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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蜜丝丽·艾芙琼恩

——少女的身影出现在虚空之中。

身材娇小,年纪尚幼的少女载浮载沉地飘在空中。

少女本该稚气未脱的脸上,简直不带一丝情感。

她并非像洋娃娃一样有着僵硬无表情的脸孔,若以颜色比喻,她脸上带着的是白色的表情。

她的表情看不出些微动摇,在这幅景色中,摇曳的只有少女在空中飞舞的长发。

扎成两束的银丝般秀发,在深黑一词也不足以形容的夜空中摇摆。

经过了不晓待多久时间,他注意到那双宛如实石的碧蓝瞳孔看了过来。

由少女的瞳孔投来的视线澄澈透明。

他注意到少女的视线,察觉——“自己”认识这名少女。

这种感觉驱使着他的思考,只是他遍寻记忆,就是想不起这位如银器般纤细美丽的少女。

即使只是擦身而过,偶然萍水相逢,这样的少女也令人难以忘怀——他觉得有印象,却不知道是什么印象。

——他并非想不起来,而是不知道。

他确定“自己”认识这位他应该不晓得是谁的少女。

宛如一道消失但仍残留在原地的“痕迹”。

他停下一无所获的思考,回望少女的视线。

不知为何,少女的身影显得有几分哀伤。

她的表情与瞳孔依然透明——银白少女的身影毫无变化。

然而,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也就是说,改变的不是少女,而是自己对少女的认知。

无从捉摸的记忆,为他心中涌起的感情加上了“轮廓”。

“他”认识这个少女——他明白少女的“哀伤”。

他由自身的感情出发,试图探寻更深处的诅忆,却无功而返。

——思考掠过了脑海。

尽管如此,他依然尽力寻觅到最后一个角落——要找出“这个”记忆究竟是“什么”记忆。

我和这个少女……——



——一睁开眼,映入他眼帘的是喧嚣的教室。

他让模糊的视线聚焦,望向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钟,发现早已过了放学时间。

“……我……在作梦吗?”

他觉得自己死命地在思考着什么……可是就状况上来说,他只是睡了一觉。那个想不起来的拚命思考,不过是一场梦境。

矢上玖朗为驱赶睡意,从座位上起身,伸展了下背脊,思索着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却完全唤不醒记忆。

玖朗以掌心撑起下颚,为厘清茫然的思绪陷入沉思,但是就是找不到梦的内容和究竟是何时睡着的相关线索。

“啊!”

不过,别件事情掉进了思考布下的网子,令他不禁惊呼出声。

一想起这件事,原本占据思考的所有琐事市刻被抛在脑后,他迅速打开书包,准备踏上归途。

“哟,玖朗……咦,太快了吧!你要走啦?”

玖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俐落地动手整理书包时,背后传来莫名开朗的声音。

“原来是御堂啊……有什么事吗?”

他回头确认出声的人是谁,发现同班同学御堂戒司站在他的背后。御堂将中指抵在时髦的眼镜镜框上,装模作样地向他搭话。

“玖朗,你刚才睡超熟的耶?导师注意到你睡着了,一直在瞪你呢。”

“…………你的意思是我在班会开始前就睡死了?”

“不不不,你在说什么梦话啊?你在前一堂的数学课就睡着啦,而且就这么一动也不动地睡到班会,刚刚才醒过来的不是吗?不过你数学课是上到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倒是没那么仔细注意。”

御堂娓娓道来,玖朗听得迷迷糊糊,只知道自己疑似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明天再去道歉吧。”

玖朗在犹豫后,难为情地低喃道。御堂听到这话,打趣似地咧嘴笑了一下。

“你如果过意不去,也可以现在马上就去道歉啊,竟然特地拖到明天?算啦,既然你等下有约也没办——”

“……御堂,你怎么还在教室?等一下学生会不是要开会吗?”

御堂双臂环胸,挖苦的话还没说完,就有别的声音重叠了上来。

玖朗循着语气冷淡的声音望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熟识的脸。他从小学以来的青梅竹马,奏月真抚就站在那里。她留着一头乱翘的栗色短发,更突显出俏皮可爱的一面。

真抚双手扠腰,以斥责的眼神瞪视御堂。

“为……为什么奏月会知道只有学生会干部才知道的会议?而且这种事情就算知道也没意义!难道你是学生会的幕后干部吗?这实在是冲击性的重大发现!”

“……我是受和你同属学生会的成员拜托,要我转告你别开溜了。”

御堂显得惊愕不已,频频后退,真抚只是冷冷地做出回应。

玖朗听真抚这么一提,才记起御堂是代表一年级全体学生的学生会干部——即使心里有底,还是看不出他有这么一面。

“这样啊……玖朗,我们这种受欢迎的人还真辛苦。”

御堂将手轻轻放在玖朗肩上,眼神温柔地望着他。

“好啦好啦,不要再闹了,快去吧。”

御堂摆出正人君子的表情,真抚则是一掌往他的后脑勺劈了下去。

呃噗!御堂从喉咙里吐出不晓得怎么发出的声音。

御堂的相貌可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又有足以担任学生会干部的优秀成绩,也颇具行动力,可惜就是举止轻率,这成了他唯一的缺点。

玖朗望着御堂和真抚斗嘴,轻轻吐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平凡的日常生活吧,日常生活……是吗?)

