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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边TRIANGEL

她第一次展现那么高超的逃跑速度。

安达跑出房间之后,电视依然开着,我不经意面向萤幕。在尚未合上的双腿间看得见被褥微微下陷,留下安达坐过的痕迹。我回顾脸红得比金鱼还明显的安达在最后脸色逐渐铁青的样子,纳闷究竟发生什么事。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哽在喉头,是那么难以启齿的事吗?安达可能难以启齿的事,比方说——

「嗯——」

不,怎么可能。

「唰叭哒叭~」

妹妹进入房间。我至今依然和小学四年级的妹妹一起分配在同一间「孩子房」。如果我是男生应该会分房,但父母觉得既然是姊妹,维持原状也无妨。为了让我读书到深夜也能继续读书,隔壁的置物室准备了暖炉与电风扇,但只有弥漫灰尘的空气无从解决。

「不在耶,嗯。」

妹妹环视室内,大概是在确认安达不在这里了。接着冲到房间一角的电视前面,拿起依然连接在游乐器主机上的手把。她又要继续玩?我趴着看她,她随即面向我。

「姊姊,来打电动吧。」

「咦~」

妹妹明明很弱却老是想找我玩,而且交战输了会立刻不高兴,变得很少说话,所以我得适度放水让她赢。这部分其实有点麻烦。现在更是如此。

「好,加油吧!」

妹妹不等我回应就打开电视,并转到影音端画面,再按下游乐器开关。看来她充满干劲。我无奈地拿起手把。

妹妹立刻鐄到我大腿中间坐下,靠在我身上。平常我不以为意的这个动作,这次却令我在心里发出呻吟。因为我想起了刚才的安达。

这样难道不太正常?举止可疑的安达使我如此质疑。

「刚才那个人好早就回去了。」

「是啊。」

我把下巴放在妹妹头上,并敷衍地回应她。她的确没有待太久,甚至让人搞不懂她到底来做什么的。

「你们吵架了吗?」

「呃……我也不清楚。」

妹妹准备的是拼图对战游戏。色彩缤纷类似珠子的东西从画面上方接连落下,这种珠子只要同色相连就会消失,所以要堆叠起来巧妙达成连击来消除。即使都是随便堆叠起来消除的,也会擅自产生二连击、三连击。妹妹也大同小异。

早知道应该和安达玩这种游戏。我现在才想到这个点子。

我从以前就一直体验到这种类似后悔的感觉,而且完全没有活用这些经验。

即使同样的状况再度发生,我应该也想不到要这么做吧。我隐约有自觉到自己都不是很关心自己。

我独处时完全不会打电玩,也不太看书,不会去看电影,买东西也顶多是配合换季去买几件衣服而已。安达曾经问我如何度过假日,但我有点难以回答。我大多在发呆。

我是这种人,所以选择范围很小。不对,说到底,我能想到的答案也没有多到可以供我选择。我经常觉得自己的指尖看起来又细又扁平,这种时候总会感到不舒服。

现在看起来又是如何呢?会是指尖纤细得有如无法抵达任何地方,死路般的手指吗?

安达那件事使得真相不明,我也打不起精神确认。

我思考着这种事随便动动手指,结果我难得没放水就被妹妹打败。我从下巴感受到妹妹愉快的心情,心想这么一来行得通。

我暂时移开头,身体稍微往后。

接着我呼唤她一声,妹妹就乖乖地转过头来,于是我事先比出的食指随即戳到她软嫩的脸颊。其实我刚想对安达这么做,却因为她先转头,导致计划中止无法尽兴。我为了消除这份遗慽而尝试对妹妹这么做,她轻易地就上钩了。

姝妹,不错喔。

「必杀头锤!」

「咕啊!」

妹妹歪过后脑杓向我使出头槌。我的下颚感受到强烈的麻痹感,连太阳穴都感到疼痛。

后来,我当然彻底修理这个对我使用必杀技的妹妹。

基于昨天那件事,我预料安达今天应该会来这里而先到这边等她,并在这里听到第一堂课开始的钟声。「咦?」独自坐在体育馆二楼的我看向时钟。

我注视指着九点左右的时钟好一阵子,得出她应该不会一大早就前来的结论,重新坐好。明明没有约好要来,为什么会觉得意外?我抓过脚尖,将身体缩成像不倒翁一样躺到地上,心生诧异。当我这么做以后便突然开始觉得安达不来是正常的。可是昨天又没做什么事,那个家伙真是小题大作。

我起身将书包拉过来,取出手机写邮件给安达。

我们初识时就交换邮件网址作为问候,但至今几乎没用过。平常会在学校见面,而且见面时也苦无话题可聊,大多不讲话,所以也没什么非得要特地用电话或邮件交谈的事。不过我觉得这些手机功能多少也该在这种时候派上点用场吧。我思索要写什么内容,停下手指。

『昨天为什么回去了?』

或许讲得太直接了。这样她可能会以为我在生气。字面必须写得柔和一点,让安达愿意回信。

「嗯……」

感觉只要能收到她的回应,就能默默结束这个微妙的话题。所以——

『今天精神好吗~?问一下~』

所以,我思索到最后写出的是这种内容。至少我看起来很有精神。寄出。

我将电话放在书包上等待她的回应。「啊!」我察觉不对,连忙改为静音模式。我现在正在跷课。我想起遗忘至今的事实,赶紧躲起来。

我捏起头发,以指缝摩擦玩弄。突然感觉嘴部周边肌肉一紧。

要是安达因而不来学校,是我的错吗?慢着,我做了什么事?我只觉得安达如同擅自兴奋起来爬到树上而下不来的猫。这么一来,或许原因全都在安达身上。但无论原因或理由为何,她在树上下不来的事实也不会改变。想改变现状的话,就只能将「追究责任」之类的事当成小事,先展开行动才行。

总之我想说的就是——别因为这种程度就窝在家里。

虽然我也完全不晓得「这种程度」是什么程度。

「你太软弱罗,安达。」

结果,软弱的家伙直到午休都没回信。

午休时,我步履蹒跚地进入教室,随即引来一些人的注目。我又不是很嚣张地挺着胸叉着腰在走路,但每个人和我目光相对就立刻转头。居然会怕我,真没眼光。至于看扁我出妹妹是否就拥有一双慧眼,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我发现不怕我的双人组而走过去。「喔…喔…喔!」日野对我的到来有所反应。

「什么嘛,原来你有来啊……慢着,感觉昨天也讲过类似的话。」

日野夹起洋葱的同时疑惑地歪过脑袋。「你是有说过。」我如此附和,然后擅自坐在她身旁的空椅子上。今天她们一起在教室的桌上吃便当。

日野的便当里几乎都是马铃薯炖肉与白饭。看起来就很像将昨天的剩菜剩饭全部装进去的感觉。永藤的便当则装了很多煎蛋,看起来很好吃。「给我一个。」于是我如此要求。「我听不到。」她居然一脸认真的在装傻。好过分,我昨天明明帮她吃了红萝卜。虽然以永藤的记忆力来说,她可能早就忘记这件事了。我觉得她会不会是每晚洗澡时洗头洗得太久了。

不提这个,我看向教室门口。安达座位的空白,和周围相较之下非常显眼。

「安达没来吧?」

「嗯,说是今天请假。」

日野如此回应。「是吗?」永藤歪过脑袋表示疑问,这是一如往常的反应。

接着,日野说出缺席的理由。

「听说是感冒。」

「啊,是装病。」

我松了口气。看来只是一如往常的安达稍微变本加厉。我有点担心她昨晚会不会在匆忙回家的途中出了车祸,但现在这份担忧解除了。

「看你们两个都不在,我还以为你们又跑去体育馆跷课了。」

「今天只有我。」我听日野这么说,竖起食指回应。

「我们又不是总是在一起。」

「是吗?可是我觉得你们常常在一起啊?」

永藤以容易招致误会的说法反驳。「不,并没有。」原来我们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是那样啊——虽然我否定永藤的说法,却还是因为旁人的客观意见而感到狼狈。我们曾经牵手,也曾经坐在一起。要说形影不离,还算是黏在一起吧。不过这是安达想这么做——哎,毕竟我也接受了,感觉要是出言否定也说不通。

