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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诞生的早晨

冰冷的雨,淅沥淅沥落在黑暗里。

堆满宿砦的狼群尸体,都已被夏尔搬出。但空气中,仍弥漫着雨霉味和血腥味。

精制中的银砂糖,被狼踩得乱七八糟,沾满狼血,还掺杂着雨水。滴滴答答的雨水落在上面,形成荡漾的波纹。

安待在乔纳斯留下来的厢型马车里。

货台的格局,跟安的厢型马车一模一样,也是用来做砂糖果子的工作室。

地上滚落了些没做完的砂糖果子残骸。

工作台上散落着几张砂糖果子的设计图,全都是从艾玛留下来的砂糖果子设计图剽窃来的。

货台里有五个木桶,全都装满了银砂糖。

——他打从一开始就都算好了,全都是谎言……

乔纳斯很可能成为拉多库里夫工房派的首领,但先决条件是他必须成为银砂糖师。

乔纳斯说过,他参加过两次砂糖果子品评会,都没能当上银砂糖师。然而,今年却没有积极参加砂糖果子品评会的意思。

听到这样的话,安应该抱持怀疑。

乔纳斯可能因为过去两次的失败,失去信心。可是,他又非成为银砂糖师不可。因为成为银砂糖师,就有可能成为拉多库里夫工房派的首领,还能成为他所期待的银砂糖子爵。

可以获颁王室勋章,成为银砂糖师的人,都是对砂糖果子怀抱热忱的人,利益是其次。不这样,就做不出极致的砂糖果子。

乔纳斯只在乎荣誉,所以缺乏热忱。

他一心只想着成为银砂糖师,根本不在乎什么砂糖果子。就在这时,出现了因为生病不能走动的银砂糖师,还有她的女儿。

那时,乔纳斯就想好要利用她们母女了。

起初,他只是溜进安她们的马车,剽窃砂糖果子的设计图。

可是有设计图,也做不出想要做的作品。他对自己的技术有自信,却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没有信心。

「所以乔纳斯才向我求婚……」

乔纳斯向安求婚,是为了笼络安,希望安可以帮他做砂糖果子,让他取得银砂糖师的头衔。

但这个算盘也打错了。

因此,乔纳斯抢走他鼓励安做的砂糖果子,想当成自己的作品参加品评会。

岸达家的人,全面提供了协助。为了完成儿子的计划,岸达夫妇准备了马车和保镖。要是儿子当上拉多库里夫工房派的首领,会带给岸达家极大的利益。

于是,乔纳斯追上要去参加品评会的安,和安一起旅行,趁机偷走了一部分的银砂糖。

偷银砂糖的人,应该是凯希。她有隐身的能力,住在医生宿那天晚上,一定是她从货台的高窗潜入,一点一点搬走了银砂糖。

安因此被绊住,不得不在这段期间完成作品。

做了作品,银砂糖就会短缺,不够规定要交的三桶。

乔纳斯把装着不够的银砂糖的木桶,谎称是空木桶,搬进了安的马车。这么一来,当作品完成时,他就可以连同马车将砂糖果子抢走。

所有过程都在乔纳斯的计划中。

凯希把狼群引来,绊住夏尔。他们就驾着安的马车扬长而去了。

乔纳斯成功取得了一个砂糖果子的作品,还有三桶的银砂糖。

离路伊斯顿还有半天的路程。

在大白天,乔纳斯没有保镖也可以赶到目的地。

他留给安五桶满满的银砂糖、新马车,还有一匹疲惫的老马。

银砂糖的量十分充足,可是两天后就是品评会了。

现在是晚上,所以实际上只剩一天一夜。

已经没有时间做祭典用的大型砂糖果子。

——来不及了。

每年都有砂糖果子品评会。今年来不及,也还有明年。

可是送艾玛的灵魂去天国的升魂日,只有今年。

用来送艾玛去天国的砂糖果子,不是非安做的砂糖果子不可,也可以请更专业的银砂糖师做出更好的砂糖果子。

不过,安想用自己做的砂糖果子送走艾玛。

她想当上银砂糖师,以自己亲手做的砂糖果子送走挚爱的母亲。

这是在母亲去世后,支撑着安的心灵,让她踏出步伐的动力。

失去这样的动力,安整个人都虚脱了。

以为乔纳斯是好人,却遭到背叛,让安大受打击。没有察觉乔纳斯的企图,还怀疑是米斯里露,力多,波得偷吃了银砂糖,没能相信他,让她觉得自己好愚蠢,想到米斯里露泪水满眶的眼眸,她就好难过。

