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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鸟们的周日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涡巻く伽蓝(悠)

午前七时。和往常一样,闹钟宣告清晨的到来。

土御门夏目在被窝中略微翻身,“……唔”发出小声,并伸出胳臂停下了闹铃。

若是平常,这之后便会即刻起床,但今天是周日,阴阳塾也停课。虽说心中不忘尽量每日同时刻而起,但一想到假日,便不管怎样都会松懈下来。

只要再一会——边将代替抱枕的布制玩偶拉到身边,边埋首于枕头里,夏目再次回至假寐之中。

与有规律的呼吸一起,被子慢慢起伏。

闹钟的秒针以细小的声音铭刻时间。

然后,当忽然醒来的时候,夏目慌忙看向闹钟,时针已然指向九时附近。

虽说为周日,但很久没这般睡回笼觉了。夏目一脸难为情地离开被窝,拉起窗帘。已经明亮的房间被照得更为明晃晃。

夏目居住的地方,是阴阳塾的男生宿舍。为六叠一室,转角处的房间。

是仅有睡床、桌子与书架的简朴房间,且如一丝不苟的夏目的风格般被整顿至边边角角。排列于书架之上,与咒术关联的藏书正显未来阴阳师风范,不过另一方面,枕边的布制玩偶与装饰于窗边的小花瓶等,则为男装生活的夏目的,最低限度的女孩子气。

先从睡衣换至室内便服的运动衫,手持毛巾离开房间。去的地方是每层均有的洗手间。

以橡皮筋束起长长的黑发,看着贴在墙上的镜子洗脸。平日早晨拥挤,于是假日不必着急一事更显可贵。

“……呼。”

抬起脸用毛巾擦拭水滴时,偶然与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

不由呒地蹙起秀眉。

映照于镜子里的自己,实实在在一副女孩子的表情。夏目立即使劲——至少以她的基准——板起脸。

这种每日之中的偶然瞬间很危险。既然在宿舍生活,那走出自己房间后便一瞬都不能松懈。因为不知道会以何种契机导致真身暴露。

夏目女扮男装就读于阴阳塾,是由于此为土御门本家的“家规”之故。不过,特意在男生宿舍生活,则是夏目自身的意志。

既然自己如此决定,那就绝不能因在男生宿舍生活一事而打破“家规”。即便是目前身穿的运动衫也好,虽然强行穿着相当大号的尺寸,但这是为了隐藏身体的线条。夏目呒地摆出严肃的表情——说到底只是她的基准——肩挂毛巾,略微增大步伐回至房间。

将毛巾挂于衣架后,面向桌子在椅子上坐下。从抽屉中取出台镜与化妆水,进行肌肤保养。虽然以前没有过多在意,但在略耳闻京子的事情之后,便偷偷有所尝试。是非常便宜的东西,因此不知效果如何。

其实也想试着化妆,还有,女孩子气的衣装。

然而,对于每日男装打扮的自己来说,哪个都很困难。至少这点程度——如此这般为夏目的少女心。

手掌贴脸颊让化妆水渗入肌肤,夏目思索今天的预定。虽说为假日,但也并没什么要事。只不过,问题是“传唤”。夏目将视线瞥向桌上充着电的手机。

没有短信与来电的迹象。也就是说,目前平安无事。不过,最终是否能维持一天则很难判断……不如说思考本身就徒劳无益。那是天灾般的东西。

夏目畏惧着的,不必多说,是阴阳塾的后辈,大连寺铃鹿。

夏目在去年的某事件中碰见过铃鹿,因此于阴阳塾再会之际,被她知道了真身。然后,自从被其掌握秘密之后,便与春虎一起作为“小弟”被对待。

幸好,最近铃鹿似乎也厌倦了欺负夏目他们。像以前那样的过剩找茬变少了。

不过,即便阴阳塾休息也不能安心。不管假日还是其他,心血来潮地传唤后,就连有如消磨时间般戏弄夏目他们这事都有。是性质非常恶劣的胁迫者。更何况今天春虎不在,所以若是遭到传唤,便只能由自己单独赴会。单是想象便肚痛起来。

