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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学习

(…………我错了。)

为什么没有预料到呢——依照约定为了准备做鱼料理而出外买菜,史蒂芙带着伊纲来到城下后,她才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悔。

恐惧、憎恶的眼神、恶意的毁谤——那些负面的感情如雨一般,倾注在走在史蒂芙身旁的伊纲身上。

以伊纲兽人种的感觉,她不可能没有察觉。

(虽说是『联邦』,但毕竟没有那么轻易就能接受异民族吧,可是……)

她的头脑很清楚。

确实伊纲——兽人种对这个艾尔奇亚而言是侵略者,也是征服者。

但那是因为『十条盟约』才会如此。

人类种的困境和苦难,全都单纯是因为在游戏中落败的关系。

如果是怨恨着基于双方同意下的结果,那不就是输了不甘心——

「……史蒂公为什么不讨厌伊纲,得斯?」

「咦——?」

「……伊纲是夺走大陆的一方,得斯;被怨恨是理所当然,得斯;但是伊纲害史蒂公的爷爷被说是愚王,得斯;你为什么不讨厌我,得斯?」

伊纲仰望着史蒂芙问道,史蒂芙牵着她的那只手顿时僵住。

怎么会如此怠慢——史蒂芙对自己的迟钝感到生气。

伊纲太聪明了。

她以那个空和白为对手,背负大陆领土——人类种与兽人种的未来,背负着责任一战。

——那样的她在祖父的书斋不可能什么也没读到。

自己所做的事对人类种带来何种影响,那样的自己会被人怎样看待,她早已经理解,并且做好觉悟了,没有察觉到的人——

(又是只有我呢……)

回想起来,自从史蒂芙醒来之后——也就是从伊纲学会人类语后,她帮睡着的史蒂芙盖上外衣,明显态度已有所改变了。

为何自己没察觉到她改变的理由——史蒂芙对自己感到火大,但是看到少女不安的眼神,她摇摇头。

既然被问到了——那就有必要回答。

像这样牵着手走在街上,然后面对感受到的无数恶意。

伊纲可能会心想史蒂芙是不是也憎恨她呢——必须帮她拭去那种杞人忧天的想法。

(说得……也是,如果就一般而言……)

如果对那些轻蔑史蒂芙所敬爱的祖父的贵族们感到愤怒,那么也必须怨恨造成那种原因的东部联合吗——史蒂芙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不是的,她可以断定不是那样的。

忽地,史蒂芙的嘴角泛起笑容。

「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呢-」

「……史蒂公是笨蛋吗,得斯。」

「呵呵,或许是吧,不过——我认为不是那样的。」

史蒂芙说着注视伊纲圆圆的大眼。

——她是个比白年幼,耳朵和尾巴非常醒目的黑发少女。

背负世界第三位大国的使命,以『  (空白)』为对手而能够势均力敌——拥有无限的可能性。

她聪明伶俐,勤奋努力,又很纯粹,而且听话,除此之外甚至也有觉悟和智慧。

史蒂芙用爽朗的笑容看着那样的少女,对她露出微笑。

「因为伊纲是好孩子,而且很可爱呀。」

史蒂芙心想,简单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我喜欢伊纲,所以我不知不觉会偏袒你呀。」

伊纲惊讶地圆睁着双眼,接着毛发竖立,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她低下头,不让史蒂芙看到她的脸,然后以微弱的声音说道:

「……史蒂公好笨,得斯。」

——尽管这么说着,她握住史蒂芙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看到她那明显易懂的态度,史蒂芙露出苦笑,正准备再度前进,就在那个时候——

「啊~是伊纲!」

听到突然响起的高亢叫声,两人回头看去。

只见复数的人影拨开人群,朝着这里冲来——那是幼小的孩子们。

「什、什么呀——?」

在史蒂芙惊讶得愣住的期间,小孩们包围住史蒂芙和伊纲。

之后一齐发出吵杂的欢呼声。

「是伊纲!好棒!是本人耶!」

「喂,伊纲,我们来一决胜负吧!你超强的对吧?」

「你们这些笨蛋,超笨蛋,要加大人啦,你这个凸额头!」

「……你们是谁,得斯?」

被吵闹的孩子们的气势压过,伊纲困惑地问道。

史蒂芙思索着该如何制止他们——忽然间,在那群吵闹的孩子中,她发现有——兽耳和尾巴——兽人种夹杂其中,她急忙开口问道:

「你们几个在做什么呢?」

「我们在玩!大家一起!」

孩子们的其中一人——有着狸猫般圆耳朵的少女,犹如牙牙学语般地回答。

「你们是……朋友吗?兽人种的孩子们也是?」

「是呀!」

史蒂芙茫然地接连提问,圆耳少女则是侧着头,疑惑地回答道。

她身旁的人类种男孩开心地说道:

「——我们是玩游戏变成好朋友的喔!」

——听到这既简洁又简单的一句话……

史蒂芙胸中感到一股激荡不已的感动。

在那段期间,聚集在伊纲周围的孩子们仍兴奋地吵闹不休。

「来一决胜负啦,我超~不会输的喔!」

「……肚子饿了,得斯。我们正要去买鱼,得斯。我超忙碌的,得斯。」

对于抓着她的衣服,缠着要和她比游戏的孩子,伊纲不愉快地看向他——

「……下次再痛宰你,得斯。」

伊纲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笑容。

听到那句话,那个特别嚣张的少年伸出拳头,发出欢呼。

「太好了!就这么说定啰!伊纲!绝对喔!」

「我已经说要加大人了呀,这群白痴!——伊纲大人,对不起。」

就这样,和出现的时候同样,孩子们挥着手,有如台风一般奔跑离去。

——即使那阵喧闹已经过去,史蒂芙确认自己胸中澎湃的兴奋之情,仍如炭火般残留着。

「呵呵……答案一定就只是这样而已吧……」

……不知何时,从周围所散发出的氛围也转变成困惑般的情感。

现在或许还太早……

不过在不久的将来,当那些孩子们成为大人的时候……异种族间曾经互相仇视的事,一定会成为笑谈吧。

抱持着这样的希望,史蒂芙露出笑容。

「难得可以玩游戏嘛——那样一定会比较快乐吧。」

「……史蒂公,果然不是笨蛋,得斯。大概头脑非常好,得斯。」

听到伊纲口中这么说,史蒂芙的表情仿佛看到神一般。

「啊啊啊,伊纲!只有你不叫我笨蛋啊!!」

「……可是像个笨蛋,得斯。」

见到史蒂芙抱着自己欢喜落泪,伊纲微微露出苦笑。

——世界会改变,正在改变,也持续改变着。

如果感觉没有变的话——那只是——没有在看而已——

■■■

——世界整个被重新替换。

「唔喔喔喔,这是什么!?」

飞舞在夜空中的空等人,受突然袭来的爆炸声与暴风所影响,他们一边坠落一边喊道。

不过比起那个——面对这股强焊无比的力量,比任何人都更慌张尖叫的却是布拉姆。

「这、这是什么啊!!这种精灵量——就算是天翼种也不可能呀!?」

这股力量之强悍,就连透过围巾的伪装都能感受到,布拉姆因恐惧而颤抖。

如果是会使用魔法的人,直视就会精神异常——这股撼动天地,不同次元的力量,以力量制伏、扭曲了世界,强行将景色替换——不,是整个加以涂改。

「……啊~布拉姆,情况有那么不妙吗?」

确实没有禁止『变更舞台』啊……空像这样满不在乎地问道,而布拉姆以悲鸣回答:

「岂止不妙——!!这、这种力量是神灵种,不然就是——」

布拉姆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他们正在哪里飞行,于是顿时打住。

——【十六种族】位阶序列第二位的幻想种——阿邦特·赫伊姆……

「……不明白,我们无法理解。」

——阿兹莉尔伫立在虚空中。

她的脸上不再是那张天使般完美的——太过完美的笑容。

甚至也没有被天翼种的目光扫到时的那种『死亡』的错觉……不……

空流下一道冷汗,露出苦笑,那是在过于强大的力量面前——就连想要产生错觉都办不到。

超越认知、想像的力量,不管是空还是白,肌肤都像是被烤过般起了鸡皮疙瘩。

有着阿兹莉尔外形的那个存在——缓慢地继续说道:

「『最终号个体』——他们身上到底有着你们怎样的梦想,我们无法理解。」

她以不带任何感情的空虚声音说道:

「——因此,我们要求你们,直接对我们提出答案。」

在终于固定下来的景色之前,『那个存在』做出这般宣言。看到这幅景象,空与白都说不出话来。

破裂的天空染成血色,扬起的尘埃甚至到达了平流层,焦土扩散至地平线。

天地崩裂,海洋干枯——死气沉沉。

周围飘流着破碎飞起的无数岩石——那是大地的残骸。

参加游戏的天翼种们,以及散发出不祥气息的无数战舰,看起来就像是奇形怪状的空中舰队——

「……这、这是什么啊?」

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空问道,但是不只是白,甚至布拉姆都无法回答。

只有飞舞在空中的天翼种——她们露出痛苦的表情,她们熟悉这个带给她们心灵创伤的光景。

——六千年前——也就是『大战』末期。

身为天翼种创造主的神灵种,集全个体的『天击』为自己的力量,释放出一击。

那股粉碎大地,击毁苍穹,甚至连星辰也被击落破碎的力量——那即是『神击』。

这就是那一击所造成的光景,身后是世界末日的景象,阿兹莉尔继续说道:

「——过去我们曾经战斗,然后败北。」

而在那世界的背后——散发不祥气息的巨大陆地浮现。

恐怕那就是呈现如今风貌之前的——『大战』时的阿邦特·赫伊姆。

那块陆地如同飘浮在空中的鲸鱼——这个空中要塞不是立方体,而是无数炮台与充满杀意的蓝色眼眸。

「——主人释放出最大的一击——但是却被『反弹回来』,我们全军覆灭,主人则因此阵亡。」

——是什么改变了吉普莉尔?

