掉了,就是曾经在朝仓先生那里作客,自尊很高却是个穷光蛋的宽额头姑娘。杀了她是不是有点可惜呢?」

「——这样啊。确实挺可惜的,如此才华洋溢的高贵少女就这么香消玉殡,如果她的额头再窄一点,就能成为我理想中的若紫……不过硬要说的话,她应该和胧月夜比较像。」

织田家最为棘手的两名重臣——相良良晴和明智光秀都被土御门打倒了。

以少数兵力镇守美浓尾张的斋藤道三,现在也夹在甲贺的六角承祯和东边的武田信玄之间,无法轻举妄动。

投入伊势战线的灌川一益也是一样,在六角家的防壁阻挡下,无法赶到睿山支援。

织田军表面上把睿山团团包围,实际上却是被孤立在众多强敌当中。

如果计算四国的三好一党再度登陆畿内,直捣形同空城的京都所需的时间——

「两个礼拜,只要守在睿山上两个礼拜左右,胜利就会落入我们的手中。」

「嘎哈哈,我们赢定了,朝仓殿下。柴田和丹羽都是女武将,无法踏进睿山一步,更不用说发动攻击了!竟然想到和用睿山禁止女人进入的规矩,你的头脑真是聪明啊。」

「我身为风雅人士,只是不想把女人卷入腥风血雨的战争中罢了,女人这种生物……应该要软禁在家里,每晚替换各种不同的服饰供人欣赏、供人疼爱。呵、呵、呵。」

这个人感觉好恶心——还是小孩的土御门久毫不掩饰说出了心里话,不过朝仓义景不以为意,只是忧郁地想着:(这两个礼拜回不了家,真伤脑筋。睿山上尽是些无聊的男人,早知道应该把长谷川等伯一起带过来才对。)



京都本能寺。

客房。

一直照顾着信奈的曲直濑贝尔休,在宁宁的百般纠缠之下,只好对她说明目前的战况。

「不能进攻睿山又不能撤退,这太糟糕了。难道就没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假如良晴大人或光秀大人在的话,也许可以想到出人意表的计策。」

「足智多谋的半兵卫大人呢?」

「因为药效发挥的缘故,她暂时不会醒过来。不瞒你说,半兵卫的病情意外严重,这件事不要说出去喔。」

「……这样啊……」

「至于半兵卫何时会醒过来,就要看她的体力何时恢复了。」

「呜……大家都身陷险境,还是小孩子的宁宁却什么都做不到。不甘心!」

「没那回事。宁宁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不断以井水净身祈愿,又到寺里参拜神佛百来次,你的心意一定能够传达给良晴大人和信奈大人的。」

「可是,信奈大人她——信奈大人的情况——」

曲直濑贝尔休低下头。

没错。

信奈的情况日益恶化。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虽然目前发着高烧,不过余热终究会和体内的毒素一同消失,等到退烧之后,信奈应该就会自然醒来。

然而……

「因为高烧的缘故,信奈大人似乎一直在做恶梦。人心真是很不可思议的东西,恶梦使得虚弱的身体更加衰弱,于是又导致反覆发烧,所以信奈大人才会迟迟无法苏醒。再这样下去,信奈大人她……」

「请您务必想想办法!曲直濑大夫不是兼修东洋与南蛮医学的神医吗!」

「……就算是医师也无法干涉人的梦境啊。」

倘若继续昏迷不醒、高烧不退下去,信奈大人顶多只能剩一、两天可活了。

两眼目睹过无数人命的消逝,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曲直濑贝尔休,面对泪眼婆娑的宁宁,却也不忍心把这个事实说出来。