不过……。

“……尽管如此,她有守住秘密呢……”

尽管处处刁难人,但铃鹿有严守住夏目的秘密。当然,也许只是将之当作材料肆意使唤夏目他们而保持着沉默,但若是真心抱怀恨意的话,就算揭穿真身也不奇怪。对夏目他们而言,那将成为最大的打击,这事明明白白。

当然,缄默一事本身即为铃鹿的心血来潮也说不定。

“…………”

夏目维持手贴脸颊的姿势,与镜子中的自己对峙。但不久之后,便吐息,伸展后背摇了摇头。

没被传唤的期间就不要再考虑铃鹿的事情吧。因为是难得的假日。

“话说回来……真是麻烦的‘家规’。”

土御门家的后继者,对外言行须如男子。

重新考虑的话,是条奇怪的“家规”。这“家规”含有何种含义,实际上夏目并不知晓。仅因被父亲吩咐,而未曾问及理由。父亲原本就极端寡言,而夏目也不擅长应对父亲,因此尽可能地避开交谈。于是,理所当然地,一直不知“家规”的意义必须持续到何时。

夏目在乡下的时候,是普通的女孩子打扮。被命令男装,是在因进入阴阳塾而去东京之后。确实,夏目在乡下的日子为几乎不与人交往的生活。在这点上,去东京就学于阴阳塾的话,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会增加与人的交往。父亲突然告知“家规”,大概便是预料到了这事。

这样的话,若是阴阳塾毕业之后回到乡下,夏目便能够再度回至“女孩子”吗?但是,阴阳塾毕业后的去向,夏目还未决定。纵然成为土御门家下任当主一事已被定下,但应该不会毕业后即刻——在那时间点仍旧未成年——继承家督。即便父亲,好像也是在成为土御门家当主之前,于阴阳厅就职过一段时间。

那么,夏目的男装将持续到继承当主之位为止吗?记得父亲是在祖父急促死亡时继承了家督,那当轮到自己时又将如何?自己到底要必须守护“家规”到什么时候?追根究底,成为当主后便能和原来一样以女性身份行动吗?

一旦开始思考就尽是不明白之事。而且,夏目半有意识地放置着这些问题。因为想避开与父亲的交谈。另外,认真考虑自身的将来也令人害怕。

夏目的目标是“成为无愧于土御门家之人的,独当一面的阴阳师。”只不过,那亦是为了于自身内部将“现实性的未来”向后拖延的免罪符。

自阴阳塾毕业后,自己将选择怎样的去向?

然后,那时候春虎将?

如此思考之际,镜子中的自己微微而笑。

即便向春虎询问将来的事情,也指望不了值得一提的回答。毕竟,他正为“目前”的事情,即跟上阴阳塾的讲义而忙得不可开交,没有烦恼其他事情的闲心。但是,就算这么说,也没受苦于不安,失去干劲。悠哉却积极乐观,时刻拼尽全力。

然后,一旦从阴阳塾毕业向社会展翅的时候,以及展翅之后,那都不会改变吧。定是边被眼前之事折腾,边悠哉而积极乐观地奋力前进。

那么……有这样的式神待在自己身边的话……。

就算是夏目,也一定没问题。

嗯,夏目对着镜中的自己点头。

随后,手拿解开的粉色绸带,将长长的黑发结成一束。

醒来时已过正午。虽说是周日,但为相当华丽的晚起。冬儿忍着呵欠离开房间,在洗手间随便洗了把脸,换完衣服后下至一楼。

进入食堂,确认是否有早餐残留。

住宿生的早餐与午餐由食堂准备。虽然假日也一样,但假期住宿生起床时间分散,因此提前准备并放置到午后为止。

那天是炒饭。取过一被保鲜膜裹着的盘子,用微波炉加热后向餐桌移动。到底已到这时间,再无其他用餐者。冬儿在宽敞的食堂中独自就座于餐桌,脸上仍含睡意地开动滞后的早餐——不如说是午餐。

