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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到了第三天,报上阿雷赞亚的斯朋洛卿这个名号的一行人,向正门的门卫请求通行许可。

门卫干脆地让他们通过了。大白天城内人来人往,而且对方不论是马车还是侍者都看起来很气派。手续万全不用说,还有介绍状。

门卫只觉得是来拜访城内的某家人的吧,但其实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侍者里有眼熟的脸。

实际上对塔乌的山贼们来说,装成侍者可是相当的拘束。

【没想到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贵族大人的侍者啊。可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感慨着。

卿就这样成为了城内的客人,艾德瓦夫人迫不及待地等到了夜晚后,来到了其宅邸。

斯朋洛卿即艾德瓦子爵是个刚刚过了三十岁的青年。

虽然是个肤色白皙,金发碧眼的美男子,但样子很憔悴。

拖着不能自由活动的身体长途跋涉也是原因之一,但也有心累的原因。对被带到的宅邸的气派造型吃惊,加上虽然被周围的人亲切地照顾着,但说到底都是初次见面的人。

那张没有精神的脸在见到妻子之后第一次雀跃了起来。

夫人笔直奔向床头握紧丈夫的手,跪在了枕边。

【拉迪娜…】

【亲爱的,对不起】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不要说话,快躺下。拜托你了】

自从被卷入车轮后的事故以来刚过半年,子爵的病情仍然时好时坏。

子爵的看护交给了可说是卡林心腹的老手女性。常年在卡林手下工作,不仅很老练,而且保证口风严谨。

和王女预料的一样,国王完全没有生气。虽然刚听完全部事情时震惊得哑口无言,但马上就着手完成了迎接子爵的准备。

虽说不知详情,但夫人毫无疑问承担了为某个想要从外面探测城内情况的人引路的工作。如果重臣们知道了,夫人必定会被问罪。但国王把这件事全吞进肚子,然后还慰劳地对夫人说。

【我害你卷进大麻烦了啊】

那语气明显带着悔恨和歉意,夫人瞪圆眼睛,急忙摇摇头。

【陛下,您可不能这么说】

【虽然我以为自己早已深知国王是种因果报应的任务,但没想到竟然还会连累与自己亲昵的人】

当看见抱起双臂,脸上浮现险峻表情的国王双眼的光亮时,夫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然后向之后如约拿来了帕奇拉山上的花的王女这么说,【我还以为看见了其他人】

她悄然叙述。

这时夏米昂也在场。想着应该能成为夫人的聊天对象吧于是王女把她带来了。

夫人马上就和女骑士亲密起来。

夏米昂也熟知斯夏时代的那个男人。在还是扎辫子的少女时代也一起玩耍过。和夫人聊这个话题聊得很投机。

【陛下一直都是如此。在战场上就会呈现不同的风貌】

夫人似乎对夏米昂的话很吃惊。

【三年前的那场内乱中,连您这种年轻貌美的姑娘也站在战场上吗?】

【不,我根本没做什么…只是,等候在父亲身边罢了】

【你太谦虚了,你可曾是了不起的小队长】

【诶呀,这样的话公主大人可说是什么勇士都敌不过的副将军啊】



比起我来,那个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国王一人抵十,不论敌我都被他吓死了】

这可听不出是称赞。

夏米昂按住额头,维护起君主。

【不光是在战场上的壮举,自从陛下开始施政以来过了三年,国内的秩序得到了大力的整治,到如今已经显露了不小的成果】

【会意外是因人而异的。反正是乡下骑士出身只能在战场上派上用处吧,因为当初被这么认为嘛】

王女拆台拆得毫不客气。

虽然夏米昂叹了口气,但夫人深深点头。

【我能理解。我也一直觉得那位大人…如果是斯夏的渥尔大人的话并不适合戴上王冠。虽然人们都说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但得到如此崇高的地位和荣誉,以一肩担起整个国家这种事,对那位大人来说真的有益处吗,我对此一直非常不安】

【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艾德瓦夫人】

夏米昂慢慢地说道。

【我也思考过相同的事。当听说他是多鲁瓦大人的遗孤时我震惊得哑口无言。当即位决定时比起觉得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我更担心那种荣光是否真的适合渥尔兄长大人…】

