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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达Q

圣诞节当天跟岛村一起出游会很奇怪吗?明明就快到期末考了,但停下手边动作去思考的却尽是那样的事情。用手托着脸颊,把手肘顶在桌上的我,一边不断动着无法借由空调暖和起来的脚底,一边盖上那本装饰用的参考书。我放弃继续假装读书,躺倒床上。

躺下来之后便觉得天花板的灯光意外刺眼。电灯才刚换过新的,灯光相当强烈。我侧身让双眼和身体都朝向窗户,同时用手指抚摸脸颊。因为一直待在开着空调的房间内,皮肤有些干燥。还是不要就这样睡下去好了。

今天是进入十二月之后的第一个星期二。从下星期一开始就是第二学期的期末考,而低温大概也是影响要素之一,使得这段期间是我们一整年当中表情最为僵硬的时期。再怎么说也不能翘掉考试。最近连体育馆二楼也很冷,地板还冰到要是赤脚踏上去的话会忍不住跳起来,所以我也不再前往体育馆了。那里是春天到秋天时,属于我跟岛村的场所。那么,冬天的我究竟该跟岛村一起去哪里才好呢?

脑中的思考从那样的想法不断演变,到了现在则是在烦恼着圣诞节的事情。虽然一年当中有许多节日,或是要庆祝、举行祭典的日子,但会让女生聚在一起玩乐的日子很少。正确来说,应该是让女生聚在一起玩乐也不奇怪的日子很少吧。我和鸟村之间也不可能存在什么只属于我们的个人纪念日,如果要创造那种纪念日,果然圣诞节还是属性最接近的吧。新年的话感觉有些不太对,还有在情人节给对方友情巧克力一起吵吵闹闹的也很奇怪。再说,我真的有办法把巧克力拿给岛村吗?总觉得会因为自己的莫名在意,导致在很突兀的状况下硬是把巧克力拿给她,让气氛变得很微妙。而且我也不觉得岛村会特地准备好那种东西要送给别人,要是让她特地去买巧克力作为回礼也会让我很过意不去。不过我想就算再怎么跟她说不用那么做,只要我把巧克力给她了,她也一定会去买……

因为烦恼会无止境地增加下去,所以我暂时先不管情人节的部分,先去想象我们在圣诞节的那天约出来走在外面的情景。不过,我马上就察觉到我无法想象出那样的景象。由于圣诞节的时候很冷,同时也是学校放寒假的期间,所以我几乎不曾在那段时间出过门。因此,我也不知道会在当天一起享受圣诞节的女生究竟是多还是少。虽然这么一来,从街景到口中吐出的白色气息就完全只能用想象来补足,但在想法消极的时候去想象,就会觉得女生在圣诞节的时候一起出游果然是件奇怪的事而感到沮丧。若在心情轻松的时候去思考,想法就会变得比较积极,会觉得那样其实还挺正常的。这种心态上的不稳定,造成我的思考严重混乱。有时会因为脑袋中不断地重复左右切换不同想法而疲惫至极,甚至引发头痛。这样的状况并不稀奇。我到底已经烦恼着要不要约她出去玩这件事几天了呢?

今晚也依然一直为这些事感到苦恼。总觉得躺在床上莫名令人心烦,所以我又回到了椅子上。我随便翻开原本以盖上的状态丢在桌上的参考书,即便都没看进眼里,仍然一页页地翻着书本。这本参考书里面并没有写着我所寻求的答案。就算有,我也不是很想照着书上的指示去做。

「……我是不是在意得太过头了?」

我出声询问自己。我也觉得有种自己太过烦恼,结果钻牛角尖钻到爬到树上就下不来的感觉。其实那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而且,实际上也只是在假日的时候出去玩而已。

但问题在于要特地约在圣诞节那天这一点。

重点就在岛村会不会不起疑、很干脆地答应我的邀约。

仔细去思考这一点的话,还是会不由得是去自信,然后继续不断地烦恼下去。

我在参考书的页面边缘写下「岛村」。即使是这种时候,还是会去联想到「思梦乐」。话说回来,岛村是叫做什么名字?她的名字存在感薄弱到连岛村自己都会开玩笑地说:「偶尔会差点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她的朋友当中应该也没有人是直接喊她名字的吧。

那么,只有我用她的名字称呼她如何?那或许就是我所期望的那种特别亲近的关系。但是,不管我再怎么去想象用「岛村」以外的称呼来叫她的自己,却还是连那种情景的轮廓都想象不出来。感觉用那种做法去和岛村变得更加亲近的自己,就仿佛是把现在的我替换成了别人一样。

岛村就是岛村。我凝视自己写下的那个姓氏,然后接受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一直注视着那两个字,就好像亲眼见证了自己到底有多在意岛村一样,让我觉得很难为情,接着马上擦掉书上的字。不晓得是不是写的时候笔压太重,即使擦掉了,还是能隐约看见她的姓氏留在上头。这和合上双眼,然后睡觉,但到了明天仍然无法忘掉昨天的岛村这种情形有点类似。

要是岛村向我提出各种要求的话,到哪种程度为止的要求是我会接受的呢?