今日无要事,即便游玩春虎也不在。因此,这之后回房复习与预习讲义到晚上。晚饭做出来后就吃,之后便入浴睡觉。

假日窝在房里“学习”之类,完全不是冬儿的风格。不过,毕竟自己中途转入。虽为了克服灵灾后遗症而以阴阳师为目标,但那之前与咒术毫无关系地生存着。即便以职业为目标,与同窗相比也背负着很大的不利条件。那么理所当然有必要比其他塾生更加努力。

最重要的是,没其他事可干。

冬儿没有值得一提的特别的爱好。虽擅长体育运动,但并非喜爱到乐于去做的程度。不讨厌电影与音乐,相对地,也没特殊的执着。既不打游戏,也没读书的习惯。

若是硬要列举兴趣般的东西,便大概为杂志与网络上的信息收集,但这些反而更接近每天必做之事,并非消遣假期的着迷般的事情。这么一来,便果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事与想做之事。

意外是个无趣的家伙啊,连自身都这么觉得。

不,正确而言,也许比起无趣的家伙,不如说是没过多兴趣。对自己自身。

比如,冬儿会乐于参与纠纷,简单来说,这是因为只关心自己的外侧而非内侧。若是对自己自身更多些兴趣的话,便会忽略多余的麻烦事。正因为对自己不感兴趣,才会满不在乎地希望被卷入他人的纠纷中。嗜好刺激的坏习惯,根基或许也为类似之物。

这么说来,冬儿心想。

之前冬儿曾被春虎形容“你很为伙伴着想”。

实际上,在同伴中冬儿多起到调整的作用。另外,由他人来看像是自我步调,但他实际在平常便关心全体伙伴而行动。一方面是因为冬儿在伙伴中最年长,但他不关心自己而视线便先朝向伙伴这点也占很大比例。

冬儿对自己有兴趣的,至多为后遗症——寄宿于体内的“鬼”一事。只不过,纵使那后遗症,也并非因“自己会变得怎样而担忧”而对之抱有兴趣。不如说觉得那怎样都好。

之所以冬儿对后遗症抱持兴趣,并为了克服它而以阴阳师为目标,坦率地说,是因为那是身边最近的纠纷。

如何应对关联的纠纷。或许自己最感兴趣的爱好是此也说不定。

“……那么。”

结束用餐的冬儿喝着自己泡的茶,暂且在食堂打发时间。把玩手机,厌倦后便单纯呆然地眺视窗外。

没其他事可干。

但是,假日窝在房里“学习”之类,果然不是自己的风格。

“……可恶,真是好天气啊。”

他皱着眉发牢骚。只不过,什么都不做待着不动,也有着其相应的痛苦。无可奈何。冬儿断念后从椅子上起身。

手机收到信息,正是此时。

短信。来自天马。

假日从天马那收到短信很少见。是发生了什么吗。立刻嗅出纠纷味道的冬儿不由咧嘴而笑,并确认短信。

看到文字与附带的照片后一愣。

“……在干什么啊,那家伙。”

看来天马也相当空闲。不,今天是假日,因此那或许能说是充实的一天。至少应该可以说,比起只能不情愿学习的自己,他更享受着人生。

不知何时,冬儿的唇边浮现些微苦笑。

再度将目光转向窗外。

是以窝在房间中而言,太过浪费的天气。没有要事,也没特别要做之事……但机会难得,稍微去街上看看吧。

冬儿回复短信后,收拾吃完后的盘子。离开食堂暂先回房。

接着想起买后没动过的崭新头巾,卷上它后去往宿舍的玄关。

“……做好了。……终于完成了……”

百枝天马颤声说道。

天马在自宅的私室中。房间里有自小学起就开始使用的学习桌与椅子,但目前他坐在展开于房间中央的折叠矮桌前。然后,被摆放在折叠矮桌上……不如说几乎占据整个折叠矮桌桌面的,是大到两手都怀抱不了的巨大城池模型。

是名古屋城。

“曾觉得绝对不可能呢,总算完成了啊。”