会慌慌张张地停住,是因为顾虑到身为国王爱妾的夫人,但是王女从一旁笑着插嘴了。

【就算把他称为兄长大人也没什么吧,这里可是有一个称呼他为笨蛋的王女在啊】

【公主大人!】

夏米昂马上发火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一再啰嗦了,但还请您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这样。这事关陛下的权威啊】

这种地方简直和德拉将军一模一样。

王女满不在乎地回道。

【是个笨蛋的同时他也确实是个国王。搞不好还是个真正伟大的国王,虽然实在看不出来】

【公主大人… 】

女骑士无语了,夫人喷笑出声。

被最有力的新娘候补说到这种程度的国王也真可怜,这么想到。

【当公主大人成为王妃殿下之后,也会保持现在这样子吗?】

【就是如此啊,王妃不拥护国王可不行】

【所以说,别开玩笑了啊。我不会服从任何人】

王女那奢华的身体和可爱的脸庞猛地散发出冷酷。

要是以为因为对方是丈夫,是国王,我就会乖乖听命行事,这可大错特错了。

不论是谁都不允许命令我,这可是当还是十三岁的少女时就向王威严宣言的人。

即使到如今这份性情也丝毫不变。

不禁连夏米昂也支支吾吾了起来。

【但是,我觉得这种事陛下也很清楚…】

【夏米昂大人说得没错。陛下至少不是那种把求婚当玩笑的人】

【但在我听来只觉得真是个恶劣的玩笑】

王女冷淡地说道。

那个可疑的男人在那之后的十天左右现身了。

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知道艾德瓦子爵被绑架的事,索布林是遥远的小地方,就算还不知道也无可厚非,但就算他已经知道了也不会表现出任何迹象吧。

夫人就如商量好的那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接待他。

陛下对我的印象越来越好,近期流传的将要和格林妲王女的结婚,毫无疑问就是为了把我迎入本宫中的布置,夫人这么说道,男人看起来非常满足,决定了今后用信件联络后就回去了。

但是这个男人也没料到自己的行动从头到尾都被监视了吧。

在他离开夫人的离宫的同时,变装为园艺师和商人样子的男人们紧紧跟随在了他的身后。是在国王的密侦中也手腕高超的几人。必定会查清男人去了哪里,和谁采取了联络吧。

从这天起夫人离开了住惯了的离宫,半寸不离病床上的丈夫。

虽说城内或许还有其他耳目,所以表面上宣称因为身体抱恙所以暂时需要静养。这样就算不再出席圆游会和茶会等女性间的聚会,暂时也可以蒙混过关。

子爵的身体一如既往。到了日照日渐强烈,让人预感对病人的身体不太好的热辣季节快来了的时候,侍奉在其身边的女性说多亏了妻子献身性的照顾,总之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

【如果情况好转的话就好了…】

国王这样嘟囔。

虽然早就觉得夫人的态度奇怪,但还是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

不管是谁为接近夫人的男人牵线的,但目标毫无疑问就是自己。

明明为和怀念之人的相会高兴,但整件事却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国王对此很心痛。

而且还有更加让人恐怖的疑问。虽然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只与王女低声商量道。

【半年前子爵发生的事故,你觉得那真的是事故吗】

就连王女的表情也阴沉了下来。想都不用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为了使夫人为金钱所困,某个人故意制造的事件吗,但王女却摇摇头。

【是事故吧?既不能杀掉,而且还要让他受到必须长期治疗的重伤,要有意识地这样去撞人,这种高超的技巧就算古莱亚也做不到】

【这样啊,这也是啊】

对国王来说还有其他头痛的问题。

魔法街的老婆婆的预测漂亮地中了。

好不容易刚把坦加赶回去了,马上又出现了希望取格林妲王女为妻的申诉。

帕莱丝特的南边和坦加以北的地区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公国王国。下至十四岁的公子上达五十岁的首长一个接一个地都报名成为王女的乘龙快婿。

【世间的笨蛋可真不少】

虽然巴鲁这么无语地评论,但对方可都是认真的。

应对的宰相,逼不得已,用了和国王拒绝坦加的使节时一样的借口拒绝,但结果却被反问那真的是正式的婚约吗。

被这样一问就没有退路了,宰相挺胸回答这是当然。我们把格林妲王女视为为了让内乱时期的国王坐上王位而现身的女神的化身,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最合适成为德尔菲尼亚国王的王妃了。藏起冷汗边热切地演说着。对方即使如此也恋恋不舍地说着以国王为对手真是没有胜算啊勉强收手了。

