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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只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你

古老城堡的结构僻是将战争纳入了考量,所以很容易防守城主的房间。当敌军进攻来时,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守住城主的房间,让城主逃走或自行了断。

除了瞭望楼中央的楼梯外,没有其他路径通往亚路邦的房间。

瞭望楼中央的楼梯,宽度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行走,且蜿蜒曲折,很难往上冲。

只要守住楼梯间的入口,就没有人可以靠近安与亚路邦所在的房间。

夏尔拿着剑,站在楼梯间的入口处。

他默默闭着眼睛,心情七上八下。

安待在他背后守护的房间里。待在那里没关系,问题出在亚路邦。

那个执迷的男人很可能因为什么刺激,做出危害安的事。老实说,夏尔很不想把他们两人单独留在房里。

然而,安强烈希望可以完成砂糖果子。不是为了一千克雷斯的报酬,也不是为了赌一口气,而是为了自己的骄傲与身为职人的信念。

「那个白痴。」

没办法,安就是这样的人。既然安这么希望,夏尔只能帮她达成。

瞭望楼外面响起士兵们你推我挤的声音、剑戟声——就快来了。

「在那里!那边的楼梯。」

是士兵的声音。夏尔张开眼睛,看到五个穿连环甲的士兵往这里冲来。他举起剑命令他们:「停。」

士兵们看到夏尔,停下来说:「你是费拉库斯公爵的战士妖精吗?」

他们相对而视,满脸困惑。

「妖精,快让开。你现在保护主人也没用,你的主人会被我们抓走,你要换主人了。」

「很不巧,我没有主人。」

听到这样的回应,士兵们更糊涂了。

「没有人命令我这么做,但我不能让你们过去。」

五名士兵发觉夏尔的意志坚定,举起了剑。

夏尔也机警地举起剑,视线扫过他们五人。

「喂——别打、别打。」

这时候,从士兵们背后响起叫声。飞拿着灯,从黑暗的走廊走过来。萨礼慕拎着沾有血迹的剑,跟在他后面。

看到飞,土兵们都目瞪口呆。

「银砂糖子爵?您怎么在这里?您不是跟道宁格伯爵在帐篷里等候消息吗?」

「我本来是想等候消息,可是你们要抓的人是我的老朋友,所以我请求道宁格伯爵让我自己来,他也答应了。靠萨礼慕骑马在混乱中杀出一条路,才能来到这里。别说这些了,你们最好不要跟他打,他可以一剑杀死你们五个。」

飞边说边走到五名士兵前面。

「夏尔,我听萨礼慕说,你为了救安,自己跑来了。怎么反而在这里保护亚路邦呢?」

「我不是保护他,只是要争取时间,暂时不能让他们进去。」

「事到如今,亚路邦已经逃不掉了。我只想赶快见到他,将他毫发无伤地带走,如此而已。让我过去吧,夏尔。他越抵抗,对他越不利。」

「很抱歉,不能让你过。」

「为什么?」

「我需要时间,这是那家伙的希望。」

「那家伙?安吗?不管她要做什么,都先让我过去。」

「不行。」

飞不耐烦了,咂咂舌说:「你忘了吗?你的翅膀在我手上。」

飞摸着胸前的内口袋,用犀利的眼神瞪着夏尔。翅膀还没被蹂躏,夏尔的背脊就先掠过了一阵寒颤。他咬紧牙关,淡淡一笑说:「你要动手就动手吧。」

「我是你的主人。」

「我没有主人。」

夏尔又说了一次。飞与夏尔的视线紧紧缠绕在一起。

「是有透明感的银色眸子吧?」

安抓起一把银砂糖放入小锅里,再拿起小锅走向壁炉,把锅底对着壁炉的火焰。

「你要做什么?」

亚路邦被安的气势压倒,喃喃地问。士兵冲进城堡后,安坚决地说她会做到最后一刻,也令亚路邦感到惊讶、困惑。

「我要做银色眸子。」

小锅热起来后,里面的银砂糖融化了,变成黏稠透明的液体。

锅底噗滋噗滋冒出小气泡。

「好了。」

安把锅子从火焰移开,走向工作台的石板,把融化的银砂糖一口气倒在石板上,用泡过冷水的手指,碰触黏糊扩散的透明银砂糖液体。

「好烫……!」

温度太高,安瞬间把手缩回来。又把手放入冷水里冷却,然后把很快开始凝固的银砂糖液体分成大拇指大小的两等份。液体越来越黏稠,变成两颗柔软的果冻状小银砂糖。安在石板上将这两颗银砂糖揉成圆形。