「我们为何战败?我们为何会失去主人?我们为何会存活下来?为何——」

——是什么让她找出我们活着的意义呢?

面对开口质问的暴力代名词,布拉姆拼命地让自己保持清醒——

「主人亡故后的兵器,为何现在仍要活下去?回答——」

「「——『野炮(ヤ·ホ·ウ(yahou))』——」」

突然一道闪光穿过阿兹莉尔的胸膛。

瞬间,黄昏中闪耀着光芒,迟了数瞬的巨大声响,使大气也为之震撼。

「……欸?」

布拉姆呆呆地发出一声,回应她的则是——

「太·多·话·了!中间对话必须在四十个字以内,不然就要设定可以跳过!」

「……别小看……射击玩家的……急性子……」

空与白不耐烦地说道——

他们是何时降落在岩地上,组合出【言灵】的呢——两人的手上有一支铁筒。

布拉姆不知道……不,应该说她没有看着他们。

两人使用三个字实体化的一五五毫米榴弹炮喷出火光,炮弹以超越音速的速度贯穿阿兹莉尔,装填的十五英磅混合B炸药爆裂,秒速八千公尺的爆风将阿兹莉尔的身体炸得粉碎,化成烟雾消散——

「——欸~~你们做什么啊啊啊啊!?」

终于理解了状况的布拉姆发出悲鸣,两人则是瞪大了双眼回答:「跳过对话。」

「……那个人很臭屁的样子……讨厌……」

「你你你、你们知道吗?那是——」

「知道啊,那是阿兹莉尔和——幻想种的阿邦特·赫伊姆对吧?」

「……欸、欸?」

空受不了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

「阿兹莉尔和其他天翼种不同,她有角,所以我就猜想大概是那样吧——简单说就是幻想种阿邦特·赫伊姆的全权也是由她代理吧,虽然详细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就是了。」

「……也就是说……阿兹莉尔等于……幻想种……」

比布拉姆更压倒性地快速理解整个事态的两人,好像感到很无聊似地,平淡地说道:

「……吉普莉尔说过吧,幻想种阿邦特·赫伊姆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空一边想起造访这里时她所做的说明,一边继续说道:

「改变景色也就是改写世界,但如果是独立的世界的话,我不认为能将外界做如此大的改写。也就是说——那是改变了自己的世界(阿邦特·赫伊姆内),可是,这样一来,本来应该要在阿邦特·赫伊姆『上』的她却出现在眼前——也就是说,那是幻影。」

——能够确认她是幻影就在于,她如果是实体,便会因为『十条盟约』的关系,无法对她造成伤害。

「……好了……布拉姆……问题来了……」

他们为何会那么高兴呢?布拉姆一副完全不明白的表情。

白与空打从心底感到高兴,接着空说道:

「大规模的舞台变更,眼前出现一副最终兵器的要塞场景,还有像是最后魔王的家伙发表漫长的演说——距离游戏结束的『一小时』还剩——?」

「……九分四十四秒。」

「这代表什么意思呢?请回答!」

——布拉姆没有空与白原本世界的知识,这对她来说是严苛的问题。

但是——看着逼近的物体。

脸上充满绝望的布拉姆,偶然地——说出『正确答案』。

「……也就是结束(The End)了吗?」

「咦?真没想到你答对了耶。」

面对阿邦特·赫伊姆所发射,以暴力般的魔力编织成的庞大『拘捕弹幕』……

空与白再度紧紧牵着手,然后笑着说道:

「简单说就是『最后一关』了——结局接近了喔!」

「……高潮场面……很棒的演出……-」

两人踩了一下地面,拍打翅膀,将『加速』的巨大声响抛在后方,笑着飞向弹幕。

「为什么这样还笑得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急速冲刺,飞越阿邦特·赫伊姆所发出的无数光束和弹幕。

——数量虽多,但是没有天翼种们所射击的『拘捕光』的追踪性,以及计算回避后的时间差,只是单纯靠数量和速度强行压制对方的弹幕——两人看了露出苦笑。

「白,你算出弹幕的模式了吗?」

「……差不多了……哥呢?」

「你知道的吧?我是——『靠热血闪躲』派!」

空再次振翼,白也以一丝不乱的速度,配合着空拍打翅膀。

他们有如跳舞一般,在逼近而来的无数光线中飞行,嘴里吹着口哨,悠然自得地前进——

「比起※真绯蜂改,这个真是令人想打哈欠,吉普莉尔那家伙,真的可以期待吗?」(译注:一款弹幕系的射击游戏。)

「……最后魔王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能期待……天翼种……还比较难缠。」

他们以布拉姆也无法理解的动作,巧妙地闪躲弹幕。

空与白甚至将视线从弹幕移开,往下看着自己的手进行确认。

「……合计『四十六字』。」

「……已回收『四十字』……」

「使用过『二十二字』?」

「……手上还有『十八字』……」

环绕在空手腕上的光文字是——タ(ta)·シ(si)·テ(te)·キ(ki)·ル(ru)·エ(e)·イ(i)·ツ(tsu)·へ(he)——

环绕在白手腕上的光文字是——レ(re)·ヨ(yo)·セ(se)·二(ni)·フ(fu)·ノ(no)·ン(n)·リ(ri)·コ(ko)——

储备量非常充足,但是空却说:

「嗯~ハ(ha)、コ(ko)、ミ(mi)、ヲ(wo)、チ(chi)、ヒ(hi)……这六个字还没有回收啊。」

「……不过王牌……已经凑齐了。」

白表示那样就非常足够了。

「——我说过了吧,我已经决定好要对那家伙打出的【言灵】,所以还少三个字。」

「……在这种状况下……要回收文字……不可能……」

从光线如豪雨洒落之中还能飞来飞去的那刻,就已经超出布拉姆的理解了。

不过如果在这种枪林弹雨中,还要应付天翼种,就算是他们两个人似乎也不太可能办到。

「…………不行啊,白,不好意思,我们要使用王牌了喔。」

「…………哥,共需要几个文字?」

「十四个字。」

白罕见地睁大双眼,她像是要窥探哥哥的意图般,观察着他的脸。

「十四个字,那是必要的文字数,其中缺少三个字。」

但是空的脸上——只有再认真不过的表情。

——一个【言灵】要用到十四个字?

白所说的『王牌』——那大概是无论碰上何种危机都能度过的【言灵】吧。

然而它只能使用一次——真的应该用来做为最后手段。不过——

「……嗯,我知道了……」

既然哥哥说『需要』的话,那就代表『不管背负怎样的风险都需要』,于是白点头答应。

既然自己无法领会哥哥的真意,那哥哥就是正确的——只是如此而已——!

——空的左手与白的右手,连系在一起的两手——只见有四个文字,沿着牵着的手滑落。

然后——空将其排列,做成【言灵】。

他高举着手,接着——

「——『切断(セ·ツ·ダ·ン(setsudan))』——!!」

他用力地将手以水平方向挥动——瞬间……

无数的弹幕连同阿邦特·赫伊姆的中央空间,都被看不见的利刃横扫而过。

——能将想像具体化是这个游戏的规则,也就是【言灵】。

『断绝』『切断』是只要排列出来,就能想像其意义的两个词汇。

可用于攻击、防御,甚至攻防一体,应对所有状况的万能词汇——这就是他们的王牌。

更何况『ン(n)』的重要性与泛用性,在文字游戏、语言游戏中已是常识。

不惜使用那种王牌的万能【言灵】所带来的结果——按照空的想像——

——前方的一切有如恶劣的玩笑般——被『一刀两断』。

空间、景色,所有的场地连同阿邦特·赫伊姆都被切断——甚至炮台也被横扫。

——然后呢?在布拉姆抱持疑问的同时,空与白——减速了。

「——咦!?」

布拉姆惊愕地叫道,在崩塌的景色中,弹幕中断,天翼种们向他们逼近。

「……哥……来了。」

「……十八人——比想像要多,持有文字的人呢?」

「……六……全都在……可是……」

——没错,问题是要如何回收呢?