不过,聪明的宁宁意仍然意会到曲直濑没有说出口的真相。

「……公主大人已经……没救了吗……呜呜呜呜呜……哥哥大人,假如哥哥大人能平安回来的话……!」

本能寺里一片死寂。

彷佛化成黄泉世界一般。

就在此时,一名不远之客飘然而至。

「呵呵,老爷子,看样子似乎该轮到我出马了。」

身上散发着异国风情的强烈香气。

头上戴着乌头花发饰。

褐色的肌肤,高叉开到大腿根部的唐风服饰,以及一根长烟管。

绰号「毒蝎」的松永弹正久秀。

已有一段时间不见踪影的久秀——

踩着轻飘飘的步伐出现在曲直濑贝尔休的面前。

「喔,松永大人?京都正盛传着你看到公主大人被狙击之后,就抛弃了织田家逃回大和的谣言喔!」

「呵呵,那是因为京都的说长道短之辈都很讨厌我,我这段时间是在为信奈大人调配秘传的灵药。」

此话一出,曲直濑贝尔休突然打了冷颤。

「弹弹弹弹正?你、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指着久秀问道。

这名越老越风流的色医师·曲直濑贝尔休,过去曾经和松永久秀合力编撰过房中术之书,当时曲直濑试图用花言巧语向久秀求爱,却被久秀以一句「我讨厌老头子」拒绝,而且还遭久秀下了芥子毒,连同垃圾一起被丢出多闻山城。每当想起这段可怕的黑历史,曲直濑总是心有余悸。

「听说信奈大人至今尚未从恶梦中苏醒,我想这个状况恐怕不是老爷子有办法处理的,呵呵呵呵。」

「所以弹正调配药物要给信奈大人服用?可疑,好可疑啊~~」

「没什么好可疑的。波斯相传的秘术中,有一种操纵梦境的秘药。只是在这个国家要凑齐药材并不容易,所以花了我不少时间。」

「喔——你说操纵梦境的秘药?」

「只要服下这个,公主大人就会从恶梦中苏醒吗!」

宁宁询问。

「是啊。这帖药可以终结恶梦,让人看见美梦。信奈大人将会看见打从心底盼望的幸福之梦。如此一来信奈大人便会恢复力气,高烧也会退去,自然就会苏醒过来。」

拜托您了!宁宁紧握久秀的手,不断低头恳求。

「宁宁,这个女人用的波斯药物几乎都跟毒药没有两样。就算能给人体带来一分的疗效,也会产生十分的副作用。如果服下那么危险的药物,恐怕只会给信奈大人虚弱的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危险啊。」

曲直濑贝尔休皱起眉头,看起来似乎难以接受。

「那么,老爷子有办法拯救信奈大人吗?」

被久秀锐利的视线一瞪,曲直濑顿时不敢吭声。

如果再敢妨碍我的话,我就把你连同旁边的小女孩一起毒死……久秀的眼神中流露出这种威胁感。

「良药苦口,只要能够救活信奈大人的性命,一丁点副作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呵呵。」

「可是弹正啊,你那所谓的波斯秘药……有经人体实验过吗?」

「放心,我在自己身上实验过了。药效发挥的时候,除了做过『在多闻山城和信奈大人一边享用七彩香菇火锅,一边哈哈大笑』的梦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副作用,呵呵。」