「岛妹吃过东西了吗?」

「那是谁啦……这么说来,我好像还没吃。」

我根本没有母亲做的便当这种东西。即使请她做,我想知道我没有认真上学的她应该也不会帮我做。这完全是我的错,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安达也没带过便当。听她说父母感情不好,换句话说就是这么回事。安达确实隐约透露出不正常——应该说扭曲的部分。我初过她的时候,她的个性更加下亲近人,给我处事淡泊的印象。

「这样啊,肚子会饿吧。来,啊~」

继昨天之后,又是红萝卜。既然不爱吃就叫家里别放就好了啊。

不过大概是她的意见不被理会吧。

另一方面,永藤的筷子在便当盒上方徘徊。

「没什么我讨厌吃的东西!」

「你该不会把我当成自走厨余桶吧?」

「不不不,别看我这样,我很爱岛村的。来,煎蛋。」

「耶~」

我在有趣的友人陪伴之下度过了午休时间。我当作是这么回事。

接下来是打扫时间,我握着扫把,在走廊上茫然度过这段时间。期间我趁着没人看见时偷看手机,但安达没回信。

我依然没收到她的回信,于是我试着主动再寄一封邮件。

因为我觉得就这么放着她不管也没意思。

『今天,我想去安达家,可以吗?』

没回信。不过安达这家伙人很好,我到她家她应该会让我进去。

应该吧。

安达为什么没回信?我在下午上课时思考各种可能性。

一、纯粹视而不见。

二、还在烦恼如何回信。

三、她根本没发现我寄信。这是最有可能的状况。

话说如果是一,即使是我也会相当消沉,但是我想大约经过三天应该就会接受这个事实而不以为意吧。我知道这件事情讲出来会让我产生反感或是感到不愉快,所以我不打算对任何人提及这件事。

上次往返安达家门口时,安达回程画给我的地图还收在书包里。翻找一下书包就立刻找到了这张对摺的笔记纸。走路过去有点远,但是既然不接电话,就只能直接去找她了。只要见面谈一下,肯定能解决各种问题。

人际关系是自然形成的东西,总觉得刻意在这方面花费劳力似乎不太对。我虽然觉得这么做很麻烦,但放学走出校门之后仍然踏上完全不同的归途。反正走了一段路之后,我一定就会觉得既然闲着那去一趟也无妨。

我以客观角度预料自己的行动,仰望阴沉的天空。今天没看到放晴,气温也比昨天低,加上现在是十月后半,感觉秋意也差不多要变浓了。今年的秋老虎天气持续得很久,体育馆二楼依然很热。或许等到不久后天气变冷,我与安达就会忘记那个地方。那感觉就像是雏鸟遗忘最初居住的巢一样。

我在住宅区的道路,和一群小学生擦身而过。他们毫不顾虑地发出尖叫声,好吵。大概是考试将近,甚至有孩子边走边吹直笛。他们真是无拘无束。我明明没有很羡慕,目光却跟着他们移动。因为我也曾经是个好孩子嘛。

「午安。」

「咦?」

忽然有人打招呼,所以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接着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在我身旁的是一名娇小女孩。不过好奇怪。说到哪里奇怪,是头发奇怪。

她的头发是水蓝色。我几乎吓破胆,完全停止动作。

水蓝色。不是眼睛的错觉,也不是光线强弱打造出的奇迹。是天生的发色。明明没什么风却轻盈飘动的蓝发,而且好像有细小的粒子从发中满溢而出。

她站在我身旁打招呼。我完全没有印象她是谁。

「您…您哪位?」

「哎呀,看不出来吗?」

女孩歪过脑袋,接着不晓得跑去哪里。她消失在远方住家转角,不久之后又跑回来,发现她的头部产生了变化。头盔表面反射阳光好刺眼。但我看她戴的头盔就明白了。虽然没穿太空服,但她是社妹。

「原来是那个太空服里面的人啊。」

「咻咕~咻咕~咻咕~」

她戴着这种东西跑过来,所以呼吸比平常还急促。她自己似乎也终究忍不住而取下头盔,那头水蓝色头发随即重现。

我再度受到震慑。她的头发本身彷佛异空间般,以明确的界线和其他事物划分开来,就是如此显眼。而且仔细一看,她脸蛋也相当可爱。连睫毛与眼珠都是水蓝色,整体色调非常鲜明。看起来就像是无穷无尽的水色粒子在她的体内循环,并且释放出多余的粒子。而表面上的颜色就是其显现。感觉她散发着一种强烈的存在感以及飘渺感,彷佛那水蓝色的粒子就是动力来源一样。

「真希望你不用靠这个,听声音就能认得出我。」

她轻拍抱在腋下的头盔。声音没隔着头盔,所以听起来判若两人。

在太空服底下她穿着连身裙,肩膀裸露,强调白细的肤质。脚上穿着陌生品牌的运动鞋,没穿袜子。此外她还扠着腰。

外表看起来年幼到背着小学生的双肩书包也不成问题,但我没看到这种配件。

「脸做好了,所以想让你看一次。如何?」

「居然问我如何……真…真希望你别问。」

我不知该说什么评语。仔细一看,她的嘴唇也微微散发水蓝色光辉,那色调实在难以说是靠化妆弄出来的。「嗯?」我试着以手指一抹,却没抹下任何东西。少许像是粒子的东西在我碰触她的指尖飞舞,随即消失。这是什么?我再度惊讶地瞪大双眼,甚至不禁想抓住她的头发问个清楚。

「这是模仿地球人的脸制作的。」

「你在瞧不起地球吗?所以,呃……你不穿太空服了?」

虽然我不晓得她刚才到底从哪里把头盔拿过来的。「呃——」社妹按着太阳穴。

「是啊。我一直以为地球的大家都穿那样,实际上却很少见到呢。」

「别说很少,我觉得根本没有。」

虽然偶尔会在电视上看见太空人就是了。

「所以——喔!」

社妹突然捣住嘴不再说话,之后原地跳啊跳的,伸手轻拍我的脸部附近。

「你在做什么?」

「被别人听到不太妙,所以耳朵请借我一下。」

「这样啊……」

看来她的目标是我的耳朵。是打算抓住耳朵直接拉过去吗,真夸张的家伙。我在社妹面前屈膝蹲到和她身高一样的高度,她就将脸凑过来。像是气味实体化的粒子轻盈包覆我的鼻头。靠近过来的杜妹,脸部轮廓很耀眼,彷佛五官各自在发光,看着她会担心自己被那光芒吞噬,同时为其着迷。

她将嘴凑到我耳际,说出「叽哩咕噜」四个字。需要这种开场白吗?

「其实我是外星人,也是未来人。」

「这个设定我之前听过了。」

的确,被人听到可能会有点不太妙。主要是会被怀疑脑袋有问题。

不过,她这种外表发挥说服力,令人觉得这番话煞有其事。

「我是外星人的真相要是曝光,会被劫颇。」

「劫颇?解剖……你对地球人的偏见会不会有点太过头了啊?」

其实我记得小时候好像看过类似的节目,说美国公开了外星人解剖影片之类的。当时一起看电视的母亲捧腹大笑。现在的我就明白她为什么会那样笑,但当时的我觉得解剖行为本身很恶心。

「所以我试着脱下那套衣服行动,以免太过显眼。」

社妹说明到这里便把脸移开。嗯,原来如此。拜托表情别那么得意。

「但我觉得你这样也显眼到不行啊。」

经过附近的小学生,几乎都对社妹行注目礼。我觉得这是当然的,因为只有她和街景格格不入,如同粗糙的合成图片。而且仔细一看,她的发型很奇怪,后面头发绑成了蝴蝶结。不是发饰,是直接用头发打结。