以热融化过的银砂糖会产生质变,冷却后则会凝结成硬块,像玻璃一样透明。

把融化过的银砂糖放在石板上,用掌心旋转搓揉,就成了完美球体。

小小的球体,看起来就像小颗的水晶玉。

安用指尖夹起这两颗银砂糖,放在灯光下看。橙色光线折射,亮闪闪地穿透了银砂糖。安凝视了好一会儿,点点头说:「嗯,可以了。」

她把手伸到砂糖果子的脸部,在眼睛位置挖出凹洞,做成眼窝。在眼窝底下铺满涂成灰色的银砂糖,最后把刚完成的球体嵌入眼窝。

接下来,要做眼皮、睫毛。安屏住呼吸,用指尖把睫毛一根根捏出来,捏得很细很细。把无数睫毛植上去后,她又用针把睫毛前端分割得更细。

——出现吧!

安无意识地在心中祈祷。

——在这里、在这个银砂糖中出现吧!

她对着自己的指尖祈祷,希望可以出现亚路邦想要的「形」。

「……这……」

亚路邦喃喃低吟,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安用针做出睫毛的形状,从额头流下来的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不想浪费时间擦拭汗水,还是继续工作。

亚路邦缓缓走向砂糖叶子。

安忽然把针停下来。她的本能告诉她,某种东西已经完成了。

——应该可以了。

她放下手,观看整个砂糖叶子。

银色眼眸俯视着她。

「克莉丝汀娜。」

亚路邦轻声呼唤。安松了口气,露出微笑。

「公爵大人,我是否做出了让您满意的砂糖叶子?」

亚路邦看着等身大的砂糖果子妖精,喃喃说着:「是她。」

以砂糖叶子来说,这个作品大得出奇。然而,以恬淡无为的姿态站立的妖精,仿如融入空气中,虽然庞大却不醒目。淡蓝的色彩,充满梦幻,宛如就快消失。尽管如此,只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就会发现她的发丝如流水般滑顺、她的嘴角带着温柔笑容、她的银色眸子清澈得令人惊艳。

她总是这样陪在亚路邦身旁,静静地对着他微笑吧?她应该就是这么一位女性吧?安似乎理解了。

「我做出来了吧?太好了。」

安松口气,笑逐颜开。亚路邦看着安,沉默了好一会儿。

「职人……我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我叫安·哈鲁佛德。」

「哈鲁佛德啊。」亚路邦确认似地重复一次后,转向砂糖果子妖精说:「这就是我想要的,哈鲁佛德。」

「嗯。」

「好讽刺,看着眼前这个砂糖果子,我更明白了一件事。刚才那个妖精说得没错,这仅仅只是『形』,那个充满爱情的生命,不可能从这里诞生出来……但我真的很想得到。自从『有可能』的念头在脑中浮现的刹那起,我就好想、好想得到这个砂糖果子……好想见到她。」

亚路邦的语气淡然,已经看不到之前缠绕全身的执迷。

站在那里的年轻人,理智、沉稳,拥有高贵的身分,只是时运不济。

像着了魔般追寻砂糖果子时,这个具备理性的自己,当然也活在他心底深处。夹在理性与执迷之间,想必他也很痛苦。

——如果成为只有执迷的人,这个瞬间,公爵就能沉浸在喜悦里。

他已经得到疯狂追求的东西。

然而,亚路邦的表情却是悲哀的。安看着这样的他,心痛不已。她发现之前包覆他全身的疯狂蓝色,其实是悲哀与绝望的颜色。

「不管那是多么愚蠢的想法,我就是想得到,很想得到。」

「没有人能证明。」

安不由得脱口而出,亚路邦缓缓转向她。

「妖精是从物体的能源、生物的视线诞生。假如这个『形』就是克莉丝汀娜,那么,公爵将她视为克莉丝汀娜,目不转睛地凝视,说不定哪天真的会发生奇迹,谁也不能证明不会发生。」