因为使用了切断,手上只剩『十四个字』;依照空所说,最后有『十四个字』已经被预定了。

他也说过,未回收的『六个字』中,有『三个字』是需要的。

即使回收成功,能使用的文字也只增加了三个而已,而现在手上能用的只剩『三个字』。

「——好了,这是最后的豪赌了,要上啰,白!」

说着,两人反转,进入迎击态势——朝着逼近的天翼种——

正准备拍打翅膀,不过——

「——咦、咦?」

布拉姆发出疑问的声音,不,空与白也是同样的心情。

因为逼近而来的天翼种们,在空与白的面前——停了下来。

只见她们态度恭敬,没错,仿佛就像吉普莉尔一般,天翼种们的其中一人行了一个礼。

「两位需要这个文字吧?」

……她这么说着,手掌罩着自己胸前的『ハ(ha)』字说道。

有如仿效她一般,拥有剩余文字的五人也各自露出自己的文字。

空与白不明白她们的真意而感到困惑,然而天翼种们却面露微笑地说道:

「因为我们已经观赏得十分尽兴了——」

「没拿到握手券、签名券、约会券和陪睡券,老实说是很可惜啦~!」

「因为能够和两位玩游戏,我们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所以拜托两位。」

然后听到最后一人说道——

「阿兹莉尔姐姐就拜托两位了,不久的将来——我们未来的主人。」

——终于……

空和白理解了吉普莉尔在这个游戏中安排的陷阱。

在忍不住想捧腹大笑的心情下,两人朝文字伸出手。

「……哈哈,吉普莉尔也变得很有一套了嘛!」

「……吉普莉尔,干得好……-」

空与白戏谑地说着,然后触碰最后六个字。

「……那、那个、这是怎么回事呀?」

唯一无法理解的布拉姆这么问道,而天翼种则是笑着回答。

「你忘记了吗,小虫子,我们是——」

「我们是天翼种,虽然在阿兹莉尔姊姊的指挥之下。」

「但我们更是空大人与白大人的粉丝喔!」

她们一脸笑容——毫不留情地以言语贬损布拉姆。

在她们的目送之下,空与白露出苦笑,然后再度——拍打翅膀加速。

飞向被切断的阿邦特·赫伊姆——前往应该身在其中的阿兹莉尔之处。

■■■

「……看来也有其他人懂了……这样你还要说只有我是特别的吗?」

吉普莉尔苦笑着说道。

阿兹莉尔面无表情,但是在那张面具之下则是苦恼扭曲的表情。

——那是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完全看不懂。

凝视着映在虚空中的影像,阿兹莉尔仍在思索。

在逐渐崩毁的阿邦特·赫伊姆之中,飞翔的两人出神入化地回避障碍物。

他们笔直地——往这里前进,仿佛知道自己的位置一般——!

不,他们知道!用炮击识破幻影,从因切断而崩毁的景色中,发掘出『本来的景色』,并且假设吉普莉尔和阿兹莉尔仍在最初的位置,没有移动——不,他们是断定!

——看到那幅光景,阿兹莉尔脑中闪过苦涩的过去。

没错,那个时候,阿尔特休也是像这样被杀掉。

所有的防线遭到突破,一切的行动都被看穿,全部的阻碍都被对方给钻过,最后——主人遭到杀害。

为何我们战败?为何我们残存下来!为何我们还活着!?

————…………

「哇啊啊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布拉姆!你太吵了啦啊啊啊!!」

阿邦特·赫伊姆逐渐崩毁,他们以超过音速的速度,穿越无数的障碍物。

只要有些许的回避失败,立刻就会死——在那样的状况下,两人以疯狂的速度飞翔,导致布拉姆惊声尖叫。

「啊啊啊啊你们两位疯了吗啊啊啊啊啊啊!!」

「那句台词我已经听腻啦!白!!」

只见眼前的景色崩塌,无数的方块落下,通道被堵住,想反转是不可能的——这样会冲撞上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布拉姆发出悲鸣,不过一旁的白则是冷静地组合【言灵】。

「——『迷你(ミ·二(mini))』……」

————剩下十八个字。

【言灵】在接触眼前其中一个方块的同时发动。

只见其中一个方块缩小,打开了缝隙,但那缝隙的大小不够两人通过——

同样组合着【言灵】的空,立刻指着那个洞喊道:

「——『通过(へ·ル(heru))』!!」

————剩下十六个字。

小如针孔般的缝隙,只有通过的事实具体化,两人持续飞翔。

正当布拉姆对他们难以置信的应变能力感到惊讶不已的时候,空忽然说道:

「布拉姆,你可以把牙齿伸出来一下吗?」

「不行!我有讨厌的预感,所以我不要!!」

「真的吗?真遗憾——我想说要给你血——」

「对不起,我错了!我会把牙齿压在空大人的肩膀上,您凭感触应该就会知道了!!」

「——『血(チ(chi))』啊。」

——剩下十五个字。

血液从无伤口的指尖渗出,染在布拉姆的牙上。

布拉姆在牙齿没有咬到的情况下成功吸血。

「呼啊,这是什么呀!?这浓厚的甘甜口感与柔滑爽口的味道,香醇的灵魂滋味在全身流窜!如果要比喻的话,这就好像是海龟在满月之夜产卵时的眼泪一般-」

——听到布拉姆喊叫着让人听不太懂的美食评论,空苦笑一声。

「有精神了吗?」

「是~!我的力气都涌现出来了!如果是现在的话,我感觉我能做到任何事!」

布拉姆——更正,围巾上盛开了大量的花朵,画出了飞行的轨迹。

不过听到她欢喜的呐喊,空与白浮现出邪恶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那么——」

「……任何事……都可以做吧……」

「——……就是说啊……我想也是这么一回事……」

■■■

六千年前——阿尔特休遭到讨伐。

面对这个绝对无法相信,却又只能承认的事实,六千年前,天翼种茫然不知所措。

她们是阿尔特休所创造,歼灭神——歼灭其他种族的剑。

要将唯一神的宝座献给阿尔特休——为此而诞生的剑。

但是目睹遭到杀害、失去存在的主人尸骸,独一无二的剑失去了生存目的。

由于她们一直是依循命令而被挥动的剑,因此过去从来不需要思考的疑问,这时便一一浮现出来了。

阿尔特休所创造出的种族及其使徒,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情况下所做出的结论——就是停止思考。

不知是由谁先开始,她集中自己全部的力量——贯穿自己的身体。

她们是为了献上唯一神的宝座而被制造出来的道具,既然奉献的对象死亡了,那么道具也就不需要存在了。

看到妹妹一个个地贯穿了自己,阿兹莉尔——最初的个体在情急之下,撒了一个谎。

不,正确来说,那并不是谎言。

只不过看到妹妹们眼神失去光明,陆续贯穿自身的光景,她忍不住告诉她们。

——主人的命令尚未结束。

虽然不可能,不过万一自己战败时——身为战神却仍败给未知的力量时,你们必须代替自己,查明那个原因——这就是主人最后的命令。

——那是对阿兹莉尔一人下达的使命——是命令。

但她却谎称那是对天翼种所有人下达的命令,接着她继续说道:

——在达成使命之时,主人给予的最后命令便已执行完毕。

——那时请交给我来判断,我们是否不再有用处。

……那只是权宜之下所撒的谎而已。

然而即使如此——天翼种仍开始追求击败主人的『未知』为何。

在战争结束的同时,她们搜集所有的知识,就如同要将世上所有的未知转变成已知一般。

然后时光流逝,过了六千年——她们仍未找到答案。

阿兹莉尔一直认为,如果有人能够找到那个答案,那个人就只有吉普莉尔。

那是主人所遗留的话语,最后的个体是特别的个体。

但是……

——我已经……累了喵……

■■■

空与白来到阿兹莉尔她们可能所在的大厅。

……那里很暗,空组合【言灵】,使之发动。

「——『灯(ヒ(hi))』!」

——剩下十四个字,刚刚好。

这样只要将目标的【言灵】击出,就是用完四十六个文字的完全过关。

「只不过,我们已经不能再使用【言灵】了……抱歉,白。」

「……只要是哥……判断需要……白就相信。」

随着这句让哥哥幸福无比的台词——『灯』照亮了楼层。

「——寻找了六千年,但是我们仍未找到《答案》。」

被照亮的楼层中,有一个无人的王座。

阿兹莉尔站在王座之前,还有——

「我们是指谁?除了你以外,好像有很多人已经明白了喔!」

空望向阿兹莉尔身旁闭着双眼的吉普莉尔说道。

她的脸上只有信赖和确信,以及——

阿兹莉尔所完全没有的,对接下来将发生之事充满希望的表情。

「找寻不存在的《答案》,对于在这无聊的世界中无为地活着,我已经感到疲倦。」

那是阿兹莉尔——以及在她体内的幻想种阿邦特·赫伊姆。

两人的——不,一具人偶和一个幻影的真心话。

「——如果『最终号个体』找到的《答案》,和我们说的谎言相同。」

隔了一拍,她用比深渊更深的绝望眼神,看着空和白说道:

「我们将会把主人战败的理由归结为『单纯的不合理』——让全天翼种就此结束。」

「那可就伤脑筋了。」

「……吉普莉尔是……我们的……同伴。」

但是她们两人却飘飘然,态度轻松地对此避而不谈,空沉思了一下。

「原来如此,你们将大量书本的知识塞在脑袋里,就是要找寻所谓的『答案』,这个我已经明白了。老实说,我完全不懂那样的心情和意义所在,不过可以让我问一个问题吗?」

然后,就和最初拒绝阿兹莉尔的提案时相同。

——他望着阿兹莉尔,眼神中显露出自己正看着一个打从心底感到无趣的对象,说道:

「……你本身曾有靠自己思考,写出任何东西吗——?」

「————!?」

阿兹莉尔瞪大了双眼,在她旁边是低着头的吉普莉尔。吉普莉尔手上拿着的,是她称之为圣经,甚至让阿邦特·赫伊姆内出现粉丝的书本。

那是由她亲手记述的——空与白的观察日记——描写未完成的未来的故事……

「不过呢,原来如此啊。要是我和白获胜,你们就协助收集书本,输了的话就是签名会,除了这个赌局外,你们还另外暗中打赌啊。吉普莉尔竟然没和我们商量就赌上性命,这个之后要好好教训她,但是——」

——空用力握住白的手,张开了翅膀。

「吉普莉尔之所以会答应那样的赌注,你真的不知道理由吗?」

「——因为她确信你们能揭示出我们可以认同的《答案》——」

「看吧,笨蛋!你真的是大笨蛋!!你竟然还敢自诩是姊姊,你是傻瓜吗!?」

空这么叫道——脸上充满『纯粹的愤怒』,空——大声叫道:

「——她是相信你!相信你这个姊姊能够理解,所以才赌上性命啊!!」

……

…………

空与白将力量灌注在脚上——组合最后的【言灵】。

「连那种事也不明白,你还想要她叫你姊姊吗!!」

「……笑掉人家的大牙……梦话要等睡着后……再说……!」

同时——两人一踢地面,跳跃起来。

——好快。

那是拥有加速【言灵】加持的跳跃,空与白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但是阿兹莉尔体内含有幻想种的力量,对她而言——他们的动作看起来就像静止。

「……原来如此,小吉都为了相信我,不惜赌上性命了说……」

连那种事情,自己都无法理解,就连她的目的也无法察觉——那么……

「——是啊,就让事情结束吧……」

阿兹莉尔这么说着,她也一踢地面,展翅飞翔。

在宽度不到数百公尺的大厅中,以超音速移动的双方,不需刹那便即将交会。

——结局也是注定的,阿兹莉尔伸出手,捉住他们两人,这样就结束了。

果然还是找不到答案,不过有人找到了——那么——那就够了。

就这样结束吧——这六千年外——没有意义————

「呀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请不要杀我~~!」

……

「——啥?」

阿兹莉尔低着头,抓到目标的那只手上,传来响彻四周的哀嚎声。

她抓到的应该是空与白——但是在手上大叫的是——那个、呃、叫什么来着。

……咦?自己问过她的名字吗?

——是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吸血种少女。

——那是『幻惑魔法』——她迟了一瞬,明白了这一点。

吸血种的幻惑魔法——只要拿出真本事,不管是森精种还是天翼种都能扰乱的种族魔法。

如果是在刚摄取强力的灵魂——血——后不久,或许连神灵种都能够瞒过——?

但是那样的话,空与白两人的翅膀是——加速后的空与白到哪里去了——!?

——阿兹莉尔在脑中高速思考。

她感觉有个气息,以恐怖的速度通过她的身侧,顿时仿佛时间停止一般。

一切就像是慢动作一样,阿兹莉尔的眼中看到了。

失去布拉姆——失去围巾——以失去翅膀的人类之躯……

在错身而过的刹那,空所挥出的拳头,打在阿兹莉尔的肩上。

「——『【带着束缚】活在这个世上』(シ·バ·リ·プ·レ·エ·デ·コノ·ヨ·ヲ·イ·キ·ロ(sibaripureedekonoyowoikiro))——」

————剩下零字。

阿兹莉尔惊讶地睁大双眼,不过她所惊讶的并不是击在自己身上的【言灵】。

而是——高速飞翔的两人——解除翅膀,让布拉姆使用幻惑魔法!?

『「没有规定不能使用魔法」——对吧?』

刹那的交集,阿兹莉尔听到不可能听见的声音——回过头的空的脸上,确实是这么说着。

可是不对——那种速度,若以失去翅膀的人类之躯——撞击到地面,铁定会立刻死亡——

解答她所有疑问与惊愕的一句话,这时传入阿兹莉尔的耳中。

「——正好六十分钟……游戏……结束。」

——既没有时钟也没有任何器具。

就在白念出只是在脑中数的数字的同时——

吉普莉尔施展空间转移,轻柔地……恭敬地接住两名主人。

……那样的光景,让阿兹莉尔感觉非常遥远,此时她身上的【言灵】发动了。

『带着束缚』。阿兹莉尔体内阿邦特·赫伊姆的力量也一同受到封印。

改写空间的庞大力量受到解放,大厅和景色有如破碎般逐渐崩落。

在这情况下无力坠落着,阿兹莉尔仍然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不用回想也还记得——没错,这个感情和阿尔特休——主人被讨伐时同样——是货真价实的『恐惧』。

……她完全不懂。

不懂,不懂,不懂的事太多了。

可怕,好恐怖,他们到底了解什么,竟能做到这么危险的赌博。

再怎么充实知识,订立战略,做好万全准备,在最后关头仍是未知——

在充满不确定要素的黑暗中,他们为何——能这样毫不犹豫地踏在一条丝线上。

连续目击超出常轨的事情。

持续下坠的阿兹莉尔失去了意识——

■■■

——在梦中,阿兹莉尔看到主人阿尔特休的记忆。

永久持续的战乱,只会给身为『战神』的阿尔特休带来力量。

以战意、憎恨、恶意和血为粮食的神灵种——战神阿尔特休。

如今他和十八根翅膀的断片——羽毛(天翼种),以及他的使徒幻想种(阿邦特·赫伊姆),以一位神与一只幻想和一种族,这小小的军力——对世界开战,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唯一神的宝座是阿尔特休大人的掌中物……这已是无庸置疑的事。

那样的主人,只有一次曾经提及过败北的可能性。

「我可能会战败也说不定。」

——您在说笑。

「我很强。」

——那是当然。

「已经没有人的力量能够胜过我。」

——那是当然。

「正因如此才有我无法理解的事。」

您无法理解的事吗?

「我无法理解,只有弱者能够理解。我可能会败给身为强者才会有的未知。」

——…………

「因此我要制造拥有——身为强者的我所绝对无法理解的『不完全性』的个体。」

——不完全性吗?

「不完全的个体要发挥出完全的功能——能否超越矛盾而发挥功能,我无法理解。」

——…………

「但是不管我战胜还是战败——那都会成为『因』吧。」

——…………

「我十八翼的一根羽毛,第一号个体阿兹莉尔呀。」

——……是。

「当我战败灭亡之时,就由沦为败者的你代替我见证,做为吊祭吧。」

——主人到底看到什么,阿兹莉尔并不知道。

不过暗示败北的可能性时,主人的表情并不是畏惧,反而是再像战神不过的——

期盼未知敌人的出现——即使如此仍企图超越未知——

单纯的勇猛却又非常乐在其中的笑容。

「那么,现在就来制造特殊的个体吧……名字就叫——」

就这样,主人阿尔特休……

终于制造出最后的作品——成为『最终号个体』的『特殊个体』——制造出不完全个体。

最终,这个能见证主人也无法理解的地平线彼端的个体。

主人叫了她的名字。

——吉普莉尔。

■■■

「……前辈,你终于醒了吗?」

——身体非常沉重,那是阿兹莉尔醒来后最初的感想。

翅膀不能动,身体也使不出力——不!