美丽得令我想起远方国度的蓝色蝴蝶。如同水流形成蝴蝶的形状——不过慢着,头发以这种方式绑起来不要紧吗?绑得还挺紧的耶。

「这样不会痛吗?」

「绑得太紧,结果拆不掉了。」

我拉扯发结附近的头发,她随即发出「呀啊!」的尖叫。虽然她在外表上真的让人难以相信是真的,但内在似乎和我妹一样糟糕。加上身高差不多,她们见面或许会成为好朋友。

不,应该不可能。我妹看到这种发色应该会吓得到处逃窜。

「你刚放学正要回家对吧?今天没闻到美妙的味道。」

她拉着我制服衣袖,鼻头凑到我的指尖。她说的美妙味道应该是甜甜圈的甜味吧。她不断使力拉我的袖子,我的制服快要被她从肩头扯下。「喂,给我放手!」我以时代剧的语气说完一拉,「哎~呀~」社妹便开始转圈。

该说她意外地很配合,还是该说她一点也不像外星人呢。

「不过,嗯嗯……」

社妹走回来打量我全身上下。又是挺直身体,又是绕到我身后的,害得我也跟着被这段期间经过的小学生行注目禅。她果然无论如何都很显眼。

每次行动就挥洒粒子,像是在描绘银河的社妹停在我的正前方。

接着她露出牙齿,向我投以纯真的笑容。

「我感觉到好像有种命~运~在牵引着我和你呢。」

「是吗。」

我随便应付突然说起这种话的社妹。

社妹从外表看起来的确很像有背负着一两个很伟大的命运的感觉,但我认为我只是个极为平凡的女高中生。虽然染发备受批判,让妹妹大喊:「不良少女~不良少女~」,母亲也说:「你这辣妹!」算是臭骂我一顿?但是在其他方面大多很平凡。

「我想,你应该是为了遇见我而生的。」

突然就被说和她之间有这样的命运了。

我很惊讶,但还是咽下这句话,反刍之后镇静下来。

「咦,是我吗?这种时候,应该是你为了遇见我而生才对吧?」

虽然这样也是挺莫名其妙的。一个可爱的女孩对我讲这种话,感觉怪怪的。

「不,因为我还有其他不同的使命。」

社妹板起脸用力摇手。她把我讲得像没有其他事情可做的闲人一样,让我有点火大。于是我捏起她的脸颊往两侧拉。

「呵呵呵,肥又呃(没用的)。」

社妹就算被捏脸颊仍然露出无惧的笑容。看来再怎么捏、再怎么揉她柔软的脸颊也不会感到难过。即使脸变得像是飞鼠,看起来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所以我改为拉扯她那个从正面看会露出8一角的发结。「呀啊!」生效了。看来再怎么样还是没办法让头发也变软。我玩了一阵子之后就放了她。

而刚刚抓住她的那双手中,有光芒在手心上跳着舞。

这次,我还没质疑这是什么东西,就为这美丽的光景着迷。

「喔,我忘记正在张罗晚餐。」

抚摸着头发的社妹边仰望天空边这么说。天上明明只有云,她却一副在确认时间的样子。而且她居然说「张罗」,不晓得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毕竟她干净得不像是在野外生活,也应该不是这么回事。

「今后恐怕还会再见面吧。那么下次也请也请~多多指教~!」

社妹说着便挥手跑走。

看她跑走的背影,模仿蝴蝶身形的头发彷佛在振翅飞翔。

飘散粒子所描绘出的轨迹,使我不禁看得目不转睛。这让我联想到那个叫作什么仙子的小精灵。但以精灵来说她好像有点太俗气了,而且还很贪吃。

包含这份豪迈感在内,这家伙充满谜团。很难相信她和我待在同一个城镇里。

「那么……」

去安达家吧。虽然好像让一件事告一段落了,伹其实什么都还没开始。

我几乎没迷路就抵达安达家,接着最后再确认手机一次。好,没回信。按门铃吧。

正当我在思考如果是用对讲机应门的话该怎么自我介绍时,先响起了开锁声。

「来了~」

安达发出听起来刚睡醒且没什么感情的声音推开门。居然没确认是谁,真不小心。

「嗨。」

我微微举起手,简短打声招呼。正在揉眼睛的安达僵住了。

印着没鼻子大象的绉褶T恤,以及乱翘的头发,这副佣懒模样令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看得出来是在睡懒觉,真羡慕。安达的双眼逐渐睁大。

然后,安达默默关上门。动作精准到像是影片倒带一样。

「啊,等一下——」

「等我十五分钟!」

「咦,还挺久的。」

屋内响起在走廊奔跑的声音,看来真的要我等。杵在别人家外面十五分钟,邻居不会起疑吗?我左右张望。

「救命~开门啊~」我开玩笑地如此敲门也没反应,只好死心转身背靠门板蹲下。我蹲着操作手机,得知现在时间刚过四点。走路果然花了不少时间,何况还遇见会发出诡异光芒的家伙。

手心已经没有残留那种光粒。看来奇迹不是能够传播出去的东西。我觉得如果我有那种闪亮亮的东西就不需要化妆了,但换个角度想,适不适合好像又是另一个问题。这就跟原本就很漂亮的东西在发光会很美,但从破袋子散落出来的垃圾在发光就一点意思也没有是一样的道理。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是垃圾就是了。

说起来安达花十五分钟是想做什么?换装跟梳理头发?明明只是和我说话而已,她真是小题大作。但我也能理解她不想被朋友看见迈遢模样的心情。在学校教室里的形象瓦解或被迫瓦解都会让人静不下心。

我继续蹲在门前,轮流玩单人猜拳与单人接龙消磨时间。

经过这段非常有意义的时间之后,我感受到有人对背后的门施加力道,所以离开门板起身。不同于最初随便的开门方式,安达慢慢从门缝探头。

她气喘吁吁,大概真的是非常匆忙地在做准备。看她现在这样,我觉得干脆别等十五分钟或是让我等三十分钟,还比较不舍露出丑态。她头发不再乱翘,却因为到处跑而变得凌乱。

然后又多了一件我无法理解的事。

「为什么穿制服?」

「顺势就穿了。」

安达以手梳理头发,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脸颊很红,我差点回想起昨天的事。

「现在要去学校?」

「别这样啦。」

此时安达终于稍微笑了,门也大幅打开。

安达放下靠在门上的手,露出类似苦笑的表情。

「不过,别突然跑来吓我啦。」

「才不突然好吗,我寄了邮件。」

「邮件?」

「果然没看啊,你这家伙!」

我半开玩笑地敲她头。「啊……」安达目光游移片刻之后点头回应。

「因为我书包忘在岛村房间没拿走。」

「啊,原来是这样。」

意思就是安达的手机只是空虚地在我的房间里响着而已。

「没什么人会打电话给我,所以我觉得扔着也没关系。」

她至此的反应都很平淡,却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事一样,恍然睁大双眼。

安达踏出会让膝盖踹开门的一步,向我询问一件事情。

「你有偷看我手机的内容吗?」

「我连你的书包放在我家这件事都是刚才才想起来的。」

「那就好。」

安达放心地吐了口气。她的手机里到底都装满了什么禁止阅览的资料啊?我有点在意。

「咦,不过对喔,你是因为这样才没来学校的吗?因为没书包所以去不了之类的。」

「只是很困。不过……也有一小部分是因为岛村。」

居然有。安达像是回想起某些事情般看向下方,感觉耳朵也似乎微微泛红。

「早知道应该拿书包过来给你。」

「啊,嗯。明天我会去学校,到时再给我。」

「知道了,我会带去。我不会乱玩手机,放心吧。哈哈哈。」

我说着不好笑的玩笑话。安达完全没笑。

她只有口气凶狠地讲出「不准看啊」这句话,所以我只好对神情严肃的安达点头说声「遵命」。

「你寄了什么邮件?」

「今天精神好吗~?这样。」

「那么——很好啊~」

安达弯曲手臂,摆出展现厚实肌肉的姿势。

大概是因为觉得很丢脸所以一下就不做了。

「再一次。」

「不要。」

我一边把手机的相机镜头对准她一边向她央求,结果被她立刻拒绝了。真可惜。

「所以,差不多能让我进去了吗?站着讲话也不太好。」

「啊……但我今天要打工。」

安达愧疚地说道。学校跷掉了,打工却不跷?这样……算是了不起吗?

