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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话「晚安,小君鸟」

再见,学长。

……再见,学长。

…………再见,学长。

小君鸟最后的话在脑海中不断回响,令我在深夜的路边抱头苦恼。

那之后,我无言以对。

睡不着的我与不愿睡的小君鸟之间,划着一道无可奈何的分界线。

但是我不甘心。

小君鸟抱着火灾的心理创伤,害怕在晚上睡觉,睡眠不足导致白天总是很焦躁,在班上被孤立,四年间一直孤独地生活。这种情况下,她终于遇到了能够一起通宵的家伙,可我却因为愚蠢的理由克服了失眠症,结果小君鸟又变回独自一人。

对小君鸟来说,我本来应该是个能轻易驾驭、随意蔑视的方便同伴。可偏偏是我将小君鸟推入了更深的孤独。

都是我的错。

……即使如此自责也没有任何用处,这让我更加痛苦。

「啊~。」

我沉重地叹了口气,来到了位于住宅街角落的小公园。

时间和平常一样,是午夜两点多。

地点和平常一样,是小君鸟吃夜宵杯装炒面的公园。

在被宣告再见后,大约过了二十个小时,我一直深深苦恼、不断迷茫,反复思考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答案。这绝不是一个能够巧妙拯救小君鸟的妙计。而是老土到令人发笑,极其常见,非常无趣的答案。即便如此,我也只能想到这一个方法。

所以我下定决心、做好觉悟,在平常的时间来到了平常的公园。

然而,这里没有小君鸟的人影。

只有破旧的滑梯、公共厕所,和一张长椅,仅此而已的狭小公园里不存在会看漏的地方。因为厕所是男女共用的,所以我姑且确认了一下,但小君鸟也不在那里。

在这个公园吃大份杯装炒面是小君鸟的每日惯例。虽然听说下雨天不会来公园,但今天一滴雨也没有下。也没有之后会下雨的天气预报。也就是说,是在午夜公园吃杯装炒面的绝佳夜宵天气。

尽管如此,为何小君鸟不在呢?

再见的话再次在我脑海中回响,令胸口阵阵作痛。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说,那真的是做出告别的最后一句话?

不对,今天只是吃炒面的时间恰巧迟了而已。再等一会儿应该就来公园了。说不定只是去买第二盒杯装炒面了而已。

我抱着毫无根据的希望,用LINE给她发了消息……可即便等了几十分钟、几个小时,连已读都没显示。打了好几次电话,也都是同样的结果。

没有任何进展,唯有时间在无情地流逝,叫人无法忍受。等不及的我前往了小君鸟居住的公寓。

我轻车熟路地走到五层公寓的一楼尽头,按响了门铃。但是没有回应。再按一次、再按两次、再按三次,即使我连续按下门铃,也都是同样的结果。我不抱希望地再次打了下电话,果然没有人接。

我绕到公寓外侧,从阳台的窗户处朝屋内窥探,可是也没有在里面看到小君鸟的人影。只有无数毛绒玩具茫然若失地倒在床上。

无论平常的公园还是公寓,竟然都不在……

虚幻的希望轰然崩塌,莫名的不安在心中渐渐堆积。

如此深夜,想不到小君鸟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即使胡乱搜索,也有错过的可能,不是个好办法。实际上,也有可能因为我现在来到了公寓,而和她错过了……

想到这里,我清醒过来。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应该锁定在平常的公园,一直等下去。即便今天是不吃夜宵的日子,只要不断等着就迟早会来吃。