她发觉自己本来就不知道身体使力是怎样的感觉。

身体要如何驱动呢?不是像穿梭空间那样吗?

所谓的大地——是这样紧紧束缚住身体的存在吗?

抬起有如石头般沉重的头,阿兹莉尔仰望罩住自己的影子。

俯视着她的是吉普莉尔和——空与白两名人类种。

『十六种族』位阶序列第十六位,最弱的种族俯视着自己说道。

「用外挂性能以『我最强』状态玩游戏,因为一个战败事件就认定是烂游戏,真是莫名其妙。」

听到空带着苦笑这么说道,白也笑了出来——虽然无法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给我从『我最弱』状态重新开始一次,如果那样你还认为是烂游戏的话——」

「……不管几次……我们都陪你玩……」

她明白击中自己的【言灵】是——将自己的力量限制在人类种的程度。

看到兄妹一脸笑容这么告诉自己——阿兹莉尔低头苦笑。

——原来如此,不会飞,也没有魔法,甚至看不见精灵。

距离、重力,这些她从未意识过的概念,束缚着自己的身体。

她转身仰躺,对受到束缚的手灌注力气,高高伸向天空。

——好高,天是这么地高,这么地宽阔。

将身体系在地上的力量,感觉甚至像是在天地之间,造了一面无限的墙壁一般。

在天上『飞』,这种事她如今甚至无法想像。

就算跟她说她能飞,她也没有想飞的意愿。这个事实让她感到恐惧畏缩。

而应该是同样性能的两名人类种——却笑着在那样的天上飞舞,说是跟自己玩了一场。

「……泥土的滋味……也不差……对吧?」

「如果不坠地一次,就不会有想再飞的冲动。」

若无其事地在那个天空飞翔,却还能说出坠地一次也不坏。

「——来吧,倒下就快点站起来,还有下次吧?」

空对她伸出手笑了——没错,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终于,在阿兹莉尔的脑中,一切都串连了起来,她不禁露出笑容。

太迟,实在太迟了,这样被骂笨蛋也是当然的,阿兹莉尔握住那只手。

「……前辈的头脑太顽固了。」

吉普莉尔半睁着双眼,却是温柔地注视着,迎接阿兹莉尔站起身来。

阿尔特休的最后作品——不完全个体。她是『特殊个体』,也是『最终号个体』。

不完全性,那也就代表——想要成为完全。

因为不完全,所以才会想要掌握未知、未来与希望。

——阿兹莉尔终于明白——吉普莉尔执着于单独讨伐的理由。

「……小吉的头脑太灵活了喵……」

明明没有命令,她却毁灭森精种的都市,一脸笑容地把书本带回来。

跟她说没有那样的性能,她就单独外出讨伐上位种,然后濒死回来。

脱离议会,离开故乡,回来时还带了新主人——

正是她不完全——所以才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强。

「……原来如此,所以光是读书是什么也不会理解的喵……」

所谓的理解,并非只是记忆、增加知识。

透过实践,亲身体验,直到深入骨髓,才会产生理解。

不管是阿尔特休还是阿兹莉尔都无法理解的——『未知』。

那就是『可能性』吧——能让不可能成为可能的性质。

正因为是强者,正因为绝对不会失败,正因为绝对不会输——所以才无法理解的性质。

然而——

「明明在沦为败者的时点就不再是完全了……我却……只是在畏惧着喵。」

只有吉普莉尔一个人在尝到败北之前,就已经逐渐察觉到了。

——在败北的时点,不管是天翼种还是阿邦特·赫伊姆,他们都掌握了不完全性。

然而——自己却停步不前,吉普莉尔会离开也是当然的。

天翼种——阿兹莉尔等人只会收集知识。

只有吉普莉尔自由自在,随着自己的好奇心,创作知识,想要将得到的知识留下。

身为压倒性的强者,却仍朝更高的目标迈进——甚至对『未知』抱持崇敬之念。

——那所代表的意义只有一个。

「喵哈,喵哈哈哈……真是无聊,一旦理解,竟然发现是这么无聊的事。」

她低下头,也只能笑了——那也就是说……

「你已经明白了吗?」

「……对,我明白了——也就是没有什么需要理解的事喵。」

——这叫她怎能不笑呢。

寻觅了六千年的答案——结果却是『根本没有答案』——

「未知绝不会转变成已知,因为已知又会转变成未知,那里没有终点,昨日的常识并非今日的常识。」

正因为没输过,所以自从第一次输了之后,她就彻底地恐惧——未知。

愈是想要理解,愈是离得更远。

「所以不是『记住』,而是要『学习』——甚至享受应对变化所伴随的风险。」

因此——唯有靠近一途,更要向前踏出脚步——

「办不到那一点,就是我们在大战败北的理由。阿兹莉尔前辈,当我败给主人们,向他们屈膝,决定侍奉他们的时候,阿尔特休最后的命令——就已经达成了喔。」

阿兹莉尔低着头喃喃说道:

「……阿尔特休大人……最后的命令,我也终于达成了吗?」

——已经不必再说谎了吗?

擦掉滑过脸颊的泪水,阿兹莉尔只是仰望遥远的天空。

她以前都没发现,自己竟有流泪的机能——这样就足以告慰阿尔特休大人了吗?

空往她的脸上看去。

「……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你的表情很好喔。」

终于——空第一次用笑容对阿兹莉尔这么说道。

「……可以让我问四个问题吗?人类种——不,小空,小白。」

——没错,根本没有答案,只是回到起点而已——那么她有必须确认的事。

「你们……为何而活呢?」

「因为有白。」

「……因为有哥。」

「如果有一方死掉该怎么办?」

「死的时候也是一起死,所以不怎么办。」

「……同右。」

「你们……为了什么而活到现在?」

「不知道耶!」

「……天知道!」

「没有时间去想那种事,因为我们和你们不同,人生短暂啊。」

「……很忙碌……」

——全都回答得毫不迟疑,空是带着笑容,白则是非常认真地回答。

但是——那并不是自己的答案——只能参考而已。

所以最后——阿兹莉尔问道:

「我也……可以成为小吉吗?」

「那是不可能的,你只会成为你自己。」

——回答得毫不犹豫,那是当然的。

她也早就知道了,但是对于表情透露出些许阴郁的阿兹莉尔,空则是——

「不过那又有何不可呢?」

晴朗无云——没错,那样的笑容正是——

「现在你的表情很棒,我喜欢现在的你喔。」

——以有如天空般的笑容说道。

……

……喵哈哈。

「找了数千年的答案却是『回到起点』,真是受不了啊,就算有永恒的生命也会累喵。」

没错——自己思考,这就是他们的——回答。

自己去找,然后像吉普莉尔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只要知道自己能做到那种事——就足够了。

阿兹莉尔以一副疲惫的模样说道,不过——

忽地,她听见吉普莉尔向空道歉的声音。

「……主人,我擅自赌上性命,最后甚至要依靠您的力量……真的非常对不——」

「啊~关于那件事啊,吉普莉尔。」

空搔搔头,好似很难以启齿地说道:

「这家伙没有命令全天翼种自杀的权利喔!」

「————————————————————什么?」

不理会哑然无语的吉普莉尔,阿兹莉尔苦笑道:

「咦?被拆穿啦!」

她恶作剧地吐出舌头,喵哈哈地大笑。

「禁止未经许可的自杀——并不代表只要我下令就能让你们自杀喵!嗯~~~~这样的谎言竟然经过六千年都没被拆穿呢,喵哈哈哈-」

白更是落井下石地——

「……就算有那种权利……吉普莉尔也是……哥和白的人……」

————

把主人们也卷入,甚至有一死的觉悟——

看到吉普莉尔气得肩膀颤抖,空却叹了口气说道:

「——不过如果是阿兹莉尔一人的话,那就办得到啦。」

听到那道锐利的声音,吉普莉尔倒抽了一口气,阿兹莉尔则是收起笑容。

「这家伙打从最初就只是赌上自己而已,大概不管是怎样的结果,她都打算一个人死吧。怎么可能有姊姊会叫可爱的妹妹去死呢?她可是吉普莉尔相信的姐姐喔!」

——阿兹莉尔沉默,接着叹了一口气回应。

那比任何雄辩都肯定了空所说的话。

如果有《答案》,天翼种们又能完成那个答案的话,那么即使她将自己手上的自杀权解放,大家也不会想死了吧。就算没有答案,以吉普莉尔为首,大家如果能找到不死的理由,那她们也不会自杀吧。

——在那个时候,为了不让任何人自杀而活着的阿兹莉尔,她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小空,你是不是经常因为管太多而惹人生气呢?」