「唔,这样啊,那我走了。」

毕竟已经见到安达也讲过话了,邮件的谜底又顺利解开,已经足够了吧。该办的事都办完了。

「咦,你已经要回去了?」

我才转身,她就留住我。不是要打工吗?我以这样的眼神看安达,她随即慌张回应。

「只是聊一下的话,还有空。」

「嗯……有什么要聊的吗?」

处于这种气氛时,我与安达总是没话说。毕竟嗜好不合——应该说是因为我没有任何嗜好,无法和安达配合。对于课业或学校的抱怨,也因为我们没有好好体验学校生活,无法成为彼此之间的话题。

「安达,来个话题吧。」

既然是她留下我,自然应该由她这么做,因此我要求安达来撑场面。安达上半张脸抽搐,露出明显表示困扰的表情,看起来也像是要笑不笑。

「今…今天精神好吗~?」

「很好啊~」

我没摆秀肌肉的姿势。问了How do you do就回答I-m fine所以Thank you之后话题就这样结束了。

「…………………………………………」

「…………………………………………」

最后还是由我先开口。

「看来你睡得很好。」

我如同指摘现在没了得睡翘的头发,指着安达的头。她随即移开目光。

「不小心的。」

「不小心。呜~真羡慕。我上课时可是想睡得不得了。」

明明不是英文课,我却想睡得几乎听不懂老师在讲哪国话。如今已经很难单靠一点点的用功努力去追上落后的进度了,得赶快弥补才行。

「话说回来,你的感冒好了?」

我坏心眼地询问,安达刻意咳嗽几声。

「这似乎是有人询问就会突然恶化的恶性感冒。」

「我被传染的话,安达应该也会过意不去,所以我早点走吧。」

「啊,骗你的。已经痊愈了。」

说到底,得到感冒这件事本身就是个谎言吧?我们相视而笑之后,对话再度中断。

平常处于这种气氛也没问题,但今天不容许如此。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来,安达,下一个话题。」

我如此催促,做出招手的动作。接着安达开口了。

她的眼睛有些不安分,转来转去的。这模样令我印象深刻。

「岛村,我问你喔。」

「嗯?」

没想到她真的有话想对我说。要说什么?我抱持期待等候,安达欲言又止地说:

「要不要一起约……一起去玩?像是周六随便找个地方去玩之类的。」

「玩?去哪里玩?」

虽然她话中有些地方让我很在意,但我还是回问她。「哪……哪里都好。」安达支支吾吾地回应。

「周六不用打工?」

「是晚班。所以白天没问题。」

「那,嗯……是可以啦。只要由你决定去哪里,我就去。」

就算我把麻烦工作全扔给她,安达还是回答「嗯」的一声,开心点头。

「嗯……那我该回去了。要好好打工喔。」

虽然从刚才说要回去到现在还没经过多久,但似乎也没其他事情可聊了。安达似乎也满足了,这次没有阻止我离开。放下的手不知何时又轻轻靠在门上。

周六啊……这是第一次在假日和安达外出。

不过某种意义上,今天对于安达来说也是假日呢。啊哈哈。

「还有,刚才那件大象T恤哪里有卖?」

「不要问。」

我聊着这个话题,并踏出脚步离开安达家门口。

独自踏上归途约经过五分钟之后我自问:

「安达刚才……」

是不是要说「约会」?

怎么可能。

会合地点是在巨大的购物中心里。我们约好以长椅与巨大的树作为标识。其实我也很自虐地提议在思梦乐前面集合,但这样不太有趣,所以作罢。

大树旁边的长椅坐着一群老爷爷。他们喝着纸杯里的咖啡,就好像散步到一半一样非常悠哉地在休息。人数约六人,我一开始不晓得他们是怎样的集团,不过在旁边听他们聊天便得知他们接下来似乎要去购物中心里的保龄球馆。

也能打撞球或射飞镖的那间球馆刚开张时,我曾和妹妹一起去过。

……我边回想这些事,边朝旁边偷看了一下。那个家伙理所当然地又出现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喔喔,命~运~」

社妹的发音听起来不像是命运,反倒像挽回「名誉~」的发音。

没装备太空服与头盔的社妹,不知为何会位于会合场所。正确来说,她坐在长椅上,看到我就来到我身旁。不知为何双手交叉在胸前。

「不晓得彼此来到这里却相遇,看来我们之间果然有命运在牵引着啊。呼嘻嘻。」

她鼓起脸颊发出奇怪的笑声。又是命运啊,讲得真随便。

「你的说话方式——应该说你这些台词有没有参考什么东西?」

「我以『连续剧』学习这个国家的基本知识。」

「果然。就觉得你讲命运这种话听起来很做作。」

换句话说,就是我觉得她好像连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都不太清楚。她外型稚嫩,所以这种感觉更强烈。

发型和上次一样是蝴蝶结,但今天的蝴蝶好像有保留解开它的空间,感觉有点松。看来她具备学习能力。衣服也和上次不同,穿着蓝色裙子和胸前印着「尻毛」的上衣。

「你以为你是外国人啊。」

「不,我是外星人暨未来人。」

社妹挺起胸口。这一挺就强调「尻毛」两个字。重新看一次就觉得这两个字真是不得了啊,尻毛。不是「屁毛」而是「尻毛」,这可是附近的地名喔。当地人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尻毛两个字,送东西的时候也会写在住址上。所谓习惯还真有趣。我也完全不会抗拒。

「话说回来,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正想问你这个问题……我在等朋友。」

「喔~喔~」

感觉她只是先点头应付,我甚至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

「你呢?」

「只是不知不觉晃到这里,然后就发现你。」

「这样啊。」

「这是命运对吧?」

「是是是。」

我敷衍地打发她时,安达也来了。

从安达家来这问购物中心有点远。我以为她会搭公车来,但她气喘吁吁,或许是骑脚踏车来的。她停下脚步把双手撑在膝盖时,仍然抬起头想露出徽笑。

但我身旁的社妹开始小步往前走时,使她的笑容冻结。

「你是上次见到的人吧,午安。」

社妹很有礼貌地鞠躬致意。这部分无妨,但拜托别喷洒粒子。

「咦,咦?是谁?」

安达在困惑,这在所难免。在各种意义上她应该都会感到混乱吧。

「去准备那个。」

「是,请稍待。」

社妹意外地机灵,快步走到暗处,并且和上次一样以戴着头盔的状态回来。这是什么样的魔术?认真想似乎会害脑袋发痒或爆炸,所以我决定不去追究了。

「所以,她是上次的外星人小妹。」

「你好~」

社妹戴着头盔,纯真地挥动双手。不过因为这样很诡异,所以我取下她的头盔。

有质感,也有重量。虽然是忽然拿出来的,但确实不是幻影。

「……嗯。」

我试戴看看。侧面瞬间变得漆黑,而且难以呼吸,头好重。

我面向安达,她随即退后一步。

「如何?」

「完全没展现岛村的优点。」

安达取下头盔。虽然头盔像这样因缘际会落到安达手中,但她似乎不打算戴,像是不晓得该如何处理头盔般看向我。

还给她不就行了?我目光投向社妹。安达依然保持着困惑神情,战战兢兢递出头盔。社妹接过头盔抱在腋下。

「你叫什么名字?」

社妹询问安达。安达的嘴像是难以打开般动作很小,支支吾吾地说:

「我叫……安达。你…你是?」

安达交互看着我与社妹,以眼神询问我们的关系。

我们认识,但要说是朋友有些微妙。

「简单来说,我是未来人暨外星人。」

「……岛村,翻译一下。」

「当成住在附近有点怪的孩子就好了吧?」

我也还没弄清楚这家伙的真面目。我的大脑没有欢乐到会将她的说法照单全收,但那种粒子的存在感,不容我装作没看到断然否认。今天她的头发与眼角也轻盈飘出磷粉般的水蓝色粒子。

