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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tro─ 黎明前夕

魔法使的地下铁没有开头灯,就这样在黑暗中行驶。这班列车的驾驶员就算没有光线也能视物。

仁坐在一个破旧的六人座座位上,没办法确认车窗外的景象。古老车厢的地板是铺木板,每次车身摇晃都会发出些许木材挤压的倾轧声。王子护就坐在狭窄电车的正面座位上。

在没有照明的车内,仁就连王子护的身影轮廓都看不见。这个中年男子竟然与这辆往地下深处驶去的列车同行,让仁的神经紧绷到极限。《协会》对仁提出的要求是消灭狩猎魔导师中队的根据地,哪知魔导师中队的队长本人竟然接替阿拉克捏跑腿带路的工作,一起搭乘这辆地下铁。

「小绊她没事吧?神和怎么样了?」

「她们好不好,你就自己亲眼看看吧。」

「你怎么在这里悠哉悠哉的,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已经放弃地面上的部下了吗?」

寒风从木板嵌合的空隙间吹进来,黑漆漆的车厢内比地底刺骨的寒意还更冷,可是仁的背上却是大汗淋漓。《公馆》之前推侧,怀斯曼保全调查公司的目的是实际展现《魔法使子弹》的威力,好把这项武器推销出去。如果推测无误,照理来说王子护现在应该要重整昨晚那场大挫败的颓势,为了支援恐怖分子国城田而到处奔走才对啊。笼罩四周的黝黑,比任何迷宫更让仁感到恐惧。

王子护做出夸张的动作,甚至在黑暗中都可以清楚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他说道:

「真是太糟糕了。前线指挥官要是不像样,部队一遇到计画之外的状况,就会整个分崩离析。」

把仁带进这条人生道路上的前导师全面进行检讨,认为昨晚的战斗是一场大败仗,很快就找出需要改善的地方。

「那是你的错吧。就算让魔法使拿枪,把他们训练成士兵,可是根本没有培养军官与士官。没有人带队,要他们进行集体战斗根本是不可能的。」

「要是仁愿意担任这个角色就好了。你不该待在《公馆》,应该到我们这里来才对。你不是想创造一个魔法使能够与这个世界的人彼此交心的时代吗?怀斯曼则是为了开启一个经由商业活动进行交流的时代才创立的,这样我们的想法不都一致吗?」

「既然要摆出合作伙伴的嘴脸,那就快点依照交涉的条件把梅洁儿治好,让我看到她恢复健康的模样行吗?」

「那可不行。」

电车切过一道弯角,若是站著,肯定会因为离心力而站不住脚。仁一边听著铁轨与车轮互相摩擦的刺耳声响,一边瞪著身形模糊的王子护。

「──你们还在用自以为尊的角度看我们吗?就算当真发生正面对决,我们魔法使应该会比恶鬼更占上风喔。因为恶鬼虽然是魔法的天敌,但不是『魔法使』的天敌。」

『魔法使』说著,伸手一弹指。王子护变出来的无数白色魔法火花在车厢内飘浮,照亮车内。这是仁第一次看到这辆幽灵列车的车厢内部。列车内就像是展览场似的,排列著各式武器。古老的东西有长剑弯弓、旧式大炮、如同博物馆样式齐全的枪枝,就连战车炮弹也有。

「一般都说,魔法使是因为恶鬼的人口爆增才会被赶下历史舞台,可是实际上这种说法并不正确。从神话时代以来,这个世界最大的变化其实是武器。我们就是错估这一点才会落败。」

这个开发出《魔法使子弹》,让魔法使拿枪的男人如此说道。一把非常古老的左轮手枪在王子护豪森身旁的布面座位上落下一道黑影。

「所以只要我们也使用这个世界的人类用来残杀这个世界人类的武器就行了。当然有个必要条件,那就是必须培育出能够使用这个世界的武器的人。

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所以我才会来到日本。因为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只花了短短三十年就打败清朝,迅速跻身强国之列。我认为只要参加魔导师公馆这个政府机关,就能够与开创明治时代的诸多人士见面。」