在完工的模型前,天马饱含深深的感慨喃道。

原本天马就喜欢制作塑料模型,到中学为止他作了很多。这也是因为过世父亲的爱好是模型制作。

父亲因事故过世的时候,天马尚小,还不能自己制作模型。尽管如此,他也依稀记得于偶尔的假日中在家制作模型的父亲身影。于是自然而然就变得做起塑料模型来了。

以入阴阳塾为目标后,他忙于学习,假日制作塑料模型一事也变少了。

不过,今年伊始的时候,祖父突然说得到友人转让,带着这城池模型而归。

据说那友人购入模型时还好,但阅读完说明书后便因它的难度而断念放弃了。听闻那消息的祖父想起天马喜欢模型而拜托其转让。

从祖父那得到模型的时候,说实话心情复杂。不愧为祖父友人断念放弃的东西,是相当费时费力的制作品。不过,为了孙子特意取得——而且还是又大又重的东西——一想到祖父的心意,便怎么也不能弃置不管。

自那以后,空闲时以及作为学习间歇的心情转换,有在一点一点地制作。然后,一旦开始制作,便果然有种种快乐,对麻烦的工序也不收手,准确处理。而且,既不厌倦也不放弃,如此这般终于完成。

“……嗯,再一次观察,是连自己也觉得满意的成果……果然,幸好把颜色也上了。虽然城池的模型还是首次做,但这样更有真实感或是说气氛呢。……啊啊,不过石墙到底困难。再稍微……不对不对,再涂就只是变脏而已。考虑到与瓦片屋顶的平衡,到这程度停下是正确的答案啦,肯定。”

一脸认真地再度确认巨大模型的细节,天马用含有热意的声音小声自言自语。

顺便一提,不仅限天守阁,城池模型还体现出包含本丸御殿和角楼的内护城河内侧全体。因为连原本没有的庭沙与树木都有添加,乍一看略带立体透视感。况且,所有建筑物都被修正至内部。取下一部分屋顶与墙壁,让里边可以看得到。当然,单从外边看而明白不了那界线,为此特别用心上了色。

“……这样的话,还想配置人啊……不过有这尺寸的人偶吗?反正难得,武士就挺好,如此一来马也想要……啊,在石墙不显眼的地方放置忍者也许不错!要不要去找找看……”

明明没人在听,天马却愉快地持续说着。

虽说相当久违,但热衷于制作某样物品,果然快乐。恐怕父亲也知晓同样的快乐。如果父亲在世的话,看到天马制作的这模型,会说什么?然后,苦笑观看父亲制作模型的母亲,则会说“想让他看吧。”

并非感伤,天马单纯地这么想。

“啊,对了。”

不知何时的下课期间,天马曾向春虎说过自己目前正在家制作城池模型。听闻制作正统模型很费事的春虎则说完成后务必让他看看,天马也承诺了。想起那约定的天马,马上用手机的摄像头拍下完工城池的照片。

添加到短信中考虑文字。

不过,在输入文章的中途,他“啊,不行,春虎君,今天好像——”

现在发短信可能不太好。天马准备把写到一半的短信删除,不过……。

“……不……。”

好不容易才完工,反正难得,希望让别人看到,想告知别人。春虎不行的话,那其他的同窗——冬儿、夏目与京子也行。话虽如此,事前什么都没说,却突然发送城池模型的彩信这事怎样呢。对方不也会为难于回复吗。

“…………”

天马暂且烦恼了一阵,不过最终输给了自己的欲望。订正写到一半的文章。长长说明缘由,对唐突的短信道歉后——

“……发送!”

呼,天马满足地吐出一口气。

啪嚓,令人舒心的声音回响于静谧的和室之中。

手握整好长度的白鹃梅枝杈,仔细观察整体的平衡。沿着脑中的印象,慎重将枝杈插入剑山。

当拉开距离确认,唔地点头之际——

“——京子小姐?”