就重复着这样的事。

再加上原本一度放弃后回去的坦加也再次烦人地旧事重提。而且口吻非常兴奋。既然是陛下如此高评价的公主大人的话更不用说,请一定要让我们迎娶她。

虽然又是让人恐惧的强硬态度,但道理上说的通。

在不知内情的人听来这种话简直像是玩笑话。

讶异着坦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国王也玩笑般地回答要抢别人的新娘可让人不太认同呢。

不管怎么说王女的人气真是让人吃惊。

以宰相为首,德尔菲尼亚的老臣们都不解地想这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想要借实现奇迹般复活的德尔菲尼亚的光,或许是相信了说她能招来幸运和守护的占卜师的传言,又或者是看上了德尔菲尼亚会送上的陪嫁钱。总之不管是顺其自然还是非正式的说法,都已经把国王的结婚通知给了各国,事情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根据看法不同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老臣中的一人这样说道。另外一人又,【在如今这个世道,对陛下这样身份的人来说,或许那样性情的大人更让人中意吧】

这样装模作样地说道。

不管是宰相还是女官长,或是以德拉将军为首的豪杰们,都觉得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了,纷纷为了庆贺结婚一事郑重地来向国王问候。

但更让人吃惊的事,就算事已至此国王依然还没有得到王女的同意。

忠实的家臣们不约而同都十分吃惊。德拉将军甚至大骂出声。

【说出口的一方在磨磨蹭蹭个什么?!不止寇拉尔城内就连国外也已经把两人的结婚认定为既成事实,对这件事好评如潮。事到如今你们不会说想取消这件事吧!】

对此国王吓了一跳,眨了眨眼。

【我还以为将军一定会反对这件事,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

【您还真是说得出口啊,把事情干脆地变成让我们只有赞成的情况的不就是陛下吗】

【你说得真难听。我只是为了赶回坦加才说出结婚这个方便的借口。但是,佐拉塔斯那家伙至今还对莉恋恋不舍…果然不真的结婚给他看是不行的吗】

【您竟然拿自己的结婚当玩笑也太让人困扰了!】

可惜国王的认真不容置疑。

【总之,我是真的想和那个女孩结婚。但那个女孩似乎没什么兴致。一说到这个问题甚至连商量的机会都不给我。既然如此,我只有等她回心转意了嘛】

【您在说什么没志气的话啊】

【就是啊。这么优哉游哉…这样的话仪式不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吗!】

【唔嗯,我也不知道啊】

能一脸认真地这么断言的国王也是奇葩。

虽然年长的英雄们一起叹了口气,但也没做当场教育国王这种白费力气的事。

不管做什么都要说服王女那边,对着年轻一辈这么严肃地传达着。不然的话德尔菲尼亚的脸就丢大了。

【结果麻烦事被丢来这边了啊】

一边叹气,经常出入西离宫的伊文第一个就被委托了说服的任务。

到了西离宫后一看,王女和变装成侍女的少年正热衷于某项工作。在伊文看来他们像是在破坏地面的一部分。

【你们是在做什么?】

仔细一看不是地面,而是在用小凿子反复挖着与地面连接的墙壁的最低处。

【我想在到处弄点小陷阱。这个离宫最近也很骚乱啊】

【我来帮您】

少年像是匍匐在地一般灵巧地开始使用凿子。

似乎是想在那里凿出个洞。

当然这是为了把短剑之类的武器藏在这里。

这是王女提出的主意,考虑到上一次雪拉只能用菜刀才这样做。

在天顶的阁楼和离宫外的森林里也不为人知地藏着武器的话,至少能避免陷入和那个男人空手对峙的局面。

【既然不想死的话就要付出相应的努力】

王女这么说道。雪拉也赞成她的意见。

伊文并不知道那次袭击事件,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两人的行为,突然开口说。

【喂,莉。看来你和这个男孩的关系变得不错嘛】

在索布林时这个少年也乖乖遵从王女的指示,而且看起来还是出于自愿地勤快工作着。

【不是男孩。是雪拉。他的性别为男这件事可是秘密】

【说得也是啊,姑且算是秘密啊】

好像意有所指的口吻。

【怎么了?】

【不是啦。我还以为你抛弃那个笨蛋,转投这个漂亮的男孩了呢】

吓到的是雪拉。差点不小心松开手中的凿子。虽然抬头看着黑衣男子却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

