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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男子狂想曲

「……完成了。」

烛火幽暗,土御门夏目喃喃低语,脸上扬起悠然轻笑。

她再三仔细确认站在眼前的式神,有些地方要完美重现有其难度,但只要巧妙藏好倒不成问题,要拿来应付既定用途绰绰有余。

「……等着瞧吧……」

夏目誓言雪耻,始终不曾敛起唇边浅笑。



现代咒术的代名词『泛式阴阳术』,一般俗称『泛式』,除了部分人士例外,须考取资格才能获得允许使用。依阴阳法规定考取资格者——即为「专业」阴阳师。

在专业阴阳师的培育机构当中,尤其以阴阳师的跳板——阴阳塾最为著名。因此,阴阳塾里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塾生,为了这些从外地入塾的塾生们,阴阳塾备有宿舍,土御门春虎便是入住宿舍的塾生之一。

「……嗨,早……」

这天一早,春虎从位于二楼的房间下楼,睡眼惺忪地走入宿舍餐厅。他端着放有早餐的托盘坐到桌前,虽是换上了制服,头发还在乱翘。

春虎的位子旁已经有人早一步坐下,那人是他的同班同学阿刀冬儿。

「——哟。」他应了春虎一声,拿起桌上茶壶,在杯里倒入热茶。和懒散的春虎不同,冬儿一早就神清气爽。

「你今天的气色又更糟了,没睡饱吗?」

「嗯,还不是被那功课害的,实在太难了……」

「功课?你是说简易式吗?」

「没错。」

春虎苦着脸点了点头,把放入豆腐和海藻的味噌汤送进嘴里。

简易式式神,由阴阳师使役——为式神的一种。术者将咒力注入被称为形代的「核」即可制成,是最基本的一种式神。

昨天的功课就是和简易式式神有关,功课内容要求塾生不经「变化」,让由纸上剪下的「形代」随指示行动。这算是使役式神的基础训练,以阴阳塾的塾生程度来说并不算太困难。

「……我投入再多咒力,那家伙就是不动。早上起床后我又认真试过一次,结果还是没成功。」春虎厌烦地嘀咕,晈了口腌鲭鱼。

春虎嘴里抱怨,但他毕竟是出身自阴阳道前宗家土御门家,也许由于是名门之后,做为咒力基础的灵力较一般人更为强大。只是他不太擅长操控由灵力转换的咒力,也缺乏对咒术理论的理解,导致空有马力却不知如何运用,无法成「术」。

「……春春、春虎大人。恕在下僭越,春、春虎大人有在下护卫,愚见以为,毋、毋须其他式神……」空在春虎身旁小声谨慎问道,显得紧张兮兮。

「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这么做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春虎苦笑。

「……是……」

稚嫩的嗓音传来,却看不见声音的主人。开口的是隐匿自己身形,随时在旁护卫春虎的式神,空。明知是功课,见到主人一心执着于其他式神,她似乎难掩妒意。

「要是像你一样自己会动倒是简单,简易式实在麻烦死了。」

「一般来说护法式需要随时使役,在等级上难多了。」

冬儿回应春虎的抱怨,两人随手动着筷子。

这时,又有一名塾生出现在宿舍餐厅,「——早安。」匆而为黯淡的男生宿舍餐厅注入一线光芒。

这位塾生的容貌俊秀,身材娇小清瘦且纤细,如绢帛般艳丽的黑发长及腰际,中性的长相在逦遏的男生宿舍里更显突出。

土御门夏目,春虎的青梅竹马,名门土御门家的下任当家。

夏目一出现,餐厅里的视线全往她身上集中。她不只相貌出众,更是阴阳塾里无人不知的天才,和成绩落后的春虎不同,相当受到众人关注。然而,她身上总散发出严肃的气氛,个性又沉默寡言,导致没人敢贸然接近。即使是在宿舍里头,也几乎没有塾生敢向夏目搭话。

只是……

「哟,新来的,昨天真惨啊。」

「都怪你突然『呀啊啊!』大叫,差点没被你吓死。」

几位学长见到夏目,出言调侃她一番。夏目脸色一僵。

「其实夏目还满有趣的嘛。」

「他只是爱大惊小怪而已吧。」

「不不不,身边有这么一群饥渴的野兽,也难怪他这样的『美人』需要提高警戒。」

「……抱歉。」

取笑声此起彼落,夏目因为屈辱颤抖着身子,表面上依然强装平静。

她取过托盘,走到春虎两人的位子上,「……早安。」没好气地打了声招呼。

冬儿不怀好意地咧嘴微笑。

「太好了,夏目,多亏昨天那一起意外,你马上就融入宿舍生活了。」

「……罗嗦,少多管闲事。」夏日气呼呼地怒瞪冬儿。

夏目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但其实她只是内向,一旦面对熟稔的春虎与冬儿,她不只说话方式改变,还会意外露出稚气的一面。

「不过,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夏目。」这回轮到春虎忧心忡仲地说。「假装成男生本来就有困难,你其实大可不必搬进宿舍。」