传来人声。

“白鹃梅很难充分吸收水份哦?处理要更加谨慎。”

对祖母那即刻投来的指摘,仓桥京子不由面露不满。许是看到此,祖母——仓桥美代文雅地“咳咳”清了下嗓子。京子连忙摆回正经神色,不过同席的客人却发出愉悦的笑声。

“仓桥女士,若是要求太多,孙儿会很可怜吧。难得有年轻人陪伴我们。”

“哎呀,获得您的关心……不过,没关系哦。对这孩子来说也是必要的修养。”

呵呵呵,两位年老妇人从头至尾优雅相笑。双方均为和装,今日京子本人也身着艳丽的和服。

到访仓桥宅邸的客人,是祖母的花道同伴。与京子亦见过几面。似是上周和祖母相会,约好了进行久违的插花。不过,京子听到这消息,并被交待她也要同席,则是在昨天的晚餐之际。虽然非常不情愿,但对祖母无效,拜此所赐,难得的周日从早就被浪费。嘛,虽说原本也没要事来着。

客人笑眯眯地恬然笑说:

“没事吧,京子小姐?不会无聊?”

“不、不!没那回事。”

“——无不无聊暂且不论,姿势凌乱了哦?该不会腿麻了吧?”

“讨、讨厌啦,祖母大人您真是……”

呵呵呵地优雅返笑,京子对祖母的敏锐直冒冷汗。

在阴阳塾直率的京子,即便这样也是名门大小姐。至今为止被祖母命令进行了以花道为首,茶道、书法与日本舞的学习。进入阴阳塾之后因专心于咒术的掌握,而被减少了相当部分的学习,但基本上还一定程度地进行着。

只不过——

“真是的……稍微休息了下,便好像完全生疏了呢。果然,咒术的锻炼为锻炼,学习一方也再挪点时间较……”

“祖、祖母大人!?这件事我已经在入塾前多次说过不可能了吧?”

“但是,作为仓桥家的女孩,不掌握这种程度之事的话……。而且,所谓插花之心,与咒术相通的地方——”

“太强迫了!”

对坦然开说的祖母,京子现出危机感地抵抗。这位祖母的情形,认为是玩笑而随性附和后却发现为动真格的前例,过去曾数度存在。

幸运的是,客人“好了好了,仓桥女士。”委婉居中调解。

“现今即便无这种修养,也不困扰。我家的孙儿自始都不理睬花道哦?”

“这孩子也类似哦。今天也只是配合我而已。”

“肯配合不挺好吗。我家的开口就满是抱怨。京子小姐直率得令人羡慕。”

“只是现在哦。这孩子平日也非常罗嗦。”

“哎呀,想象不到。”

“是真的哦?就像先前——”

被夹杂在话没要点却愉快交谈的老人之间,京子唉地叹息。

之后,因总算的休憩而暂时离席。京子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和服之姿大大伸了伸懒腰。虽说肉体上如此,不过精神上亦感劳累。

“……真希望饶了我呢。”

并非不擅长应对今天的客人,也不讨厌插花,但毕竟是贵重的假日。更想……玩耍。

“……虽说什么预定也没有来着。”

就算这样,与祖母和其友人一起插花,果然还是觉得稍有不同。最重要的是,明明是假日却完全无“休息”。尽管没什么预定,也至少想要散心。

“啊—啊,横竖都要插花的话,希望和夏目君一起啊。当然,并非花道,而是购物或者看电影就更好了……”

仔细一想,要是事前与夏目约好了,就算今天一事也能回避掉。与夏目在阴阳塾每天都能见到面,至今也不是没有邀约的机会。但因害羞而持续踟躇,不才导致了今天这般的局面?

“就、就是这样。反正祖母大人大概还会随便增加预定,为了那时刻下次一定要和夏目君……!”