听到这番话,亚路邦笑出声来。

「即使是安慰,我也很开心。这个砂糖叶子的确就是克莉丝汀娜,神似到发生什么事也不稀奇……哈鲁佛德。」

「是的。」

「那张桌上有个皮袋子,里面有十枚一百克雷斯的金币,你拿去吧。」

办公桌上的确摆着一个皮袋子。

「我可以拿走吗?」

「这是约定,不用客气。你拿着那些钱去找你的妖精吧,快去。」

安听他的话,拿起皮袋子,觉得好沉好重。袋子里相互摩擦的硬币声,听起来的确是金币。

「那么,我收下了。」

安行礼致谢,往门走去。

「哈鲁佛德。」

正要走出门时被叫住。安回过头,看到微笑的亚路邦。笑容很温柔,表情却像快哭出来了。

「你是最优秀的砂糖叶子职人。」

安也回以微笑。她暗自祈祷,希望眼前这位年轻人有一些些得救的机会。

「谢谢您。」

飞与夏尔彼此互瞪。

飞把手伸进外套内侧的口袋,用力握了一下。夏尔觉得全身不舒服,皱起眉头。

——来真的?

才这么想,全身的不舒服就消失了。飞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望向楼梯。

「安?」

听到飞的低喃,夏尔也转头往后看。

安从微暗的楼梯走下来,双手紧握着皮袋子,放在胸前。不知道是不是太疲惫,她的步履有些蹒跚。看到站在那里的夏尔,安飘飘然地笑起来。

「夏尔……咦,飞?」

就在叫唤的瞬间,安的脚踩了个空。她短短尖叫一声,身体被抛到了空中。

「安!」

飞大叫,夏尔比他快一步,消除手上的剑,接住安往下坠的身体。手臂顿时承受剧烈的冲击,他使劲地撑住了。确定接住后,他喘口气,低头看着安。

安还没有从坠落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张大眼睛看着夏尔。

「夏尔,谢……谢谢。」

若是平常,夏尔会很想数落她几句,骂她太大意。但看到她安全回来,放心了,却说不出话来了。夏尔默默把她放下来,然后紧紧搂在胸前。

「夏尔?」

安疑惑地呼唤他的名字。

飞走向他们两人。

「你有没有受伤?安。」

「真的是飞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在夏尔搂住她的臂弯里问。

「因为种种理由,我来拘捕费拉库斯公爵。他在上面吗?」

「嗯,跟砂糖果子在一起。」

这么回答的安,显得很满足。

「砂糖果子?你做的吗?」

「是啊,克莉丝汀娜的砂糖果子。」

「这样啊。」

飞瞬间露出哀痛的表情。

「公爵大人已经想通了,所以请不要对他动用武力,拜托你,飞。」

飞耸耸肩说:「我是银砂糖子爵,不会做粗暴的事,你放心吧。」他转向背后的五名士兵和萨礼慕,动动下巴说:「你们也听到了,不要动用武力。喂,你们其中一个人出城堡外,去通报道宁格伯爵,费拉库斯公爵已经被拘捕,不要作战了。萨礼慕,你带其他四人去上面的房间。你知道房间在哪,我稍后就来。」