听起来还真危险啊——宁宁说出这句话。

「弹正,你是因为摄取过太多药物和毒物,所以身体对毒素产生抗性,体质和我们常人不同,所以无法当成参考啊。」

至少保证可以救活信奈大人的性命,我用我松永弹正的脑袋担保——久秀眯起双眼,脸上浮现充满自信的笑容。

曲直濑贝尔休虽然内心仍然觉得不妥,还是做出了觉悟。

于是他让久秀一个人进入信奈的寝室里——

「真的没问题吗?宁宁有点担心。」

「嗯,这是个很大的赌注啊……弹正的药究竟会是良药,抑或是毒药……就要看信奈大人有没有天运了。」

「信奈大人,您竟然憔悴成这样……真可怜。」

久秀看到发着高烧病奄奄的信奈后,不由得泪从中来,紧紧握住信奈的手。

据说用种子岛火枪狙击信奈的犯人躲进睿山去了。

睿山是禁止女性进入的灵山。

也就是说,以女武将为主体的织田军无法随意上山搜索。

事实上,久秀有好几次向睿山提出「交出犯人」的要求,但是没有被对方当一回事,只得到「本山与不净的女大名毫无瓜葛」的回应。

不只如此,睿山还收容了浅井朝仓军,协助他们打拖延战术。

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都因为身为女武将的缘故,无法踏进睿山一步。

真是卑鄙……

到底把女人当成什么了。

久秀曾经有一段在京都的战火中失去家园与家人,结果被奈良兴福寺收留的过往。她在那里对僧兵们的堕落感到失望,也因此舍弃了求佛之道。

当然了,并非所有的僧侣都是破戒僧。严守戒律、德高望重的高僧也是存在的。不过,那些身为佛教徒却手持武器任意杀生、侍奉佛祖却抱持「女人不净」的傲慢态度,不守清规、沉沦在欲望之中的家伙,她完全无法忍受……

小时候的久秀不管是在京都还是奈良,都被僧兵们视为「异国孽种」饱受轻蔑。

所以她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学习枪法和使毒的招数。

回想起过去的体验,久秀心中燃起黑色的怒火,表情变得十分凶险。

「信奈大人,我弹正一定会逮住犯人,然后对犯人处以『锯引』极刑,那是一种把犯人的头部以下埋进土里,让路过的人用锯子一点一点锯其脖颈的刑罚,因为大部分的庶民都不敢做出如此血腥的行为,所以受刑人会被折磨很久才断气,这样才好,光是杀死他难消我心头之恨。竟然在信奈大人的冰肌玉肤上留下伤疤……我绝对饶不了那个人,说什么都要让他尝到比死还痛苦的滋味。」

久秀在信奈的耳际细声呢喃,同时把液体状的黑色药汁倒进天下珍品茶器·平蜘蛛之中,慢慢煎起药来。

「好了,请喝下这碗药,如此一来恶梦就会结束了。做一场快乐的美梦,一场信奈大人真正想做的梦。」

这孩子即使伤得这么重,变得这么虚弱,却依旧如此美丽……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久秀痴痴望着信奈的睡脸,把茶碗的边缘贴在信奈干涩的嘴唇上,缓缓喂信奈喝下药。

「……呜……呜……嗯。」



……

……

……

「猴子,快逃啊……!」

梦中的信奈仍然在化为地狱的金崎徘徊。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不断反覆梦到的恶梦。

为了天下布武的梦想把相良良晴抛在金崎的信奈,自从被火枪击中昏倒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一直徘徊在金崎寻找良晴的身影。

「猴子,良晴!我真是个大笨蛋!如果你死掉的话,我又要跟谁一起迈向辽阔的大海呢?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算实现梦想也没有意义不是吗!所以……求求你,回到我身边……!」

信奈一边哭泣,一边在山路上奔驰。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翻过这个山头后,我又会再度看到猴子被狩猎落难武士的集团逮捕并且杀害的光景……

而且……每当看到猴子死去,我的心也会跟着死去。

真希望能结束这场恶梦。

如果活着就必须看到如此残酷的梦,那倒不如……

不过——

这次的梦却不是恶梦。

因为越过山头的另一端时,她看到了率领五百名殿后部队堂堂行进的相良良晴。

「……良晴……!?」

「哇!信奈?你你你你跑回来做什么啊?还有良晴是谁啊?」

「不就是你吗!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不成?你的智商该不会真的跟猴子一样低吧?」

「少、少罗唆!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叫我『良晴』,才害我吓得忘了自己的名字!」

「……良晴!!」

信奈奔向马上的良晴,无言地紧紧抱住他。

泪水不停涌出。

本来还以为是梦……不过这不是梦。

眼前的良晴是真正的良晴。身体既温暖,又带着一点汗臭味,而且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脏正噗通噗通跳动——他是货真价实的良晴。

不管是梦还是现实……都无所谓了。

我的梦想是天下布武,然后搭船航向无边无际的大海,亲眼看看全世界,还有……

还有,这个宣称来自未来日本的奇怪男人,能够陪伴在我的身边,守护着我,对我说:「信奈,我比谁都明白这个国家需要你。就算这个时代的人都不能理解你,也还有我理解你。」——在我的背后支持我。