他正想得出神,真抚抛下发出闷声的御常,将目光转到玖朗身上。

“玖朗也别发呆了,你不是有事吗?”

“……啊。”

真抚的话提醒了玖朗刚才想起的中情,

糟糕……已经因为睡过头晚了一步开始收拾,又被一堆事情拖延,浪费许多时间。

“——对不起,真抚!”

玖朗手忙脚乱地收好书包,匆匆道了声再见就冲了出去.

“真是的……再见!帮我和九季冢学姊问好!”

真抚像是对玖朗的目的了然于心,在最后抛出了一句送别的话。



玖朗从三楼的一年级教室一口气往下冲向校舍玄关,在放学时间的拥挤人潮中,一鼓作气地赶忙换好鞋子,找寻到此的“目的”。

然后——他马上就找到了。

尽管眼前有许多穿着相同制服的学生,也不成问题。

不对,其实不需要特地扫视,他的视线也会被主动吸引;不需要特地寻觅,他的目光也会主动停留——玖朗就是为了这样的人,来到这里。

校舍玄关一角——有个少女正倚着柱子站立。

少女的身材纤细修长,穿着酒红色的制服,留着一头及腰的乌黑亮一丽秀发。她一出现,就美得令人屏息。

站在那里的正是任谁都会情不自禁地深受吸引,优美的少女——九季冢钢音。

“——玖朗。”

他从如此一位美人的唇中听见自己的名字。在他开口之前,对方抢先一步发现他的到来,唤出他的名字。

“钢音同学!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玖朗调匀有些喘不过来的呼吸,叫着少女的名字,赶到她身边。

放学后,有许多学生约在玄关附近碰面,将玄关挤得水泄不通,她所在的位置却正好空旷无人。由于玄关一角的柱子和玄关有点距离,再加上周遭的人们自然而然地意识到她的存在,最终导致没有半个人影靠近她身边。

接近她,仿佛登上舞会般……显眼。

玖朗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周围的视线正住他身上集中。

他有过无数次相同的经验,可是——四周的人应该也目睹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大家并非关心钢音这样的美少女竟会和平凡无奇的玖朗相约碰面,其实更近似于把这当成一种诡异的现象看待。

——玖朗感觉到身后弥漫着分不清是惊讶还是嫉妒的诡异气氛。

(算了,反正我也觉得很难以置信……)

“……说不定有一天会变成校园七大怪事之一呢。”

“嗯?怎么了?”

玖朗的嘴和表情泄漏出他脑子里自嘲的念头,钢音见状敏感地做出反应,开口询问。

不过,玖朗不打算解释,只是随口敷衍:“抱歉.没什么。”

为了让她安心,玖朗刻意装出笑容,不料钢音似乎认为笑容背后另有隐情,更盯紧了他的脸.窥探他的脸色。

“……玖朗?”

“……钢、钢音同学?”

钢古那水晶般深邃而澄净的瞳孔就这么逼近了他的脸。

两人眼神交会,凝神注视着对方.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玖朗感到无法呼吸,身子才一僵,钢音就缓缓开口:

“从那一天开始……到今天……大概一个月了。”

钢音也显得有些腼腆,轻声低语着。

“而且,你昨天因为时间比平常充裕,是不是太勉强了?所以,那个……你的身体状况还

好吗?”

钢音垂下细长的眼瞳与柳眉,盯平他瞧。他也察觉,钢音的动作和表情表现出的不是难为情,她只是单纯地在为自己担心。

——她修长的指尖窥探似地抵住玖朗的胸口。

她并未直接碰触到玖朗,玖朗却觉得制服下的胸膛隐隐发烫。

她的指尖让他觉得紧张——这当然是其中一个因素,他同时也忆起一个月前胸口遭到贯穿,以及从那里注入的力量,热度自然逐渐上升。

——濒死之际,她救了自己的景象在脑中苏醒。

照这样子看来,她是在意玖朗会迟到以及露出自嘲的表情,说不定与他死里逃生后的身体状况相关,为此担忧不已。

不过她大可放心,这次的情形与那件事情完全无关。

“一点问题也没有!”

玖朗语带歉意,像是要为她一扫阴霾似地大声说道:

“对不起,我会迟到都是我的错,因为我被御堂缠住了……”

玖朗猛地一声大喊,钢音有些受到惊吓,霎时睁大了眼。不过,片刻之后,她说了句:

“那就好。”朝他抛出一个微笑。

这一笑,笑得他内心狂跳,半晌说不出话。

“………………玖朗?”

“——!是!”

“玖朗……你果然在逞强。”

“没、没有!我没有逞强!这件事我很难解释,总之我很好!”

“……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好吧。”

(我怎么可能表明……其实是我的心被钢音同学夺走了呢。)

“………………嗯?”

他一方面感叹自己对钢音的心意……同时发现弥漫在周遭空气中的情感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周围的视线尖锐地集中在他身上,而且不像刚才只是感到稀奇,如今更多的是带刺的好奇心。

(………………咦、咦、咦?)