王女则是吐了一口苦涩至极的气。

【这是最不好笑的玩笑】

【我也这么觉得。没想到我竟然会陷入不得不劝说你和那个笨蛋结婚的窘境 】

对着一副草率样子的伊文,雪拉谨慎地搭话。

【果然那个,变成那样子了…?】

【啊啊。你又从本宫那些多嘴的小麻雀们那里听到了什么吗?】

雪拉摇摇头。

【被质问攻击的是我这边。公主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拖延着回应,这样问着。样子比上一次还要兴奋,让我束手无策】

【你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吧?】

王女这样叮嘱到。

【公主大人什么都不表态,那我就什么都不会说。公主大人一句都没提结婚的事。像平时那般生活着,我虽然这么说了…但听了也实在无法让人信服…】

雪拉困扰地支支吾吾。伊文有趣般地点点头。

【我能想象那些多嘴的小麻雀们说了些什么。年轻姑娘考虑的事都大同小异嘛】

只有王女不清不楚。歪起了头。

高个子的男人挨向小自己一个头的王女的肩膀说道。

【哦,公主大人。再不快点回应这件事的话,就要被以为是因为太过于烦恼身份悬殊的婚事而忧郁得难以回答的恋爱中的少女了哦】

在察觉到这是在说自己时的王女的表情真是一绝。

一段时间内她都止不住遍体恶寒的样子。

接下来巴鲁和纳西亚斯也现身了。先不论纳西亚斯,巴鲁是第一次来到这个离宫。

可说像犬猿般的天敌关系的两人虽然碰面了,但却没有吵架。不管平日里怎么样,两人都以国王为中心有了连带感,眼下双方的目的是相同的。

雪拉有点紧张地端来茶。一下子聚集了那么多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不管如何动作都会变得僵硬。

虽然急忙想退下,但巴鲁没那么简单地放过他。

【如果这茶里下了毒,我就会在死前让你的人头落地。你就在我身边的范围站着吧】

这么说道。

【既然如此在我试毒前你就等着吧】

王女这么说道。实际上在北之塔里也是这么做了,但巴鲁顽固地摇头。

【请你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不管怎么不愿意,我也不能让未来的王妃试毒啊】

这么断言后,爽快地喝起了茶。

纳西亚斯也同样为了说服王女而努力。虽然这件事像是将错就错开始的,但事已至此没个结论可不能让世间认同。

城下已经喧闹着是今天发布婚仪日期还是明天发布婚仪日期啊?不论谁都翘首以盼。

肯定也有人反对这件事,虽然王女这么主张,但没有人死心。

【还是说,公主大人有其他的意中人了吗?】

【我要生气了。只是单纯不想结婚而已】

【但是凭这句话已经行不通了】

【像我这样奇怪的人当王妃也行啊】

【虽然不行,但可以妥协】

伊文一脸认真地说道,巴鲁也点点头。

【就是如此。就如纳西亚斯所说,事到如今不管怎么样都要让你和表兄大人结婚,否则有损表兄大人的名誉】

【说得没错。你的身份如何在这种情况下无所谓了。问题在于陛下已经向大陆各地的人宣言了想和你结婚。如果这样子还取消这件事,德尔菲尼亚的国王就会变成是让新娘逃走的没用男人,在整个大陆沦为笑柄了】

【还是王女想说就算让表兄大人受到如此奇耻大辱也无所谓吗】

两人厚脸皮地你一言我一语。

王女抱着头左思右想。和这样的两人同时对峙不管怎么说都太不利了。

而且,纳西亚斯还用轻飘飘的温柔口调询问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吗?第二天现身的夏米昂用半哭的脸逼迫请求,卡林也一副完全放弃的样子述说总之一定要做做样子。

因为连日的说服攻势连王女都吓到了,但还是没有点头。最终连宰相布鲁库斯也亲自移步至离宫,催促说就算是徒具形式的伪装结婚也行,即使如此王女也没有答应。

就在这样那样的时候百合花的季节也结束了。在预感真正的夏天要来了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作为客人停留在城内的斯朋洛卿突然死亡了。