这个感情是恋爱吗……又或者只是把他当成关爱自己的哥哥般仰慕呢?和自己以前对南蛮传教士抱持的感情是一样的吗……这点信奈还不清楚。

虽然还不清楚,不过,这个感情一定……

父亲大人……传教士大人……平手爷爷……蝮蛇……这个感情和至今为止我对喜欢男性抱持的感情有不一样的地方,有决定性的不同。

因为——

光是看到他的脸庞,胸口就会如此苦闷,这种感觉过去从来没有。

有生以来头一次这样,我一定是……

「喂,信奈,你要抱我抱到什么时候啊?感觉你一反常态非常温顺,是吃错药了吗?」

「什、什么~~?我我我我我是担心你才特地跑回来的,你那是什么态度啊?」

「大将!真恩爱啊,咻——咻——!」

「回京之后立刻举办婚礼吧!」

「你们吵死了——!虽然说被软禁的浅井长政顺利逃脱,并且从父亲手中夺回了浅井家的家督之位,还帮我们打倒了朝仓军……在返回京都之前远足都还不算结束!更正,在返回京都之前战争都还不算结束!」

良晴让信奈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抱着信奈纤细的柳腰,一手牵着缰绳策马前进。

良晴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骑马的……信奈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疑问。

「对了,良晴,你说长政夺回了浅井家的家督之位,这是真的吗?」

「是啊,不是这样的话,我们殿后部队早就全灭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十兵卫她们也顺利返回京都了!」

「是吗……太好了……大家都平安无事吗?」

是啊——良晴用力地点点头。

「所以信奈,等到回京之后,再继续展开天下布武之战吧!朝仓家在浅井长政电光石火的攻势下举白旗投降,畿内地区再也没有人敢与你作对了!堺町的今井大叔也运来庞大的军事资金,织田军的兵力现在已经增加到二十万人之多!可以说是日本最强的势力了!」

「啊……嗯。不、不过,那个,之前我不是和你约好,如果你活着回来的话要给你赏赐吗?必须先实践那个约定才行……」

「啊~~你是说接吻的恩赏?时间宝贵,干脆我们就在这里……」

「慢着,不不不不行啦!士兵们都在看不是吗!?我、我、我从来没有和男人接吻的经验!一、一、一定要选在没有人的地方才行!啊,可是回京都后又会被万千代和六她们阻扰……!」

已经再也不会有人阻扰我们了——良晴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奇怪……怎么觉得丧晴的男子气概比平时增加了五成以上……这家伙以前有这么帅气吗?信奈不解地歪过脑袋。

算了,那不重要。别去在意那种事。

「信奈,你什么都不知道吗?长秀和胜家都不会再阻扰我们了。虽然胜家多少还是会吃醋大闹。不晓得为什么,长秀好像打算替我们举办婚礼,目前正在京都筹备当中喔。」

「咦咦咦?等等,你是说……等一下!我我我我我从来没说过要嫁给你你你你你这只死猴子啊!更何况我我我我我们的身分相差那么悬殊!」

「真拿你没办法。」牙齿异常洁白的良晴拨了拨浏海,面带微笑地说:

「哼哼……在『金畸撤退战』中创造传说的我,现在已经是京都百姓和公家众眼中的大英雄了。人们都说配当织田信奈夫婿的人,放眼全日本也只有我一个!真伤脑筋……我对你这种只有外表漂亮,内在却任性又粗暴又蛮横又目中无人的罗唆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硬要说的话,我比较喜欢胸部大的女孩子——」

「吵死了!凭良心讲我的胸部也不小呀!至少比半兵卫大得多了!再说为什么你会这么拘泥于女孩子的胸部?胸部只是为了哺育婴儿才存在的不是吗?你都长这么大了,难道是变态吗?」