之前她与夏目有过单独两人看电影与购物的经历。那么,下次是游乐园?若是夏目,美术馆巡游也不错。或者古典音乐会、出人意料的动物园……。

忽忽忽,京子略笑着在脑海里制定计划。

但是,事实上“到此为止”为常有之事。问题是一旦到实际搭话的阶段,就立即踌躇这点。这种晚熟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具有良家女子之风吧。

这时。

“……哦?来短信了。”

因穿和服,手机一直放在房间中。赶紧确认,来自天马。“很少见呢?”边轻微惊讶,京子边查看短信。

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蹙起秀眉。

阅读长段的文字,并姑且全部阅览了被附带的数张照片——是从各种角度拍摄的名古屋城模型——之后。

“……哼……”

有若“没兴致”的模版般喃道。

说实话为难于回复,但总之先回了句“很厉害呢”。虽说没那打算,但可以100%明白那是礼节性的回复。

“说来天马小时候就作过塑料模型来着?”

不管怎样,是仅看照片就显得华丽的模型。天马也相当空闲吗。令人羡慕。

“啊啊,果然我也想做什么啊。”

京子无趣似地发起牢骚。

紧接着,手中的手机响起消息音。是短信。想着是天马的回信,但来自不同的人。

“啊呀,这不是木之下前辈吗。久违了呢。”

是阴阳塾三年级的木之下纯前辈。虽然学年不同,但与京子为购物朋友。这次的短信也是买东西的邀约。

“呃……傍晚起新宿……买东西之后是卡拉OK啊……”

不坏。客人应该会在三时左右回去,因此完全来得及。只要说受到塾前辈邀请的话,祖母应该也不会说不准去。

“好。”

至少从傍晚起也好,享受假日吧。京子用力点头,迅速写起回复短信。

醒来的时候已将近日落。

“……真假的?累毙……”

从窗帘的间隙间确认到晚霞天空的大连寺铃鹿,可恨地咂舌。蠢动着爬离睡床。

头发干枯,衣服睡乱,脸庞浮肿面容不佳。即便粉丝看到,大概也不会知道这即是偶像“十二神将”的“神童”。

铃鹿裸着足啪嗒啪嗒地踩踏木地板,自寝室穿过客厅来到厨房。从冰箱中取出矿泉水瓶后,拧开瓶盖直接饮用。

接着手拿瓶子去往客厅。

确认时钟的时间。

“……哈?已经六点?不明所以就是了……”

这么说来,昨晚彻底熬夜,早上八点过后才总算睡觉。尽管如此,也睡过了。睡过到都有点头痛了。

“……真是的。”

难得的周日被消耗掉了。铃鹿懒得洗脸与换衣服,因此就那样抓过遥控器深坐进沙发中。

开启电视电源。

尽管如此,周日傍晚的节目基本不是铃鹿的兴趣。来来回回换台,将频道调至轻风味的新闻综艺节目后,就那般一直开着。

心不在焉了一段时间后,极其懒散地眺看电视。

不久,感觉肚子饿而嫌麻烦地从沙发上起身,移动至厨房。取过一袋买来放着的零食糖果,并从冰箱中取出可乐瓶后,再度回到客厅的沙发中。

顺便改变了电视的频道。因为正放着动画(虽然并不熟悉),便决定是它。边看电视边拆开袋子,开始咀嚼内容物。当袋子空掉的时候,公寓外边已落下暮色的帷幕。

肚子被填饱后,头脑总算清晰起来。

与之同时,虽说事到如今,但休假被消耗这一事实,被沉重及不愉快地唤起。铃鹿的嘴唇闹别扭似地撅起。

“总觉得让人不爽。无聊……”

并不是说有预定,但想到什么都没干一天即结束便感吃亏。更何况那天还是周日。

“切……要现在传唤那两人吗。”

不必多言,那两人便是塾内的前辈,土御门春虎与土御门夏目这两位。铃鹿握着两人的“弱点”。即便因发闲而命令他们到公寓集合展示才艺,两人基于立场也说不出不字。

铃鹿将视线瞟向仍旧插着充电线的手机。

但是,不知为何没那兴致。毕竟已是黄昏——不如说已是夜晚。与人相会很麻烦。

结果,铃鹿扬起“啊~啊……”这实在不高兴的声音,滚躺于沙发对着上空胡乱踢踹。当然,并非突发性的训练,也不是未知的咒术仪式。仅为消愁而已。若是一直待着不动,似乎会一个劲地郁闷下去。

话虽如此——

想起以前状态的话,就并非忧郁。去年夏天引发事件,之后被阴阳厅捕缚,并事实上被置于软禁状态的时候,每天都是这种样子。失去生存目的,毫无气力,充满倦怠感地消磨死一般的时间。

那时候的休息,理所当然地与昼夜无关。内心亦麻痹,因而对那事没有感触。

然而,现在仅因周日睡过头而觉不合理与无精打采。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是哪边?