在无意识中,他察觉到了什么,冒出一滴冷汗。

他感受着脸颊上的冰冷,反覆思量,客观回想刚才的情形。两人的这一连串互动看在外人眼里、听在外人耳里,究竟会是怎么样的情形呢。

……相互凝视的两人……少女脸上羞涩的表情……少女带着这表情说出的话……自己像是在掩饰什么的语气……

他意识到自己遭到误会,又飙出一滴冷汗。

(不不不不……不对!刚才不是那么一口事,先不管那一回事是怎么回事,总之那些话有更深入的涵义……!)

高声辩解的冲动从他的喉咙深处涌起,不过他又不能就这么大声喊叫,只得用力吞下这股冲动,勉强自己缓慢张开了嘴。

“……钢音、同学。”

钢音听着玖朗僵硬的语气,不禁感到疑惑。

(啊啊,对不起……!)

玖朗见到钢音回望时的纯真神情,在心中不停致歉。

“我……我们该走了吧!”

说完,玖朗像是要重新提振起精神,气势十足地迈出步伐。

——玖朗心想。

——如同钢音所说,一个月前正是“开始”。

矢上玖朗在“倒楣”遇害时,“碰巧”遇上九季冢钢音,她救了自己一命。

然而,这件倒楣事不单纯只是意外,少女也不单纯只是个美少女。

他卷入了荒唐无稽的“不可能发生的事”,在学校拥有〈谜幻的美丽才女〉别名的钢音其实是“正义的使者”,也是名“魔法师”。

——一般来说,无论对方的说明再怎么真挚诚恳,这种话大多可以一笑置之。

只可惜,尽管颠覆常识,“那些话”都是现实,有个与以往不同的“那个”世界存在。

与日常生活脱节——将幻想视为真实的世界。

钢音将“奇迹”分给玖朗,延长了他的生命。他一度感到怀疑,想把这当成一场梦境,但是异形在眼前发动攻击,遭到钢音轻松解决,此一现实,扫尽了他的疑惑。

他不得不相信,这的确是现实。

不过,若真有那个世界,普通人绝对不会想扯上关系——更何况他还有过一次死里逃生的经验,所以,他们的“相遇”是“倒楣的巧遇”,总有一天会成为无法抹灭的“回忆”。

——至少,钢音对玖朗有这样的期许。

可是,玖朗无法将与钢音的“相遇”当成“回忆”。

他希望能和被称为〈救世执行者〉、持续与异形奋战的钢音,共同承担命运。

因此,他选择与为保住性命暂时注入体内、可说是她半身的“奇迹”力量——〈因神意而疯狂的百默之剑〉共存。

——他在自己身上刻划真实的“幻想”,投入幻想的世界,欣然接受“奇迹”所引来的、永无止尽的荒唐战斗。

他接受这一切——那一天,矢上玖朗誓言要成为钢音的剑。

玖朗他——希望能伴随在钢音左右。

呃,反正就是……他下定了决心,要待在一见钟情的少女身边。

当然,钢音的生存方式,是一直以来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自认绝对是全世界最不热哀过活——的玖朗在一朝一夕间模仿不来的……



——钢音理所当然似地从虚无中取出厚重的“杖”。

“今天就别太勉强了,稍微复习适应一下就好。”

尽管玖朗表示不要紧,她还是有所顾虑地交代着,并示范性地将“杖”化为实体。

那把杖——与她的身高差不多长,厚重如钝器,也类似钉刑使用的十字架,是只有外型还隐约留有些杖形的一把“杖”。

她不是从别的地方,正是从自己的体内,显现那把散发出压倒性存在感的杖。

〈凿穿叛神颅骨之杖〉——那是她为对抗异形所使用的异世界武器。

“那把杖”是形成她半身的“奇迹”力量——玖朗体内拥有的则是过去同样是她半身的力量。

钢音气定神闲地看向玖朗,他点了个头。

他模仿钢音的动作,让“奇迹”具体现形。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他呼唤奇迹之名,意识着力量。

剑出现在意识里的那一瞬间,四散在体内的“力量”随之像是记起存在意义似地蠢蠢欲动。他知道,〈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所拥有的庞大战斗记录正进入脑中。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存在侵入玖朗的意识,将万物视为屠杀对象的存在所拥有的“意志”,正在为玖朗的整体思考注入战意。

(……这就是与钢音同学的命运共存的力量……!)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以强大的力量与严苛的意志焚烧他的身体,折磨他的思绪,引起他的错觉。

(我……发誓要接受的力量……!)

玖朗将誓言放在心上,坚持自己的意志,以思考掌握摧残体内、试图冲出体外的力量,进而安抚压抑。

接着,他对存在于体内的强大力量施予明确的意象——以思考为无形之力铸型。

最后,为了让想像成为现实,他任凭身体随意志行动——伸出手臂,张开手掌往虚空中一抓。

——将错觉引入现实。

“————…………!”

藉由自觉与认知,他将手中紧握的东西固定为实体。

——奇迹成形,化为现实。

过没多久,笼罩在那东西上的光芒剥落——露出钢色的剑刃。

那是没有剑锷,遑论华丽装饰,只有剑刃与剑柄,质朴粗糙——除此之外找不到适当的字可以形容,显而易见的……一把“剑”。

玖朗大口喘气,了解自己的手上工握着一把剑——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

“嗯?你做得很好,为什么要道歉?”