一名士兵跑出了瞭望楼。萨礼慕率领其他四名士兵爬上楼梯。

飞目送他们离开后,从胸前的内口袋拿出小皮袋。

「这个还你。」

那是装着夏尔翅膀的皮袋子。安疑惑地说:「那是夏尔的……怎么会在飞手上?」

「我是从夏尔那里抢来的,可是握有他的翅膀,他也不听我的话,所以我不要了,拿去。」

飞随手扔给了夏尔,夏尔用一只手接住。

「我会跟你算这笔帐。」

听到这句话,飞大叫一声「咦?」并露出很夸张的惊讶表情。

「为什么?我把翅膀还给了你啊。我跟安做同样的事,为什么你这样对待她,却说要跟我算帐?差别太大了。」

飞边说边笑嘻嘻地走上楼梯。

总算安静下来了,安现在才察觉自己被紧紧搂在夏尔胸前。

「啊!我怎么会……!」

她大惊失色,扭动身体想逃开夏尔。可夏尔不让她挣脱,更用力搂住了她。安似乎感觉到夏尔的心意,不再挣扎。

「夏尔?」

安的脸越来越红,但夏尔不管,还是紧紧搂住她。

「怎么了?喂、呃、啊,对了,我拿到了一千克雷斯,在这里。」

安想移动双手拿在胸前的皮袋子。

「喂,夏尔。」

「先不要动。」

「咦……可是……」

安的声音惊慌失措,夏尔却更用力抱住了她。安低下头说:「是、是……」乖乖回应后,她就不再动了。

「你这个白痴,不要老让我担心。」

「对不起,但我是砂糖叶子职人……但是,对不起。」

「安。」

夏尔呼唤她的名字,确认她平安无事。安喃喃说着:「第二次……」

夏尔没放过她的喃喃自语。

「什么第二次?」

「你没叫我『稻草人』、『你这个白痴』、『笨蛋』,而是叫我的名字『安』,这是第二次。」

夏尔听得目瞪口呆。

「为什么连这种事都要算次数?」

「因为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我就很开心啊!」

——是这样吗?

夏尔有点震撼。原来安会为这种琐碎的事,时而开心、时而难过,难怪自己总是摸不清安奇妙的反应。

他深深觉得,人类真的很难理解。

尤其是安,比丽兹更难懂。丽兹的行为起码还可以预测。

安的行动则完全无法预测。没想到她面对那个亚路邦,又知道城堡已经被士兵包围,还是继续做砂糖果子。她用意志坚定的眼眸,毅然决然说那是她的心愿。除了安之外,夏尔从来没见过眼神如此刚强的女孩。

她很难捉摸,老是有惊人之举。

不可思议的是,夏尔不但不厌恶这样的安,还觉得她很有趣。

无论如何,夏尔下定决心,以后要尽量叫唤安的名字。

「夏尔,」安显得不太有自信,嗫嚅地说:「我希望你以后都跟我在一起,可以吗?」

夏尔更用力抱住安,代替回答。

虽然还搞不清楚理由,但能挽回臂弯中的女孩,夏尔的心情轻松多了。

搂在怀里的身体好温暖,暖得像是抱着什么松松软软的东西。

费拉库斯公爵亚路邦被银砂糖子爵逮捕,在道宁格伯爵的监视下,移送至路伊斯顿。

一个月后,国王爱德蒙二世的堂兄弟约翰·布拉克,被册封为新的费拉库斯公爵。

大家都认为亚路邦会被判处死刑。

然而,被抓的亚路邦原本就是个理智、沉稳的年轻人。他自己说没尽到义务,理所当然就应该被囚禁。

连策画消灭亚路邦家的急先锋道宁格伯爵,都被他这种顺从的态度打动了。

向来同情亚路邦的国王,当然也不希望他被严惩。

最后,亚路邦被剥夺身分,送到威斯托尔城堡近郊的小城堡,在道宁格伯爵的监视下,离群索居。

他不能与外界接触,也不能结婚。

生活起居由妖精照料。因为顾虑到由人类的女性来照料,很可能为他留下血脉。

亚路邦家到威廉这一代就结束了,他会被囚禁一辈子。

但是,威廉·亚路邦每天都过得很平静,再也不用被迫对国王卑躬屈膝。被囚禁,反而可以保住他的尊严。

他把安特别制作的妖精砂糖果子放在房间里,每天看着,毫不厌倦。

连军队都出动了,他却还能获得这么宽容的判决,可以说是特例中的特例。

所以人们都传说:

「费拉库斯公爵一定是因为得到精美的砂糖果子,替他带来了一般人无法想像的幸运。」

「阿姨,你好!」

安打开位于路伊斯顿郊外的风见鸡亭的门,正在为客人上菜的老板娘,眼睛亮了起来。

「是你啊?女孩,真了不起!」

老板娘把盘子丢到客人桌上,跑向了安,然后把安紧紧搂在怀里。

「阿姨?你怎么了?什么了不起?」

「消息已经传开啦!听说有人做出了令费拉库斯公爵满意的砂糖果子,为费拉库斯公爵带来惊人的幸运。那个做出砂糖果子的职人,名叫安·哈鲁佛德!」

「这样啊?」

安比谁都吃惊,没想到消息在她抵达之前就已经先传到路伊斯顿。

离开费拉库斯城堡后,安在费拉库斯市内住了三天,彻底消除疲劳后,才回到路伊斯顿。

冬天期间,安要找间旅馆住,还要在那里度过快乐的新年。而需要的资金,从亚路邦那里拿到了。这笔钱绰绰有余,但安是天生的穷酸命,还是想选择适合自己身分、便宜又安全的旅馆。所以,他们又来到了风见鸡亭。

老板娘放开安,笑咪咪地对她背后的夏尔和米斯里露说:「也欢迎你们来。」

正在吃中饭的客人们,听到老板娘这么说,也对他们产生了兴趣。

有个坐在附近,看起来像生意人的男人主动向安攀谈。

「你就是传说中的砂糖叶子职人吗?好年轻啊!请你制作要多少钱呢?」

「最大、最麻烦的那种,要二克雷斯。」

「哟,价钱很公道呢!我的孩子快出生了,想请你做庆贺的砂糖果子。」

「好的,拜托您!」

这时候,从屋内角落传来不以为然的声音。

「最好还是不要委托那家伙做砂糖果子哦!」

安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前几天遇见的拉多库里夫工房派的年轻人们。乔纳斯也在里面,视线一交会,他立刻撇开。

「那个女人不但迷惑了银砂糖子爵,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讨费拉库斯公爵的欢心,对吧?乔。」