如果她要我帮她拿书包的话……不是这类型的要求。是「如果岛村对我说『抱我一下』的话,我会想办法达成她的要求吗?」这种的。我大概会。若是她要我陪她一起去买东西的话,我当然很乐意同行,若是问我要不要一起睡午觉的话……这个也不对。从途中开始就变得好像是我的愿望一样。尽是些岛村不可能会说出口的话。而且明明是上课时间,可是我却又在想岛村的事情了。会不会其实我思考有关她的事情,比她本人思考得还要多啊?但那并不代表我相当理解岛村。这就好像再怎么在池边走来走去,也无法得知池水有多冷,里面又住着什么东西一样。

在人际关系这方面上我往往都是光想而不做出行动,造成自己无法向前迈进。

我总是像那样在什么都没能做到的状况下,看着各种事情迎向结束。

我有察觉到父母觉得我是令人摸不着头绪的孩子这个事实。虽然我自认为有以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喜悦以及不满,但那似乎不太容易传达给对方知道。我实在不懂自己的做法到是哪里不好。明明我应该是模仿了周围人们的做法才对,是那种做法不适合用来面对我的家人吗?

血缘并不会成为羁绊。至少我跟家人的血缘关系,是只要触及就会发现其实只是液体上的血有关系而已。我们的血无法以血缘的形式来保持形体。就是因为那样,才会跟家人感情疏离。

不过,若是跟岛村扯上关系,我的想法应该就很容易理解吧?虽然很难为情,但我有这种自觉。即便如此,岛村却也一直都是一副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的模样,我想,那是因为她真的不是很在意的缘故。她那种态度好像让我松了口气,也好像是我烦恼的根源。

我和岛村之间并非平等。无论用再怎么偏袒的眼光来看,都是我的想法比较偏差。

像是我会打电话去谈的事情,岛村只用邮件就能谈了。这种地方与其说是表现出个性,不如说感觉比较像是表现出了人的心态。我不喜欢等待邮件回应时的空白时间。那让我静不下心来,很不安,也很焦虑。既然如此,那用电话直接谈简单多了。

但再怎么说也不能在上课的时候打电话给岛村。岛村跟我都在教室里。距离并不是很遥远,但也没有近得能够谈话。就只能不断偷偷把视线投向她而已。

我们几乎不曾四目相对。这让我很佩服岛村其实也意外地有在认真上课。那我又在做什么?——我回头反省不认真的自己,维持手顶着桌子、托着脸的姿势低下头来。

当我还在持续烦恼那种事的过程中,就已经下课了。我顺便连考试也一起放弃了。

到了放学后,我才终于动了起来。今天连午休时间都没跟岛村说过话。昨天也没机会跟她说上话,所以已经有大约两天没听到岛村的声音了。感觉耳朵都快要哭了……在我想象了从自己耳朵流出粘稠的奇怪汁液的画面以后,便决定把那句话当做一句玩笑话。

我把平常都放在学校的课本塞进书包,离开座位。要从这里走到岛村那里,总是需要一点勇气。虽然也没发生什么会让我良心不安的事情,但要我在人多的地方走到岛村身边会让我感到排斥。是因为我自我意识过剩才会这样吗?

走到她身边需要一口气用上一整天一点一滴慢慢积累下来的勇气,也因为一直重复消耗,所以我一直都没办法把自己的勇气用在不好的地方。我有这样的确信。

几乎就在我走近她座位的同时,日野跟永藤也来到了岛村身边。这么一来我就只能先退一步,没办法先向岛村搭话了。

「现在已经来到围围巾也不奇怪的季节了呢!」

「你一开口就在讲什么啊?」

日野的发言让岛村疑惑地歪起头。而且日野根本没有围什么围巾。

有围巾的是我跟岛村。日野还是一如往常地经常说出奇怪的话。

「小岛子你有在准备考试吗?」

「日野你们呢?」

「哈哈哈,别打破砂锅问到底嘛。」

不知为何她把双手交叉在胸前,摆出一副很高高在上的样子。而且,真的有那种讲法存在吗?