春虎苦口婆心,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少女一听马上板起脸孔。

和春虎所在的分家不同,夏目生长的土御门本家『家规』规定,「继承人对外必须以男子自居」。这『家规』尽管过时,夏目依然严加遵守,伪装性别,乔装成男学生进入阴阳塾就读。

不仅如此,春虎在晚了半年转学进入阴阳塾后,她也跟着搬进春虎所住的宿舍,也就是男生宿舍。

「你之前不是在外面租房子住吗?你还是搬回去好了。」

「蠢虎,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搬来宿舍?」

「为什么……」

「我之前说过,主人与式神必须形影不离。既然搬进宿舍是你唯一的选择,我也只能配合。」

夏目说得理直气壮,匆忙动着筷子。春虎与冬儿则是一脸无可奈何,面面相觑。

虽然不是本家,春虎所处的分家也有『家规』,那就是必须「成为服侍本家的式神」。才能称不上优秀的春虎会转入阴阳塾,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为了服从『家规』。他的左眼底下有个五芒星刺青,那就是他在成为夏目式神时烙上去的咒印。

「可是住在男生宿舍里,生活上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吧?像是上厕所还有洗澡——」

「这、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同时也是重要问题。我问你,你实际上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怎、怎么解决……还不就是在需要的时候用隐形术消去气息罗。」

「咦?这么说来,你看得……」

「我、我才没看!我都有确实闭上眼睛!再说我会特地尽量挑没人的时候使用,洗澡也只在淋浴间冲澡。」夏目面红耳赤地答道。

这时,冬儿随口说了句:「问题就出在淋浴间罗,你在里面至少应该张开一下眼睛吧。」听见他这么调侃,夏目又再度露出痛苦的表情。

夏目遭取笑的「昨天那件意外」,就发生在昨晚的淋浴间里。男生宿舍的建筑物本身老旧,只有加盖的淋浴间较新,又有单猾隔间,因此夏目自从搬进宿舍,就只使用淋浴间洗澡。

但就在昨天,她碰巧撞上其他塾生。她洗完澡,一走出隔间,就碰到好几位学长蜂拥而上——身上当然没穿衣服——从更衣室走了进来。

幸好在走出隔问前,夏目先在身上围了条浴巾,身分才不至于曝光。只是……突然撞见一大群全身光溜溜的塾生,她惨叫一声,差点没昏倒。学长们吓得赶紧上前关心,惹得夏目又更惊慌失措,到处窜逃……最后演变成惊动全宿舍塾生的一场大骚动。

「而且连要讲『屈辱』也讲成了『居辱』。」

「什么?我才没那么说过!」

「……实在惨不忍睹……」

「空?说这话的是空吧!没人要你乱出意见,别随便插嘴!」夏目目露凶光,瞪向春虎后方。

空对主人唯命是从,对其他人的态度则莫名恶劣。春虎忍不住叹了口气,「空,别多话。」出声叮嘱。

「你早该料想过会有这种情形发生,反应未免太过疏忽大意。」冬儿耸了耸肩,像是不关己事一般。「你要是一遇到突发状况就慌了手脚,最好别继续住在男生宿舍,趁早搬回去之前租的房子。」

春虎也赞同冬儿的意见,虽然看不见人影,空此时肯定也点头如捣蒜。

然而,夏目还没开口,一位不像是塾生的女性已经走到春虎等人所在的桌子旁边。

「哎呀,千万别搬走,夏目同学,你才刚进宿舍呢!」

走上前来的女性年约二十六、七岁,留着一头黑短发,戴着胶框眼镜,身上散发出悠闲气氛,算是位外型姣好的大美女。

她是男生宿舍的管理员,富士野真子。

「昨天的事情我听说罗,不过呢,用不着放在心上,夏目同学。怕被人看到裸体,觉得难为情一点也不奇怪,毕竟还在青春期嘛,这是自然反应,你大可不用那么拘束。」

「……呃,不,这个……」夏目说得结结巴巴,满脸通红。

老实说,没有什么事比起被富士野如此力劝更让人羞愧,但她对这方面的心思非常迟钝,在短暂的宿舍生活中,夏目非常了解这一点。过去有位塾生不小心把色情光碟忘在宿舍餐厅,她甚至特地跑一趟塾舍,一问一间教室找出那位忘记光碟的塾生,并且当着全班同学面前,笑着归还光碟。隔天,那位塾生便哭着搬出了宿舍。

「……她看起来没有恶意……」

「……就是性格差了点……」

春虎与冬儿窃窃私语,富士野当然没察觉,脸土依然带着悠然微笑。

「不用在意,夏目同学。你可别搬出宿舍哦,我很看好你们呢。」

「咦?看好我们?为什么?」

「虽然类型不同,夏目同学和冬儿同学都是美少年呢。」富士野「呀」地尖叫,羞得用双手捣住脸颊。「奇怪,那我呢?」春虎嘟囔,可惜没人理会。

「夏目同学和春虎同学从小就认识了吧?况且还是名门土御门家出身!本来以为只有夏目同学进阴阳塾——没想到半年后,春虎同学也跟着转进这里——而且不只一个人,还和以前高中的同班同学冬儿同学一起入塾!两个人又都住进了宿舍!接下来,夏目同学不甘落后,也搬进宿舍……哎呀,你们不觉得这实在太厉害,太梦幻了吗?大姊姊我实在兴奋得不得了呢!」