「是啊,对方超生气呢,不过我早就决定,在这个世界(游戏)中不会让任何人死掉,所以——」

——只听见啪的一声。

「我们来玩游戏吧。」

空拍了一下手,笑着说道。

「游戏要重头开始会很辛苦吧?」

——没错,所以来玩游戏吧。

「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了,总之换个游戏就好了。」

——那一定是很有趣很有趣的游戏。

「我们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更加有趣。」

——永远不会无聊的游戏。

「我们能不能办到呢——来,你要赌哪一边?」

……

————…………

「喵哈……喵哈哈哈,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间隔六千年,不,这说不定是她第一次——打从心底发出真心的笑声。

或许是身体性能受到人类种的束缚吧——笑得太过头,甚至笑到了让她肚子痛的地步。

阿兹莉尔笑得太激动,甚至眼泪都流出来了,只见她抬起头——然后……

——不慌不忙地抱住空,亲吻他。

「嗯唔!?」

「……!?」

「什——主、主人!?阿、阿兹莉尔前辈!!」

……整整数秒钟,经过一番舌吻后,阿兹莉尔离开了空。

「喵哈哈~两边都赌『办得到』的话,赌局就不成立了喵-」

「「……————」」

空茫然若失,另外两人的视线则带着杀人的气势,阿兹莉尔不理会她们的视线说道:

「我们……对于想要死的我,你还愿意给我一同享乐的位子,对于你的邀约,我真的很高兴喵。不过——我还没有像小吉那样待在小空们身边的资格。」

她挥挥手,转身回头……感受着束缚全身的重力向前走。

被妹妹担心,被人类种担心、安慰,甚至封堵自己的自杀。

不管怎么说——再这样下去,就太过依赖他们了吧,她露出苦笑。

「——不过,这样就好,我也赌『办得到』喵?在那个结果出来之前——我就试着期待一下,小吉愿意相信的我的可能性喵,所以希望你们稍微再等我一段时间。」

■■■

「……哥……你让她吻你。」

「等一下,不管怎么看,我都是被她吻了吧?」

「虽然您这么说,主人,因为『十条盟约』的关系,要侵害权利是办不到的;因此阿兹莉尔前辈能够亲吻主人,除了主人在无意识中许可之外,不会有其他原因。」

「慢着慢着,我如果在无意识下拒绝那样的美人,那对身为男人的我来说,反而是糟糕的事吧!」

「……哥只要是女的……谁都可以……」

「简直就像伊野大人一样。」

「等一下啊,刚才的事不管怎么看,我都是被害者吧!对吧!喂!」

听着背后的吵闹声,阿兹莉尔嘴角浮现笑意,准备离开的她小声说道:

「……话说回来,小吉喵。」

「……终于连喵都加上去了啊,不管是对主人的无礼也好,还是长年欺骗我们那件事也好——温厚的我也差不多要动怒了喔。有什么事?阿兹莉尔前辈。」

听到阿兹莉尔呼唤自己,吉普莉尔空间转移到她身旁,不悦地这么说道。

阿兹莉尔则是对她说出了自己想到的疑问。

「小吉喵,你觉得过去的大战,人类种为何能生存下来呢?」

「那是因为……」

这是吉普莉尔心中存在已久的疑问,特别在最近,这个问题也深深困扰着吉普莉尔。

人类种被视为是因为太弱,所以没人将他们放在心上,偶然生存下来。

但是在遇见空他们之后,吉普莉尔对此感到困惑。

大战终结时,全露西亚大陆曾都是人类种的领土,那会是偶然吗——

人类种——阿兹莉尔用自己的想法,推测他们的力量源头。

「我们就假设,持续输到不会再输——那就是人类种。」

——以败北或失败为前提,持续『学习』,不畏惧未知,反而欣喜地投入未知。

因为比任何人都不完全,所以渴望着比任何人都完全的种族——假设是这样的话……

阿兹莉尔露出苦笑,她并不是因为他们为何能生存下来而苦笑,而是……

「……为什么我在大战中,从来没在意过那样的种族呢?」

——吉普莉尔倒抽了一口气。

两名主人就不用说了,揭发东部联合游戏的先王,和森精种搭档的克拉米。

他们所展现的可能性,甚至让人感到恐惧——这点吉普莉尔已经亲身体会到。

他们时而疯狂地,甚至不畏死亡——即使如此,却仍连接到下一代的种族。

「永无纸尽持续学习的种族——为什么那样的威胁,我从来没放在心上过呢~」

那代表就算再怎么脆弱,只要能永远累积下去,就必定会成为不可避的威胁。

如果发觉那种种族的本质,大战时自已会怎么做呢?

不用想也知道——『太过危险了』,自己应该会立即抹杀才对。

「——然而关于人类种的纪录却——完全没有留下来,这是为什么呢?」

没错,关于大战时人类种的纪录,完全没有被遗留下来——可说到了不自然的地步。

「喵哈哈哈~我只是忽然想到而已喵,说不定我们——」

阿兹莉尔这么说着,视线向空和白望去。

「战线完全从露西亚大陆拉开了呢。」

没错,这的确很像是他们会做的事。

「杀死阿尔特休大人的机凯种,在大战末期的动向也令人费解,如果——」

她这么说着——露出眼神中不带笑意的笑容,做出结论。

「是人类种在诱导的呢——?」

如果——成为终结大战之导火线的,阿尔特休之死——

——是建立在某人的意图之下——?

「开玩笑的啦~~-我想太多了吧?喵哈哈哈哈-」

这么说完,阿兹莉尔留下呆立原地的吉普莉尔向前走。

——明明应该走了相当一段距离,却还没有到达任何地方。

应该被她抛在身后的吉普莉尔,却若无其事地仍在身旁,记这令她感到非常滑稽。

「小吉喵,我要照他们所说,暂时带着束缚生活喵——然后……」

——她笑了出来。

「下次的议会我会提案——『阿邦特·赫伊姆加盟艾尔奇亚联邦』喵。」

「……那个提案我认为暂时不会通过。」

确实那对吉普莉尔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

当吉普莉尔这么考虑的时候,阿兹莉尔对她露出奸诈的笑容。

「观察学习那些孩子(艾尔奇亚)。我们所找到的《答案》——为了让所有人履行阿尔特休大人最后的命令而缔结『形式上的同盟』——这个名目如何呢?喵哈-」

她的表情就像在说,我可不是白白撒了六千年的谎喔。

「……那样确实是无法拒绝呢……」

原本阿邦特·赫伊姆就是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势力,没有国土也没有资源。

如果只是形式上的结盟的话,也没有协助的义务,只要参与有兴趣的事物即可——

更何况有全翼代理保证,那是为了阿尔特休而结盟——她们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明明有那么灵活的头脑,为何——普莉尔忍不住叹息。

「只不过……」

这时——阿兹莉尔一反先前,摆出严肃的表情。

「包含我在内的天翼种所有人,在我们判断艾尔奇亚(那两人)的可能性值得相信之前,我不会让她们认那两人是『新主人』——这个你明白吧?」

「是,这需要大家自己领悟,我今后会继续传教活动,请不用担心。」

只要高揭圣经(观察日记),增加粉丝——信徒就好了,吉普莉尔如此断言。

对于那样的吉普莉尔,阿兹莉尔苦笑一声,重新面向她。

「……在那之前,那两人可以交给小吉喵你一个人吗?」

那两人是未知的集合体,如果是现在,阿兹莉尔也能明白,他们那么充满魅力的理由。

可是同时——也为他们感到惊险,如果在做出结论前他们就死掉,那可就困扰了,阿兹莉尔苦笑着说道:

「我不是以全翼代理,而是单纯以朋友的身份——可以拜托你吗?」

——吉普莉尔仍是一如往常的微笑。

「我原本就秉持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主人的信念——所以我拒绝。」

「——————是、吗……喵哈哈……」

那就是暗指我们不是朋友——那也是当然的吧,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事到如今竟还有脸自称朋友——

「不过你要是再拖拖拉拉下去,可是会错过精彩场面喔——『姊姊』。」

——吉普莉尔对『姊姊』露出笑容说道。

……

「没、没问题喵……我很快就会赶去可爱妹妹的身边喵。」

喵哈哈哈哈,为了忍住泪水,她笑着走开。

就连这样的自己也在短短一小时内改变了,相信不用花多久时间——

她正要离去,却又忽然止步,朝周围观望了一下——叹一口气,然后挥着手。

「大家~谁可以来背我吗~!还有我们要快点召开议会~!至少要有回家的道路,不然我会很伤脑筋,希望大家能帮我铺路啊~喵哈哈哈哈-」

在力量被封印的状态下走路回家。

连那种程度的事情都办不到——这种感觉格外新鲜。

就连那种愚蠢无聊的事情都一一感到有趣,对这样的自己,她不禁笑了出来。

脚踏在地面上,用和他们同样的视线,以有如蚂蚁爬行的速度来看世界。

——活了两万六千年的生涯——这样也别有乐趣。

————…………

——你要认他们为新主人吗?