胸部是男人的浪漫!良晴竖起大拇指,洁白的牙齿发出了闪亮的反光。

什么跟什么啊,无法理解……信奈噘起小嘴。

「不过连那个姬巫女大人都对我说『织田弹正就拜托你了』……我不好拒绝啊。』

既既既既然是姬巫女大人的请求,那就没办法了,拒绝的话就是不忠了——信奈拼命别开视线,支支吾吾地附和。

「你看,京都就在眼前罗,信奈。」

「啊……」

「大家都在等着我们回去,并且祝福我们踏上新的旅程喔。」

黄昏时分的京都——

热闹的庆典开始了。

恭喜啊、恭喜啊。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笑容。

接下来两人的婚礼就要开始了。

「……公主大人就拜托你了。」

手持朱枪的犬千代。

「我我我我的公主大人啊,呜哇啊啊啊啊~~!」

「这样一来公主大人的幸福就有保障了,满分。」

胜家和长秀忙着收下堺町和京都民众不断送来的贺礼。

「真不愧是猿人……更正,相良前辈!竟然能掳获信奈大人的芳心,我十兵卫光秀越来越敬佩前辈了!信奈大人,请你们一定要幸福!」

在庙会风格的摊位煎着章鱼烧的光秀,也放下手边的工作上前恭贺两人。

「婚礼是在南蛮寺举行,这次我将充当神父一职。」弗洛伊斯笑着说道。

喔,弗洛伊斯的胸部不管看几次都是那么壮观!良晴露出色眯眯的表情后,立刻被信奈在脸上留下五道爪痕。

「不愧是日本第一美丽、高傲又强悍的信奈大人,良晴先生会承认您是天下第一美少女也是理所当然,我竹中半兵卫不是您的对手,还是当良晴先生的侧室就好了,呜咽呜咽。」

「哎呀,相良氏的好色程度真是非同凡响是也,没想到居然打破古老的规矩,迎娶啾己的啾公为妻……忍、忍。」

「「「不过小子啊,要是你敢对我们永远的偶像,首领出手的话,我们绝对会宰了你!!!」」」

「你、你们吵死了咻也!」

「「「好耶,首领吃螺丝了——!!!」」」

「为了不让哥哥大人对公主大人以外的女人花心,宁宁的辛苦监视总算是有价值了!宁宁可是促成这门亲事的头号功臣喔!」

接着浅井长政和信奈的弟弟信澄、元康、今川义元等人也陆续前来祝贺。

「料理也是要花心思,这次的婚宴料理承办人是我今井宗久,请各位不要忘记包红包。」

然后是今天的第二主角。

从美浓赶来的女方义父·斋藤道三。

「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信奈殿下,想不到老夫还有机会亲眼看到义女出嫁的一天……老夫斋藤道三真是日本最幸福的父亲了。」

毫不掩饰脸上悲喜交织的表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道三,用「佛陀道三」形容他再贴切不过了。

另外还有一个人。

土田御前。

过去甚少和信奈有交集的——信奈的生母。

「吉,过去对你那么冷淡,真的很抱歉。我这个做母亲的,其实只是不想看见身为公主的你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我希望你能得到身为女性的幸福,所以才会对一心想夺取天下的你那么刻薄,不过从今天起有相良大人保护你,往后我们母女俩就可以和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了。」

土田御前也流下了喜悦的眼泪。

这下子外部和内部的问题都顺利解决了——抱着信奈的良晴搔搔鼻子。

「那么我们走吧,信奈。还是说从今以后我应该叫你『吉』比较好?」

光是听到良晴说出『吉』这个字,信奈的心头就紧揪在一块。

为什么没看到松永弹正呢?现在不是追究这种事情的时候。

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和良晴结婚了!