富士野说得滔滔不绝,视线不晓得望向何处。夏目朝春虎投去求助的眼神,春虎也搞不懂到底哪里「梦幻」。冬儿又默默吃起了早餐。

「之前我和女生宿舍的女管理员喝茶,我们聊得兴高采烈。听到我说的话,她简直羡慕死了呢,叫我有什么新消息一定要告诉她。」

「你、你们到底聊了什么……?」

「后来她传了封简讯告诉我,女生宿舍的塾生们听到你们的事也都很兴奋哦。」

「不会吧,你、你说了什么?你到底说了什么?」

受到强烈的不安驱使,夏目一时控制不住语气。富士野笑嘻嘻地说:「好了,好了。」不让夏目继续追究。

顺带一提,夏目的房间在二楼底端,隔壁为春虎,再过去是冬儿的房间。春虎的房间碰巧在三人中间,从富士野的话中听来,这样的安排恐怕是她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反正呢,你们要是遇到什么困扰随时可以来找我商量,我会竭尽所能帮忙。」说完,富士野转身就走。春虎与夏目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她看起来没有恶意……」

「……就是性格差了点……」

「算了,不管她。话说回来,你住在男生宿舍里头根本不可能不穿帮。」春虎转向夏目,又再继续劝阻。

这位童年玩伴外表看不出来,其实个性非常顽固,话只要一说出口,就很难改变主意。

然而,夏目匆然神色从容,不知为何神气地笑了笑。「用不着担心,我早有准备。」她得意答道。「咦?什么准备?」春虎听了一脸怀疑……

「——我先走罗,你们小心上课别迟到了。」

冬儿放下手中筷子,端起托盘,站了起来。

宿舍餐厅里如今只剩下春虎等人。春虎吓得赶紧看表,发现离上课钟响剩不到十分钟。

春虎与夏目狼吞虎咽,急急忙忙吃完盘中早餐。



忙碌的早晨过去后,宿舍里悄然寂静。富士野目送塾生们离开,洗完餐具,打开窗户让宿舍里空气流通,拖着吸尘器打扫宿舍。

今天是进行例行报告的日子,不过时间在傍晚过后,清扫完后还有一段悠哉的休息时间。

宁静的宿舍里,只听得见富士野的哼歌声和老旧吸尘器的马达声,但就在她正打算把吸尘器拖进餐厅时,突然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是下楼声。难不成有人睡过头了吗?可是今天早上宿舍里的塾生都到餐厅用过早餐啦。

脚步声走下楼梯,笔直走向玄关。富士野急忙关掉吸尘器,从餐厅望向走廊,好不容易才看见有个背影消失在玄关另一头。不过那头一眼就能认出是谁的乌黑长发——

「……奇怪?」



「啊啊啊……累死我了!」

阴阳塾放学后,一回到宿舍,春虎马上无力地发出一长声哀嚎。他走到宿舍餐厅,趴在桌上,冬儿也懒洋洋地坐到春虎旁边的位子,只有夏目手叉在腰上,站在桌旁。

「欸,你们两个太懒散罗。」

「在宿舍里别这么计较……今天实在累翻了。」

「毕竟让简易式式神动一下,就耗尽你全部力气了嘛。」冬儿一如往常,调侃疲惫不堪的春虎。

今天在上课暗举行考试,测验内容和回家作业一样是使役简易式式神。春虎不出所料,经历了一番苦战,「这未免太浪费灵力了。」连在一旁观看的夏目也不禁哑然。由于咒力四处乱窜,使得一旁其他塾生的简易式式神产生反应,甚至动了起来。

「追根究柢,春虎的灵力——其实是对咒力的掌握不够确实,无法固定方向,才会发生那种事。」

「……知道了,我知道啦,不要再提式神了。」

春虎趴在桌上,幽怨哀求。夏目叹了一大口气,又马上偷偷咧嘴笑了一下。「我要回房间了,晚餐再见罗。」说完,她留下春虎与冬儿,早一步离开餐厅。

不过,就在短短一分钟过后,楼梯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夏目又冲回餐厅。「不见了!」她一出现就大叫,春虎不自觉抬起头,冬儿也轻轻蹙眉。