对于自己信任乔纳斯的天真与糊涂,安感到既后悔又愤怒。这些情戚取代了动力,充斥在体内,让安感到全身倦怠、沉重。

被乔纳斯用鞭子打伤的右手背,热辣辣地发疼,好像在对安说她有多愚蠢。

「今年赶不上就没有意义了。」

安喃喃说着,把双手抵在工作台上,低着头轻笑。

「我真笨,还卯起劲来做砂糖果子……」

安摇摇晃晃走下货台,冰冷的雨打在她身上。

因被从头上泼了血腥的液体,身体、衣服都黏答答的,甚至发出恶臭。

安无法忍受自己这样的惨状。

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安转动眼珠子,看到夏尔站在宿砦墙边的一棵大树下,合抱双臂看着她,态度仍是桀骛不驯。

反正在夏尔眼中,安就是个天真又好应付的十五岁女孩。没有力量、没有智慧、没有可以依赖的人,孤独无助。

被夏尔看到这么狼狈的自己,安觉得非常丢脸,无法忍受,不想被他盯着。

安粗暴地拉出挂在脖子上的皮绳,扯下小皮袋。快步走向夏尔,把皮袋塞给他说:「翅膀还你。」

夏尔动也不动,盯着皮袋说:「路伊斯顿还很远呢,而且你不追乔纳斯了吗?你不想拿回砂糖果子吗?」

「现在乔纳斯已经到了路伊斯顿,报名参加了品评会,也把砂糖果子交给官员了。我现在跑去说『那是我做的』,也没有证据,没有人会理我。」

「就这样算了吗?」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没有办法啊!即使有你在,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所以,我放你自由,你爱去哪就去哪!」

安发泄般把话说完,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夏尔从她手中轻轻拿起了皮袋。

「这样我们就平等了吗?」

安摇摇头说:「本来你跟我就是平等的……我从开始到最后,都无法为了目的来使唤你。」

「在妖精市场见到你时,我就隐约知道了。」

夏尔说得很平静,就跟雨声一样沉稳。

「所以我才叫你买我。我心想,像你这么天真的小女孩,我应该很容易抢到翅膀逃走。」

「一切如你所愿,高兴了吧?」

「高兴吗……我不知道。」

安感觉夏尔离开了那棵树。

他从安前面经过,缓缓走向宿砦的铁门。

——只剩我一个人了、只剩我一个人了。

安在脑中重复这句话,呜咽起来。

忍了又忍,一直忍到现在的情绪,整个爆发出来,止也止不住。支撑着安的心灵的东西,彻底瓦解了。

「妈妈!妈妈!你为什么死了?!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

安瘫坐下来,把头埋入双膝里,任凭雨打在她身上。

另外一枚翅膀,多久没回到自己手里了?

七十年……

不,好像更久。

夏尔·斐恩·夏尔注视着手中的小皮袋。

雨打在他身上,他感受着没有被人类破坏过的荒野的静谧。背后的宿砦,随着他的步履逐渐远离。

不可思议的是,夏尔得到了自由,却没有丝毫喜悦。

他思索着为什么,很快就找到理由。

因为,夏尔从来就没有听过安的命令。在安买下他的瞬间,他就在不知不觉中得到自由,所以说不上欣喜若狂。

不过是翅膀从安手上回到了夏尔手上。

拿回翅膀唯一的差别,就是少了安这个包袱。少了那个把他的翅膀紧紧抱在胸前的天真女孩。

现在要去哪,是夏尔的自由。要做什么,也是他的自由。

得到完全的自由,他不禁自问:「我自由了,我想做什么?我想去哪里?」

黑暗排山倒海地袭来。

「你快崩溃了。」有声音在夏尔耳畔低喃。

——我不会崩溃,会崩溃的是那家伙。她眼睁睁看着追逐的梦想被夺走,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你孤独吗?」又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孤独?