在城内把斯朋洛卿即艾德瓦子爵宣称为国王斯夏时代的熟人,就是如此为其病体着想。

高明的医生为了其痊愈竭尽全力,也多亏了夫人献身般的照料,伤势本身已经开始回复。听说子爵也干劲满满地想要彻底治好。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回报辛苦的妻子吧。

但这却适得其反。因为勉强自己下床,发了高烧在生死之间徘徊了三天,最后变成了不归人。

听闻子爵死讯的国王受到了大冲击。

已经从密侦那里得到了报告。那个可疑的男人发出的信件和使者似乎全都送到了阿唯佣城。再从那里向可疑的男人发出指示。

虽然不清楚是否与欧隆有直接关系,但毫无疑问是帕莱丝特中枢的某人发出的指示。

国王虽然想要立刻去往夫人身边凭吊,但没做到。一来觉得好像是被自己害死的,二来也因为被女官长阻止了。

对卡林说过子爵的真实身份。现在她正陪同在万分悲痛的夫人身边。照那个女官长的说法,

现在陛下来见夫人会起到反效果,等夫人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之后比较好。

之后听女官长说,她是担心夫人会不会做傻事。

换言之夫人的状况就严重到这种地步。

王女也表情僵硬。

把子爵从索布林千里迢迢地带来是不是给子爵的身体带来了不好的影响,这样想到。

子爵的葬礼肃穆地进行的那天,国王和王女两人独处默然地喝着酒。

【我做了多余的事,吗?】

王女这样说道,国王咋舌道,【别说傻话。多亏了你那毅然决然的行动,子爵才能在夫人的看护下去世不是嘛】

那个国王也对夫人被送进这个城内的事难以释怀。

【拉迪娜明明和她丈夫幸福地生活着,就因为和以前的我稍有牵连…竟然变成这种遭遇】

【你这才叫说傻话。子爵会受伤明显是事故。帕莱丝特的恶人只是钻了这个空子,这不是你需要介意的事】

相互鼓励着对方,但双方的表情还是很阴沉。这也是没办法的。

夫人好不容易取回冷静已经是在子爵死后过了足足一个月的时候了。

夫人向国王,【我想要辞去爱妾这一地位】

这样提出道。

在此之前即使身在一个城内,国王也尽可能地避免与夫人碰面,但这下不能当没听到,于是移步至夫人的所在。

现在夫人既不是在原先的离宫,也不是在子爵咽气的地方,而是静静地在一个小小的宫殿生活。是为了让她能稍微转变一下心情,女官长这么配置的。

夫人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出来迎接国王。明明是盛夏却丝毫没有出汗。之前血色非常好的脸颊如今如透明般的白,也变瘦了,本来是如向日葵般的人现在就如同绽放在阴影下的花朵般,散发出异样的风情。

夫人有多么万念俱灰连国王也能充分体会。

为救所爱之人不管不顾地勉强自己回到已经忘却的往昔,但是,结果这一切都成了白费。

和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国王对照般的,夫人静静开口说。

【这是我的报应】

【……】

【因为我想要欺骗陛下,这就是报应】

【…不能说这种话,你没有任何过错啊】

好不容易挤出话来,但应酬话根本称不上有安慰的效果。

【虽然承蒙陛下宽大的厚待,在今后,我不能再得寸进尺地留住于城内。请容我就此还乡】

【离开城后,你准备去哪里?】

【我会回去出生的故乡。虽然没有人在等我,但我也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了】

国王摇摇头。

国王知道夫人的故乡是越过忒巴河的某个小公国。这样的话根本不能放心地让她离开。国王请求夫人至少留在自己能看得到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要监视我吗】

【不是的,不是这回事】

国王感到焦躁地说道。

【求你明白,我想要帮助你啊】

【那么就请不要那么温柔。这样只会显得我更加凄惨】

口气非常冷淡。

国王的困扰程度从旁边看也一目了然,夫人慢慢地摇摇头。柔和地微笑起来。

【在这段时间,公主大人曾说过的话,我不知不觉地能理解了。那位大人说您是真正伟大的国王】

【……】

【事实就是如此吧。您就是伟大的国王陛下。在斯夏时代作为伯爵的儿子日夜钻研武道的时候起,您就是真正的国王。以常人不及分毫的宽大的心来爱我。我这个蠢女人的脑袋总算能理解那份爱了。

但是,我所期望的,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热爱着万人,被万人热爱的伟大的王,而是打从心底只爱我一人的人】