「应该说,成绩是什么东西啊?」

「这种话由你说,很难分辨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岛村对永藤感到傻眼。永藤非常认真,而且深思熟虑——她以看起来是那样的表情做出了「嗯~」这种不清不楚的回答。的确无法确定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她拿下眼睛,然后擦拭自己的眼角。

「那,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啥事。我才没有什么事要找你,我是不能没事就跑过来吗?」

日野依然用一副很高高在上的姿态如此询问。岛村把书包放到桌子上以后,便抬头看向日野。

「是那样吗?」

「是啊是啊。」

看起来什么都没想的永藤点头回应她的话。岛村看到她这样随即露出苦笑,同时她的视线也像是有什么事情无法释怀似地四处飘逸。大概是因为岛村她没有什么事情,就不会去跟别人说话吧。

「那我就弄件事来找你吧……这是回家前的道别时间喔。在你小学的时候,放学班会上没有吗?」

「喔~要说老师再见,同学再见……的确有呢。」

岛村像是沉浸在回忆当中般眯起双眼。还顺便缓缓挥了挥手。

日野在挥手回应岛村之后,便转过来面向我。她往前踏了一步,看向我的脸。

「喔!安达达~你有在准备考试吗?」

她对我的昵称又跟之前的不一样了。恐怕是以当下的心情来决定的。

「呃……多少有准备一点。」

「咦,你有在准备喔?你还挺认真的嘛。」

岛村一边把课本收进书包,一边以感到意外的神情和语调向我说话。看来她一直以为我从一开始就放弃了而什么都没准备的样子。不愧是岛村,大致上都猜对了。

「真是了不起。我也要向你看齐了。」

「你为什么会没有准备啦!」

日野跳起来轻轻敲了永藤的头。永藤从途中开始就刻意弯下了膝盖。

她们还真奇怪。我在一旁看着她们,她们看起来是要直接回家的样子。

好像是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找岛村。这让我稍微放下了心。

「好~今天干脆就过去永藤家玩吧。」

「总觉得好像天天都能在暖炉桌附近看到你。」

「那是你的错觉。是~你~的~错~觉。好,变成你的错觉了吧。」

「嗯,开始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了。」

「不~要~觉~得~是~错~觉。好,现在又不会那么觉得了吧。」

「不会了不会了。也就是说每天都能看到你是因为……」

日野与永藤一边进行着有点蠢的对话,一边走出了教室。虽然我和她们之间并没有深交,但我差不多了解到她们两个是什么样的个性了。日野就如她的外表所见,是个待人友善的人;永藤的话则是不能相信她那看起来很聪明的外表的样子。

不过她们两个的感情还真好啊。我每次看到的时候,她们两个总是都走在一起。虽然我也是在大部分的情况下,跟我走在一起的就只有岛村,但频率跟她们不一样。而且岛村有时候也会和除了我之外的人走在一起。有时我的内心会因为这一点而感到郁闷。有种脖子被掐住的感觉。

两人离去之后,岛村那像是在窥视的视线便朝我投来。

「你有什么事……不对不对。我们总是汇聚在一起呢,嗯。要反省一下。」

岛村用指尖抓了抓额头,收回差点说出口的话。看来刚才的对话使得她有些在意自己的反应。岛村拿起书包,从座位上站起来。

「怎么了吗?啊,这也是很类似的说法。到底该怎么开头才好啊……」

岛村一边重新围起围巾,一边皱起眉头。她好像……正在努力奋斗?

「我该说什么才对?」

「就算你问我,我也……」

毕竟我们个性其实挺相似的。因为如果有人来到自己旁边的话,我们应该都会开口问对方:「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对我来说,那样就够了。甚至别人先那样问我的话,反倒会让我觉得比较轻松。

「嗯,这就当作今后要努力解决的问题吧。很好很好。那,安达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来她好像先把问题暂时抛在一边了。而我也终于要开始进入正题。

……不过,为什么我每次要向人提出邀约的时候,总是会感到退缩呢?

因为害怕提出邀约之后会被拒绝。那大概就是原因。因为……我不希望会让对方感到不愉快。

「想说接下来要不要一起念书……这样。」

「念书?」

她拍了拍书包,同时又露出了觉得出乎意料的表情。我的确是几乎没去上课的坏学生没错,但在考试之前,念书就会成为最好的「借口」。而且也不能在这时候说要约她出去玩。

「安达突然变成模范生了啊。」

「才不是那样。正常来说,每个人在考试之前都会念书啊。」

「是多亏了我吗?」

虽然岛村应该只是想开个玩笑,也只是因此才会向我露出有些纯真的笑容,不过,实际上我的确就是受到了岛村的影响。如果我们没有相遇,那我今天也不会在这间教室里。

虽然很想跟她道谢,但在这时候说出口感觉好像会换来她奇怪的表情,所以我只在心中向她道谢。

「不过既然要念书的话,你应该也约一下日野她们。」

「咦?」

「虽然看起来很随便,不过她们的成绩比我们还要好。」

岛村的视线飘向了教室门口。要是不管她,她似乎会快步走去叫住她们。

我比较想跟岛村两人独处。我勉强制止了自己直接脱口说出这句话。我们满收回差点就要踏出的脚,急忙寻找其他借口。

「可是两个人那么认真,而且既然成绩很好的话,就算跟我们一起念书……呃……她们也没有好处啊。」

「啊~!安达居然把我当成是笨蛋!」

「咦?」

岛村突然像是小孩子一样指着我。她的脸上还露着奸笑。

「不过就是我的成绩跟你差不多而已,你就把我当成恰到好处的笨蛋了吧~」

「啊……呃……我没有那个意思,真的没有。」

咦,我是不是也在无意间被她算在笨蛋的行列里了?