夏尔再也没有需要保护的东西,也没有地方可去。

就在取得连做梦都会梦到的自由的瞬间,他觉得自我意识仿如被卷入内侧,逐渐缩小,最后被世界隔绝。

于是,强烈的眷恋涌上心头。

眷恋的是已经失去,再也回不去的遥远过去的回忆吗?

——不对。

过去的回忆,只有空虚无奈,只会使夏尔的心更冰冷。

他眷恋的是更温暖、更能实际感受到的东西。

——刚才还有感觉呢,那是……

甘甜的香味、暖和的体温。

那甘甜的香味,会不会在这次冰冷的雨中瓦解、消失殆尽呢?

唦啦唦啦滑落的银砂糖,浮现眼前。夏尔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想用双手接住不断滑落的银砂糖。

安全身淋着雨,寒冷渗入骨髓,泪水都流干了。

天已亮,雨也停歇,她无法抬起头,思绪朦胧。但背部戚受到朝阳的明亮与温暖时,意识就变得清晰。

安抬起头,看到枯草的尖端,结起了小小的蓝色果实。

淋过雨、晒过朝阳的果实,色泽光润。

脑中一片空白的安,注视着果实。

没多久,从果实内侧涌出光的粒子,包住了果实的表面。很像夏尔的剑出现时的光粒。那些光粒子往果实的某一点汇集,渐渐汇集到拇指般大小,开始凝结,呈现出某种形状。

安张大了眼睛。

光的粒子先呈现出小小的头部,接着呈现手脚。虽然整体只有拇指大小,却是清楚的人形,背后有两枚半透明的翅膀。

透过包覆的光的面纱,可以看到纤细的女性身影。那是妖精。

「……好美……」

安不由得低声赞叹。斜摆着双脚,轻轻坐在蓝果实上的女妖精,茫然地环视周遭,挺直背脊,打了个呵欠。

那是妖精诞生的瞬间。安被那种神圣的感觉、宁静的光辉所魅惑。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清澄的光辉。

「妖精是由物体的能量凝结成『形』而诞生的。」

听到背后的声音,安惊讶地回过头。

「夏尔……?你怎么会……」

夏尔在安旁边单脚跪下来。

安愣愣地看着夏尔的侧面。

夏尔没有回答安,望着草的果实的妖精说:「人类依照用途,把妖精做了分类,有劳动妖精、玩赏妖精、战士妖精。但我们是用出自哪里,来替自己分类。米斯里露是水精,我是宝石精。这个妖精是从草的果实生出来的,所以是植物精。寿命大约一年,非常短暂。不过,有时我倒会羡慕他们……我的寿命太长了。」

妖精从出生到死亡,外表都不会改变。夏尔在出生的瞬间,就是这样的外貌。而他的寿命,跟他诞生的源头几乎相同。

夏尔是从黑曜石生出来的。

他究竟会以这样的外貌,在这个世界活过多长的岁月呢?

光想像都觉得头晕目眩。夏尔说他羡慕短暂的生命,这句话也让安心痛得全身都纠结起来。

一个人度过近乎永恒的时间,是多么痛苦的事。

草的果实妖精,终于有了意识,眨着眼睛,微偏着头。

「啊……你是同伴。还有这位,是人类吧?我好像是刚刚诞生,连衣服都没穿。对不起,以这副模样示人。无论如何,先跟你们打声招呼,我叫露丝儿·艾鲁·茗。哎呀,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小小妖精,挥动翅膀飞起来。

「因为你诞生的草果知道的事,你也会知道。从那个草果发出来的能量声响,会转为声音,变成你的名字。」

「这样啊?我现在最想要的是衣服,像这位小姐的衣服。」

夏尔轻轻伸出手,把小妖精放在自己手上。

「露丝儿·艾鲁·茗,不要想得到衣服,千万不要为了得到那种东西,接近人类。」

「为什么?」

「人类很危险,会抓住妖精,使唤妖精做事,剥夺妖精的自由。」

「真的吗?可是这位小姐呢?她也是人类吧?」

「这家伙例外。好了,你走吧,露丝儿·艾鲁·茗,去荒野深处、去人类到不了的地方,自由自在地活着吧。」

「你好亲切,谢谢。」

妖精道谢后,努力拍振翅膀,飞向宿砦外面。

夏尔目送小妖精离去,才把视线转向安。

安太过惊讶,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尔。夏尔皱起眉头说:「怎么了?你的表情好怪异。」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我不是把翅膀还给你了?」

「你没有实现承诺,我来跟你要承诺。」

「承诺?」

「你说过要做砂糖果子给我。」

「砂糖果子……?」

夏尔说他是为砂糖果子回来的?