“…………”

外边早已入夜,房间也变暗了。承受电视的光亮,铃鹿在沙发上双手抱膝。

今天已不会再出家门一步了吧。与他人没有交谈,心不在焉地眺视电视,绝对以这结束。某种意义上,这应该很轻松。至少,过去的铃鹿大抵会这么认为。

另一方面,明天必须清晨早起,整好仪表吃早餐,然后去阴阳塾。而且,还必须戴上“神童”的面具,混在同世代——却绝不会与她相融的塾生中,度过一日。不客气地说,是种痛苦。今日反而更好——若仍是以前的铃鹿,便应该会这么认为。

可是,要如今的自己选择的话,比起无为的今日,她更期望着明日。到底为何。为什么。

自己变了吗?

还是说……

“……啊啊够了。烦死了。”

即便思考没结果的事情,心情也不会变好。铃鹿从沙发上跳起,去厨房。这次拿了大量的巧克力糖果回到客厅。

打开电灯提高电视的音量。幸运的是,华丽的好莱坞动作电影开始了。是数量多如山的恶党出场,并被逐一打倒的类型。铃鹿“不错不错”点头,吃着糖果开始鉴赏电影。

明日。对,到明天的话——虽然阴阳塾令人不快——便能调侃春虎他们玩耍。最近嘲弄的材料大致见底,找茬也感觉千篇一律。这时该想一个漂亮的任务,赶走无聊。到底怎样的过分要求才与之相符?

看着枪战吃着糖果,铃鹿研究起明天的计划。

不知何时起,她的表情上褪去倦怠感,浮现出孩子的——喜好恶作剧、爱撒娇孩子般的笑容。

午前七时。和往常一样,手机的闹钟宣告清晨的到来。

土御门春虎在被窝中略微翻身,“……唔~”发出声音,并伸出胳臂停下了闹铃。

接着,就那样继续睡眠。保持俯卧、从被子中伸出胳臂的姿势,变得纹丝不动。

过了段时间。

然后——

“春虎!还在睡?你以为现在是几点?春虎!”

房门被粗暴敲打得咚咚作响,从走廊那传来夏目的叫喊声。春虎“呃啊”摇晃身体抬起脸。

敲门仍旧继续着。春虎睡眼惺忪地环视房间——

“——啊。糟了!?”

赶紧跳出被窝。用紧握住的手机确认时间。现出“糟糕”的神情。

“春虎!?”

“起、起了!刚才起了!”

匆忙换好制服,拿起书包打开房门。在走廊上的夏目已经一副准备完了的样子,她鼓着脸颊说:

“真是的。”

“到底怎么了。不抓紧就会迟到了哦?”

“抱歉!感觉昨天也去过塾内,所以错认今天是周日了。”

“那算什么?真是的……周日总是坦然晚起,才会变成这样。今后起即便是周日,早上也要好好——”

“我知道了说教就放后边。吃饭的时间要没有了!”

“你还想去吃饭!?真会迟到的哦?”

“我要是不吃早饭到中午就死了。”

离开房间跑过走廊。夏目慌慌张张地从后边跟随。

“至少洗把脸!”

“休息的时候洗!”