「什么?什么东西不见了?」

「式、式神——简易式式神的形代不见了,不在房间里!」夏目慌忙无措,春虎两人的神情愈来愈纳闷。

「式神?简易式的……昨天的功课吗?」

「不是!是我昨天晚上自己做的简易式式神,今天早上离开房间的时候还在,刚才回房里就不见了!」

「什么?该不会是被小偷偷走了吧?」

春虎把头抬了起来,一脸严肃。

「……糟糕,这下惨了,要是被别人看见……」夏目面色惨白地说。她没注意到自己恢复回「原本」的嗓音,可见整个人早已乱得发慌。

「你做了什么样的式神?」冬儿确认。

「呃,这——」面对这理所当然的疑问,夏目不知为何回得支支吾吾,视线明显游移。

这时,「咦?奇怪?夏目?」一个从塾舍回到宿舍的塾生在经过宿舍餐厅时停下脚步,惊讶地望着夏目。

「夏目,你怎么会在这里?」

「咦?怎么会……放学后我就回来了。」夏目感到不解。

那位塾生闻言搔了搔头,一脸困惑。「唔……我刚才走出塾舍的时候,还以为看见你走了进去……不过既然我是直接回来,那人又是进到塾舍,怎么可能是你……应该是我认错——」没等到郡人说完话,夏目已经拔腿狂奔。

她卯足全力冲出餐厅,没有多加解释,春虎等人也没来得及叫住她。受到那张狰狞脸孔与狠劲震慑,塾生反射性地往后跳开。

「……那、那家伙在搞什么鬼?」春虎哑然,倒是冬儿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这么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咦?」

「我们也赶紧回塾舍吧,夏目可能有麻烦了。」

冬儿没理会春虎紧蹙的眉头,从椅子上站起身,朝春虎露出苦笑。



百枝天马,阴阳塾一年级塾生,春虎的同班同学。

他个头小,身材稍嫌削瘦,发型俗气,脸上戴着一副朴素的眼镜,眉宇间带有异于夏目的稚嫩。他的容貌如暖阳和煦,看上去是个老实人,事实上心地也的确相当善良,只是异常冒失。

「奇怪?我的钱包怎么不见了?」放学后,他正要回家前,才发现钱包不在身上。

他脸色惨白,但立刻想起来可能掉在什么地方。今天在进行简易式的实技训练时,他因为找不到准备好的形代,翻遍了口袋,钱包说不定就是在那个时候掉了。

进行实技训练的咒练场位于塾舍大楼的地下室,天马一边祈祷能找到钱包,一边急忙跑向咒练场旁的更衣室。

前几天,大友老师的式神害得洪水淹进更衣室,不过现在已经修整得焕然一新。天马走进更衣室,立刻走向自己使用过的置物柜。

「——咦?夏目同学?」

他以为没人在,没想到会在更衣室遇见夏目。夏目坐在长椅上,目光呆滞地盯着眼前的置物柜。

「怎么了?你不是和春虎同学他们一起回去了吗?」

天马因为老实,和刚转进阴阳塾的春虎与冬儿——以及塾内其他塾生刻意疏离的夏目都有不错的交情。

「啊,难道你也忘了东西吗?真难得呢。」他笑嘻嘻地说,信步走了过去。

这时,夏目突然转过头,「没有。」态度生硬地做出回应。

「没有?……噢,这样啊,你不是有东西忘了带走啊?」

「对。」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难道……你在等人吗?」

「没有。」

「嗯,在咒练场自行练习——」

「不是。」

「……不、不是啊。」

夏目回得冷漠,天马不禁觉得有些扫兴。

天马一沉默,夏目又若无其事地转头面向置物柜,愣愣盯着置物柜瞧。那双眼睛盯着置物柜,其实更像只是无所事事地望向前方。

「…………」

那模样不太寻常,和平时的气氛很不一样。

天马烦恼了一会儿,不知该再多聊一下,还是放任不管,「啊。」然后才猛然记起自己来此的目的。

「夏目同学,我的钱包好像不见了,你在这附近有看到吗?」

他试着询问,夏目极为冷漠地应了句:「没有。」那张脸是转过来了,只是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变化。

因为实在非常难沟通,天马无可奈何,只好自己找了起来。幸好,他马上找到钱包。和他料想的一样,应该是之前在口袋里翻找的时候,钱包一不小心掉到地上。

「啊,有了!太好了,找到了,夏目同学。」

「好。」

夏目依然回得冷淡。

钱包既然找到,应该可以回家了,但天马对夏目的样子耿耿于怀,毕竟天马的心地相当善良。

「欸,你的样子很奇怪呢,夏目同学,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果你需要找人商量——」天马担心问道,突然发现有东西放在夏目膝上。

运动服。

还有浴巾。

一发现这些东西,天马总算搞懂夏目来这里的目的……忍不住在意。更衣室旁边是淋浴间,夏目确实前几天刚搬进宿舍,也许是宿舍的澡堂坏了……

「什么嘛,夏目同学,你是来洗澡的吗?」

语声一落,夏目突然站了起来。

夏目把浴巾和运动服放在长椅上,解开制服外套钮扣,拉下拉链,脱起上衣。

「……咦?等——夏目同学?」

天马慌了手脚,夏目依然兀自脱着衣服。

夏目一颗颗解开外套底下的衬衫钮扣,一瞥见衬衫下头白皙的肌肤,天马不自觉转身,移开视线。

「怎、怎么了?怎么突然脱起衣服?——对了,这里是更衣室嘛,要脱衣服当然是在这里脱,可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天马说得结结巴巴,背后陆续传来脱衣服的摩擦声,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居然满脸通红。