关于这个如同精灵的家伙,我只知道她爱吃甜食,而且莫名欣赏我。

我明明不记得做过什么事,也没和她聊过什么。大概足因为我曾经送她甜甜圈吧。

很抱歉,我并没有像她一样感觉到我们之间有什么命运的牵引。

毕竟最初遇见时她身穿太空服,而且里面又是精灵。这股震撼使我无暇在意其他事。

「你等的朋友就是这位?」

社妹指向安达。「没错。」我回答之后,社妹有所动作。

「那就走吧。」

「咦?」

社妹带头踏出脚步,所以我发出表示疑问的声音。社妹转过身来。

「我请客,当成上次获赠甜甜圈的谢礼。」

「慢着,你要跟来?」

安达投以像是要问这个问题的目光,所以我先问社妹。「那里有香味。」社妹理所当然地无视于我。自我中心的态度彷佛我妹。

「怎么回事?」安达说完皱起眉头,似乎是跟不上话题演变的速度。我也是相同的心境,所以她这么问,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我顶多知道安达看起来有所不满。

「不跟来的话会迷路喔~」独自走在前面的社妹转身挥手。虽然很想跟她说「你才像会迷路的人啦」,不过没办法了,跟她走吧。

「啊!」我于此时察觉一件事。我伸手抓住安达的手腕,她随即像是触电般一颤。

我唐突地抓住她的手似乎令她吓一跳,眼神看起来很慌张。

「怎…怎么了?」

「想说你可能会逃走。」

「咦?……啊。」

看来她察觉到我在说上次车站前面发生的事。这次的组合和上次一样。因为安达露出尴尬的表情,所以我完全无视于这些事,露出笑容。

「难得来了,要是你立刻逃回去就不好玩了吧?」

如果就这样回家,不晓得下午之后要如何度过。

安达依然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以指尖摩擦脸颊。这动作像是在抓痒。

「我不会逃走……就是了。」

「但你应该有很多疑问吧,而且我也有。总之去看看吧?」

我拉着安达的手快步走向社妹。既然她要请客,我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拒绝。我反倒在意她是否有钱。

「啊,还有一件事,早安。」

我边走边向安达打招呼。安达一直被状况耍得团团转,但她眨两次眼之后,露出不太明显的笑容说声「早安」回以问候,并且也主动踏出脚步。

我们两个一起追着社妹那耀眼到就算相隔数百公尺也不太可能追丢的娇小背影。我抓着安达的手腕追着光之精灵跑,感觉似乎会就这样误闯到童话世界里去。

社妹带我们来到购物中心内部超市前面的店。从店门口招牌来看,这间店是以披萨、义大利面与欧姆蛋舒芙蕾为卖点。看她挑选的店很正常我就放心了。要是告诉社妹入口旁边有甜甜圈店,她应该会跑去那里吧。

「不错不错。」

社妹如同被香味吸引般,摇摇晃晃地入内。如同精灵的她进入店内,店员有一瞬间被她吓到,但姑且以笑容迎接。「共三位。」社妹不知为何先竖起手指示意。

店里客人大多是中年妇女。我们被带领到其中一桌,社妹很顺地率先坐了下来。我看向她正对面的座位,正打算坐在那里时~

「来来,这边请。」

「咦?嗯,喔。」

社妹向我招手,于是我便照她的意思坐在她身旁。社妹投向我的纯真笑容就好像我妹一样,我不禁轻摸她的头,令头发与手指之间散落了无数的粒子。

尘下导致我的手心和安达的手腕问角度变大而产生摩擦,我至此才想起自己一直抓着安达。这样安达没办法坐下。

「啊,抱歉。」

我放开安达的手腕。再怎么样她应该也不会逃离这里吧,而且她自己也那么说了。

不过,安达没有立刻坐下。她不知为何一副不悦的样子注视着社妹,就这样一直挂着像小孩在闹脾气的表情站在我旁边,接着轻推我肩膀。

「岛村,再坐进去一点。」

「咦?嗯,喔。」

不小心做出和刚才完全相同的反应了。我坐过去之后,安达坐在我旁边。

「……不对不对不对。」

这样很奇怪。为什么大家都坐同一边?又不是等等有人要来坐对面,太不自然了。店员放水杯的时候不也因为我们这样坐而觉得有点困惑吗?

她们坐在两侧,我要坐到对面也挺麻烦的,而且安达也没有要移动的意思。她挂着尴尬表情,不时看向这里。

尴尬的是我好吗?社妹又只有在一旁不断喝水而已。

「那个……请在决定要点餐之后叫我一声。」

店员放下菜单就匆匆离去,看来好像是感受到我们几个之间有种诡异的气氛。这代表人类确实有能力感应到无形的东西,如果让这种能力增强的话,搞不好要感觉到幽灵的存在也不成问题。我不经意思考这种不符合场面气氛的事。

「我决定好了。我要点这个软绵绵的欧姆蛋舒芙蕾。」

喝完水的社妹指着在菜单最前面的照片。煎出焦香痕迹的煎蛋放在小小的铁板上,看起来就很好吃。我原本也想点一样的,不过看到周围餐桌上的披萨就觉得点披萨也不差。还有义大利面也不错。也就是什么都好?如果有人这么问的话,那的确是这样没错。

「安达要点什么?」

「可以随便点你喜欢的喔。」

社妹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这么说。安达看了我们一眼,伸出手。

「我看不太到,借我一下。」

「来。」

我把菜单递给她。因为安达把菜单拿在胸前,所以先不提我,社妹会看不见菜单的内容。虽然她已经想好要点什么了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社妹也只是在桌子下方摆动着双脚而已,看起来完全就是个静不下心的孩子。

「岛村要点什么?」

安达捏着我的衣袖。「要点什么呢……」我和她一起看着菜单犹豫。

我朝旁边上桌的披荫一瞥,是一个人吃会太多的量。

「要不要披萨与义大利面各点一份分着吃?」

我如此提议,「好啊。」安达一口答应。紧接着~

「咕啊!」我侧腹忽然被戳了一下。转过去一看,发现社妹正以食指戳着我玩。「喂!」我拉社妹的脸颊问她在做什么,她发出呼驹驹的笑声。

「因为没事做。」

「你没事做就会用手指戳别人要害啊,原来如此。」

这家伙虽然长得一脸呆样,倒是挺危险的。我将她的脸颊往各个角度拉着玩,「咕呃!」这次是安达捏我侧腹。我的侧腹这么迷人?这让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啊。我捏着社妹的脸颊转头一看,看到安达正装作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看着菜单。真希望她能将内心的意图好好说出口。

「岛村决定点什么披萨吧,我决定义大利面。」

安达若无其事地向我搭话。顺带一提,她依然捏着我的侧腹,社妹的脸颊也依然被我捏着,还发出「呼嘿」的声音。我就在这种已经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状态下做出选择:「那就这个。」

我选的是墙根绿栉瓜披萨。「那我点这个。」安达点熟成番茄义大利面。决定餐点之后,我以眼神向店员示意,店员立刻走过来。

这次店员不知为何像是在忍笑般,带着温馨的笑容走来,看来是因为看见我在拉社妹的脸颊玩。虽然我跟社妹应该怎么看都不像姊妹就是了。最靠近店员的安达和我们不同,以缺乏感情的声音平淡地点餐。

我受到这股气氛影响,放开社妹的脸。「呼~」社妹抚摸脸颊之后,仍然摆出高姿态说:「可以多点几道喔。」但我只以客套笑容回应。

点完餐一段时间后,迎来一阵沉默。社妹默默地把纸巾当成摺纸摺着玩,我与安达则一如往常。应该说我觉得安达心情好像比平常还差。

她是不是不喜欢社妹呢。既然这样,是不喜欢她的哪里?我朝社妹看了一眼。

即使只是像这样坐着,她的存在感仍然异于常人,无法融入背景的白色墙壁。特异的发色与端正的容貌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掌握着世界的命运,或是能以神奇超能力操纵超大型机器人。但实际上她却只是把纸巾随便摺一摺之后说:「哼哼哼,怎么样,这是蚱蜢。」如此得意洋洋地炫耀自称蚱蜢的成品而已。与其说是蚱蜢,看起来更像是筷枕。