「等等等等一下!我还没有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你到想嫁给你的地步!更何况喜喜喜喜欢不是有很很很多种吗『我对男人的事情一无所知,又没有谈过恋爱……我想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所以……!」

「喔~~这么说来你是讨厌我罗?信奈。真是遗憾啊,我被甩了吗……」

周遭众人不约而同地对信奈发出阵阵嘘声。

「我、我我我我哪有讨、讨、讨厌你呀!只、只不过,那个……毫毫毫毫无预警就说要结婚,实实实实在太突然了……!」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像你这种高不可攀的女人,我放弃了!我决定改娶超级美少女十兵卫当老婆!」

「咦?真的吗?这是我的荣幸,相良前辈!太棒了——————!」

当当当啷——南蛮寺的乐队开始演奏起南蛮式的结婚进行曲,满脸喜悦的光秀牵起良晴的手逃离信奈身边……

「慢着,十兵卫,你这个不识相的家伙在高兴什么呀——!良晴不是你的竞争对手吗?给我站住——!良晴是、良晴是……属于我的啦啊啊啊!」

砰——!

「大家快逃啊,精神错乱的信奈开始乱开枪了!」

「呜~~新娘化身成第六天魔王了是也!」

呀——呀——呀——

呜——哇——哇——

搞什么,到头来还是一如往常的结尾嘛。

真是的,织田家的成员全是一些吵吵闹闹的家伙……

……

……



「……那是……一场梦吧?弹正。」

是的——跪在枕边的松永久秀回答。

信奈醒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本能寺昏暗的天花板。

「我让信奈大人服用了可以终结恶梦、看见美梦的秘药,看情况十分有效,信奈大人很快便退烧,并且苏醒过来,真是奇迹呀。」

「……这样啊。」

「我刚才看到您露出了十分幸福的微笑,那是我从来不曾看过的可爱笑容,请问您做了什么样的梦呢?信奈大人。」

信奈无法回答久秀的这个问题。

她拼命压抑从内心深处涌上的悲伤情绪。

越是压抑,腹部的伤口就越疼痛。

不过真正难以忍受的痛楚,不是腹部的伤口……而是心中的伤口。

「……梦境终究是梦境,不是现实。」

她只勉强挤出了这句话。

久秀似乎察觉到从美梦之中被拉回现实的信奈,内心又快要崩溃了。

因为信奈的脸色是如此苍白。

至今为止的人生中,信奈从来没有那么快乐过……那么开心过……那么庆幸自己诞生在世上,甚至感谢起以前从未相信过的神佛。

然而一切居然只是非现实的梦境……

我——

我打从心底渴求的是……

如此微不足道、如此平凡……却绝对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因为,相良良晴已经——

「呵呵。信奈大人,我看您的伤口似乎还会痛,请喝下这碗药吧。」

久秀缓缓喂信奈喝下新煎好的药。

飘散出强烈的香气,有如蜜糖般甜美的药。

「这药能让您的心情获得舒缓。」

「……啊……」

只是喝下一小口——

信奈的意识就变得朦胧。

「您会觉得有些困,但是不会真的睡着,而是会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的美妙状态。每当遭人背叛,或是想起讨厌的往事悲伤难过的时候,我也经常服用这种药。」

「……弹正……我的头好晕喔,看不清楚……房间里的景象了……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呵呵。因为您是第一次服药,所以药效会比较强烈。不用担心,就算全日本的人都与您为敌,我也会站在信奈大人这一边。我会保护您不受任何人伤害,请放心。」

「啊、啊……弹正……我开始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世界了……好可怕……」

久秀轻轻抱起害怕的信奈,像是在照顾婴儿一样让信奈靠在自己丰满的乳房上,温柔地哄起信奈。

感觉好像被母亲大人抱在怀里……信奈在内心想着。

「用不着害怕,可爱的孩子……您有听过『庄周梦蝶』的故事吗?信奈大人?」

「梦蝶……」

「那是一个唐国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名叫庄周的男子,梦见自己变成了在天上翩然飞舞的蝴蝶。梦醒之后,庄周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到底是庄周做了一个变成蝴蝶的梦,还是蝴蝶做了一个变成庄周的梦……」