「你、你如果是来洗澡,当然要脱衣服……我、我这是废话嘛。奇怪,我在慌张什么,我们都是男人啊!啊哈、啊哈哈……!」

他喋喋不休地说,试图藉此让自己冷静,结果愈讲心跳反而愈激烈。

好想回头。

良心高声喝止,不许他回头。

不过,这样不是反倒更奇怪吗?一样都是男人,为什么良心认为不能回头——不对,更基本的问题在于,自己为什么会想回头。毕竟对方是夏目……不管长相再端正,他还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夏、夏目同学!我先走了——」

天马逃也似地这么一说,听见背后有人打开淋浴间的门,又关了起来。

他战战兢兢地回头。

长椅上放着折叠整齐的制服与运动服。天马顿时全身虚脱,同时苦尝绝望滋味。

「……我这是在搞什么?难不成我……不,可是,不可能……不过……」

强烈的懊恼苛责天马善良的内心,他不知为何,甚至感觉到深重的罪恶。

忘了吧,不过是自己多心——一时错乱。

他努力说服自己,消沉地垂下双肩,离开更衣室。



仓桥京子,阴阳塾一年级塾生,春虎的同班同学。

一头棕发高高梳起,发梢自然垂落,明亮的眼眸加上淡粉色双唇,可爱的美貌与完美的身材和内在的自信相互辉映。清新脱俗的神情看上去有些高傲,事实上她是豪门千金大小姐,而这豪门正是阴阳道中的名门仓桥家。

「……奶奶还真是悠哉。」京子离开塾长室,在走廊上深深叹了口气。

不同于没落的土御门家,仓桥家现在可说是咒术界中势力最显赫的家族,其中京子的父亲为阴阳厅现任厅长,她的祖母仓桥美代则是阴阳塾塾长。

今天放学后.京子被叫到塾长室。她本来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仓桥塾长把她找来只是想聊旅行中的见闻。京子露出疲惫的目光,望着塾长给她的那一盒温泉馒头。

「……回家吧。」

她走向电梯,按下按键。过没多久,电梯铃声一响,停了下来,电梯门开启。

门一开,「啊,夏目同学!」夏目人就在电梯里,「是。」面无表情地回应京子这一声呼唤。

京子心情马上转好,雀跃地搭上电梯。

「你还没走啊,留在塾里自习吗?」

「不是。」

「你是为了其他事留下来的吗?像是和老师讨论,或是进行秘密特训。」

「不——」

「啊,不过事情已经办完了吧?该不会你现在刚好有空吧?」

「没——」

「有空吗?你待会儿有时间吗?有空的话,我们去喝杯茶好吗?一下子就好了。好吗?可以吗?」

「——」

京子一个劲说个不停,完全不理会对方回应——其实只是单纯没听进去。她一脸娇羞,双眸闪闪发亮,神情就像个恋爱中的少女。

「啊,对了,夏目同学,你喜欢温泉馒头吗?」

「是。」

「真的吗?那这一盒分一些给你吧。这是奶奶刚才给我的,她说自己跑去泡温泉,说得又臭又长,真受不了。啊,不过,她要是没说那么久,我也不会在电梯里遇到夏目同学,就结果来说还算不错吧~」

京子红着脸,嘴角含笑,撕开盒子外头的包装纸。「给你。」就在她要把温泉馒头分给夏目时,才发现夏目两手都拿了东西。

运动服。

还有浴巾。

「……浴巾?」她不自觉说了出口。

「对。」夏目答。

就算是长舌的京子也一时语塞,电梯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沉默气氛。

然后,「……啊,糟糕。」她记了起来,按下一楼的按键。

电梯静静向下。

「…………」

夏目为什么会带着运动服和浴巾呢?他难道打算到地下室的淋浴间洗澡吗?这么说来,夏目之前搬进了男生宿舍。那里不同于女生宿舍,是栋年份久远的老旧宿舍,澡堂肯定也不会太新,所以他才会想要使用塾含的淋浴间吧。

想到这里,京子脑里忽然闪过一个美妙的提议。

「夏、夏目同学,你想泡温泉吗?」

「不想。」

「不、不想啊……不过偶尔还是会想泡一下温泉吧?」

「是。」

「我、我想也是,那、那如果你愿意的话……」

情绪激动,心跳加速。不能在这时候打退堂鼓,说吧,拿出勇气把话说出口,京子——京子激励自己。

「我我我、我们改天一起去泡温泉好吗?我们可以一起泡露天温泉……!」她不敢直视夏目,阖起双眸,满脸通红地约夏目泡温泉。

夏目这么严肃的人肯定不会答应,一定会拒绝邀约……可是如果不只两人同行,另外再约春虎、冬儿甚至是天马,夏目听了也许会答应一起前往。

夏目与温泉。刚泡完温泉,泛红的肌肤湿润光滑,穿着浴衣的夏目看见自己这副模样说不定会动心,就算无机可趁,自己也可以主动制造机会,一口气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从朋友的关系往前前进半步,依情形与进展甚至有可能接、接……接吻!