「虽然你说的真的很有道理就是了。那就我们两个一起念书吧。」

不过那种疑问马上就因为岛村的回答而消失不见了。

感觉有种东西涌上后头。是名为希望的气泡吗?

「要在哪里念书?这附近有图书馆吗……啊,学校也有图书室嘛。」

岛村口中说出的那些场所都不是我所期望的答案,使我感到安心的情况。那才是我所期望的结果。

「不能……去岛村家念书吗?」

「咦~可是我家到处都是灰尘,很脏耶。」

她的反应看起来不是很想接受这个提议。而且她说很脏?我觉得没那回事。

我突然想起前阵子去她家的情形,还有那时候的自己满脸通红地逃走那件事,使得我差点就要开始苦闷起来。虽然岛村似乎不是那么在意的样子,但不管再怎么客观地去检视我那种举动,都会觉得可疑至极。亏我那时候在回家路上还有办法不发生任何意外。

「那去安达家呢?」

「我家?」

我家很远,岛村回家的时候会很辛苦——正当我打算以这合理的理由拒绝时,突然想到前阵子从公园带回家的那个罐子就摆在房间里。要是被她发现那是那时候的罐子,这次就非得要逃出自己家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来我家。

「我家的话有点不方便……」

「啊,或许我自己也不方便过去吧。」

岛村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事般把头转向一旁低声细语。即使我用「嗯?」来表达我的疑问,也被她给无视掉了。

「好啊,那就去我家吧。不过有很多灰尘,很脏喔。」

她又再一次强调。明明也不是什么很古老的房子,她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我和岛村并肩走出教室。因为这么做的次数很少,所以不是很习惯。在通过门口走到走廊时,肩膀感受到了一股像是被薄膜阻挡的感觉。那也许只是因为我扩大的自我意识遭到碰触,所以产生了过度敏感的反应而已。简单来说,就是我现在很紧张。

虽然不是刻意使然,不过我走在岛村的左边。走在拿着书包的右手的另一边。

我偷偷往岛村的手边瞄了一下。她的左手闲来无事地在摆着。

我的手差点就要伸向她那空着的手。可是——我如此心想,打消了念头。

望向周围。这里是学校,这里是走廊。四周都是学生。

若在这种地方牵起她的手,我想岛村也会拒绝。她应该会甩开我的手吧。

我必须要理解到一件事。

岛村的个性,和「温柔体贴」有些微不同。

再怎么说也不能牵手吧——我这么想,并收回自己的手,然后像是要掩饰自己的行为般挺直了背脊走路。

我让岛村站在脚踏车后座,骑车来到了她家门口。日落的时间变早,所以外头就像是被灯笼微弱的光芒照亮般昏暗。看来回家的时候应该会变得一片漆黑。说到底,我该几点离开?几点以前离开才是正常的呢?

上高中之后就不曾去朋友家玩,所以也不晓得该如何拿捏分寸。

这类事情在我跟岛村之间常常会成为问题。

我当然也知道「若是普通朋友的话」该怎么做的标准。可是我希望跟岛村是「有些不同的朋友」的关系,如此一来我就完全无法掌握标准为何了。就是因为像这样看不清周围环境,却还在误把轻率当作勇气的状况下去行动,才会不小心就跟对方考得太近。

而那么做的结果久石让自己苦恼,唱独角戏,到最后就演变成「哇啦叭刷啊」的胡言乱语了。

从明明知道得这么清楚却没有改过自己半个缺点这部分来看,症状似乎相当严重。

「呜哇!她回到家了!」

岛村从家跟车库之间的隙缝看向里面,皱起了眉头。我从她身后看向隙缝后头,发现有台橘色车身的脚踏车就停放在那里。那似乎就是岛村她母亲会拿去骑的那台脚踏车。

所以她就只能自己走路去学校——之前岛村这么说过。

「我回来了~」

岛村边这样打招呼边敲门。过了一小段时间,便听到屋里传出有人过来的脚步声。门在发出转动门锁的声音后开启。走出来的是岛村的母亲。

她的头发有一点点湿,皮肤也很红。不晓得她刚才是不是有去洗澡。

「你回来啦……喔!是你的朋友!喔!house!」

岛村的母亲分两次做出很夸张的惊讶反应。先不管第一次的反应,我有点不懂她第三次的反应是什么意思。是「有朋友来家里玩了喔」的意思吗?再看见她那样的反应之后,岛村以一脸歉意的表情从旁边走过,接着脱下鞋子。

「我们要念书,不要来吵我们喔。」

「你是安达对吧?」

岛村的母亲默默无视了岛村,并向我搭话。我微微低头向她说声「您好」,然后把脱下来的鞋子整齐摆放在

岛村的鞋子旁边。岛村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不开心,让我觉得挺稀奇的,忍不住就开始观察。在普通情况下,岛村不会毫无顾虑地摆出那种表情。