在长长的沉默过后,国王终于浮现苦笑。

【看来结果作为你的恋人来说,我还是不及格啊】

【这并不是您的错。只是我…作为一个女人的无聊的任性罢了】

【那么也让我任性一回吧。就算不是爱妾也行,如果不想住在王宫的话我会为你在附近设置住所。只求你再考虑一下出国的事】

【是为了防止会有哪里的坏人再来利用我吧】

【拉迪娜!】

国王以为果然没被理解,声音慌乱了起来,但当看见夫人的表情后就咽下了话语。

再次成为未亡人的夫人竭尽全力露出笑容,但是她的双眸中盈满了泪水。

【拜托您了,就当作是这样吧】

对现在的这个人来说必须的不是温柔体贴。不如说她渴望被断罪。察觉到这点后,国王事务性地推进了话题。

【知道了。自今天起解除你爱妾的地位。但是,不能接受你的出国。会在寇拉尔的郊外授予你住所,今后就在那里生活起居】

说到这里,国王一脸苦涩地补充道。

【这是王命,你必须遵从】

【我虚心接受了。只是,能否允许我为去世的丈夫祈福】

【这自不必说】

【非常感激您】

夫人还是静静地低下头。

走出了小小的宫殿后,国王坐在了延续至中庭的阶梯上,眺望着晚上的庭院。

在斜面上建成的是寇拉尔城。庭院也呈现倾斜,阶梯的周围点缀着野牡丹的红和绿等鲜艳色彩。

排成一整列的小小红花看起来就像梯田一般。

是个能听见虫鸣的夏夜。周围飘散着草与木混杂而成的浓厚香气。

连脚步声都没有的王女坐到了国王的身边。

是听闻了夫人打算出城的事了吧。什么都不说地叩了叩国王的肩膀。

十六岁的王女就如同男人一般,

做出宛如熟知性情的亲密友人般的举动。虽然并不是稀奇的事,但国王就好像想起一般牵过了王女的手。

【干嘛?】

【不啊,我只是觉得真是一双小巧的手呢】

【那当然,和你相比身体的大小相差太大了】

所以手的大小不一样也是理所当然的,王女想这么说,但国王一再地看着正好能收入掌心的王女的手。

【你在和拉迪娜的手比较?】

【说不定啊。她的双手很会劳动。园艺不用说了,身边大小事都好好整顿,也擅长针线活。不但厨艺高超,连酒和茶都能自己酿造】

王女耸耸肩浮现出滑稽的笑容,轻轻地收回了手。

【这是除了怪力就只会战斗的手了,怎么比得了呢】

【我不是在比较优劣。既然是降临现世的战女神的手的话那是当然的。这双手最适合用来抓住剑和胜利。不适合用来拿针和厨房用具】

王女再次耸耸肩。

虽然两人坐在同一段阶梯上,但从后面看过去,简直好像狗熊和小羊亲密地坐在一起一样。

事实上,稍稍离开一点的石像的阴影下,几双眼睛正守护着两人。

【表兄大人,现在正是决胜时刻啊】

对着低声嗫嚅的迪雷顿骑士团长,拉莫纳骑士团长也小声告诫道。

【还不住口,巴鲁。怎么能说这种没教养的话…】

【你有资格说我吗】

正站在他旁边的纳西亚斯无言以对了。隔壁独立骑兵队长一脸苦恼地歪着头。

【但是,被夫人甩了后再求婚有点太丢脸了啊。莉那家伙真的会答应吗?】

【这也是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一个搞不好陛下的脸又要肿起来了】

插入的声音让男人们惊吓地回头。

穿着女官服的微胖身体,即使如此也一边想要躲进石像底下,一边向下看着男人们。

【真是让人难过。先不论独骑长,居然连迪雷顿和拉莫纳骑士团长也聚在一起偷窥】

【这么说女官长是为何而来?】

【搭偷窥的顺风车】

三人咚地摔倒了。

虽然想既然如此就别出口抱怨啊,但搭车的还不止卡林,连布鲁库斯也偷偷钻进这里。

看这个样子恐怕还能找到其他的偷窥者吧。

他们的行为不能以偷窥一言以蔽之,因为最近坦加的攻势越来越激烈,真的会举行结婚仪式吗,会在什么时候举行呢,因为没有确切的回应而给对方落下了口实,对方非常缠人。

意图非常明显,是为了引诱这边说出破局的话。

而且帕莱丝特的形势也让人在意。欧隆是那种周全地制定策略,在能确信胜机之后再发动攻击的国王。相对的却有只要一旦开战就无论如何都要取胜的令人吃惊的贪欲。

德尔菲尼亚被这两国夹在中间,

就算不想也要做好万全准备。

宰相叹了口气。

【但事到如今,关键的陛下却连一位女性都无法攻略……】

【并非是普通的女性,就像各国的骚乱所预示的一般,是位拥有能改变一个国家命运的力量的贵人】