这种程度,我也摺得出来。我拿起纸巾学她摺。

「喔,是筷枕耶。」

「和你的蚱蜢一模一样。』

「哪里一样?」

社妹认真露出诧异的表情歪过脑袋。唔哇,真令人火大。

「我的比较像蚱蜢吧?」

我徵询安达的同意。手托着脸颊的安达嫌麻烦似的朝这里看了一眼,「两个都不像蚱蜢。」她冷淡回应。唔。社妹哀叹道:「喔~地球人还真是没半点眼光。」说这种话的家伙就暂时扔在一旁吧。

「安达。」

我搭着她的屑,几乎在她转头同时捏她脸颊。因为是偷袭,所以很轻松的就捏到她的脸。安达一开始僵着表情没有变化,但慢慢地脸颊却像是恢复血色般逐渐泛红。

「怎么啦~?」

我捏着她的双颊让她的脸朝向我,并如此询问。安达收起直到刚才都还显现在脸上的不愉快,从手指感觉得到她现在很慌张。我揉起她的脸颊,她的眼角也跟着脸颊一起更加松懈了下来。

「没…没事……」

「那就表演那招。要挂着笑容。」

「那招?哪招?」

「上次那招。好,我要问了,今天精神好吗~?」

安达听到这个问法,似乎回想起来了。「咦咦?」她有所抗拒,移开目光,但最后似乎还是放弃了,于是依然被我捏着的脸展露笑容。不过目光拚命逃离我。

「很…很好啊~」

她有确实弯曲手臂摆出秀肌肉姿势,这次同样一下子就不做了。

包含这一点在内也令我满足,以我的角度来说结果不错。

想说社妹怎么又不说话,原来她正在摺第二只蚱蜢。是想在桌上打造蚱蜢王国吗?我摺的蚱蜢也被她拿来摆饰。

想说随她自己玩就先不管她,顺便放开安达的脸颊。

虽然安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丢脸而还在抱头苦恼着,但我稍微向她劝说了一下。

「我是不懂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啦,像是有什么不满或是愿望之类的。不过既然都遇上了,也会希望能和对方和平相处嘛。我希望可以这样,也希望安达能这样。」

我感受到安达从抱住的头与指缝之间投出视线。虽然安达没有给我明确的回答,不过因为我有看到安达微微点头,所以我带着一种微妙的满足心情等待料理上桌。

「喔,来了来了餐点来了!这里这里~!」

丢脸的小孩向店员挥手示意。由于外型反常,所以也无法对她抱怨或嘲笑她的幼稚。料理摆到社妹的面前。

放在铁板上的欧姆蛋舒芙蕾和照片不同,没有很蓬松。

「噗唰~」

社妹将端来的枫糖浆整个倒上去。一起附上的番茄酱她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拿起叉子往欧姆蛋舒芙蕾叉下去。煎得软绵绵的煎蛋里,似乎有放入切块的法国面包。有点想吃。

「啾哇~渗进去了,啾哇……喔喔~啾哇~」

社妹每次把叉子叉进去就啾哇啾哇地喊,吵死人了。不过糖浆就如她所说的渗了进去,连我都不由得被糖浆渗进去的模样所吸引。

社妹张大嘴巴咬下舒芙蕾,这种幸福又充满活力的享受方式引起我的兴趣。我趁社妹将舒芙蕾吞下肚时试着向她拜托说:

「给我吃一口。」

「好啊。」

社妹和刚才一样切蛋,以叉子叉起。

「来,请用。」

「咦?」

安达比我还先做出反应。转过去一看,发现她慌张到连旁人都看得出来她很慌张。

「怎么了?安达也想吃?」

「不是那样。」

她欲言又止,视线游移,期间看向社妹递出的叉子。她果然想吃吧。但如果真是这样矿那她出声的时间点似乎有点奇怪。

「请——快——点——吃——下——去——」

「是是是。话说你这是什么语气?」

我再度看向模仿假外星人平坦音调说话的社妹,顺便提出要求。

「不是那里,我想要有法国面包的部分。」

「岛村小姐还真任性耶。」

「经常有人这么说。」

我吃下社妹叉起的部分之后,她再度叉一块我想要的部分。她递到我嘴边,所以我就直接吃了。光是轻轻一咬,过度的甜味就渗了出来并滴到牙龈上。彷佛会令齿根动摇的甜味,强烈到无法判断好吃还是难吃。

「好甜!我觉得你加太多糖浆了。」

「是吗?」

看来她相当爱吃甜食,一副糖浆还加不够的表情。真是的——我投以笑容时,再度感觉侧腹出状况。侧腹连同衣服一起被拉。没礼貌,我又没有赘肉能拉。

「安达,我说啊,别捏我的侧腹。」

「啊,嗯。我也给你一口。」

安达,这对话不成立喔。转头一看,原来安达的义大利面也已经来了。

「咦,原本不就是分着吃吗?」

「是没错,那个,多给你一口。」

安达看起来很着急地以叉子卷起义大利面,递到我嘴边。居然多给我一口,安达是想喂胖我吗?我虽然有点不安,但这是她难得的好意,所以我还是张嘴吃下义大刊面。番茄与橄榄油的味道扩散到整个口中。

甜美蓬松的味道就像是社妹,而番茄的浓烈味道就像是安达。我不经意觉得这些味道很像她们的个性。

我嚼食义大利面的时候,安达注视着社妹。社妹嘴边沾着煎蛋,毫无魄力可言。她忙着吃东西,似乎完全没发现安达的视线。

安达投向她的并非敌意这种夸张的东西,应该是竞争心态吧。

我感觉到安达对社妹怀有这种心态。她出乎意料地有着许多孩子气的一面啊。

我吃完义大利面之后,安达还是很忙。又是注视叉子又是摇头的。

而且也不忘朝社妹投以意味深长的视线。

她看向社妹的视线会经过我,连这股视线都得去顾虑实在让我感到精神疲劳。这种聚餐不可能对肠胃友善。「再来要去哪里?」若有人这么问我,我会想回答「药局」。我身体就是缩到这种程度。我思考着为什么会变这样的原因,似乎心里有底又好像没有底。我一边为了不谈及此事而含糊带过,一边看向柜台后方想知道披萨烤好了没。烤窑飘出微焦的香气。

我、安达、社妹。

今天不会就这样结束。

我毫无根据地感受到这种「命运」。

听说保龄球的重量和人头差不多。

我不晓得真假,但若是如此,我就能理解肩膀为什么会酸。

「好重。」

双手抱着保龄球的社妹站不稳。她朝着这里踉跄,要是球就这么掉到我脚上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我和她保持距离。随即她不知为何刻意靠近过来。

「喔喔,这也是命运使然。」

不要凡事都推托给命运。

吃完午餐之后,我们来到购物中心里的游乐场。吃完就回去的话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我和安达讨论要不要在里面逛逛买东西,随即有个小朋友说这里似乎很好玩而嬉闹。缺乏自主性的我与安达,就这样顺其自然被带来游乐场。

这座综合设施不只是保龄球馆,还有KTV、撞球、飞镖、桌球等娱乐设备。我基于缘分提议打桌球,但桌球不方便三个人一起打,所以改为保龄球。飞镖区被看起来很恐怖的大哥哥们占据,所以我们敬而远之。而撞球则是因为社妹身高不够而驳回。我们基于这种删去法选择了保龄球。

一局六百九十圆。社妹在这里不请客,所以是三人分摊。

虽然安达没反对就付钱,却一直不讲话。「嗯~?」我偶尔会感觉到一股视线而看向抛,但她只有摇头回应「没事」,不肯多说。真叫人纳闷。

……不过老实说,社妹拖着我们跑,或许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因为我们也没有其他目的。