「那并不是由我决定喵,阿邦君(阿邦特·赫伊姆)也试着自己思考看看吧。」

——……虽是难解的提案,但是我会尝试。

「老实说我觉得暂时服从那些孩子也不坏啦。」

——因为他们的可能性吗?

对于这个问题,阿兹莉尔拍打只能空挥而飞不起来的翅膀回答。

「因为好像很好玩喵!喵哈哈哈~!」

——看你好像打从心底感到愉快呢。

下次要和他们玩什么样的游戏呢,她想着这样的事情——

(插图)

■■■

——另一方面,在艾尔奇亚王城,先王的书斋。

伊纲大快朵颐着大量鱼料理,史蒂芙则在一旁看书。

史蒂芙看着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由史蒂芙做的料理的伊纲。

「……伊纲,你真的很能吃耶。」

那景象令人不自觉地发出微笑——但是想到她祖父性命堪虑的状况,史蒂芙不禁感到疑惑。

伊纲很拼命,而且也努力地帮忙——但是……

不可思议地——从她的表情完全感觉不到危机感、焦躁、不安等情绪。

「那个、虽然难以启齿……伊纲,你难道不担心伊野先生吗?」

——只见伊纲顿时停下手……嘴里仍叼着鱼,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担心,得斯。为什么要担心?得斯。」

「……你问为什么……」

「空和白说会救他,没问题的,得斯。」

——她毫无疑虑地断言,然后又继续用餐。

史蒂芙叹了一口气,视线回到手中的书上,像是抱怨般地说道。

那是她从以前就很在意的小小疑问——

「不管是巫女小姐还是伊纲,为什么都那么相信那个『骗子』呢?」

确实空他们总是能在最后将事情做漂亮的收尾。

但是过程实在充满谎言和诈骗,即使想相信也不知该从何相信。

史蒂芙这么思考着,然而伊纲却侧着头断言:

「……空他们不是『骗子』喔,得斯。」

「——伊纲虽然能够看懂人类语了,但还不到『精通』的程度呢。」

如果那不叫『骗子』,什么才叫『骗子』——史蒂芙苦笑着说道,但是——

「骗子的味道——就是伪装自己的味道,他们没有我最讨厌的那种味道,得斯。」

————

史蒂芙说不出话来。当空说要救伊纲祖父的那一天。

伊纲在海边闻过空的味道——想起那个令人安心的味道,伊纲脸上浮现微笑。

「空与白的味道很好,得斯。他们虽然会捉弄人,或是诱导,或是开人玩笑,可是——只有说谎是他们不会做的,得斯——所以伊纲喜欢空与白,得斯。」

——被个位数年龄的少女指论,史蒂芙倒抽了一口气。

虽然难以相信,但这样就能够解释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理解闪过脑海。

空——他说谎就像呼吸一样轻松,是个天生的诈骗师。

但是为何有时候——史蒂芙会不自觉地将他和祖父的身影重叠呢。

仔细一想,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他真的那么会说谎……

为什么——他要做出会被怀疑说谎的行动呢?

——为什么——他不假装成善人的模样呢——?

这时,史蒂芙发现伊纲正半睁着眼,看着自己。

「……史蒂公的味道也很好,得斯。可是有时候会有说谎的味道,得斯。」

「什、什么!?我、我什么时候说谎了!?」

「在说到空的事情时,你就会传来说谎的味道,得斯。我不科欢那样的史蒂公,得斯。」

「那、那是我被空强迫爱上他!理所当然要否定啊!?」

被婉转地说讨厌,史蒂芙伤心落泪地辩解,但伊纲却是一脸复杂的表情。

「又在说谎了,得斯……不过你平常的味道很好,所以我原谅你,得斯。」

伊纲说完又开始吃起鱼来,史蒂芙则是心想:

——原来如此,假设退一百步——不,退一千步,我承认空不是骗子。

但就算是那样——

「那也不代表他可以用盟约束缚我的恋爱感情呀!那样不是歪理吗!」

史蒂芙抱头大叫,这时她的目光突然停在一本书上。

那是放在稍远处的——一本老旧的装订本。

「……『傲慢公主的宝物』……这是童话吗?」

这是一本用人类语写成——书名相当幼稚的书。

翻开一看,扉页上是这么写的:

——『这是流传在地精种的童话故事』——

「是翻译本吗?翻译者是——这不是爷爷吗!为什么这本书会……」

史蒂芙这么喃喃说着,翻开下一页,顿时抽了一口气。

因为最初的一页是这么写的:

——这是比海更遥远。

久远得遥不可及的一段《童话故事》——

然后在下方是熟悉的字迹……

也就是先王的字,做出了这样的注解:

——根据我的考察,沉睡的海之女王就是因读过这个故事而进入沉眠。

——那名女王就和童话中的公主一样,受到所有人喜爱,拥有世上的一切。

——因此她……想追求不知道的事物。

——正因为拥有一切,所以她追求不知道的事物——追求得不到的爱——

「找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史蒂芙踢翻椅子大叫,而伊纲则是吓得跳了起来。

■■■

——阿邦特·赫伊姆——位于中央区一个较大的方块。

那里是吉普莉尔过去的住处,如今已成为仓库。

贵重物品和书籍之类,或许都移动到艾尔奇亚的图书馆了吧,房间内缺乏生活感。

天翼种似乎不需要睡眠,屋里一张床也没有,甚至也没有窗户。

密室摆放着书以外的收藏品,对于不喜欢外出的空与白、布拉姆而言,环境意外地相当舒适。

『啊,主人,那些东西最好不要碰,因为有可能、不,确实会死掉。』

因为受到这样的警告,所以只要不在意大战时的战利品和大量的头盖骨,其实倒也还好,但是——

「……真奇怪……」

摆放在房间中心的是依照向盟约宣誓,由近百名天翼种们所收集来的书籍。

被埋在如山高的书堆里,空疲惫不堪,难以理解地喃喃自语。

在他膝上的白也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然后又不悦地画斜线,发出烦恼的呻吟。

「……主人,稍微休息一下如何呢?」

两人为调查进度感到焦躁,吉普莉尔则有如劝谏般地说道。

——游戏结束后,两人就这样翻阅大量收集来的书本,搜寻着情报。

吉普莉尔记录观察日记(圣经)才忽然发觉,空与白(主人)最后一次睡眠——是在布拉姆来之前。

发觉那是大约五天前的事之后,吉普莉尔于是向他们进言,然而空却好似没听见地搔着头。

「明明有十九种的『誓约』——为何醒来的条件都没有差异呢!?」

「该不会……我们白忙一场……了吗……?」

在游戏的最后,布拉姆发动术式,甚至骗过接收了幻想种力量的阿兹莉尔。

布拉姆为了编纂那个术式而疲惫到极点,她趴在地上,以虚弱的气息,悲惨地呻吟道。

如此千辛万苦,难道没有意义吗——布拉姆露出绝望的表情,但空则是——

「……问题更严重啊……我整理给你听喔!」

空带着叹息面向布拉姆解释道:

「海栖种女王是全权代理者,她赌上自己全部的权利进入睡眠状态,可是对海栖种而言,要是她被别人唤醒后,种族棋子被夺去,这将足以致命——因此她们隐蔽了女王醒来的条件。」

「是、是的……没错……」

「终极的隐蔽法就是没有人知道,所以布拉姆也查不出唤醒她的条件。」

——但是……

「现任女王进入睡眠是在成为女王之前,海栖种应该曾经用尽手段试图叫醒她——也就是说,过去有人知道唤醒她的条件,现在的誓约则是被人篡改过了。」

到这里还明白吗?空这么问道,布拉姆点头肯定。

「过去八百年,曾经有人想唤醒女王而比过游戏,实际上光是阿邦特·赫伊姆汇集的记述就有十九次、五种族进行过游戏的纪录,也找到了当时的『誓约』。只要对那些资料进行比较验证,那么就可以追溯过去,查出唤醒女王的条件——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只听见白发出呜~~的呻吟,趴在空的膝上——她用脑过度了。

以五种族的语言写成的『誓约』,就连词语的解释法都验证过——然而……

「——『能够唤醒女王的人』——这就是能追溯的极限。」

能够唤醒的人——也就是说,『不用让她爱上自己也没关系』。

得到一切——『获得全部权利』,这两个是能确定的,但事到如今那也没有价值了。

最重要的是——空烦躁地说道:

「为什么没有『胜利条件』——该隐瞒的地方错了吧!!」

如果是在上代女王亡故之前,就算『全部权利』被夺走,也不会影响到种族的存续。

她们应该要告知胜利条件,率先让人破关——尽管如此,却没有记述……

「…………最坏的……可能性……」

「——咦?」

听到白这么喃喃说道,布拉姆以悲怆的神情请求她说明。

「……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知道条件……」

「……就连女王自己也不知道,没有设定明确胜利条件的游戏的可能性——比如说……」

然后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勉强挤出声音似地说道:

「……『取悦我吧。不过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我才会高兴』——像这样。」

——只见布拉姆翻白眼倒了下去,老实说空的心情也和她一样。

若事实是那样的话——没有人能唤醒她的原因、布拉姆无法查出唤醒条件的原因、能令人恋爱的魔法确实能正常发挥效用,却仍无法唤醒她的原因,还有——

就连能够完全隐蔽条件的原因——也全都解释得通了。

既然一开始就没人知道,那也就没有隐蔽的问题了。

这么一来就必须摸索『女王是为了追求什么而进入睡眠』——又回到起点了。

「啊~可恶,那女人到底是怎样啊!」

空这么大叫一声,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焦虑,随后趴在地上。

而白也放弃抵抗,开始在空的膝上打起盹来,布拉姆则是——昏倒了。

这幅光景很适合以『绝望』为标题,装饰在美术馆里。

「……那么为了转换心情,我来说一段往事如何?」

只见吉普莉尔轻轻弹响手指,顿时家中的墙壁和天花板,都变成像玻璃一样透明。

空躺在地上,进入他眼中的是夜景——不,不对。

他们所在之处位于平流层的边缘——宇宙与行星的分界。

那么这就是宇宙了。明白这一点后,突然听见有个如鲸鱼叫声般,令人心情舒畅的声音。

「……刚才那是……?」

「是『他』——幻想种阿邦特·赫伊姆的声音。」

听到她这么一说——空想起在与阿兹莉尔比赛游戏之际,曾经见到有如巨大鲸鱼的陆地。

……自己现在就在他背上,由于这个事实太过荒诞无稽,只要一放松就会忘记。

「『他』是过去的主人,神灵种阿尔特休的使徒。」

吉普莉尔以怀念的眼神继续说道。

「阿尔特休在大战末期亡故——但是『他』不肯承认,为了找寻阿尔特休而流浪,只要感受到神灵种的气息就会想要接近。」

吉普莉尔注视着浮在天上的——红色月亮。

「红月(那里)上住着序列第十三位的『月咏种』,以及创造『月咏种』的神灵种。」

——不知是因比原来世界的月亮巨大、还是接近的关系,那是已经见过许多次的巨大红色月亮。

那里竟然会有【十六种族】,这点空倒是想都没想过。

「一看到红月,阿邦特·赫伊姆就会因神灵种的气息而提升高度,然而——」

吉普莉尔露出复杂又带着些许悲伤的笑容。

「凭阿邦特·赫伊姆是到不了的。」

「……到不了?」

「阿邦特·赫伊姆并不是飞在空中,而是环绕着行星移动——他是在人类种所看不见的精灵潮流中游动,他无法在没有精灵的宇宙游动——所以……」

空跟着吉普莉尔将视线往上移去,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亲眼见过银河。

不过那和在网路上见到的图片相比,可说有过之而无不及,繁星的河川漂浮在虚空中。

这时仿佛遮蔽红月一般,有一道光流过。

「他仰望着红月……哭泣。」

光的奔流散发出如极光般淡淡的光辉,流动而去。

方才也听见鲸鱼的鸣叫声,如今听来——令人感到非常寂寞。

「……幻想种也有感情吗?」

——【十六种族】位阶序列第二位『幻想种』。

空转念一想,既然名列十六种族,阿兹莉尔在说话时也称我们,那么有感情也是当然的吧。

不过这个飘浮空中的陆地竟然有感情,还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然后——空忽然想到一件事,他一脸沮丧地说道:

「……连幻想种都懂『恋爱』,我却不懂吗……」

「哎呀?您为何说『他』懂恋爱呢?」

「他会恋主而哭,又有主从爱——不是既懂恋也懂爱吗?」

「………………」

——吉普莉尔忽然若有所思地问道:

「主人,有没有哪个人如果不在了会令您感到困扰呢?」

「白。」

「那么您心爱的人是——」

「白——啊~所以就算懂恋也懂爱,那也不等于懂恋爱是吗?」

爱的形式因人而异——真是麻烦至极的概念。

女王到底是为了追求什么而沉睡呢?如果真的与恋爱有关,那自己就完全没办法了——相对于感到无力的空,吉普莉尔却在思考别的事情。

「……真的是那样吗?」

阿尔特休遭到讨伐时,吉普莉尔也和全天翼种同样,感到一股失落感。

那之后,天翼种开始收集知识,虽不知那是什么,却仍找寻着什么。

活着的意义,存在的意义,不死的理由——

找寻那种不可能会有的『答案』——但是吉普莉尔却找到了。

那并不是共通的答案,不过她找到让自己——想存在的答案。

「……?怎么了啊,吉普莉尔。」

并不是为了知识,而是为眼前侧着头感到疑问的『未知』,如果——

「主、主人,请恕我斗胆,可以请您听我一个请求吗?」

「嗯,什么事啊?」

「可以请您说『吉普莉尔你这没用的家伙,我不需要你了』吗?」

「——……我、我说啊,我完全跟不上这个对话发展耶。」

「请您什么也别问——拜托您。」

见到吉普莉尔深深地将额头贴在地面,空心不甘情不愿地依了她的要求。

「——『吉普莉尔你这没用的家伙,我不需要你了』——这样可以吗?」

————

「主主、主主主人!!」

「——什、什什什么!?」

她使用空间转移,贴近到脸都快触碰到空的距离,这令空不由得发出了悲鸣。

「这、这是为什么呢?我现在感觉到日前在主人命令下,舔那个长耳朵的脚时,以及在东部联合战的FPS,从主人那里夺走白小姐时的背脊发麻之感——而且还有一种就像胸口被束紧的感觉!这这这种未知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啦!我虽然不知道,但你会不会增加太多奇怪的属性了啊!?」

看到吉普莉尔喘着气,红着脸,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空表情僵硬地回答。

然而,吉普莉尔却像是领悟了什么道理般——点了点头,然后——

「主人,自出生六千四百零七年以来——吉普莉尔终于理解恋爱是什么了。」

「……咦?真的假的?」

「是的,我终于能帮上主人的忙——那么所谓的爱就是!」

吉普莉尔这么说完,随即朝着空跪下,低着头向他报告。

「主人以盟约命令小多『爱上您』,除此之外还对她置之不理;然而被植入感情的小多也证言,那就是恋爱的感情,那么!被决心侍奉的主人说不需要时所发生的位置感情——就是爱怜、苦闷、安心和其他种种令人背脊发麻的感情,那即是恋爱——!!」

「吉普莉尔,你冷静一点,感觉你好像弄得很复杂——」

空以明确的僵硬表情这么说道,这时——「啪!!」的一声……

白倏地站起。

「唔喔!?什、什么啊,白,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但是她毫不在乎空的反应。

「……未知的感情……不知道……到不了……憧憬……阿兹莉尔无法找到……吉普莉尔找到了……史蒂芙感觉着……未知……未来……『希望』。」

——她刚才装睡,因此全都听到了吧。

将一连串的情报喃喃自语地一一念出,白猛然翻找起书籍。

「……迷惑大家的,女王……——胜利条件——————并没有被篡改。」

她这么说着。

猛然将翻找的书阖起——说道:

「……哥……我知道……唤醒女王的……条件了。」

——听到这一句话,空、吉普莉尔,甚至连布拉姆也跳了起来,一起注视着白。

然后只有白——看起来似乎颇高兴,不……

「……哥也有……判断错误……的时候啊。」

她现在的表情无法与平常联想,看起来非常愉快,她明确地笑了出来。

「……哥,哥~呵呵……哥……失误了……-」

白摇晃着肩膀,双脚不住摆动——有如夸耀胜利般笑了。

空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空愕然地呻吟——

「等、等一下,欸?我判断错误?可、可是局势判断是——」

「……对,哥的……擅长领域……不过这次……是白赢了-」

——她似乎打从心底感到开心。

在那个游戏,看到第一次以判断赢过哥哥的白,空只感到晕眩。

「怎、怎么会……在判断局势、推理、战略上输了的话,我的存在价值……」

——『  (空白)』——他们是两人为一人的人类最强游戏玩家,而身为参谋的他在判断上输了的话——

不理会快要哭出来的空,布拉姆急忙向白追问:

「是、是什么!?要怎样才能让女王醒来呢!?」

受到所有人的期待——以及空怯懦的泪眼注视。

白——把答案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