坐在仁眼前之人从晦暗的时代一路走到现在,就连魔法使的存在都遭到否认的二十一世纪,活脱脱就是另一部日本史。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公馆里也说你『早在百年就留有纪录』啊。从明治时代就研究到现在,结论就是搞恐怖攻击吗?你的研究还真是低水准。」

死亡商人大言不惭地说道:

「我的工作就是创造历史的起点。没错,就像坂本龙马。《协会》的想法太守旧,只想著抓住暴力不放。乾脆就靠我们亲手开创新时代魔法使真正需要的生存空间与体制吧。」

「这个牛皮吹得可大了,你们可是恐怖分子啊。」

仁损了王子护一句,王子护的脸上挂上笑容。坂本龙马同时也是贩卖武器的武器商人,曾经把万国公法当作服人的权威使用。而怀斯曼则是用符合发展成熟的现代社会的方法,一个劲儿地累积金钱。

「只要是有求于魔法使的人,无论对方是谁,我们都会与他们合作。就算在神话或传说故事当中,神明也总是公平无私地对需要神的人伸出援手。」

「你们才不是什么神明,只不过是任意散播这种故事,剽窃人类历史的小偷而已!就算圆环大系是雷神的雏型,相似大系是海神的雏型,现在的你们和人类根本没两样。」

「仁,我们和你们这个世界的人类彼此和谐相处的乐园,一直以来都是建立在契约关系上。造就神话的是我们没错,可是在那时,支配这个无神世界的事物其实是『恐惧』。国城田先生曾经说过,『恐惧』就是这个世界的神,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种说法在某种层面上也是正确的。」

要是没有那身轻佻的白色西装,王子护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中的耆老。

「神圣骑士团的起源,是因为这个世界明明没有神明,可是他们却对无法逃避『恐惧』的人类散播信仰。到这里想必你也听过吧?

可是我想接下来这件事你就不知道了吧?《协会》看到恶鬼为了逃避『恐惧』而追求信仰之后,想到一个主意。抵抗一再考验自己的恐惧时心里会获得一时的安逸,他们把这种安逸,还有少许的智慧和知识称之为神话,当作支配的道具利用。古老的魔法使们就这样成为最初的《僧侣》,堂堂成了他们自己口中的神话,或传说故事的雏型。可是这难道不是以交易的方式求得代价,换取心灵上的平静吗?我们从来不曾用武力夺取这个世界,是你们自己把世界给卖掉的。」

幽灵地下铁载著仁,冲破黑暗向前奔驰。

原本不断轰炸耳朵的列车行驶声,彷佛在瞬间获得释放似地变小了许多。电车正在一个直径超过五百公尺的巨大地下空洞里行驶。仁不晓得电车已经开到哪里,因为就连《公馆》也不知道这个地下空洞的存在。幽灵地下铁直线穿过一片凄惨无比的破坏遗迹。透过比现代电车还要小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头的地面就像天上的星星会反光。可能是某种大魔术造成的结果吧,地表上的矽因为超高温而玻璃化了。

「神圣骑士团曾经派出将近两百个《圣灵骑士》到这地底下。」

王子护的一句话让仁浑身毛骨悚然。在他眼前的白衣魔法使曾经经历过那场战乱的时代。

「那时候东京竟然没有陷入地底下啊。」

「六十年前的占领时代,当东京的地底成为圣骑士与《协会》的对决战场时,一开始就是这种感觉。这里很快也会成为不死之人的战场了吧。」

神圣骑士团真正的最终王牌,并不是像机械化圣骑士队那种还在实验阶段的新配备战队。在这场万年战争中历经大小无数战役的战场恶梦就要出现了,就连仁都不曾看过两个以上的《圣灵骑士》同时出现。而《协会》势力方面,就像眼前的王子护在这个国家,待了超过一百年的时间,超一流的高位魔导师也不会因为寿终而死。

仁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魔法使,而王子护也已经把他的存在列入考量当中。

「要是仁实际拿出战功,《协会》就会依约救那个阿琉夏家的女孩儿一命。我想你应该会加入我们这一方吧,怀斯曼公司的工作很多你可能都不喜欢,不过这也由不得你,因为你已经收取代价了。」