「话说回来,这是做什么的?」

社妹抱着蓝色保龄球问我。

「你不知道玩法却提议要玩?」

「明明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也能知道这很好玩,我真是太厉害了!你不这么觉得吗?」

因为社妹征求我的同意,所以我回答「我不这么认为」,同时抓住她的头。

「就像那样,让球滚出去打倒球瓶。」

我将社妹的脸扭向保龄球道的方向。

球瓶上方以大画面映出各球道的影像。旁边带全家出游的爸爸刚好要投球,所以我将社妹的脸部方向转到那边去。这位爸爸戴着专用手套,投球轨道却完全是外行人,球偏离正中央滚向旁边。但本应洗沟的球,被家庭用球道设置的保护墙反弹回到正中央,击倒球瓶。

结果,虽然击倒球瓶的声音差强人意,却是全倒。爸爸开心不已。

「总之就像那样玩。懂了吗?」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哈哈哈!中我的忍术了吧!」

总之我先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粒子随即轻盈飘现,像是追着我的手一样接近过来,我吓到差点跌倒。

这些粒子的动作看起来彷佛每颗都有自己的意识。我再度体会到这东西有多么怪异。

不提这些粒子,当事人也在我身旁寸步不离。

看来这孩子完全黏上我了。老是和我说话,不和安达说话。安达也会注意我,但我实在感受不到她有意愿和社妹和乐融融地相处。她们或许合不来,不过我希望她们的相处方式可以为被夹在中间的我着想一下。从刚才就只有我负责和两人说话。

明明我自己也不喜欢又不擅长说话。口渴得不得了。

「岛村小姐。」观察旁边球道的社妹开心地叫我的名字。

「可以由我先打吗!」

她想高举保龄球却站不稳。这孩子没问题吗?

「是可以啊。」

「哼哼哼,我想到一个好点子。」

社妹眼神闪亮地这么说,但我相信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同时移动到安达那边。安达似乎有些故意地面向其他地方,我坐在她身旁出言叮咛。当然不是以严厉的语气,是笑着搭话的形式。

「别逃走喔。」

「就说不会逃走了。」

安达像是孩子闹脾气般,微微噘起下唇。但表情变得稍微柔籼了一点。

「岛村还真会照顾人呢。」

「大概是因为我妹妹让我很习惯像那样管东管西的吧。现在这样或许算是学以致用。」

「我也是岛村的妹妹?」

「你想叫我一声姊姊也没关系喔。」

我得寸进尺地开了这种玩笑。我原本期待安达会对我嗤之以鼻,或是简短说声「我才不要」来拒绝我,但安达没有立刻回应。在我感到不解的时候——

「……姊姊。」

居然还真的叫了。而且这奇妙的表情,以及像是因为害羞而造成的空白时间是怎么回事?

「妹…妹妹,什么事?」

我边想着我不需要更多妹妹边配合安达演戏,之后安达抬起头。

「岛村,看那里。」

安达脸色大变指向球道。我心想发生什么事一看,社妹正抱着保龄球走向球瓶。没投球而是面不改色走在球道上的样子令周围哗然。而且她不知何时脱掉了鞋子,用赤脚行走。

总不能扔着无拘无束得太过头的社妹不管,所以我跑过去阻止。我为什么非得负责顾好她不可啊?我一边抱怨,一边抓住社妹的后颈。「喔喔?」她讶异地转过头来,然后我要求这家伙说明这件事。

「喂喂喂!你在做什么!」

「虽然看过之后知道怎么打了,不过要从远处打倒球瓶很难。」

「啊?」

「近一点不就能轻易击倒了吗?」

社妹一副「如何?」的得意表情仰望我。我差点因此全身无力。

「……这样啊,你好聪明喔~」

「对吧!」

「不过这里是保龄球馆喔~所以要打保龄球喔~」

类似的游戏就等你在家里自制球道之后再玩吧。我拖着她离开球瓶。

「唔喔喔,不可以使诈啦。」

「使诈的是你。乖乖从界线后面投球。」

我带她离开球道之后,再次感到疑惑。

「原来你真的不晓得保龄球?」

「因为宇宙没这种游戏。」

她讲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且似乎不是假装不知道。

如果她在没保龄球的国外长大,这种事并不是不可能。但若是这样的话,她日语也讲得太好了。这种矛盾感使人分不清真假。

「还有啊……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不是染的吧?」

我终于问了。「这个?」社妹捏起自己的头发询问。

「对,就是那个。颜色很离谱的那个。」

「很时尚吧?」

「并没有。」

「其实本来是参考同胞的头,但是不小心搞错,模仿到同胞旁边的人。」

我好想说我一头雾水。若是省略她的部分妄语推测,似乎是原本想模仿兄妹或亲戚的发色,却不知不觉受到对方朋友发色的影响而变成这样。即使如此,模仿对象身旁居然有这种发色的人也够奇怪了。如果真有这种人,那肯定是外星人。虽然这么一来就搞不懂眼前这家伙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算了,还是别想太多吧。好啦,这次要正常投球。去吧。」

我轻推社妹的背。「真没办法。」社妹说着便一步一步往前跑。

才想说她终于投球了,但她的投球方式也很怪。

她向前扑倒在地,趴着把保龄球推出去。这和在把球投出去之前跌倒似是而非,是前所未见的崭新投球法。趴着看球滚出去应该也很新奇吧。纵使保龄球重重撞上保护墙,还是逐渐滚向球瓶。然后保龄球华丽地扫过球瓶,漂亮打出全倒。

由于她的投球方式有违常理,所以备受周围注目。但当事人迟迟不起来,所以我去抬她起来。我伸手到社妹腋下抱她起来,她随即转过来说:

「感觉不错吗?」

「呃,姑且算是不错。但刚才的投球方式是怎样?」

「想说尽量靠近球瓶一点比较有利。」

「……看来不是脑袋有问题,是没常识才对。」

永藤用那种方式投球想必会很痛吧。主要是胸部。

因为她扑倒在地上把衣服正面弄脏了,所以我帮她拍干净……我好像真的很会照顾人。

但是这种程度应该算正常吧。我就这样抱着她回到安达那里。每当我走一步她的脚就跟着在半空中摇晃,虽然我很想要她自己走,但她异常的轻,可以轻松搬运,所以我也说不出半句怨言。或许社妹的身体是蛋白霜之类的东西膨胀而成,或是以头发散发的粒子聚合而成。我想像这种荒唐的事。

总之先不提宇宙的奥秘,虽然我多少有预料到可能会变这样了,但安达看起来非常不满。唉,有个年纪相同的妹妹真辛苦。载露出苦笑。

我当成宠物抱着的社妹就这样直接坐上我的大腿,而且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很轻所以不会很难受,不过感觉我好像会被头发散发的粒子呛到。

「再来换安达来打?」

「不用。」

「请上场吧。」

我硬是要求她上场,并将旁边备好的球交给安达。安达开始有点在要任性时,使用强硬手段很有效,这是我最近学习到的诀窍。这次她也是有所困惑地接过球,收起顽固的态度。她大概生性不擅长拒绝吧。但我也跟她差不了多少就是了。

「话说回来,这种游戏赢了有什么好处吗?」

社妹边看着刚投的球经过机器回传,边如此询问。这个问题很平淡,似乎和「打全倒很开心」这种喜悦无缘。没有胜负概念的纯真双眼看着我,使我非常难以回应。

「赢过别人不会有种『赢了!呀呼——!』的感觉吗?」

「我喜欢岛村小姐,所以赢了也不会开心啊。」

我吓了一跳。突然被人说喜欢自己,身体不禁因此绷紧了神经。

顺带一提,安达不知为何失手没拿好球,发出沉重的声响。她连忙去捡滚走的球。我看着她的背影,好想说所谓的小孩子就是像她这样。

「啊,这样啊……我就说声谢谢吧。」

我移开目光。毕竟被人当面说这种话的话,实在很难直视对方。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也不会直接把这种话说出口,才更加感到难为情吧。

匆忙去捡球的安达回来了,并且站在我们正前方。她的视线不是朝向我,是朝向社妹。我不得不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那么,和我比赛吧。」