我想,她大概只有在面对家人的时候才会那样。果然家人也在岛村的心里占有特别的地位啊……我不禁感到有些羡慕。羡慕岛村的家人,以及有这种家人的岛村。

「你就别管了。好了,快回去,快走开。」

「干嘛啦~不要这么叛逆嘛。」

在岛村跟母亲对话的途中,我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视线,于是我转头看向视线来源。

岛村的妹妹只探出了脸,从走廊尽头那里看着我们。她一跟我眼神交会,马上就缩了回去。虽然听岛村说她的个性好像很顽皮,但我一点看不出来是那么回事。看来她似乎是会怕生的那种人。这么说来,我见到亲戚的时候应该也是像她那样吧。

岛村的妹妹是不是也被学校的朋友们用「岛村」来称呼呢?

「好了,我们走吧。去!去!」

岛村一边对母亲摆出用手驱赶的动作,一边走上楼梯。她走上在走廊右边的……咦?岛村的房间应该在一楼才对啊。在我还在对此感到疑惑的时候,楼梯走到一半的岛村就向我招手,于是我决定就先不管这件事,跟着岛村上楼。走上有些陡峭的楼梯后,她带着我走到位于顺着四方形墙壁延展的狭窄走廊尽头的房间。一进到房里,就感觉到空气相当干燥。之后我立刻就发现到眼前有灰尘在飞舞。先进到房里的岛村轻咳了几下,拉下电灯的绳子。经过两次的灯光闪烁之后,房间里便充满了光芒。

出现在眼前的,是各式各样的家具。还有边角已经毁损的纸箱。房间角落还丢着一张有好几根螺丝脱落,上面的皮也已经裂开的椅子。可能是因为窗户被沾满灰尘的窗帘遮住,使得阳光进不来的缘故,房间里比走廊还要冷。储藏柜里则不知为何杂乱地放着暖炉桌跟……电风扇?看来就是这么个急就章的房间。这里应该是为了让岛村可以读书读到很晚的房间吧……大概。

「看,我就说很多灰尘吧。」

岛村放下书包,打开暖炉桌的开关。可以听见暖炉桌的棉被里,传来发热源开始运作的声音。「冷死了冷死了。」看着岛村一边这么说一边钻进暖炉桌里以后,我也前去坐在她的对面。

「要我去拿坐垫过来吗?」

「嗯……不用了。没关系。」

虽然脚因为地板上没有铺毛毯而觉得很冷,不过我不想麻烦她,所以挥手拒绝。

在暖炉桌的旁边放有折起来的日式棉袄——袢缠。我拿起蓝色的袢缠,岛村就把视线投向了这里。

「会放那个是因为就算有暖炉桌,背后还是会很冷。」

「原来如此。」

「总之在变暖之前就先进入休~息时间。」

岛村躺下来,深深钻进了暖炉桌。穿着制服睡觉没问题吗?看着岛村把书包当作枕头侧睡在地板上,我开始犹豫接下来该做什么。我不打算自己一个人摆开课本念书,不过要两个人都躺在里面的话,这张暖炉桌就太小了。就算是现在这个状态,岛村的脚也已经是在我旁边了。

……不过这个地方说不定还不错。飘着许多灰尘的空气跟像是秘密场所般的狭窄空间,乱七八糟的环境,还有寂静。我一边在还没变暖的暖炉桌中稍稍颤抖,一边不禁心想:如果这里能够成为我跟岛村「冬天的去处」就好了。

「安达是会在念书的时候听音乐的人嘛?」

岛村没有抬起头,直接问我这个问题。我稍微思考了一下以后才回答她。

「算是蛮常听的。」

虽然平常都不是很在意,不过回想起来才发现昨天也是边听音乐边摊开课本读书。但那也只持续了约三十分钟左右,我从中途开始就一直持续烦恼着圣诞节的事情,导致我开始头痛就是了。如果跟岛村说这种事情的话,她应该也只会用很微妙的表情点头说声「啊,这样啊」而已吧。