对于春虎的回答,夏目再次“真是的”一脸不满。

然后向着春虎邻旁的空间说:“空?至少在主人似要迟到的时候,提早叫醒他。”

随之,空间突然摇晃,现出持有耳朵与尾巴的幼小少女。她的耳朵与尾巴一副静不下来的模样晃来晃去,并“万、万分抱歉。”致歉。

“——空、空还以为代替昨天,今天才是休息——”

“不可能那样吧?昨天是个人补习,怎么可能有调换的休息。”

回应夏目出现的,是春虎的护法式空。看来空自身产生了误会。因此和主人一齐起晚了。特地实体化似乎也是为了给失败谢罪,但错误的终究是主人一侧。

然后,春虎等人下完楼梯的时候,与从食堂里出来的冬儿相遇。许是看到两人的样子而察觉到缘由,“哟”他搭话的神色中含有笑意。

“接下来吃饭?真有威严啊。”

“睡好吃好主义!”

春虎反驳后,冬儿笑着挥手朝往玄关。替换着进入食堂,里面尚有数位正在用餐的住宿生。春虎马上手取盛有早餐的托盘,就坐到空着的餐桌。

“夏目你已经吃过了吧?先走吧!”

“我等你。同为土御门,不能让你迟到。比起这,抓紧。”

“嗯。”

我开动了,喃完,春虎开始急促用餐。“我、我去泡茶!”空则离开餐桌。

夏目坐在春虎对面的位子上,欲言又止地注视着他,然后说:

“……米粒。右边脸蛋。”

“诶?啊、啊啊。”

春虎将粘在脸颊上的米粒重新放入口中后,再度开始用餐。看到那的夏目,不由显露出微笑。

结果,春虎几乎吃光了早餐。

喝干空泡的茶水后,他说:

“——好,走吧,夏目。”

并和夏目与空一起离开宿舍。

就这样小跑向塾舍。虽说以饭后而言稍稍难受,但已是无法那么说的时刻了。

不过。

“好像赶得上啊!”

“当然了。要是觉得真赶不上了,我会强制拉你离开食堂。”

“才一周开头,就慌慌张张啊。”

“就因为春虎晚起!进一步说,必须接受补习,你那平常的听课态度——”

“啊,春、春虎大人!信号灯要变红了。请、请抓紧——!”

边跑边说教的夏目,与边被说教边跑的春虎。空则急飞在两人前方的空中。

接着,当去路上总算现出塾舍大楼的时候。

“噢,追上了啊,两位。”

“啊,夏目君!”

“呀,早。”

先出门的冬儿。而且京子与天马也一起。看来恰好遇上。

“夏、夏目君。那个,下、下次的周日……”

“天马。昨天的照片也给春虎看看哦。”

“啊,对了。春虎君,先前不是有说到城池模型吗?实际上那已完成——”

对着汇合的春虎他们,三人一齐搭话。

随之那时——

“啊,前~辈!早上~好!”

与发甜声音一起出现的,是浮现满面笑容的铃鹿。不管下意识摆好架势的春虎与蹙眉的空,她毫不忌惮他人目光地跑了过来。冬儿苦笑。京子与天马则立刻一脸紧张——

“我、我说大家!在这地方停下来的话,大家会一起迟到的哦。总之朝着塾去吧。”

因夏目的意见,一行人回过神来。然后,全员一齐——虽然铃鹿一瞬投去不满的目光,但毕竟现在掩藏着本性——开始走向塾舍。

话虽如此,伙伴间的交谈并未停止。主要的话题是周日的经历。每个人的内容都不值一提,但将之说出口的表情却很明朗。

“然后呢,说到祖母大人,下次要茶会——”

“对了。偶尔逛的店铺里,头巾的备品意外不错——”

“要点果然是石墙吧。虽然不显眼,但根基的存在感——”

“嘿~是这样呢~误认为是周日……不蠢吗你?”

“啊,春、春虎大人!书包盖依旧开着——!?”

“真是,大家,不再抓紧点,就真得赶不上了哦!?”

与夏目的号令一起,全员慢慢快步而行。随着步伐加快,热闹劲也像是成比例般增加。不知什么时候,春虎笑着再次回到小跑。

塾舍大楼的入口渐渐接近。不仅春虎他们,塾生们都疾走着。中间还能看到讲师的身影。向着两旁坐镇两体狛犬的入口,被接二连三地吸入其中。

“——那么,今天也加油吧。”

春虎说道。

阴阳塾的一天,即将再度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