──人生总是会以最糟糕的形式一再受到质疑,可是仁的回答再也不会有所动摇了。

「你忘了吗?九年前我投身魔导师公馆,也是因为攸关妹妹的性命。可是现在的我,不再是过去那个一无所能的小鬼头了,也能和你谈条件。如果要我接受什么要求,第一件事就是把梅洁儿平平安安地交给我。」

论理来说,怀斯曼公司现在大可立刻把仁给扔下,拂袖而去。光是让一个专任官脱离战线就是很大的战果了,仁本来根本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可是面对这个只有最坏选项的问题,今晚转而成熟的他并不仰赖祈祷,而是凭藉理念投身于『恐惧』的深渊,即便理性告诉他这片深渊完全深不见底。

「我不是去杀人。不管是梅洁儿还是绊,她们都是我最重视的一切,所以我要救她们。」

收买人类灵魂的神话之主、戴著银色眼罩的『魔法使』摇摇手,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你还在做这种春秋大梦啊?好好面对现实吧。仁,你背叛了《公馆》,他们的专任官马上就会来追杀你了。如果不和我们合作,接受我们的支援,你根本没有机会活命。你这个恶鬼也不可能像《近神者》葛兰那样掌握奇迹的力量,难道你要赤手空拳地孤身与整个世界作对吗?」

这是一片黑夜,太阳光永远不会照下来。

「或许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吧。」

仁不再感到绝望。

「是体制把像梅洁儿那样的孩子推上绝路,想要救她的话,总有一天就必须和体制对抗。说不定的确有其他更妥善、更多人赞成的方法存在。可是如果在最恰当的『总有一天』到来之前,梅洁儿就像现在这样先倒下的话,那该怎么办?难道只能埋怨运气不好,然后就这样放弃吗?梅洁儿的性命、一个人的性命,难道只值这么一句话吗?到头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样,现实就是这样。所以现在就是我要做出回答的时候。」

虽然仁这么说,不过他也曾经夺走怀斯曼魔导师宝贵的性命。可是如果把这种矛盾拿来当作放弃的理由,仁感觉未免太过轻松,根本就是自欺欺人。梅洁儿的性命不应该被舍弃的事实不会改变。

「这个世界不是地狱,真的没错。既然这样,那么至少该有个人出来,为了她与世界作对吧。」

就算他只能扮演丑角,也想逗梅洁儿打从心里欢笑,让绊宽心,使她的笑容再也没有任何阴影。他也想帮助『京香姊姊』摘下虚伪的笑容,恢复原本最自然的表情。最后他还想当个在回忆武原舞花时,能够想起她最开朗表情的哥哥。

王子护帽檐下那对眼眸直直地注视著仁。仁在回忆中确实也隐约记得,这个活了太久的中年男子,从前也曾经露出这样的眼神。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是如果我一路走来,经历过的道路还留有任何一点希望,都是因为我现在还活著。所以我今天也会活下去,等你看到我活著回来,再漏出一脸蠢相,就尽管笑吧。」

这是武原仁的想法,他是打从心里这么认为。

「──这个世界绝不是地狱。」-

信念有两种不同的面相,就如同黎明同时代表黑夜的结束与早晨的开始。

手中握著核弹开关的恐怖分子国城田义一寄出一份声明,正好赶在早报截稿前,送到各家媒体报社手上。可是因为目前时机敏感,这份声明不能随意乱用。也因为声明的内容非常抽象暧昧,所以最后还是没有见报。这个世界的人会破坏奇迹,所以这个世界的媒体机关也没办法证明魔法使的存在。虽然无法实际证明,可是『某种事物』存在的可能性,却一直隐藏在众多都市传说里,为人所知。那个历史不同、自然法则也存在著偏异的『彼端』,具有一种近乎于鬼故事般的引力,正要把现在存在的世界拖过来,想要不发现也难。

本来预料事态可能在警方早上召开记者会之后才会有什么动静,可是状况却立即急转直下。国城田经由电脑网路,把他的声明用声音档发送给众多市民。在黎明之前,那名与国家还有这个世界彻底脱节的恐怖分子就把他的话语散播出去了。

人们把国城田当成一名匿名不报的无名战士,听著他的声音。

〈你们在为了正当的事情发怒吗?