“唔……你教了我好几次,要让剑现形是不成问题,可是……我的速度和钢音同学还差得远了……”

玖朗想到自己远远不及刚才钢音展现出的速度,不由得垂下了肩膀。

“既然你已经能成功让剑现形,又持续在进步当中,其实不需要太在意……而且,我是力量的原主,玖朗则是灵魂与力量同化,说不定两者在细微的感觉或其他地方有些不太一样。”

钢音将沮丧的玖朗当成“深受困扰的孩子”,激励着他。

“第一次让剑现形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浑然忘我,进行得很顺利……要是能唤起当时的感觉,或许能加快现形的速度,可惜我就是搞不太懂现在和那时候究竟差在哪里……”

“大概是因为玖朗那时候处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现在则是有意识地在做这件事。要给予不定形的力量意象,在质感及形状等每个细节都需要缜密地在心中描绘,在驾驭力量的同时,发挥思考的想像力。

既然你的顺序没错,这就是你现在需要训练的步骤。习惯了之后——只要钻研与反覆练习——就能和那个时候一样,在无意识中使剑现形。你现在现形的速度不是比刚开始快多了吗?只要能达到那种程度,你就可以分出意识给‘其他要素’,或是达到无缝现形——”

钢音说着,让杖化成四处迸散的光点。然后,她再一次挥动空无一物的手臂——挥完,杖又出现在她手中。

“……!”

玖朗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是在何时取出了杖。

“——像这样,在对手眨眼或意识出现缝隙的瞬间取出武器。”

钢音以行动实际示范她所说的话。

看来就像是钢音以自己的方式.鼓励不满足于现状的玖朗。

同时,那也是将两者的差距活生生地摆在眼前,这样的鼓励方式是否能收到效果,实在令人质疑,但是——

“谢谢你,钢音同学。”

——玖朗笑着向她道谢。

他并非是在说客套话,一字一句都出自真心。只要钢音的心里有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玖朗在钢音有些笨拙的鼓励下露出笑容,重新打量四周。

他们在荒凉的广场上——九季冢钢音家的庭院内,再普通不过地进行着由空中取出杖和剑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钢音家垂立于市区外的山丘上,是栋充满历史气息的老旧建筑物。

这里不只山地宽广,又远离住宅区,以石壁与外界区隔,简直是与世隔绝,因此不需要在意周田的目光,正好适合拿来当作进行这种训练的场所。

玖朗和钢音每一天都会来到这地方,勤加锻炼。

“对了,玖朗——”

“……有什么事吗?”

休息中的玖朗听到声音,转头看向钢音,只见她让杖如雾般散尽,缓慢朝他走近。

她边走着,双手移往颈项,掏出藏在制服底下的东西——项链。她的脖子上挂着两条项链——她优雅地取下其中一条。

“那是……”

在看见那条项链的瞬间,玖朗不自觉地发出声音。

钢音将“那条项链”递给玖朗,链子上串着不是十字的剑型饰品——“剑型十字架”。

玖朗记得这个“剑型十字架”……不,他根本忘也忘不了,那是钢音一个月前交给他,他又归还给钢音的东西。

十字架是一种作为媒介的装饰品,作用是抽取、分化,无负担地行使钢音的力量〈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她为了不让玖朗背负〈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命运,将“剑型十字架”交给了玖朗——玖朗则是为取得战力,即使需要独自承担命运也在所不惜,又将“剑型十字架”还给了她。

玖朗将“剑型十字架”还给钢音,表明自己选择与她同行的决心。

因此,他实在想不通钢音为什么又递出了“剑型十字架”。

“钢音同学……呃,这是?”

“啊啊……你别误会了。你的灵魂已经和〈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同化,这交给你不是为了那个用途……这个东西我在从自己的力量中过滤〈凿穿叛神颅骨之杖〉的力量时也会用到,可以帮助你想像‘剑’的形象,还有——”

钢音往自己的胸口找寻另一个杖型的十字架,指示玖朗将显现的剑放在一旁。

玖朗在钢音的指示下,将剑插入地面并且放手。他的手一放,剑刃旋即化为光束,刚才费尽千辛万吉、好不容易才现形的剑,极其自然地消散在空中。

“现在的玖朗本身就是‘剑’,藉由目前方式显现、固定的剑,只要一离开身体,就没办法维持形状了对吧?如果透过这个十字架作为媒介,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使剑持续显现……虽然我不认为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不过你还是可以试着将使用过后的感觉运用在之后的步骤。”

钢音建议他可以将“剑型十字架”当作辅助工具使用,先试着用过一次,再以那样的感觉练习使用方式,应该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玖朗在明白钢音的目的后,接下了“剑型十字架”。

“我知道了——可是,这么做好吗?钢音同学现在可能用不到这东西,可是……这东西很重要吧?”