「……实际上是哪一边呢?」

「呵呵。两者皆为真实,两者皆为虚幻,因为没有人能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搞不好梦境才是现实世界,这个世界只是梦境也说不定。所谓的幸福,说穿了就是人们心中的产物。既然如此,梦中的幸福也好,现实的幸福也罢,又有什么差别呢?当您觉得悲伤难过的时候……当您觉得痛苦想哭的时候,就服用我的药,前往梦中世界遨游。」

「……嗯……」

「我松永弹正会永远让您看见幸福的梦。」

「……嗯。」

「真是可爱的孩子。」

无止境的晕眩,无止境的「坠落」感,久秀用丰满的乳房牢牢接住坠落的自己。

温暖舒适的感觉。

既然得不到生母的爱,又失去了相良良晴。

干脆就这么永远依赖久秀。

即使如此——

撕心裂肺般的悲伤仍然没有消失。

因为——

这个世界果然才是现实世界。

没过多久,被久秀抱在怀里的信奈,便在朦胧的内心深处隐约察觉到这一点。

「……前田犬千代,从水坂峠回来了。」

曲直濑贝尔休和宁宁,带着突然从水坂崃返回京都的犬千代进入信奈的寝室。

「……犬千代……?你去哪里了……?十兵卫她们呢?猴子呢……」

刚苏醒的信奈还不知道织田军目前面临的状况。

犬千代简短扼要地说明了在信奈昏睡时发生的事情。

浅井朝仓军在若狭街道的进军,被相良良晴的殿后部队阻挡,于是改从琵琶湖畔的西近江街道逼近京都,目前正驻扎在睿山上的事情。

狙击信奈的犯人也躲进睿山的事情。

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率领返京的织田军包围教山,却因为灵山禁止女性进入的规定,迟迟无法展开攻击的事情。

在伊势率领分支部队的泷川一益和镇守美浓尾张的斋藤道三,都因为反织田势力的蜂起无法轻举妄动的事情。

「……猴子呢?猴子和十兵卫在哪里?在哪里?犬千代?」

目光涣散的信奈不断重复这个问题。

「……犬千代?猴子平安无事对吧?还有,十兵卫到哪里去了?」

犬千代、曲直濑贝尔休以及宁宁,都不敢对虚弱的信奈说出实情。

告知信奈实情的人是松永久秀。

「请再喝一碗药吧。」

为了预防信奈崩溃,久秀又端了一碗浓度更高的药让信奈喝下。

「弹正,那该不会是……万万不可啊,让信奈大人喝下药性如此猛烈的药……万一中毒的话该怎么办?」

「请你闭上嘴,老爷子。」

原本想制止久秀的曲直濑贝尔休,被久秀锐利的眼神一瞪,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我只是想让信奈大人放轻松而已。信奈大人?」

「……什么事……弹正……?」

「听说相良良晴遭到若狭的阴阳师,土御门久修率领的式神部队袭击,落到粉身碎骨的下场,连根骨头部不剩,前去营救相良良晴的明智光秀,也掉进了土御门制造出来的大地裂缝里,最后下落不明,多半也已经丧命了。」

「……这……这样啊。」

信奈两眼无神,微微点了点头。

久秀用手指轻抚信奈的脸颊。

「弹正,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的你,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曲直濑贝尔休诧异地发问,久秀则是面带微笑回答:「我的傀儡是很方便的耳目。」

看在现在的信奈眼中,

一切都是那么虚无飘渺。

这个世界才是梦境……一定是这样没错……

真正的我其实正在众人的围绕下,和猴子举行婚礼……不对,谁要嫁给那种色猴子。贵为尾张公主的我,为什么非得为猴子生孩子不可啊。

「……公主大人,清醒过来。公主大人不振作起来的话,织田家会毁灭的。」

犬千代向前探出身子。

哎呀……?莫非……这个犬千代……是真的?