「这样啊。安达果然是会听很多音乐的人吗?」

「没有很多。」

「嗯……」

她的反应越来越淡。我么平常就是这样,常常都是就这样气氛渐渐沉静下来。

不过,今天我要试着再多坚持一下。

「岛村以前是什么样的小孩?」

我提出从昨天保留到现在的话题。因为平常都没什么可以聊,所以我很努力地事先想好了一个话题。

「呃……很普通的小孩吧?我想应该跟现在没什么差别。」

岛村很流畅地回答。听她那么说,我便试着想象单纯把眼前的岛村缩小的模样。

小小的岛村。

……我想象到我牵着她走路的画面,就领悟到那样和我们不相称。应该反过来才对吧。

「我在运动会的时候没有很活跃,也不曾当过班长。总觉得我好像一直都在当午餐股长啊……还有……应该就那样而已吧?我没什么印象了。」

明明是在讲自己的事情,说法却像是在讨论一个跟自己没有交集的同学一样。感觉事不关己。

「啊,头发应该比现在还短。而且也没有染。」

岛村一边用指尖捏着自己褐色的刘海,一边说出回忆起来的事情。也就是说,就像岛村的妹妹那样吗?我很想看看短头发的岛村,还有黑发的岛村。

「那安达以前是怎样的小孩?」

她这句话就像是因为对方提出问题,所以自己也暂且先问了对方同样问题的感觉。

「或许跟现在没什么差别吧。」

我回答了比较安全、跟她相同的答案。岛村说了声「是喔」,然后闭上眼,露出笑容。

「也就是说,安达呢以前都是让保姆或是老师牵你的手吗?」

岛村一副像是在调侃我似的,用有些坏心的笑容说出那种话。

看来至今发生的时间,让她完全把我看作是「那种人」了。

「我才不是那种人。」

「那不然你是哪种人?」

「就是……呃……」

我才不是爱撒娇的人。虽然很想那样反驳她,但要说出那种话意外很让人难为情。而且回头看过去的自己,就觉得要主张自己不是爱撒娇的人可能有点困难,于是不禁软弱下来。我无法从自己的否定话语中感觉到说服力。毕竟手也牵了,头也让她摸了,根本没有辩解的余地。

「应该说……我会挑对象……」

说出口之后,我才发现这么讲就如同是在说我只想让岛村牵我的手、摸我的头一样。这样不就觉得像是在告白一样了吗?不不不。

不不不!

「嗯……为什么会是我呢?」

不知道岛村是不是也感到有些伤脑筋,说起话来很小声。听起来很不清楚,像是喉咙塞住了一样的声音。

为什么?这个问题很简单。答案就是「因为是岛村」。

记得好像有人说过那样就足以构成喜欢一个人的理由,也好像是哪本书上有这么写,但也很像我在这个当下想到的借口。我没办法抬起自己低下的头。如果用这种话回答她,就会变成是完完全全、很明显地在表达自己很喜欢岛村。

我独自发出「唔唔唔……」这种呻吟般的声音,感到苦恼,岛村在那之后就没有再说半句话这点让我觉得很煎熬。先不论她说些什么会不会让事态好转,但我希望那会比一直维持沉默的状态还要不难受。所以我边祈祷她能够开口说些什么,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接着便发现岛村正面露安详的表情。应该说,她正闭着眼睛静静地睡觉。我直直盯着她看。

……她睡着了。

声音听起来会很小声、很模糊,单纯是因为她很想睡而已嘛?

我慢慢地静静离开暖炉桌。我边小心不弄出声音边接近岛村,然后,先是端坐在她的身边。为什么?应该说「先是」又是什么意思?我战战兢兢地看向岛村的脸。俯视着脸上友善笑容消失、露出毫无防备的睡脸的岛村。反而让我更静不下心来了。不只是眼睛,似乎连脸颊都开始卷起漩涡,不断增温。全身都是破绽的岛村很少见。现在就好像岛村总是在与他人之间建立的那道墙突然变成透明的,然后自己借此偷看墙壁里面的景象一般。有种在做坏事的感觉,同时却也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

那,我该怎么办?本来应该是来念书的。不,其实我也知道现在才开始念书也没用,那只是个借口而已。如果只是继续像这样一直看着她的话,感觉好像有点浪费。说「浪费」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想对岛村恶作剧吗?一开始在意起来,视线就不小心往岛村的嘴唇上飘去。大概是因为冬天空气干燥的缘故,她的嘴唇有些微的干裂。我试图去触碰她的嘴唇。然后又立刻缩回自己的手。

身体不小心稍微前倾了一点。这里没有其他人,岛村也正在睡觉。我自己曾想象过「如果是这种时候的话,可能就会亲她一次」的情况,而现在已经满足了打造出那种情况的条件。开始觉得头晕目眩。

脑袋里的某个地方变得朦胧,开始感到疼痛。

不不不。我用力敲打自己的额头,要自己冷静下来。

没有人能保证她二十四小时内都不会醒来。若岛村在我亲她的时候醒来的话,就真的一切都结束了。而且我也不是说什么都想要亲岛村。如果是岛村缠着我要那么做的话,其中当然会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但不是她要求我那么做的话,就不同了。