玖朗悄悄看了钢音一眼,这个装饰品不论派不派得上用场,一定和〈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力量一样,是与她息息相关的物品,玖朗仍在衡量是否能轻易以“便利性”作为理由收下。

钢音像是察觉到玖朗的想法,脸上透露出笑意,将自己的手叠上玖朗拿着十字架的掌心,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所以啰,如果我说,希望玖朗能拿着这东西呢?”

——听她这么一说,玖朗也找不到理由反对。

他的掌心在钢音的手中愈来愈烫——令他察觉,自己无可救药地迷恋眼前的少女。

玖朗本想以微笑回应钢音的用心,笑容却在中途戛然而止。

——嘎叽叽叽叽叽!

一个宛如往温暖心房上浇冷水的尖锐声音响起,那是俐落得像只会在电视里听到的紧急刹车声。

玖朗的视线里没有出现半台车,惊吓之余,他眼神猜疑地望向钢音家的入口。

出了钢音家,外面当然就是马路,不过这里远离闹区,他实在搞不懂,怎么会出现需要让车子发出那种声音的状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茫然察看了一会儿,发现有人缓缓步上石阶。

——眼前出现一名妙龄美女。

玖朗没见过这号人物——他的意识深处刚要升起警戒,就听见钢音叹息般的低语。

“……镜火。”

他斜眼看向钢音,注意到钢音正快怏不悦地瞪视前方的美女。

“嗳,这地方那么空旷,车子一不小心开得有点太猛了呢……危险,真是危险。”

穿着西装裤装的美女,撩起长及肩膀、刚硬的自然卷发,嘀咕着走了过来。走到一半,她便发现庭院里有人,以及钢音凶狠的视线。

她稍微加快脚步,笔直走到钢音面前——

“好久不见!钢音。”

“什么——?”

然后,她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把抱住钢音。

“镜火……我记得上次和上上次我都提醒过你,来的时候安静点。”

“哎呀!呃……每次我都想着要安静,这就叫做力不从心吧?何况我可没有超速喔!”

(这两个人……认识吗?而且她为什么要特地做出一点可信度也没有的解释……)

他愣望着两人的互动,美女似乎这才发现庭院里还有另一个人。

她的手臂紧抱住钢音的身体,转身面向玖朗。

美女居高临下地盯着玖朗的脸。

“………………敌人吗?”

接着,她冷不防地做出暗含敌意的推测。

钢音喝斥了一声“镜火!”,美女随即爽朗地向他道歉。

“哎呀,抱歉。和钢音在一起的家伙大多是对战中的敌人嘛,像是那个时候这个时候还有某个时候啊,还是得先确认一下才行……对吧?”

看来她就喜欢开这种玩笑。

“玖朗……对不起,她就是这种个性。”

“没关系,我不在意。”

“……谢谢。好,我来介绍你们认识。”

钢音转换心情似地轻咳一声,吸了凵气。

“我是在‘某个’事件中认识她的,你放心,她也知道我和‘这个世界’的事情。”

“——我是华月镜火。”

美女报上自己的名字,嫣然一笑。

玖朗依然绷紧了神经,再度观察起这位知道“这个世界”的美女——华月。

钢音的身材修长,她甚至更胜一等,笔挺的西装呈现出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是位无庸置疑的绝色佳人。她全身散发出天真烂漫的活泼气氛,消弭了及肩的刚硬自然卷发原有的艳丽风情。

“……那么,这个年轻人是?”

华月认为自己的介绍已经结束,饶富兴致地催促着钢音。

钢音再来要介绍的当然就是玖朗,但是她说起话来支支吾吾,显然是不晓得该如何介绍才好。

“他是……唔,我的——”

“——我的名字是矢上玖朗。”

玖朗刻意往前跨出一步,说出自己的名字。

“因为许多缘故.你可以把我看成是她的伙伴。”

——我是钢音的伙伴。

他有些难为情地将这件事说出口,为了强迫对方接受“这只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琐事”,他说着伸出了手表示友好。

“呵……钢音的伙伴啊。”

华月的脸上挂着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伸出纤纤玉手,与玖朗相握——就这么顺势朝玖朗发动攻击。

“——!”

她瞬间往握住的手注入推力,在玖朗反射性地站稳身体后,又一口气把他的手往下拉。

她显然是以“技巧”而非蛮力取胜,华丽的动作更是令玖朗惊愕不已。

为了保持姿势平稳所做出的反射动作,反而使玖朗动弹不得,僵直了身子,华月于是使用空着的左手,往死尸般的身体轻快地挥出一拳。

“哎呀——?”

这一次,换她大感惊愕——玖朗采取的动作出乎她的意料。

——玖朗不再站稳脚步,而是任由身体被拉扯前进。

华月将玖朗反射性的身体动作列入考童,反而没有逮到攻击时机;玖朗则抓紧空隙,甩开她的手臂,挡下她的攻击。

窣窣——两人停下了动作。

“……”

片刻过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手,离开对方。

“招呼打到这里就行了吧?”

玖朗一问,华月立刻扬起嘴角,重新慎重地打量起玖朗,满意地做出回应。

“好,你合格了。看来是个可靠的男孩子,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才是可靠的大姊——我这么说你不会介意吧?”