今天我们在活著的同时,真正重要的物事却正遭到莫大的伤害。

那就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正义,也就是为了正当事物而战的活力。

你们总是在说全心做自己,不要与他人比较。可是在你们放弃的这三十多年间,那些新的殖民主义者曾几何时停止压榨他人?世界各地那些遭到虐待,一直受到践踏的人们,摆脱水深火热的生活了吗?〉

那是一个从风雨飘摇的迷途时代孤身回来的男人所发出的咆哮。

〈这个世界是错误的。

你们要听几遍,我就说几遍。这个世界是错误的。众人只不过是受到『恐惧』的束缚,明知不对却还是承受这令人鄙夷的『和平』。

这个过去曾经实际体会过焦土的国家,如今竟然在核弹的庇护下怠惰不起,加入了挟核弹之威,胁迫全世界的窃盗团,与他们为伍。

可是你们现在应该还是希望世界有所改变,仍然记得那片在战后重新改造这个国家的火场遗迹才对。全世界都与这片火焚后的残垣断瓦息息相关。

如果你们不曾对自己的立场进行总括,无法取回抗战活力的话,那么你们根本没有资格享受今日的繁荣。届时这个国家就应该重新回到六十年前那片焦土。〉

那段话并不是声明,而是一道要求众人唤醒革命时代的檄文。发给这个国家的所有年轻人,与在当时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或许年纪尚轻的人们。

〈现在我手上握有一颗子弹。

那是一颗能够杀死国家、倒转历史的齿轮,把世界导入正途的子弹。

我要问问你们,你们真的认为这个世界是正确的吗?

那个名为国家的暴力机器是不是压抑了你们的心,让你们失去自由发怒的权利?你们是不是『恐惧』于可能战败的预感,被人强迫灌输观念,认为战争本身是一种罪恶?

国家是一个暴力机器,当各位偏离它设下的道路时,国家就会无情地打压你们。在此我许下承诺,将会阻止来自国家的『恐惧』。我拥有的力量能够办到这点。

你们都必须把自己真正的声音与理想,在不受任何拘束的状况下大声说出来。你们要去思考什么样的世界才是正确,然后放开胸怀尽情争辩讨论。任何人的任何意志都不能受到打压。

现在,你们为了正当的事情发怒吗?〉

这段几乎是演说的声明,结合现在诡异的社会现状,引发诸多臆测。可是因为内容暧昧,所以大家听了也没引起什么反弹。人们都在猜测这个没有自陈身分,甚至连姓什叫啥都没讲的男人口中所提到的「一颗子弹」究竟是指什么。因为事实太过异想天开,所以鲜少人确信,他所说的子弹是指真正的核弹。国城田义一没有明说他手上握有核弹,是因为他随时都可以把这项惊人的消息公诸于世。

可是实际上,警察在地下铁与街上戒备的光景持续了三天,似乎一时之间还会继续下去。人们被迫过著不自在的生活,心中惴惴不安。而且类似警方干部遭到狙击,和昨天山手线上列车爆炸的案件,今后还会继续发生。警方遭到一连串的骂声,这段不祥讯息也越来越像是若有其事,在众人心中的存在感越来越大。『恐惧』彷佛是一只看不见的神之手,开始笼罩这个国家,逐渐攫住所有人。

警察厅警备局的干部清水健太郎把那个声音档放了又放,虽然变得苍老些,不过那的确是国城田义一的声音。

「你到底要何去何从!」

清水在洗手间扭开水龙头,一直不断洗手。为了准备接下来要开的会议,他事先听过那段声明,然后走进了警察厅大楼的洗手间内。这个叫做清水健太郎的男子,没办法忍受那种历史彷佛又重新被挖掘出来的气氛。

国城田正逐步把人心逼入惶恐不安的角落,他想诱导国民去追求一件能够让他们摆脱不安的激烈事件。可以预料,当群众的不安到达顶点时,国城田就会把核弹的存在公诸于世。届时如果舆论依照恐怖分子的企图产生动荡,甚至就连内阁都有可能垮台。现在国城田正在依照游击战的教条,攻击一个国家的秩序。

三十年前当清水还是大学生时,曾经加入某个共产主义研究会。那时候公安盯上了一名叫做莲寺公直的大学讲师,认为他是个危险的思想家无政府主义者。在学生运动人士中,常常混杂著公安警察派来的间谍。