「……!」

京子闭着眼,默默等待夏目的回覆。然而,她等了又等,夏目始终没有出声。

他一定是没办法马上当场拒绝,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吧。夏目果然很温柔——这下怎么办才好呢?该玩笑带过,还是若无其事地开口再约他一次呢,或是再认真加把劲……

京子睁开眼。

夏目正在脱衣服。

「……咦?」

夏目沉默又俐落地脱起制服,京子一时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还是看见夏目一颗颗解开衬衫钮扣,才好不容易回过神。

「夏、夏目同学!你在做什么!」

敞开的衬衫下头露出白皙肌肤,京子不由自主用双手捣住了脸——透过指间隙缝偷看——尖声惊叫。

「别这样,夏目同学!你在做什么!你怎么突然脱了起来!哇啊……哇啊啊啊……!」

情形并没有接吻如此单纯,而是在电梯里头全裸。京子记起自己从前读过的少女漫画,在里头描写到的激情场面当中,确实出现过这样的情景。她原本以为那只是虚构,用来满足少女对禁忌情欲的幻想。

不过仔细一想,夏目是安倍晴明的子孙,在某种意味上可算是幻想中的人物,因此会出现这种状况也是不无可能,任何情形都有可能发生。

「不、不行,夏目同学,不能这么做——至少换个地方——啊,可是,好可怕啊——!」

她倚在电梯墙边,紧闭上双眼,身体僵直。她用双手紧抱住自己的身体——没有试图逃跑——做好准备,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漫长无际的时间流逝。

「…………夏、夏目……同学?」

她战战兢兢地睁开眼。

夏目不见了。

电梯不知何时到达一楼,电梯门开过正好又要关上。京子双手依然环抱着自己,不解地眨了眨眼。

「……奇怪?」



「替身?你做了那种式神出来吗?」春虎愕然问道,夏目尴尬地板起了脸。

「我、我也是走投无路啊!我在宿舍里那么显限,而……而且我又是个女生,住在男生宿舍里当然会显得格格不入,我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再加上昨天发生那种事……我才会急着想要找出个方法解决嘛!」

夏目拐弯抹角地找着藉口,话说到一半,突然表现出自己原本的模样。

「……所以你就做了个男生版夏目的简易式式神出来吗?嗯,让那些家伙在澡堂里看一次裸体,说不定确实可以消除不必要的疑惑。」冬儿轻声苦笑,和夏目他们一起跑向塾舍。

春虎他们现在正和夏目一起前往塾舍,由这一路上的解释听来,早上夏目在餐厅里说「早有准备」,指的应该就是式神替身,而这简易式式神自行动了起来,如今不知去向。

「可是,式神怎么会突然乱动?」

「这答案我也想知道!照理来说,没有注入咒力,式神不会擅自行动!」听春虎这么一问,夏目气得抓狂怒吼。路过行人吓了一跳,纷纷回头。夏目回过神,「总而言之……」连忙恢复男子的语气。「得赶紧把那式神收回来!那本来在设计上是由我在远端操控,可以做一些基本的动作,如果有人搭话也会回『是』或『不是』,可是……那毕竟是简易式,很有可能做出一些不受控制的举动!」

就算不是个女的,和自己外表如出一辙的式神万一在外面闹出什么纰漏,丢脸的可是夏目。「土御门家的名声全毁在我手上了!」她焦急万分,难掩悲痛。

「可是既然是你自己做的式神,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吧?」

「如果能一眼看穿是式神,那还算得上替身吗?我在伪装上费了一番功夫,要找出来只能靠目测!」

「——简易式不是靠术者的咒力才能行动吗?没办法凭感觉查出在什么地方吗?」

「那个式神不知道为什么擅自行动!没办法追踪咒力!」

春虎与冬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各自提问,夏目几乎是哭丧着脸回答他们的问题。

这时,一位塾生步履蹒跚,从塾舍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是他们的同班同学,天马。他不知为何一脸憔悴,低垂着头,有气无力地拖着脚步蹒跚前行。

春虎边跑边举起手。

「哟,天骂!你要回去了吗?」

「啊,春虎同学……还有,夏目同学?」

听见春虎的声音,天马抬起了头,但一见到夏目,神情马上出现明显动摇。他突然别开脸,转过身子。

「刚、刚才很抱歉!不过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他用力嘶吼,从春虎等人面前逃跑似地冲着离去,春虎——还有夏目——只能愣愣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他、他在搞什么……?」

「谁知道……当务之急是赶紧收回式神!」夏目说着,三人又继续往塾舍前进。

阴阳塾这名字虽古老,塾舍倒是一栋现代化的大楼,最新设备一应俱全。等他们总算跑到时,大门入口的自动门正好开启,一名塾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是他们的同班同学,京子。她不知为何一脸纳闷,看上去很是苦恼。

春虎冲上前去。

「仓桥!你还没走啊?」

「……咦?噢,是春虎啊……还有,夏目同学?」

听见春虎的声音,京子抬起了头,但一见到夏目,神情马上出现明显动摇。她突然涨红了脸,惊慌失措地连忙辩解。

「对、对不起,事情实在发生得太突然了。唔……那、那件事就下次再说!再见……!」她说得结结巴巴,说完便从春虎等人面前逃跑似地冲着离去,春虎——还有夏目——只能哑然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怎、怎么连那家伙都不对劲?」春虎蹙起眉头。