——只剩我一个人了、只剩我一个人了。

在脑中缭绕的余音,逐渐淡去。

——不,他不会为了一个砂糖果子回来,他不是那种人。

「你是做还是不做?」

夏尔板着脸问,安看着他,苦笑起来。

——或者,他真的想要砂糖果子?但答案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此时此刻,安不是一个人,有人陪在她身旁。

光是这样,足能让她开怀地笑出来了。

在今年成为银砂糖师,送艾玛上天国的小小希望已经幻灭,她的心就像破了个大洞。

而夏尔却回来了。既没有义务,也没有命令,他却回来了。

能为这样的夏尔做些什么,或许安就能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空洞的心,亮起了一束小小的光芒。

安很开心,无比的开心,甚至差点掉下泪来,但她强忍住,展露微笑。

「对喔!我答应过你,会做很漂亮的砂糖果子给你。」

安站起来。乔纳斯留下来的马车里,有非常充足的银砂糖。

「等等,不要穿着那身脏衣服做砂糖果子。」

夏尔把干布和男生的衣服,整叠丢到安的头上。

安伸手接住,疑惑地问:「从哪来的?」

「从货台拿来的,那家伙没带走,应该可以穿吧。」

安苦笑着说:「是啊!」

她在货台后面换好衣服。

男生的长裤和上衣都太宽松,安把下摆和袖子折了好几褶。

「手冻过头了,不知道能不能动。」

好冷。安搓摩冰冷的身体,活动僵硬的手指,准备走上货台。

这时,夏尔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用自己的双手,握住安冰冷的双手,对着她的手吹气。

「夏尔……?」

安被他温暖的气息震撼了。

「你拿到砂糖果子,又会离开吗?」

忍不住这么问时,全身忽然被轻柔舒适的温暖包围。

原来是夏尔温柔地拥抱着她。

「你的味道好甜,」夏尔的鼻息拂过安的耳朵,「是你的味道在呼唤我,做砂糖果子吧,你有你会做的事。」

安的心跳加快了一倍。

夏尔一松手,她就冲进了货台。

——耳朵好烫啊!

炽热的喜悦从心底涌上来。

夏尔回来,是为了鼓励安。所以纵使给夏尔砂糖果子,他就会离开了,安也觉得心满意足。

安决定,为夏尔做一个特别漂亮的砂糖果子。

她捞起银砂糖,加入冷水。

都还没思考要做什么,只是为了抚平狂跳的心,开始搓揉银砂糖,指尖就动了起来。

想要做什么的思绪,涌上心头。

浮现脑海的图画,是刚才妖精诞生的瞬间。安想将当时的美好,保留在银砂糖里。不要做大的,能放在掌上就行了,最好看起来娇小玲珑,纤弱柔美。要有薄薄的翅膀、光润的草果、妖精柔软蓬松的头发、纤细的四肢。

不知不觉,安一心一意做起砂糖果子。

她把砂糖果子擀得很薄很薄,薄到几乎透明,再做镂空雕刻。

为了真实重现草果的模样,安认真地重复搓揉。

终于停手时,照入马车里的阳光,已经变成橙色且耀眼的直线。

天快黑了。

安对从早到晚忙着雕琢作品的自己感到惊讶,也对刚刚完成、可以摆在掌上的极小作品感到惊讶。

很难相信,自己居然可以花这么多时间,做出这么小的东西。

但从草果诞生的妖精的形状,就和今天早上安所见到的一模一样,有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吸引力。