女官长非常认真地说道。

这是众神就在身边吐息的世界,然后那位王女就像是不可思议之力的化身。

不能放手。

撇开一部分强硬的血统至上主义者,这就是现场这些人的共同想法。

在用汗水淋淋的手握着拳头一边偷窥情势的人们面前,有着狗熊和小羊程度的体格差距的两人悠闲地说着话。

【拉迪娜会搬去哪里?】

【嗯。郊外有正合适的宅邸。是叔父的…去世的国王的弟弟的一幢别墅,有着宽广的庭院。因为一段时间都没人住,野草正好长得很茂盛呢】

【那再好不过了】

王女这么说道。

国王的意图显而易见。就是要让夫人有事做。人这种动物只要有多余的时间就尽想一些不好的事。只要尽可能活动身体,终有一日悲伤的感情也会变得淡薄。

【等到把庭院变得如原先那般漂亮的时候能振作起来就好了】

【是啊。但是,还那么年轻,到底因为什么因果,才被两任丈夫先行一步啊…】

对着一脸失望表情的国王,王女尽量开朗地向他搭话。

【渥尔】

【怎么了?】

【和你先前说得不太一样啊】

【你指什么?】

【你不是说过没有被女性勾搭过嘛。但实际上都有婚约者了】

【为了我和她的名誉我要说一句,我可没说谎】

国王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王女思考了一会,怀疑地说道。

【那么,是你引诱她的吗?】

【你说得好难听。这种事怎么能说清楚是哪边主动的】

但是,看起来至少不像是国王积极进攻的。

王女越来越怀疑地问道。

【你啊,除了拉迪娜外,还被多少人引诱过啊?】

国王稍稍睁大眼睛。

变成搜索记忆陷入思考的表情。

【就算你问有多少人…】

【多到你不记得的程度吗?!】

【不要把别人说得像色魔一样!让我考虑结婚的只有她】

王女好像要盯出个洞来般看着慌忙反驳的国王的脸,【那么,算了,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你才是一副引人在意的说法嘛?】

【我担心的是,会不会还有其他女人像拉迪娜一样被送来。没有的话就好了】

国王的脸痉挛起来。

巨大的身体因为怒火看起来甚至膨胀了起来。

【总有一天要和帕莱丝特做个了断啊】

这么断然说道。

【好歹是一国之王,想要夺取国家明明可以更加光明正大地干。我可不喜欢这种手段。偏偏利用拉迪娜和她的丈夫!】

【……】

【我还有不得不对抗的对手在。经过这次的事知道对帕莱丝特也不能掉以轻心。至于坦加更是说都不用说了】

【选择战争吗?】

【就算我不发动,早晚对方也会等不下去发动战争。因为不管哪边都虎视眈眈地想要扩大领土啊。虽然不到一定要征服另外两国的程度,但都想要成为最强大的国家。但是,我的国家不可能乖乖等着被他们吞并】

【这当然啦】

【我看近期一定会有一场战争,到那时…】

【嗯?】

【在出阵的我的身边如果有王妃在,我想士兵们也会受到鼓舞吧】

【这种事,是王妃的工作?】

【诶,虽然不是一般王妃的工作,但是俗话说,既然都喝下了毒药索性连盘子也舔一舔】(译者注:一不做二不休)

【这是干坏事时才用的话吧】

这两人不论何时都像说相声一样。

藏起来偷听的人们都拼命忍着快要飞奔出来的冲动。

【莉。一直把这件事拖着我很困扰,

重臣们和国民们也都很困扰。我想要说清楚】

王女叹了口气。

【我说啊,国王大人。你想要说清楚什么啊?】

【这还用问,这不是很显然的事嘛】

【为什么很显然?】

国王眨了眨眼睛。

【莉?】

王女一脸不快。

【我倒是想让你说清楚。你还什么都没说给我听啊】

【我没说过?】

【没错】

【我没正式提出请求?】

【我不记得听过】

国王试着想起在魔法街发生的一连串互动。确实如此。虽然说了结婚是个好办法,但却还没有求婚。

【这还真是,搞砸了】

王女扑哧一笑。

【你还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啊。这样子拉迪娜会因为受不了你逃走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么一说你一直不回应这件事是因为…】