「……他们该不会见到夏目的简易式式神了吧?」冬儿沉吟。

也许是认为可能性极高,夏目一下子面色惨白,朝与京子相反的方向冲进塾舍。春虎和冬儿也急忙追上。

「大家分头找!我找地下室,春虎从一楼往上找,冬儿从顶楼往下找,找到马上逮住他,别让他到处乱跑!知道了吗?」

「好!」

接着,夏目率先冲向楼梯,冬儿也依从指示搭上电梯。

「空!你也来帮忙。」

「遵、遵、遵命!」

受到春虎的召唤,穿着水干的女童匆然在他身旁现身。少女的短发上冒出一对如野兽的耳朵,背后长出一条叶子形状的蓬松尾巴。

她是春虎的护法式式神,空。

春虎叫出空后,两人分头找起一楼教室。

塾生们大多已经离开塾舍,式神与他人接触的机会因此大幅减少,只是同样也得不到相关消息,只能靠自己埋头苦拢。

「——可恶,也不在这里。空,找到了吗?」

「无无、无人在此。」

「好,我们上二楼。」

他转过身,跑向楼梯,碰巧遇见夏目正要上楼,吓了一大跳。

「咦,夏目?你手脚还真快,地下室都找完了吗?」

「没有。」

「什么?你在搞什么鬼,那你为什么会在这——」

夏目冷漠的回应,令春虎板起了脸。突然间,他灵光一闪,问道:「对了!难不成你是简易式式神?」

「不是。」

「……奇怪?所以你真的是夏目罗?你不是在地下室找式神吗?」

春虎大惑不解。夏目站在楼梯间,神情异常冷淡地茫然凝视春虎。

这时空飘浮在空中,把脸凑近夏目。她眯细湛蓝眼瞳,聚精会神地近距离观察夏目……

「春春、春虎大人,此厮为式、式神,并非夏目大人!」

「什么?可是这个人刚才说自己『不是』式神哦。」

「恐、恐怕是受命要他如此回答,况且此厮已经过伪装。」

「啊,没错。」

既然不能让人发现是式神,听到这问题更不可能老实回答「对」,何况这冷漠的态度根本不像本人。这么冷静一想,这肯定是夏目做出来的简易式式神。

不过……

「真厉害,和本人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毕、毕竟是伪装用式神。」

「她说这是男生版的式神,我还以为会更像个男孩子。」

「恕、恕在下直言,若外表与平常不同,替身岂非失去原先用意。」

空的话甸甸有理。春虎愈发佩服,走到外形与夏目相仿的简易式式神身旁。面对两眼不住打量自己的春虎,简易式只是冷冷地回望着他。

「……嗯,这么近瞧还是看不出来和本人有哪里不同。」

由于是简易式式神,理应不存在自己的意志。尽管明知只有外形相似,他还是忍不住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正盯着夏目瞧。

「……对了,得赶紧连络夏目,然后把他带到不会有入经过的地方……啊,可是这家伙会听我的话吗?」

毕竟就连要让自己做出的简易式式神行动都费了他不少苦功,春虎心里只有不安。

「是。」

意外的是,夏目的简易式式神老实应是,「嗯?」空间言双眸一亮,又把脸凑到简易式式神身旁,小小的鼻子到处噢个不停。

然后,她神情一惊。

「春春、春虎大人!此厮身上带有春虎大人的灵气!为春、春虎大人的式神!」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

「在下的意思是,式神擅自行动,是春虎大人的咒力所致。」

「那可是夏目做的简易式式神哦?」

「制、制作形代者确实是夏目大人,式神身上却带有春虎大人的咒力!绝对错不了!」

空神情严肃,不像在说谎。春虎愈来愈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为什么?我不记得自己做过这种事啊?」

「依、依在下推测,也许是早上……」

「早上?」

「您、您为完成作业,让简易式式神行动,特别施放出强大咒力。」

「……啊。」

今天早上一起床,春虎确实毫不克制地放出了咒力。他不擅长操纵咒力,只有马力特别强大,今天在实技课程上,一旁塾生的简易式因为他的咒力擅自动了起来。今天早上在宿舍,说不定隔着一道墙也发生了相同意外。简易式式神恐怕是隔了一段时间,在夏目离开房间后才开始擅自行动。