他们互相试探对方,察觉对方其实与自己“相似”。

他们在交手中,看出彼此都为了“避免伤害钢音的友人”而手下留情。

“那么就请多多指教啰——矢上玖朗小弟。”

“请多多指教——华月小姐。”

华月笑容满而地伸出手,玖朗苦笑着回应了她的动作。



“对不起喔,玖朗小弟好像是被我赶回去的一样。”

——招呼过后,玖朗藉口有事先走了。看他那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只是仍然看得出来他这么做是顾虑到难得来访的华月。

“你不觉得矢上玖朗小弟还满有意思的吗?”

华月眺望窗外暮色,意有所指地说。

钢音朝乐在其中的华月抛去一道尖锐的目光后,在与高雅的房子相称的精致高级木桌上,静静放下两杯煮好的咖啡。

由钢音的样子看来,她并非在责怪华月对玖朗出手,可是不在场的玖朗对华月的举动有何想法,让她依然有些耿耿于怀。

“抱歉啦,因为他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是钢音的伙伴嘛,身为姊姊,我当然会在意啊……你说对吧?”

华月收起轻浮的态度,露出关爱的眼神。

也许是感受到华月的真心,钢音为了掩饰羞赧赶紧开口。

“好了,别说这个了。所以呢——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你不可能只是来聊天的吧?”

“你竟然说得这么直接,姊姊好伤心啊……不过大人可悲的地方就在这里,答案也不能给得太直接。嗯,我是真的很想和好久没见到面的钢音叙旧,不过我也是真的有件小事要来拜托你。”

华月答道,语气里尽是淘气。

钢音听着这话也不禁垂下眼帘,摇头叹了声“唉”,然后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似地,说了句“真是的”。她仰起头,发现华月不知为何指向窗外。

“今天真是贵客云集呢。”

在华月的怂恿下,钢音也将视线挪向窗外,透过玻璃,她看见有个人影正走上石阶。

那是留着金色长发,身穿浅色洋装,在某种意义上与华月完全相反类型的美女。

钢音认识这位宛如由幻想中走出来的美女。

她像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记忆无误,轻轻唤了声她——来自异世界的圣剑随从——的名字。



公园前的街灯闪烁,正好亮了起来。

“——啊啊,好,那就下次再说啰。”

玖朗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低喃似的道别声后,便将平板手机从耳边拿开,挂掉电话。

“唉……被放鸽子啦。”

他嘟囔着叹了口气。

(……我本来还想,要是能实际演练,可以更快习惯用剑呢。)

他盯着一片漆黑的手机液晶荧幕,脑中浮现的是和他通电话的对象。

(没办法,堂堂勇者大人还是赢不过母亲啊。)

为了打起精神,他擅自想像电话另一头的情形,不禁苦笑。

玖朗在公园里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咖啡,坐在附近的长椅上。

——他拉开罐装咖啡拉环,稍作休息。

他决定悠闲享受这段因为遭人爽约而多出来的空档。

“……对了,就是这个公园呢。”

他喝了口咖啡,自然而然地吐出了这句话。

彼御公园——一座看似森林公园的大公园。也许是地理位置的关系,公园平常就显得荒凉冷清,这个时间更是不见半个人影。

玖朗向来将这个公园当成捷径。

他一向如此——就和今天一样,那一天他也走过了这里。

(〈幻想的根源〉……〈绝对睿智〉啊。)

他在已里念着不曾出现在日常生活中的辞汇。

如同谣言其来有自,现在听来虚幻的妄想与传说、神话、幻想都有其源头。

——存在于谎言与虚假的开端,真正的根源。

由异世界“降临”,本来不可能存在这世界的“奇迹”——那就是〈幻想的根源〉。

一个月前,玖朗曾经差点丧命。在遥远的过去曾到达真理的贤者所留下的最高智慧〈绝对睿智〉——他便是遭到这么一个〈幻想的根源〉贯穿身体。

原本能使用不存在这世界、由异世界降临于此的魔法与奇迹的,只有身上存在着“异世界法则”之人。

拥有由异世界“降临于此”之人的血统,是必要的资质与条件——但是玖朗是个不具备这种资质的凡人,他只是碰巧成为〈绝对睿智〉此一奇迹的触媒。

发生这件事情的地方——他遭到〈绝对睿智〉贯穿身体的地方——就是这个公园。

在过度负担异常力量的情形下,玖朗的存在面临崩坏,陷入濒死危机。

他以为自己只能缓步走向死亡,但是她——钢音救了他一命。

她将自身的力量分给玖朗,延长了他的性命。

最后,〈绝对睿智〉这个奇迹的显现失败并且消失,他则选择和钢音传给他的力量同化,与奇迹共存。

(那时候……我还以为是第一次见到她……)

才过了一个月,他却感到莫名怀念,因为事情实在过于荒谬,简直宛如一场梦境……但是不仅如此。

矢上玖朗年幼时便失去双亲,他以为自己是一不小心死里逃生,在那之后,他对生命失去热情,终日过着漫无目的的生活。然而,自从玖朗发誓要待在她身边的那一天起,他不再否定生命,与她共度的每一个日子,都是充实的一天。尤其他以往从不曾回顾过去的日子,和那时候相比,现在只是过没多久的小事,也能令他感慨万千。

(……结果我满脑子都是钢音同学……)

他本来只打算稍微沉浸在思绪里,却忆起过往种种,不自觉陷入沉思。他振作似地吐了口气后,为了转换心情,将视线往上移。

——他不经意地眺望夜空。

不过,眼前出现的并非寻常的夜空。

“——咦?”