神智不清的信奈对眼前身形摇摆不定的犬千代发问:

「……犬千代……是你吗……?」

下定决心亲口说出真相的犬千代点了点头。

「……我亲眼……看见了……良晴,死了,恐怕光秀也是。」

信奈的眼角依稀瞄到宁宁趴在榻榻米上哇哇大哭的身影。

「……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宁宁多么想代替哥哥大人受死……!宁宁明明那么诚心向神明佛祖和猫神大人祈求……!」

崩坏了。

信奈内心的某种东西崩坏了,悲伤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涌上心头的是——

愤怒。

即使将自身燃烧殆尽也不会熄灭的强烈怒火。

「呵呵呵呵,可恨的土御门久修好像进入睿山,和浅井朝仓军会合了。您打算怎么做呢,信奈大人?」

「……进攻……睿山……」

要是做出那种会遭天谴的事情,全日本所有的佛门宗派都会与织田家为敌!曲直濑贝尔休紧张得大叫,不过松永久秀却在信奈耳边煽风点火。

「信奈大人,睿山虽然号称镇守京都鬼门的灵山,实际上却是扰乱京都的元凶。他们不但率领僧兵忤逆司掌日本神只事宜的御所,在南北朝动乱时期还与统治京都的足利将军家作对,近年来也有与法华宗争斗使京都陷入火海的纪录。小时候的我就是在那次的战火中失去家人和朋友。成天把『女人不净』挂在嘴边,实际上却放任那些宛如饿狼般的僧兵们为非作歹——」

信奈的双眼逐渐恢复生气。

不过在她眼中闪烁的光辉——

那是无法饶恕标榜正义却行事不正的伪善者——第六天魔王充满愤怒的光辉。

「信奈大人,该怎么处置睿山的酒肉和尚呢?呵呵。」

信奈点了点头。

「……放火烧死他们。」

慢着,就算是战争也该给人留余地——曲直濑贝尔休试图跟久秀讲道理。

不过——

「个性正直的好色老爷子是不会明白的。对那些男人来说,佛法只不过是能让他们恣意妄为的挡箭牌罢了,所有的宗教说穿了都是伪善,无论是睿山的僧兵还是奈良的僧兵,骨子里全都是一个样子,就连南蛮的天主教也不例外。任何宗教都是为了欺骗善良的信徒、为了让坏蛋们中饱私囊才存在的——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佛的话,相良良晴和明智光秀就不会因为浅井久政那种庸才的背叛,落到惨死的下场了。」

久秀的一番话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信奈忘记腹部的疼痛突然站起身。

意识仍然朦胧不清。

房间的景象不停旋转。

身体使不上半点力气。

只有燃烧怒火的双眼带着一丝生气。

即使如此,这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怒意——

却是支撑身体虚弱的信奈唯一的动力。

那些态度高傲的尾张和尚们,口口声声说要为父亲大人祈福治病,结果念了一大堆经文后,父亲大人还不是死了,而且他们不但一点歉意都没有,反而还厚颜无耻地索取额外的酬庸。

最后还说什么「令尊在战场上杀生太多,这也是因果报应」之类的话,反过来指责刚过世的父亲大人。

当时要不是平手爷爷阻扰勃然大怒的我,早就一把火烧死那些和尚了。

不过这次——

这次一定要——

猴子。

十兵卫。

接二连三夺走我的梦想,杀死与我共有梦想的同伴……这个代价、这股怒气,我要彻底发泄在那群藐视女性、自称灵山守护者的家伙身上。

非得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不可……

可是……怎么感觉好像还身处梦境中一样……身体……使不上力。

这是恶梦的延续吗?还是……?

「……这件事六她们是做不来的。由我亲自指挥全军……立刻带我到本阵去……万千代。」

在久秀的搀扶下,信奈好不容易才下达命令。

她把犬千代叫成长秀了。

如果是神智清醒的信奈,绝对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我要把以佛法为盾胡作非为的睿山僧兵们,还有土御门、浅井朝仓,统统都烧成灰烬……」

空洞的话语彷佛是遭到松永久秀的傀儡术操纵脱口而出的台词。

但是无论如何,下达命令的确实是信奈本人。

而且就算意识朦胧,在信奈眼中燃烧的熊熊怒火,毫无疑问是属于信奈自身的情绪。

憨直的犬千代只能跪伏在地,回答一声:「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