终于和艾玛做的砂糖果子有相同的感觉,安松了一口气。

安为砂糖果子品评会做的砂糖果子,很气派、很华丽,可那却是艾玛的设计。是艾玛打从心底觉得很漂亮,所设计出来的作品。在那之中并没有安的情感。

用艾玛的设计做出来的砂糖果子,说穿了,并不是安做的砂糖果子。

——所以是依样画葫芦……

必须是自己觉得真的很美,想把那份美好保留在作品里,才能做出可以说服自己、可以吸引他人目光的砂糖果子。

就这点来说,安这次做的,是她目前最好的砂糖果子。

「这不是依样画葫芦……是我自己的砂糖果子。」

夏尔一直陪在她身旁,她要带着满满的感谢,把这个砂糖果子献给他。

安用双手小心捧着砂糖果子,走下货台。

坐在石头上,呆呆望着夕阳的夏尔,察觉安走过来,把头转向她。

「夏尔,拿去,这是我答应给你的砂糖果子。在我的作品中,这个是最棒的。虽然比起被乔纳斯抢走的那个小了很多,但那个有一半是妈妈的砂糖果子,这个才真正是我的砂糖果子。」

安蹲在夏尔前面,把砂糖果子递出去。

看到小小的砂糖果子,夏尔说:「好漂亮啊……」

安的脸都涨红了。比自己被称赞漂亮还要开心,差点喜极而泣。

「谢谢你。可以请你收下吗?」

夏尔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砂糖果子。

——这样,夏尔就会离开了吧?

这么一想,安就觉得很舍不得眼前这个妖精。她希望最后可以摸摸反射夕阳的美丽翅膀。

「可以让我摸摸翅膀吗?」

等同于生命的翅膀,夏尔怎么可以随便让人家摸呢?如果安对他有恶意,就可能会伤害他的翅膀。

这些安都知道,却还是忍不住拜托他。

没想到夏尔点头了。

「摸吧。」

「可以吗?」

确定夏尔又点了一次头,安才用双手轻轻掬起他的翅膀。

翅膀有点微温。安用手掌滑过去,享受那种如丝绸般柔软、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触戚。然后轻吻夏尔的翅膀。

夏尔一阵战栗,微微抬起下巴,眯起眼睛,呼地吐了一口气。

安放开他的翅膀,微笑着说:「谢谢。」

「满意了吗?」

「嗯,满意了……」

安想对夏尔说,你要去哪就去哪吧!但这句话却哽在喉头出不来。

其实是不希望夏尔去任何地方。

夏尔看着掌上的砂糖果子好一会,幽幽地说:「这个砂糖果子是我的?」

「嗯。」

「那么,我要随我的意思处理。」夏尔说。

他站起来,解开系在树上的马缰绳,把马拴在被留下来的厢型马车上。

再走向满脸疑惑的安,用下巴指使她说:「上驾驶座,出发了。」

「去哪?」

「去路伊斯顿。连夜奔驰,早上就可以到达路伊斯顿。在品评会当天,及时赶到也行吧?你不是想在今年成为银砂糖师吗?」

「夏尔,但我没有砂糖果子。」

「有这个。」

夏尔把手中的砂糖果子递给安。他用眼神催促安收下,安才又接过自己的砂糖果子。

「如果这真是你作品中最好的一个,就拿去参赛吧。这样还落选的话,你就放弃。」

砂糖果子品评会的作品,个个都又大又气派。这么小的作品夹杂其中,恐怕没人会注意到,肯定会落选。

然而,安终于想通了。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当上银砂糖师呢?能力明明还不够,即使一半靠艾玛的能力成为银砂糖师,艾玛也不会高兴。用那种冒牌的银砂糖师的砂糖果子来祭拜,艾玛也不能开开心心地去天国。

既然这个小小作品,是自己真正的实力,就应该用这个小小的砂糖果子去一决胜负。安抬头看着夏尔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已经把翅膀还给你了啊。」

「你把翅膀还给我,就不再是使唤我的人了。所以,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做朋友。」

「夏尔,你愿意吗?」

被征询的夏尔耸耸肩说:「不知道。」

从他冷漠的回答,可以听出话中的意思。

安的眼睛又恢复原有的坚强光辉,是喜悦带给了她力量。

「天快黑了,我们可以连夜赶过血腥大道吗?可以吗?」

夏尔露出目中无人的笑容说:「你当我是谁啊?」

他们在黑暗中奔驰。安的马儿尽了全力,尽管气喘吁吁,却也不曾停下来过。随着黎明到来,他们也穿越过血腥大道。

当朝露就要蒸发时,王都路伊斯顿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