被同伴征询意见的乔纳斯,视线飘匆不定,很小声地说:「啊,嗯……呃,可是,那是……」

「你怎么了?说话支支吾吾。我们都亲眼看到,这位乔纳斯受到费拉库斯公爵的肯定,可以挂保证的。」

「可是,即使是耍手段讨费拉库斯公爵的欢心才能做砂糖果子,做得很糟糕的话,还是不能招来幸运吧?」

坐在吧台,看起来像商家老板娘的人这么说。

「没错,费拉库斯公爵是拥有这孩子做的砂糖果子,才能得到无法想像的宽容待遇。多么幸运啊!这是砂糖果子的力量吧?」

旅馆的老板娘表示同意。

「你们也承认那个砂糖果子是她做的吧?」

那群年轻人被说得哑口无言。乔纳斯越来越不自在,坐立难安。

「你们不要再丢人现眼了,有损拉多库里夫工房派的名誉。」

坐在那群年轻人附近的男人,冷不防开口了。

年轻人都横眉竖目瞪着他。

那个男人站起来,转向他们,有人「啊」地叫出声来。

「吉斯……你怎么在这里……」

乔纳斯低声嘟哝。被称为吉斯的男人,缓缓扫视他们一圈。

「我经常来这里吃中饭,你们不知道吗?我要你们马上离开这里,我不想再看到你们做出丢脸的事。」

「可是,吉斯!真的是这个女人……」

其中一个年轻人出声辩驳。吉斯像开玩笑似地把食指按在嘴巴上,对他「嘘」了一声,但眼睛没有笑意。

「在惹我不高兴前,赶快住嘴。」

肃静的威严,让那群年轻人闭上了嘴。他们彼此对看后,起身离席。

「既然吉斯这么说,我们就走吧!」

「很高兴你们愿意这么做。」

那群年轻人往安这边走过来,看都不看安一眼,就出去了。

乔纳斯与安错身而过时,瞥了她一眼。但视线一交会,又慌慌张张地撇开。跟在乔纳斯后面的凯希,还是把安当成敌人般瞪着她。

被称为吉斯的男人在他们离去后,把多出帐单的钱放在桌上,对老板娘说:「打搅你们了,对不起,我也要走了。」

他缓步走向门口,在安前面停了一下。

他有明亮的褐色头发、偏紫的深蓝色眼眸、深思熟虑又沉稳的容貌。穿着高尚的上衣,长到膝盖。

「我的朋友们说了很失礼的话,请原谅他们。」

「没、没关系,我不在意。」

男人微微扬起嘴角,对安笑了一笑,走出去了。安目送他离去,满脸疑惑。

——他是拉多库里夫工房派的人吗?

安注视着门口,老板娘笑咪咪地把手搭在她肩上说:「来,再郑重说声欢迎光临,要住宿呢?还是要用餐呢?」

安转过身来,恢复好心情,展露微笑说:「要住宿,也要用餐。」

「太棒了!有热腾腾的东西吃!安、夏尔·斐恩·夏尔,来这边坐吧!这里靠近炉子,是头等座哦!」

米斯里露蹦蹦跳着,跳向屋内最里面。他不怕冷,却为了安,选择最靠近火炉的位子。他的这番心意让安非常开心。

说到开心,看到风见鸡亭的老板娘对妖精们的用心,安也很开心。

老板娘刻意对夏尔和米斯里露说:「也欢迎你们来。」

身为主人的老板娘,欢迎妖精来,等于是向所有客人宣布,这里的主人同意妖精在这里跟大家一起吃饭。有异议的客人,只能出去。

「我要吃什么呢?对了,我想先喝杯温葡萄酒,加入满满的砂糖、挤点柠檬汁,这是冬天才有的饮料,非喝不可。」

米斯里露很快坐下来,兴奋地看着挂在墙上的黑板。

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本日推荐菜单」。

「夏尔,走吧!我肚子也饿了,我想先来份风见鸡亭有名的豆子汤、核桃面包。主菜可以点香草盐烤鸡肉。甜点要吃什么呢?」

安摸着肚子走向桌子,在她旁边的夏尔惊讶地说:「你要吃那么多啊?」

「因为我饿了啊,不可以吗?啊,我知道了,吃太多会胖。」

「稻草人吃再多也不会胖多少吧?快坐下来吧,安。」

「又叫我稻草人……啊……不过……」

安似乎有点疑惑,坐下来后,歪着头,盯着夏尔看。她想问夏尔这几天觉得很好奇的事。

夏尔注意到她的视线,皱起眉头说:「干嘛?你的表情很奇怪。」

「喂,夏尔,这三天来,你有时候会叫我的名字,刚才也是,为什么?」

听到夏尔叫她的名字,她很开心,但也有点疑惑。她真的很好奇夏尔为什么会开始叫她的名字?

「你不是说这样你比较开心吗?所以我很努力这么做。」

「咦,那么你以前叫我『稻草人』、『你这个白痴』,都不是为了气我才故意那么叫的吗?刚才随口叫我稻草人,也不是故意的?」

安惊讶地反问,夏尔露出复杂的表情说:「原来你把我想得那么差劲?」

「不是故意的啊……」

也就是说,夏尔说话那么难听,是天生的?安哑然失言。

从厨房飘来豆子汤的香味、温葡萄酒的香味、慢火熏烤肉类的香味。食物的香味与火炉的温暖,让人觉得安心。

米斯里露哼哼抽动鼻子,陶醉地吸着料理的香味。

夏尔知道安把他想得那么差劲,自己都觉得好笑,低下头,笑了起来。安看着他边笑边垂下来的长睫毛,不禁心花怒放。夏尔就在眼前,安好开心。看到他笑,安好开心。对他那份淡淡的情感,依然埋藏在安的心底,但不再会莫名地紧张了。

夏尔在这里,这样就已足够。米斯里露也在。安觉得很快乐、很满足,自然露出了微笑。

「说吧,你们要点什么?」

老板娘在吧台前,用充满活力的声音问着他们。

这时,他们三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幸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