【你都还没提出过,为什么我要回应你啊?】(译者:tmd好有爱)

说得太对了。

【我知道了。那么我向你求婚,你站起来。跪着求婚才是正确的做法】

王女喷笑了。

坐在阶梯上笑了一会,一脸戏弄地看过来。

【你来说的话求婚也好像是开玩笑一样】

虽然国王终于忍不住地想要反驳,但王女依然撑着脸颊,不知为何点点头道。

【不对。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但是你总是一脸平淡地说出让人吃惊的话,所以不习惯的人就会不知所措…但是算了,你的认真不容质疑这件事,我是知道的】

【所以我才想要你当我的王妃啊】

王这样说道。

【虽然大家都称其为装饰,但王妃能完成的工作很巨大。本来对男人来说妻子这一角色就代表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但是,我无法凭喜好自由地选择王妃,但我也不想选择各国带着不良用心送来的公主】

【结了婚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你说得没错。就算最初是陌生人,或是如父女般年龄差距的对象,在一起生活后就会让人吃惊般变得有依赖感。这种事我知道。但是,即使不和没见过面的公主花费时间建立信赖和同盟关系,我也有一个相互知道脾气的强大的战友站在眼前,既然如此我选择你】

【这就是你的理论啊】

【不行吗?我这可也算是拼命在追求你啊】

【就因为这样你才没办法吊到一个女人。连点情调都没有】

虽然在抱怨,嘴上却笑着。

王女把眼睛转回漆黑之中被篝火点亮的宽广的庭院嘟囔道。

【算了,对我来说这种程度刚刚好啊】

【是吗,那么,你愿意接受了吗?】

偷窥的一干人等也不假思索地向前探出身体,王女指着国王的鼻头说道。

【有几个条件。首先,寝室要分开】

国王睁大眼睛。一脸事到如今说什么呢的无语表情。

【我就试着问一问,假如我要和你同寝,你会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卸掉你手腕的关节,再折断五六根肋骨,顺便再往你的要害踢上一脚】

【明明就知道会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向像你这样危险的女孩下手不可?乖巧懂事的女孩明明要多少有多少】

因为国王非常认真地这样说,王女笑出了声。

【就算成为王妃,我肯定还是会把你叫作笨蛋】

【要是你突然改变态度,那才让人不舒服呢】

【我还没说完。死板的仪式我会全部溜掉。也会偷偷溜出城。还会和狼嬉闹玩耍】

【这种事我早就心知肚明。就算成为王妃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你改头换面。这种期待根本是无谋。而且我更喜欢你现在这副样子】

绿色的双瞳瞪得滚圆,王女十分讶异地说道。

【你啊,对女人的品味还真是糟糕透顶啊】

纳西亚斯拼命制止终于突破忍耐极限想要飞奔而出的巴鲁。伊文疲惫地靠在用来遮挡的石像上。宰相和女官长以一副绝望的表情仰天。

但是,国王很淡定。

【我可一次都不记得说过想要作为女人的你。我想要的是你这个同盟者。好了快站起来,这样下去要把求婚拖到什么时候】

王女似乎对这种说法很满意。

【就那样说吧。反正也不是正经的结婚。况且本来就是借口还要配合世间的做法也太可笑了】

【嗯,确实很可笑】

【所以,事到如今也不用在意体统了】

好了说吧,虽然被这样催促着让人有点慌张,但也没有退路了。终于就那样开口了。

【那么现在,我,渥尔.格瑞克向格林迪艾塔.莱丹提出结婚请求。但是,不管是什么说法,这实际上是同盟。作为誓言只要在结婚证明书上签名即可。这就代表接受了】

在手心流汗的偷窥者们的观望中,王女干脆地说道。

【只要写名字就可以的话,那就写吧】

【你答应了?】

【啊啊,答应了】

【真的吗?】

【别啰嗦了】

如此断言后,王女甜甜一笑。

【就和你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