想和对方亲吻,跟会被对方要求亲吻的交情,两者各自包含的意义完全不同。

我寻求的是后者,而不是名为嘴唇相触的结果。

在我还在苦恼的途中,岛村醒了。她半开的双眼,将视线停在我的身上。

她会不会因为我来到她身边这件事而感到奇怪呢?就在我全身僵硬地看着事态继续发展的时候——

「嗯……」

岛村抓住了我的膝盖,接着开始缓慢移动。在我心想「她想要做什么?」内心极度动摇的时候,岛村就把头移到了我的大腿上。调整好头的位置之后,岛村又合上了双眼。

「这个比较软,真不错呢。」

岛村露出了松懈的笑容。她好像是在找枕头的样子。即使我想要故作镇静地用「喔,是吗」来带过,也无法正常发出声音。我的脸颊就仿佛是黏到暖炉桌上一样,开始发热。

「你……你很想睡……吗?」

「嗯~?我没有要睡觉!偶醒着,偶没事~」

岛村不改变侧脸遭到挤压的模样,用一副觉得很麻烦似的语调回答。就如她所说,她的眼睛睁开了。

「你不冷吗?」

「完全不会~」

「啊,是喔。要穿袢缠吗?」

岛村躺着拿起她挥动手臂勾过来的袢缠。因为她都这么问了,再加上真的很冷,所以我说声「那就穿一下」穿上袢缠。制服外面再多加一件袢缠的话,背部跟肩膀都会变得膨膨的,不容易行动。不过我在穿上之后,马上就觉得汗水好像要喷流而出了。

虽然我想这大概是随着紧张情绪一起流出的冷汗。

「岛村你……呃,圣诞节的时候都是怎么过?」

声音在讲到一半的时候差点破音。我用无比婉转的问法,假装不经意地提出圣诞节的话题。

岛村不改充满睡意的眼神,动了一下脸的位置。岛村在让因为肌肤接触而挤在一起的脸颊回复正常样貌之后,才回答我的问题。

「晚餐的时候会有炸鸡块,然后也会吃蛋糕喔。虽然不会插蜡烛就是了。」

「是喔……感觉好像很多人都是这样。」

虽然我没有特别去做统计,但感觉就是那样。有的家庭应该会把炸鸡块换成肯德基或是摩斯汉堡的炸鸡吧。我想,大概不会有吃到火鸡的机会。

「我妹妹她现在还能收得到圣诞礼物,而且也相信有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吗……」

真是令人怀恋的名字。但她说「相信」,就表示果然还是不存在吧。

「岛村到几岁都还相信有圣诞老人?」

「我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了。」

她的回应直接了当。

「正常来说不会有人那么好的大叔吧?」

这是很有岛村风格的想法。是只有岛村才会有的那种虽然「宽容」却不温柔体贴的想法。

话说回来,准备考试是什么东西?

「安达呢?」

「我以前一直以为圣诞老人是托儿所里面的人。」

「你怎么会那么想?」

「我想是因为只有托儿所里的大人有提过圣诞老人的关系吧。」

在家里并没有提到那样的话题。虽然母亲曾问过一次,但我因为无法决定想要什么礼物就一直没有开口,结果从隔年开始就再也不曾提过了。

明明我就有很多想要的东西。

「我们两个当小孩都当得不是很称职呢。」

「或许是吧。」

我同意岛村的意见。不过就先不管现在也还是小孩这一点。

「不过啊,小时候比现在还要更蠢,还要更奔放……亏我那样还有办法过日子,真的很令人傻眼……我想那时候的我一定不会有肩膀僵硬的情形吧。」

岛村再度合上双眼,边轻笑边回顾以前的自己。她以能够稍微听出当中带有羡慕之意的语气吐露心情,并且用一副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躺在我的大腿上。她这幅模样,让我很难得地感觉到岛村好像变得年幼了一点。是因为她躺在我的大腿上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已经不再那么紧张,升高的体温也得到了调节。从会使人晕眩的高温,降到了正常温度。感觉就好像从大腿上享受到了缩在暖炉桌里的舒适感一般。

仿佛只去除了存在于翘课去体育馆二楼那段时间中的倦怠感一样。

我自然而然地开始希望这段时间与这个空间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算了。」

原本打算拿出圣诞节的话题,然后想尽办法跟她提出邀约。

不过今天就算了,下次再约她吧。

我现在只想像这样和岛村待在这里。

就像是用羽翼保护心爱的孩子般,继续度过这段时光。

附录「肉店来访者」

由于从平时开始就被教导做人要老实,所以我告诉来店里的客人说「对面超市的黄昏市场也有在卖特价的炸肉饼喔」这个在广告上看到的咨询,结果就被爸爸大力敲头了。就算做人老实,好像也不一定会有好处的样子。今天也多学到了一件事情。

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让我顾店根本就是个错误呢?

而且我也不太能接受在期末考试将近的时候还要来帮忙。不过,说到不来帮忙的话我是不是就会去念书……是会因为有点想睡就钻到暖炉桌里面去打混啦。难道被识破了吗?

「啊,今天也来了。」

有个小小的人影钻过对面那间倒闭的香烟店与一旁建筑物之间的小巷跑了过来。是个水蓝色头发、头发有些特别的小女孩。她轻快地举着双手往这里跑来。最近一到黄昏,常常都能看到她来店里买东西。然后每次都是点一样的东西。

伸长身子的她竖起了三根短短的手指。

「请给我三个可乐饼。」

「好,跟平常一样的。」

这次我没有讲到超市的黄昏市场的事情。我向爸妈告知点餐内容,然后把刚好炸好的可乐饼放进盒子里。我用盒子交换她递出的硬币之后,她马上就当场开始吃起一个可乐饼。她满足地说着「好吃好吃」,同时再次走进了对面的小巷之中。

她每天都会来,究竟是来买点心吃,还是帮家人买东西呢?