清水与当时还是学生的国城田义一非常臭气相投。因为他总是抡起拳头,或将手边任何东西都拿来狂K猛砸,所以国城田就给清水『健』太郎取了一个叫做猛男健的外号。

在他们度过青春的那个时代,学生运动确实让警方大感头痛。可是让他们伤脑筋的原因,终究只是因为这些运动的主角都是学生,是国家未来的主人公。于是政府彻底打压那些尚未成为真正激进派的年轻人。学生们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他们年年都必须向上升一学年。对大学生来说,这短短的一年,就占了他们出社会之前还拥有的宽限期的四分之一。

年轻人就这样,因为焦虑而逐渐成长为行为激烈的激进派,与民意渐行渐远。接著就被一个个当成罪犯,或是激进派人士逮捕下狱,而应该保护这些年轻人免于受到打压的舆论,早就变换风向了。也就是说,政府是个专业的狠角色,而学生们根本是一群菜鸟。

就在学生运动被一个接一个打压消灭的同时,清水镇日待在脏乱的房间里看自己喜欢的书。国城田义一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虽然清水与他的想法不同,但两人还是好朋友。他们常常待在寒川淳的宿舍里,把一些廉价的食物扔进锅里烹煮,几个人就围在锅旁喝些便宜小酒、哼哼唱唱。

〈你们为了正当的事情发怒吗?〉

老友的声音在清水的耳里缭绕不去。国城田已经五十五岁,要是在公司上班,都快要退休了。要是从前那个也在不断问『怒』于人的莲寺公直没死,国城田或许就不会对美军基地扔汽油弹,会留在日本工作,建立一个普通的家庭。可是今天这个黎明前夕,国城田此时却是个职业专家,如同怨灵般这个国家散播怨恨。恐怖分子国城田义一带著信念,化身成为连接憎恨与『恐惧』的齿轮,转动不止。

〈你们为了正当的事情发怒吗?〉

清水健太郎被踢到魔导师公馆这偏僻的单位来,无法在核心立场参与事件,所以也无法阻止国城田。

「国城田!」

清水就像年轻时的自己,用在水泥墙上揍了一拳。虽然知道肉身打不坏墙壁,但是面对现在这不得意的状况,他实在忍耐不住要发泄情绪-

名为『恐惧』的巨神脚步震撼全日本,同样也波及到驻日美军。而且核弹是从美军基地被抢走的,要是东京发生核爆,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美军。事到如今,可以的话他们当然想立即派出特殊部队,可是军队与警察扮演的角色与职务各自不同,这两个组织本来就不可能互相联系合作。

至于站在第一线最受震撼的,当然是承担责任最大的神圣骑士团。

「我听说那些家伙的援军来了,人在哪里?」

在天空染上紫晕色彩的美军横田基地里,负责相关事务的官员狐疑地歪著头。随著机械化圣骑士师团新成立,为了与圣骑士搭配,美军方面也有新部队成立。而且机械化圣骑士最主要的武器《魔导师克星》,如果没有这个世界的人负责接收声纳听音,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从运输机上把货物运来的士兵,指著一口用炼条紧紧锁住的大箱子说道:

「就是『那个』。」

那个与魔法使之间往来还不深的负责官员皱起眉头,心想,这人该不会在耍我吧。箱子上印著粗豪的字体,他并不知道那些字代表什么意义。

《Holy Avenger(圣灵骑士)No. 3011》-

真正深知『恐惧』也算不上是神、这个世界被所有神明所遗弃的人们,依旧没有停下忙碌的脚步。魔导师公馆彷佛画下毁灭时刻似的,订定全新一天的方针计画。

八月十四日之所以召开这场会议,是因为他们发现,武原仁专任官从鸦木梅洁儿住院的医院消失。就连伤重只能等死的年幼刻印魔导师,也从加护病房的病床上被人带走了。

对于十崎京香事务官来说,情况非常不乐观。专任官虽然有七人,可是其中两人由于受到合约保护,并不听从她的指示。她手下拥有的五名专任官中,《魔兽师》神和瑞希在四天前被王子护豪森绑走之后,至今渺无音讯。接著连《沉默》武原仁都在今天早上脱队了。