安达架着球,对社妹下战书。她面无表情所以很难确定,但肯定抱持着不是滋味的心情。

你为什么要跟她争呢,安达妹妹。

「喔喔,你认为赢得了我这个专职保龄球师吗?」

社妹想说的似乎是「职业保龄球选手」。反正都是天大的谎言。

「我当然认为赢得了。」

安达说着轻抚保龄球表面。喔喔,这动作真有派头。

「如果我赢了……」

安达话只说到这里,并且看向我。是赢了的话想叫我做些什么吗?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又不是社妹的监护人,真希望可以不要拿我来打赌。

「耳朵借我一下。」

安达拉着社妹的手,和离开我大腿的社妹一起移动到保龄球馆角落。她们像这样牵着手,看起来就像是感情很好的姊妹——应该说更像绑架犯。原因大概在于安达头发是黑色的,和社妹的明亮色调呈现对比吧。

安达蹲下来对社妹说了些悄悄话。「喔~喔~」社妹摸着下巴简单地点头回应,却好像在安达说完的下一刻说:「嗯——我不要!」这家伙否定得真是直截了当。接着她蹦蹦跳跳回到这里。

她真是精力充沛。我从头到脚打量她跳跃的样子,为她的活力感到佩服。相较之下安达却垂头丧气,部分原因大概是因为完全无法和社妹达成协议吧。走起路来也很无力,脚步沉重。以这种状态走回来的安达用正常方式把球投出去。球平凡地滚动,击倒六根球瓶。尽是目睹社妹奇特行径之后看到这一幕使我安心,但同时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在这种场合,我应该称赞她还是鼓励她?安达默默投出第二球。

投完两球的结果,剩下两瓶。安达搔着脑袋坐在我身旁。

以比赛成绩来看,她现在落后,所以现在应该要安慰她吧。

「真可惜。」

「因为我很少打保龄球。」

安达出言辩解。不过她和家人交情似乎不好,应该是真的很少有机会全家出游。而且我也不认为她这种个性会想主动找朋友打保龄球。

「不提这个,再来换岛村了。」

「……啊啊,我吗……」

我将大腿上的社妹移到旁边的椅子上,虽有些迟疑,但仍然起身准备投球。

两人正在进行白热化对决,我在这时候投球没问题吗?虽然我也有付钱,却觉得不要上场比较识相。这个想法你们觉得如何?我观察两人的表情。

「岛村,快投球。」

「啊,嗯,也对。」

由于被催促了,我决定随便投一投。保龄球滚啊滚……好,结束了。

连结果都不需要提及。我无论打全倒还是洗沟,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身为人类,只要能理解重点就好。

我坐回椅子,社妹立刻爬到我大腿上。就好像狗一样。

而且她就这么坐着不动。她完全爱上把别人当椅子坐这件事了。

「不不不,轮你打了。」

「喔喔,说得也是。」

社妹跳下我的大腿。这么说来,她不知从几时开始就不再携带太空服的头盔,是何时把它收去哪里了?感觉去深究这件事似乎会头昏眼花。

「那么,专职保龄球师第二次上场了。」

日文发音像是洒水器的这种称呼是错的。

社妹助跑前往球道。粒子在行经的轨道上扩散开来并描绘出轨迹,使得旁边的家族跟男高中生集团的视线立刻一鼓作气集中过来。我想也是。

然后,她在众人注目之下使用那种投球法。她再度往前扑倒。

她维持着令人担心会扭到脖子的后仰姿势扔出球。人没超线,大概不算出界。之后球从扭曲轨道滚动,就算转弯撞上墙反弹也没忘记本业,只记得尽责击倒前方的球瓶,漂亮完成任务。

「哇喔~」

虽说有保护墙,但居然还能以那种投球方式连续打出全倒。就跟她的外表一样,我怀疑她是否发挥了某种超自然力量。就算她会使用超能力也不奇怪。不过,如果她真的有超能力,也不需要使用这种投球方式了。

「感觉不错的第二次~」

社妹双手向前平举,以奇怪的跑法回到这里。不提这个,她膝盖发红,即使觉得有点麻烦我还是会担心。

「脚有没有磨破?」

我实际碰触她的膝盖确认,看来没有严重到擦伤。社妹看起来也不觉得痛。不过这样摸她的膝盖,就实际感受到她真的很娇小。

想到自己让这么小的孩子请客吃饭,就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另一方面,和她对决的安达正板着脸。这是当然的。从社妹散发的气息来看,轻易就能想像她将会一直打出全倒到最后,不可能战胜她。

「幸好没有打任何赌。」

我顶多只能讲这种话打圆场。安达不悦地发出「唔」的声音。

「哼哼哼,你想学我投球也没关系喔。」

社妹得意洋洋地如此建议安达。虽然这根本不算是建议。安达只是看着社妹。

「我觉得正常投球也一样。」

但社妹实际打出成果就难以否定。而且她没有越线,所以我这个外行人不晓得是否犯规。反正社妹本人就是各种谜团的聚合体,如今即使再多一个谜,我也不会逐一感到疑问。

安达拿起保龄球。还要继续打啊?真有志气。我置身事外如此佩服时,安达来到我面前。她一边以球遮住嘴角,一边移开目光,对我说:

「岛村个人帮谁加油?」

「这……」

我心想还真是来了一个麻烦的问题。

「帮谁加油?」社妹也无意地跟着询问这个问题。

拜托别问我帮谁加油。

我很想说我不愿意选择其中一方。

我或许很照顾人,但这只是表面上而已。我骨子里基本上是嫌麻烦的。

光靠努力与经验无法颠覆本质,所以我其实对于受到他人的亲近、依赖或喜好有些抗拒。好想缩起身子爬在地面上逃走。

大家肯定是觉得很稀奇。大家会觉得在我要逃走时戳我的背,追着我到处跑很好坑。因为逃,所以被追。我觉得只是如此而已。

纵使我改变态度反过来想接近大家,却也因为我已不再是当初被追逐着的我,而不受众人理会。先不提这是否是我自己的偏见,但我有这种自觉。

基于这种心态,我知道我其实是应当孤独活下去的人。

即使如此,我还是在这里。

被称为「岛村小姐」。

被称为「岛村」。

「是是是。」我忙着回应两人。

简直就像成了恋爱漫画的主角,只令我精疲力尽。

历经颇具风波的假期回到家,时钟显示仍然才刚过三点。后来我们顺其自然解散,我随便和安达道别之后直接回家。比赛结果无须多提,这场比赛导致什么事情有所改变,或是谁留下不甘心的回忆,也容我割爱不提。

意外地早早就结束了。我如此心想,回到房间时双腿一软。

「好累。」

我只说出这个感想,倒在棉被上。我希望就这样埋进棉被与地板融合睡个六小时,却神奇地没有睡意。所以我躺十分钟之后,就觉得一直不动也挺无聊而睁开双眼。我一睁开双眼就看见漫画。

应该是妹妹昨天睡前看的漫画。我随手翻开一看,里面的主角大言不惭地讲着像是藉口的话。我发出嘿嘿嘿的奇怪笑声,阖上漫画翻身。

「比上学日还累是怎样……」

和他人相见、交谈,以自己的方式尽量关心。

这也可以形容为受伤吗?

不对,或许不太一样。磨损。正确来说是有一小部分的我消失不见了才对。

为了回避彼此的伤,避免勉强地去碰触对方,而以奇怪的姿势被风吹拂。

不可能不会累。我经常想要放弃、躲避或是逃离。但我在躲避的地方遇见安达。我可以肯定这是好事。

一个人很无聊。这是比孤独还要辛苦,还要难以承受的疾病。逐渐改变我的这种恶性疾病,大概只能以人与人之间诞生的无形事物做为抗病良药吧。

所以,我今后也会继续磨损下去。

为了保持自我,而一点一滴地失去。

刚才漫画里的合词,我像是放在舌头舔舐般轻声说出口。

『即使因为不顺心,

而造成许多伤害,

也不要心生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