不晓得爸爸是不是因为不管看过她几次都还无法习惯,动作都会变得僵硬。

而且那孩子似乎是日野的朋友。那家伙的朋友里还真多怪人啊。虽然我是普通人。

因为妈妈做完家事从家里出来到店里,所以就跟我说可以回去了。老实过活的我决定乖乖回去。我在回去之前,先伸长脖子看向位在头上的招牌。

上面写着「永藤肉店」。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觉得这名字很美味。「肉」的部分非常棒。

我喜欢在回家的时候看这面招牌。虽然小学跟国中时的绰号会是「肉藤」应该也是受到这招牌的影响。看久就觉得肚子饿了,所以我比平常还要早些结束这段时间,进入家里。

我在从店面进到家里之后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脱下鞋子,然后走进客厅。

从中午过后开始,就连家里都会飘着油炸味。我自己已经习惯了,所以不会有什么感觉,不过也有朋友说她觉得这个味道棒透了。而那么说的家伙正好从暖炉桌里探出了肩膀。

那个在暖炉桌里面一边抓着大红豆一边看电视的家伙,直接维持原本躺着的姿势转过头。她面带笑容递出空空如也的保丽龙盒,厚脸皮地对我提出要求。

「再帮我装!」

「谁管你啊。」

我驳回她的要求,将脚从不同的地方放入暖炉桌。日野又把头转回电视机的方向。

说到底,这家伙为什么每次都会在我家呢?我记得从托儿所的第一天起,常常就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我们已经玩在一起,之后就直接来我家吃可乐饼。虽然我已经忘记是谁先向对方搭话了,不过那个时候的我们都是用名字称呼对方,也会在称呼前面加个「小」。我们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变成是用姓氏称呼对方,而且这种叫法大概还是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就一直都没有变。

从认识的时候开始就是日野比较娇小。她的身高从来没有超过我。

「为什么日野都长不大呢?」

「喔,你是在挑衅吗?」

我拨开日野伸到我胸口的手,心想「真是不可思议」边盯着她看。日野一直都是喜欢吃鱼胜过吃肉,是差在这里吗?是差在鱼吗?超~好笑的。(注:日文当中「鱼」跟「差在……吗?」同音)不过我妈妈也是喜欢鱼,但她就还算挺高大的,所以搞不好是差在心态或是什么东西上也说不定。虽然日野是高是矮并不重要就是了。而且我们大多都待在一起,也都是走在对方身旁,所以也不需要特地去找她。

话说回来,我现在才发现我以前马上就记住日野的名字了。我想是因为她是我第一个朋友所以很开心的关系……大概吧。现在我已经习惯她出现在我身边了,就像是习惯家里的油炸味一样,感觉不到这有什么特别。

毕竟空气这种东西又看不见。

「日野有忘记过我的名字吗?」

「……你果然以为我是笨蛋嘛。」

日野爬了起来。她把下巴放在暖炉桌上,半眯着眼瞪向我。明明我没有那个意思,却常常会被她误会。顺带一提,我有时候也会被当成是笨蛋。为什么呢?

「……话说回来,还有一件事。」

我在回想过去的时候,顺便想起了某件事情……真令人怀念。

不过仔细想想,那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好,试试看吧。

「日野,过来一下。」

我离开暖炉桌,向她招手。顺便拿掉眼镜。因为当时的视力还没有很差。

「啥?要做什么?你要给我什么东西吗?」

「嗯,我要给你一个东西。」

「喔,真的吗!」日野说完便离开了暖炉桌。她轻快地匍匐来到我旁边。她会不会是在期待我再帮她装一盒大红豆?我心想她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家伙,同时把手放上她的额头。

「喔?」

我拨起日野的人刘海,往她小小的额头亲了下去。她的额头跟以前一样硬。

不过有点冰。毕竟是冬天嘛。

日野全身僵硬了小段时间,但我舔了一下她的额头之后,她就把身子向后仰,往后退开。这次换成是日野用自己的手拨开刘海,惊讶得瞪大了双眼。她的反应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呢……那时候的她会说声「反击~」,然后也跑来亲我。总觉得那时候一整天都在这样玩。

「你……你做什么啦!这么突然……」

「我想起我们小时候常常这样玩。」

当我这么说,日野就说:「是那样……吗?啊,对……」她的表情不断地在变化。

「可是以前是以前啊。现在这样会……让人做出『啊——』的反应啊……」

「有哪里不一样了吗?」

我问完这句话之后,日野就静了下来。再让视线缓缓地左右游移之后,她就像是身体力量松懈下来似地垂下肩膀。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彼此彼此。」

日野依然没有放下拨开的刘海,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我看着这幅景象,然后理解了。

空气无法用眼睛看见。但是,我用皮肤感受到了空气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