这样的情形不无可能。

「所以他才会这么听话吗?」

「此厮想必认定春、春虎大人为主人……」

空的语气有些愠怒,似乎不乐见春虎有自己以外的式神。春虎铁青着脸,倒抽一口气。

「……这么说来,原因出在我身上罗!惨了~」

要是让夏目发现自己是罪魁祸首,肯定不会手下留情。春虎惶恐不安,庆幸还没惹出事端就早一步发现式神。

他拿出手机,传了封简讯通知夏目和冬儿已经找到式神。

「在被人撞见前得先藏起来……好,你跟我一起来。」

「是。」

「…………」

「春、春虎大人!有何奇怪之处?」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家伙真的很听话。」

夏目外形的简易式式神凝视春虎,宛如孩童望向自己的父母。

澄澈的圆眸大眼和柔滑的白皙肌肤,盯着弛的神情毫无防备。由于真正的夏目「个性别扭」,两者间的落差直令他目眩。即使清楚式神不是夏目,他依然按捺不住内心激动。

「……他是……男的吧。」

春虎低喃,望向式神胸部。虽然制服设计也有关系……非常遗憾的是,看不出来和本人有哪里不同。

「……我得和这家伙一起洗澡吗?真让人紧张啊。」

「春、春虎大人!」

「开玩笑的啦。」

夏目说过,这式神是由她远距离操纵,那么在实际使用上,言行举止应该也和平时的夏目没有分别。春虎哈哈轻笑了两声,走下楼梯。

就在他下楼时,「咦!春、春春、春虎大人!」背后传来空奇怪的惨叫声。他回头一望,吓得差点忍不住大叫。

夏目正在脱衣服。

不对,正确来说是夏目外形的简易式式神正在脱衣服,而且还是在楼梯间。

「别乱来啊!」

春虎连忙冲上前去,紧抓住式神双手。但式神无视主人春虎,依然强行继续脱衣。

「这是在搞什么鬼!」

「此、此应为术式自动行使!」

「要怎么做才能停下来?」

「实、实感遗憾,途中无法……」

「意思是他要脱光衣服才会停下来吗?他到底为什么突然脱起衣服!」

夏目——不对,是夏目外形的简易式式神不理会春虎的妨碍,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件一件脱下身上衣服。春虎拚了命抓住式神。

要是在这地方被发现光裸着身子,就算脱的是替身,惨的可是夏目。更何况这如果是自己惹出来的祸端,恼羞成怒的夏目势必不会善罢干休。春虎抱起不受控制的式神,打算赶紧逃进一间无人教室。

「你是说真的吗~?富士野,你这话实在太夸张了。」

「当然是真的罗。真实的梦幻情节正在我们那栋宿舍上演呢,每天都有新发展,稍微分心一下都不行——」

一楼。两位女性正经过楼梯前的走廊,她们一注意到春虎,立刻停下脚步。其中一位春虎认识,那就是宿舍管理员富土野。

四目相交。富士野和同行的女性一脸惊讶,仰望春虎他们。

半裸并且激烈抵抗的夏目。强行抱起夏目,试图逃离现场的春虎。

「这是误会!」春虎声嘶力竭地为自己辩护。

两人猛倒抽一口气。

「真实的梦幻情节来了!」

「太美妙了!」

「你们在乱拍什么!」

春虎放声怒吼,富士野这才回过神——应该回过了神。

「啊!一不小心就拍起来了!不过,这样可不行哦,春虎同学!这种事情必须要双方同意——可、可是偶尔强势一点也是很重要的!毕竟你们在青春期嘛!」

「你在胡说什么,别一边拿着手机乱拍,还以为我会认同你的意见。」

「你好,土御门春虎同学,我是女生宿舍的管理员,木府亚子!真子常提起你的事,简直是没两天就会聊到你呢。」

「你好,木府小姐!在打招呼前,拜托你别拍个不停,快把拍下来的照片删掉!」

两位管理员不理春虎红着脸怒吼——尽管一把年纪——依然鼻息慌乱,神色激动,拿着手机不停地拍春虎与简易式式神。由于气势惊人,空吓得大惊失色,也不知该如何救春虎脱离困境,只能愣站在原地。

「怎么啦~?这么热闹……」

「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

女学生们察觉到这一阵骚动,走近楼梯一瞧……动作猛然静止。有人满脸通红,有人惊叫失声,有人大喊:「这是手机小说里的情节啊!」连忙跑去通知朋友。这些人疑似是仍留在塾舍的塾生,而且不知为何清一色是女性。春虎欲哭无泪,其实他也真的落下了几滴男儿泪。

谣言瞬间传递全塾舍,当然宿舍也不例外。



「……早、早安……」

隔天一早,春虎与夏目一出现,宿舍餐厅里随即弥漫一股紧绷气氛。

用餐中的塾生们纷纷小声说:「我、我吃饱了……」、「我、我也是……」还没用完早餐便急忙离开。当然,没人向两人搭话,更遑论用玩笑化解尴尬,甚至没人敢望向他们。春虎板起一张臭睑,夏目气得双肩轻颤。

在众人离开后,富士野用唇语朝春虎与夏目说了声「别·在·意」,眨了下眼,也接着走出餐厅。她没有出声也许是顾虑到两人的心情,但又有谁可以怪他们在心中怒骂要她去死呢。

唯一留在餐厅里的只有先到餐厅用餐的冬儿,他望向两人,无奈地耸了耸肩。

春虎意志消沉,重重叹了口气。夏目则是眼泛泪光,骂了句:「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到头来,宿舍里的塾生几乎不可能察觉夏目的真面目。

只是,土御门家的两人在苦熬过七十五个艰辛的日子后,才得以洗刷众人为此而衍生的「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