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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俘虏及惹人厌者』

“亵渎者们,就予你们些许时间吧。深刻反省自身不敬与罪孽,向我等神明忏悔的时间。”

我行我素地抛下这番话,被称为圣女的女子便转身返回礼拜堂。看来她对我们丝毫不感兴趣。大概是将我们当成盗墓者了吧。哦不,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这是一间书物堆积成山,四处散落着大量小物件的房间。不久之前,霏莱朵-菈-柏尔嘉戈拉德还在此处兴高采烈地蹦来蹦去。现在我们则是被关在其角落里。

一旁,霏莱朵蜷缩着身子,眼眶彻底被泪水打湿。其身体各处都具备表达悲剧的元素。比方说,悲恸欲绝、满是泪水的面颊,或苍白似幽灵、惊恐得不停颤抖的双肩。

不过,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房间里徘徊着数名想置我们于死地的刽子手,逃生之路又遥不可及,且双手还被反绑于身后,如此就更能理解她为何那般害怕了。

虽说我并不擅长应付她,但此时也想展示出会替她擦干泪水的胸襟,问题在于我现在也处于完全同样的处境当中,能做的顶多只有将头伸过去。

在我们面前放着用魔兽油当燃料的陶制烛台,像是用于监视我们的。烛火摇曳,由其照出我们的影子正悠闲地倚靠在墙上,似乎只要我们稍有举动,就会将其暴露给周围那些人。

“那么,我们还有多久能活?”

我无视掉一直小声嘀咕着“要死了,死定了”的霏莱朵,为了润湿干涸的嘴唇,向守卫搭话问道。

守卫毫无反应,看来他们也懂得不该与俘虏交流。

即便他们爱侃善聊,我也不认为用谈判或金钱就能让他们放弃自身立场。毕竟对方可是历史中著名的狂信者军团──纹章骑士团及其随行者。

我从肺部深处挤出一声沉重且消沉的叹息。

情况不妙,非常不妙。现在此处的士兵之所以少于之前,是因为他们分出了部分人手去抓其余入侵者,也就是卡莉雅和赫尔特-斯坦勒了。当然,他们两个不会被抓到。即使对方是老手,他们也不是那种轻易就会被抓住的人。这一点我非常清楚。而且,他们也有可能在看到我和霏莱朵中了陷阱后,回都市搬救兵了。

换而言之,现在危险的仅有我们两个。他们之所以让我们活着,很有可能是为了用来对付剩下的入侵者,或者打算稍后通过拷问,让我们将情报吐露出来。既然他们现在只是将我们绑住关于此处,那么很大可能就是前者。当然,也有可能二者皆是。

可即使如此,他们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今后,生死都被掌控在他们手中,这种感觉着实令人不爽。

“赫尔特……赫尔特……救我……”

这种状态若是持续下去,一旁的霏莱朵迟早会崩溃。她一直落着泪,多次打湿脸颊,神情呆滞地不断呼唤着赫尔特-斯坦勒。

在上一世的旅途中,我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惊慌失措的模样自不用说,我从未想到过她竟如此依赖赫尔特。

我眼皮一跳,感到额头在发烫。那家伙的确值得依赖。在我的脑海中也有掠过纵使身陷如此险境,他也能轻松解决一切问题的画面。而不像我,毫无招架之力,亦无计可施,只能狼狈被擒。

“唉……我说你啊,在那儿不停说些泄气话也无济于事吧。行啦,麻烦赶紧对这玩意儿想些办法啊。”我小声对她说,并动了动身体,把绑在身后的绳子展示给她看。墙上的影子仅轻微地晃了晃。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并未发现霏莱朵是名魔术师。

她现在身上并未携带任何魔具,也并未在任何显眼之处留有刻印。而且,魔术师很少会将我这种肮脏冒险者留在身旁。既然他们并未发现这事,那么这就是我们的一个好机会。

霏莱朵只需稍微操纵一下风的流动,或制造出火花,就能将这种简单的绳子弄断。一旦能够自由活动,那我就有办法从这儿逃出去。毕竟又不像先前那样,需要从正面与其对抗。

听了我的话,霏莱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声嘀咕起一些什么。魔兽油燃起的火焰照亮她满是泪痕的脸颊。

“……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我做不到那种事。”她噘着嘴,眼中蓄满泪水,用一种与她性情不符、似撒刁般的语气喃喃道。见此模样,我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皱起了眉头,开口说:“不是,不可能做不到吧。你只要用魔术操控一下就行了啦。你这种天才肯定能做到的……”

“都说了,什么天才啊?是在嘲笑我不成……啊,还是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戏弄我?”

她那句话充满了自暴自弃,极其粗鲁,且无比冷淡。

说完,她再次落泪。当脸颊完全被泪水打湿时,她露出了一副自嘲般的表情。

她这副模样实在太过窝囊。再怎么惊慌失措也得有个限度。我从未见她这副模样,甚至连想象都从未想象过。那个霏莱朵,那位魔术师阁下居然会表现得如此窝囊。

“我这人……我这人自幼愚钝,从未像常人那般办成过任何一件事。东猎西渔,只能做出一些低于平均水平的成果。”她声音微弱地说,“在这种都无法好好集中精神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用得出魔术。”

我头脑一片空白。脑海中想不出任何事情,嘴里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一时之间无法很好地理解她所讲的话。

从未像常人那般办成过任何事?那个她?那个霏莱朵-菈-柏尔嘉戈拉德会这样?少胡言乱语。在救世之旅中,她也多才多艺,精通诸多领域,无论遇上任何事都会做出超出常人的成果。至少,霏莱朵她当时应该一直都在试图努力维持住那种形象。

然而,现在我旁边这名少女──这名娇小无比、畏畏缩缩、瑟瑟发抖,柔弱到仿佛风吹即倒的少女是怎么回事?

“反正肯定会失败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总是在放弃。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做得到。虽然赌气到学院留学,结果还跑来了这种地方,但最后只会凄惨地死去。这种结局还真蠢呢。啊,我肯定是一族的笑柄。”

听得我脑仁都快疼起来了。总是在放弃?开什么玩笑,你以为那是谁要说的话啊。

她在伽尔雅玛利亚里,不也作为一名才女备受尊敬吗?至少我听到的版本是这样的。

再说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在我不知晓的地方,故事发生了改变?还是说,霏莱朵原本就是这样一名少女,后来由于某个契机而改变了?

正当我组织语言,试图阻止霏莱朵的自虐时,她小嘴轻启,喃喃说出这么一句话:“再说了,就算你手上的绳子断掉,你到底又能做些什么?”

那句话就像是在拿人撒气发泄。带着哭腔,且口齿也不太清晰,好似出自一个抽噎着的孩童口中。

我眯起眼睛,听着那句话。背脊仿佛被冰冷之物贯穿,无法动弹,双眼于不知不觉中睁大。身体僵硬,血液仿佛自己产生了热量,奔涌向全身。

“一样的。你也一样。你也什么都做不到。被这样狼狈地抓住,只能坐等救援……”

思维异常清晰,将她断断续续的声音一字不漏地收集起来,于脑中强行拼组。心跳声毫不隐藏地砰砰直响,仿佛要震撼整个世界。

“啊,一起被抓的……若是赫尔特,是赫尔特-斯坦勒就好了……!”

我感到一种极其剧烈的情感顺着脚跟、指尖,乃至发梢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