玖朗抬头,瞧见一道“杂讯”在正上方的天空奔弛。

那道杂讯一个劲地往前奔驰,同时扩大,仿佛撕裂了天际。如电视荧幕断讯般的杂讯填满整片天空,又瞬间收缩。

“这……这是怎么回事——!”

玖朗像是发现不能看到的世界的“裂缝”,惊叫出声。

他眯着眼,重新观察起恢复平静的天空。

他再次感到困惑。

在杂讯消失的天空里——

“……有个女孩子?”

——有个年幼的少女。

片刻过后,不知何时出现在空中旳少女,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少女就如字面所述,毫无窒碍地飘落地面。

“哇啊————!”

玖朗急忙抛开手中的咖啡,伸出双臂,试图接住快要落地的少女。

——尘土声沙沙作响。

“好……好痛。”

玖朗以身体直接承受少女落下的力道,当场摔倒在地,姿势惨不忍睹。他甚至来不及采取防御动作,只得以背部着地,好不容易才将少女抱在怀中。

“……啊啊,真是的。”

他凝视在地上滚动的空咖啡罐,嘟哝说着。身体的疼痛减轻后,接着传来的是怀里抱着少女的感觉。(吐槽:系统:玖朗获得“软妹”一只)

“这不是……梦吧。”

他很清楚——少女从天而降。

“不过,如果不是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其实也搞不懂该向谁问,只是任凭自己朝夜空发出无解的疑问。

总之,玖朗先将少女放在自己刚才坐的长椅上。

少女落下时,只有玖朗惊慌失措,少女像是早在落下前就失去意识,未曾发出一声惨叫。

玖朗轻轻放下娇小的少女,让她在长椅上躺着。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玖朗放开手,独自苦恼着。

少女的身材娇弱——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

她扎成左右两束马尾的发丝银白,仿佛闪烁着灼灼光辉,富有光泽,肌肤如陶器般白皙,身上穿着的则是装饰华丽的洋装。

由她从天落下的情况可知,她不是位普通的少女,但姑且不论她出人意表的现身方式,她看上去也不像是一般少女。

若将钢音比喻为美如雕像的少女,眼前的少女就宛如丽质的人偶获得生命般完美无瑕。

玖朗蓦然想起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子——但是他想破了头,还是毫无头绪。

(这样的女孩子应该只要见过一眼,就很难忘记才是。)

他在心里嘀咕着,认定是自己误会了,再度深陷迷惘。

他低头瞧着美少女,在她身边发出“嗯——”的沉吟声,双臂环胸,以相当引人侧目的姿势,烦恼着不知该如何处理。

在苦恼的玖朗背后,出现了一道声音。

“——看来好像给您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在这时间,公园内竟然有人和自己搭话,玖朗深感讶异,回头看向对方。

日已西沉,四周一片漆黑。

唯一的光源——以固定间隔设置的街灯,照亮了那个人的身影。

刹那间——玖朗在以视觉捕捉到对方的身影前,无意识中摆出了备战姿势。

阴沉的红衣男子——这是他从男子身上散发的气息中得到的第一印象。

男子的身材细长,身穿近似血锈的赤红色西装,留着黑发却充满异国风情。墨镜底下的那双眼瞳看不清楚,但是透过镜片,也能感觉到他朝这方向射来锐利的目光。

男子的打扮怪异,但只消一眼就可察觉,男子的怪异并非来自那身装扮。与服装无关,而是男子的存在本身,带来足以压制四周的异样气息。

玖朗咽了下口水。

“因为我们的一时疏忽,造成您的困扰,我在这里要向您致歉。”

红衣男子慢慢走近,说话的口气彬彬有礼。

“您捡到了我‘遗失的物品’。噢,您放心,只要一拿回来,我马上就会离开。”

红衣男子点了个头致意。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他察觉到玖朗露出警戒的态度,为了让玖朗放下戒心——抑或只是出于形式,他根本不把玖朗放在眼里。

红衣男子一味前进,甚至对玖朗有何反应不屑一顾。

“住手。”

玖朗像是要保护在他背后沉睡的少女,伸出左臂,制止红衣男子继续往前。

“不管你多么诚恳地提出要求……你以为我会随便应一句‘噢,这样啊’,就把她交给一个浑身上下流露出肃杀之气的家伙吗?况且——”

玖朗感受到空气刺骨,背上渗满汗水,他明确地表示拒绝,驳斥红衣男子那句他怎么也无法容忍的话。

“——我才不是捡到什么物品……!”

他发出怒吼。

面对玖朗的怒气,红衣男子完全不为所动,反倒朝他投去轻蔑的眼神。

“年轻人……那的确是个‘物品’喔。”

他的语气平静且凶狠,然后,他像是感到遗憾般摇了摇头。

“可惜,我就算解释你也听不懂吧……所以,算了。”

“——!”