现在能够算得上是可用之兵的,就只有《鬼火》东乡永光、《荆棘姬》欧尔嘉-杰曼,以及八咬诚志郎等三人而已。

京香把三名专任官召集到公馆本馆的大会议室来。对她来说,今天早上要做的事情也不容许她在小会议室的铁椅上,依照一般事务工作的方式来解决。

这件大会议室是公馆本馆最大的房间,和小会议室同样没有窗户。地上铺著一张积了灰尘的便宜地毯,摆著六十张椅子,议长席背后的墙上还挂著陈旧的肖像画。可是身为议长的京香还没开始说话,一抹粗重的声音率先撼动没什么人的会议室墙壁。

「既然武原要考验自己,那这就是他选择的路了。」

武原仁做的事是正确的。可是根据魔导师公馆的专任官工作规章,不是基于战略判断,因私脱离战线就是死路一条。京香一直没办法开口宣布如何处置自己的童年玩伴,结果是东乡替她果断地说了出来。

「男子汉有所觉悟了。下次再看到他的时候,杀了他便是。」

这名剑客口中所说的话语如同真理。

十崎京香事务官闭上眼睛,不想让别人从她眼球的动作看破心思。她认为自己身为指挥官,要是再继续依赖专任官的话就是逾矩了。

「审慎考虑现况,我决定把决战时程提早。状况有变,我们人数变少,太被动的话没办法挽回劣势。

我要请各位专任官攻入武藏野迷宫,消灭怀斯曼狩猎魔导师中队的根据地。杰曼专任官,发现敌方根据地所在之后,请你先暂时用移动魔术回到公馆来。之后我们将要利用魔法转移门,派出数百名刻印魔导师破坏敌方根据地。」

《荆棘姬》欧尔嘉对京香柔柔笑道:

「我知道了。可是如果在执行任务时遇见那坨大便,该怎么办呢?」

「要是遇到他,就依照规章毁了他,不接受任何辩解。」

十崎京香老早就希望仁在事情演变成这样之前辞掉这份工作,因为她发现,原本以为两人能够走在同一条路上的想法根本就是错觉。那个被送上绝路的小学生出现后,他们基于人伦道德实在不忍心见死不救,使得两人之间的差异逐渐浮上台面。京香为了维持原有的自我,不让自己受到《公馆》异常的行事规矩渲染,于是接手照顾梅洁儿。可是相反的,仁却在与少女一起生活的期间内,培养出改变自己的力量,然后京香的童年玩伴当真依照他过去立下的誓言,为了靠不住的希望与良心拋弃性命。

对京香来说,浜胜彦是她入厅以来第一位殉职人员。要是武原仁被害,京香的童年玩伴就会成为她失去的第一名专任官。

「为了预防地面上的恐攻行动有变,所有作战计画要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完成。东乡专任官、杰曼专任官,我现在要把《协会》提供的,通往地下街道遗址的最短路径告诉你们。八咬专任官就留在地面上,防备怀斯曼的任何攻击。」

在这之前总是不改一派写意的小老板八咬诚志郎脸色大变,站起身来问道:

「为什么只有我不能参加攻击行动!?」

「你是武原专任官的朋友,你要是遇见他的话,有可能会手下留情。」

以前的武原仁是个杀人专家,而且在这可以用任何理由找藉口的欺瞒当中,他也只能对年幼刻印魔导师的困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话虽如此,在这个负责维护治安的组织中,他还是有一份受到众人认同的职责,也有一群伙伴。这里是一个大家共同分享相同秘密的小小社会。

可是少女对他伸出的手,填补了他心中一直残缺不全的那个部分。

「武原专任官找到答案解决他内心对自己的疑惑。现在的他不再是那个脚踏实地活著,又一直诉苦的人了。」

然而以京香等人的立场没办法为仁献上祝福,舍弃那个让自己无处可归的男人,才是魔导师公馆的职责所在。

八咬诚志郎目不转睛地看著京香,彷佛在诉说他们自己前进的道路同样也很曲折。

「即便如此,我还是以自己身为仁的好友为荣。」

迷宫连绵不绝,没有一个人知道何处才是出口。

最后痴人的手中抓住的会是灰土,抑或是唯有他自己才明白其价值的黄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