一阵寒颤窜过玖朗的神经,红衣男子朝他发出明确的杀意。

红衣男子在话中暗示,不论玖朗有什么想法,打算采取什么行动,也只是白费力气。

——喀啦喀啦。

不知不觉间,男子的手中垂下一条与那套西装格格不入、缠绕在右臂的沉重长锁炼。

——世界在玖朗面前扭曲了。

他身处在与日常生活完全隔绝的现实当中。

他心底对“这个世界”的感觉让他理解到这一点,红衣男子手中的锁炼不只是条铁锁炼,更是个致命武器。

“不打……不行了。”

玖朗如果从公园离开,男子大概不会特地追上前来。如此一来,他便可以重回安稳的日常生活,但是这个选项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玖朗意识着内在的“力量”。

矢上玖朗接收了钢音的力量,发誓——要与她走在同一条路上。他也明白,这是条既不平坦也不安全的路。

因此,他无法在这种状况下抛下少女离开。

他紧握右拳,将决心传至四肢。

(接下来就等……看看红衣男子会不会给我显现的时间。)

玖朗消除心中不安,集中意识,手无寸铁毕竟难以应战。

然而,下个瞬间,一个决心与觉悟尽失的感觉侵袭他全身。

“——!”

由他的背后,传出一股海啸般凶残的“气息”,消弭了前方异样的压迫感。

玖朗像是受到惊吓,反射性地回头。

他的脑子还没动,身体就单纯因为危机感展开行动,在身体做出反应后,思考才慢了一步开始运转。他以为,背后出现了红衣男子的同伴或其他危险。

“——!”

他的双眼捕捉到背后的情形,起先脑中感受到的只有困惑。即使出现异形或怪物也不足为奇,但是情形正好相反,他的背后“一无所有”。

玖朗哑然望向虚空。

他凝神注视,眼前除了睡在长椅上的少女,什么也没出现。

他以理性抑制不可置信的感觉,将视线挪回前方。尽管背后没有威胁出现,前方的异样感依然存在。

他料想红衣男子会以恭敬有礼的态度站在原地,出乎意料的是,红衣男子虽然戴着墨镜,看不清楚眼神,表情却显得很苦涩。

“……看来束缚完全解除了。依我现在的能力,实在无法应付……还是算了。”

“……你在说什么?”

“能追到转移的地点已经算是侥幸,下次再卷土重来。”

红衣男子挥了下手臂,俐落地收起垂在手中的长锁炼。

“喂、喂!”

红衣男子缓缓往后退去,没有回应玖朗的呼眵。

他犹如融入街灯照不到的黑暗中,就这么消失了气息。

“……可恶。”

玖朗察觉男子的气息消失了,紧张感一时仍无法消解。红衣男子最后说的话以及离开的理由,依然成谜。

他凝视黑夜,伫立了一会儿。

“唔……”

背后传来近似吐气的声音,松懈了他紧绷的情绪。

他一回头,少女的身体轻轻动了一下。

“咦……你醒啦?”

他松了口气,赶向少女身边。

在他弯下膝盖,注视着少女的脸时,少女正好微微睁开了眼睑。

少女缓缓睁开眼,像在确认眼前状况似地眨了好几次眼,然后,她的手动了起来。

她将掌心贴在眼前的玖朗脸上,仿佛在找寻映照在眼里的物体。

“……你还好吗?”

玖朗尽管有些担心语言不通,但又认为烦恼也是无济于事,于是抛开了迟疑,直接对着少女发问。

他旳询问引起了少女的反应,她的掌心沿着玖朗的脸颊移动。

然后,她张开小巧的唇瓣,发出了声音。

“玖、朗。”

——玖朗。

少女唤着玖朗的名字。

玖朗顿时无法思考,身体僵硬。

那个他担心不晓得能不能沟通、还没说过一句话、从天而降的少女,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心里满是惊讶与困惑。

没多久,玖朗摇了摇头,摒除混乱的思绪。就算只有外表恢复平静,他也要再次向少女确认。

(也许只是我听错了?)

他逼自己相信。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高多了。

(没错……吧。素未谋面的少女,怎么可能叫出我的名字?)

就在他努力说服自己的同时,少女又再次垂下眼睑。

少女碧玉般的双眸显得朦胧。

“……喂,等一下!至少再说一句话——”

既然不能出手摇晃少女娇小的身躯,他只好以叫声制止。

——少女轻柔阖上碧蓝色眼瞳。

不过,少女在最后以微弱的气息,又说出了一句话。

那仿佛回应玖朗拚命呼喊的一句话,再次冻结了玖朗的思考。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少女在最后说出的,不是玖朗的名字。

那是与玖朗关系密切,甚至贯穿身体,深深印人体内的物体名称。

‘————’

少女的小嘴吐出丝丝话语。

她的声音模糊,犹如喘息。

因此,要当成只不过是耳误便置之不理,简直轻而易举。

可是,玖朗怎么也难以做到。

他非常清楚,自己不可能听错这个名字。

“——〈绝对睿智〉。”

他在无意识中反刍着少女睡前最后说出的话。

他喃喃说着那一天,使自己命在旦夕,进而与钢音相遇——造成因果起点的“奇迹”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