我深深明白这是极端的想法,但还是重新下定决心,步伐坚定地前往公园。

★ ★ ★

我孤零零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直等着小君鸟到来。

小君鸟不在的夜晚太过安静,令我陷入了内心开了个洞似的思绪。以至于感到,仿佛日常瓦解、世界崩坏、时间静止了一样……

然而时间却不顾我忧郁的心境,飞快流逝。世界也不在意我感伤的感情,继续转动。

反正你连社会的齿轮都算不上,如此的现实似乎被摆到我面前,令我无比的不甘心。

天空隐约泛白,渐渐亮起。

不知名的鸟叫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送报纸的摩托车自公园前驶过。

与遛狗的老人对上了视线,感到异常尴尬。

先不说就这样毫无进展地迎来了早晨,可接下来是该去学校还是该继续等呢?我烦恼起来。就算去了学校,小君鸟可能也不在,而且这次或许会真的错过。

虽然想不到小君鸟会在白天来公园的理由,但可能性大概也不是零……说不定她回来见我。

果然应该继续等,就在我得出结论之时,天大亮了。

时间是七点。早就过了宵夜的时间,怎么看都是已经彻底是早上了。

正在我做伸展运动,放松僵硬的身体时。

「这么大清早在干什么呢?半琦。」

充满活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我身体僵住了。朝发出声音的方向回头看去,一个留着艳丽粉丝头发的男子高中生正笑眯眯地站在那里。

「外村……!」

与挚友的意外相遇令我睁大了眼,嘴巴也不断张合。

「你脸色真糟啊,还在为之前那个学妹的事烦恼吗?」

「你、你怎么知道!」

情报通做到了极致连人心都能够看穿了吗?挚友怪物般的表现令我为之颤栗。

「说中了吗?你还是那么容易懂呢。」

「呜咕……」

被指出容易懂,使我慌张了起来。外村则盯着我,打了个哈欠坐在了长椅上。

「你看。」

外村没劲儿地说道,同时将茶色的纸袋递到我手里。

「这是?」

「煎蛋三明治。」

「煎蛋三明治?不是鸡蛋三明治?」

外村的表情好像在说,‘你连这都不知道吗?废物。’。在他的催促下,我从纸袋中拿出了三明治。

原来如此。确实是煎蛋三明治,我理解了。

蓬松的长方形面包里夹的不是鸡蛋沙拉,而是整个煎蛋。而且是那种橄榄球部的便当里会放的大号煎蛋,整个塞满了里面。

咽口水。

远比劣质的炸猪排三明治分量厚实得多,看到这幕,我的喉咙不禁发出咽口水声。

「我可以收下吗?」

「当然不可以吧,这可是我特意一大早去超市排队买的珍贵早餐。」

「那为什么要递给我!」

「只是想炫耀一下,然后沉浸在优越感中而已,你看你看。」

外村用挖苦的腔调说道,并把三明治小心翼翼地装回纸袋。虽然是独一无二的挚友,但品性太低劣了……你小子,要是换古代,我就视作无礼斩了你。

「喂,半崎。」

「什么啊。」

外村无视愤慨的我,用认真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还记得吗?初中的时候,你帮了被欺凌的我。」

「……啊,记得。」

我鲁莽地冲向进行欺凌的人,然后理所当然地被痛揍了。我因为自己的窝囊而大哭,身为欺凌受害人的外村来安抚我,最后甚至连欺凌的人都来安慰我……那一天糟糕透顶的回忆,即使在我众多的黑历史也排得上前几名。

呜,最近总是在回想瑞城同学的心理创伤,所以差点忘了,可久违地想起那天的黑历史,就想去死了。

「你几乎完全没变呢,但我从那天起就变了。」

「咕。」

虽然现实摆在面前,让人连不满地‘咕’一声都做不到,但这样下去实在是不甘心,所与我姑且‘咕’地叫了一声。感觉自己更可悲了。

的确,外村变了。初中时,他基本就是个寒碜的阴角混蛋,但从我黑历史的那天之后,他就突然把头发染成了粉色,大摇大摆地踏进阳角的世界。即使被周围人疏远、捉弄、嘲笑、在背后指指点点,他都毫不气馁,笑嘻嘻地不断收集情报。

然后,外村成为了大家公认的茑见高中第一情报通。

与超过千人的Line好友频繁联络,和任何人都没有隔阂地沟通,总是带着飘飘然的笑容。尽管这一定是件极其困难的事,可外村还是不断收集情报……为了不再次被人欺凌。

因为情报可以打破阶级。

和一成不变、莽撞的我完全不同。

「我收集情报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外村指着我发呆的脸,微笑道。

「是为了帮助白痴、莽撞、毫无进步的挚友。」

「……是指我吗?」

「还会有谁啊,白痴。」

外村有些害羞地露出干笑,拿出了手机。

「我简单调查了下学妹的事,你也应该知道这些,就姑且分享下情报吧。」

外村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罕见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听说小学妹在小学时很开朗,受大家欢迎,是班里的中心人物。」

那个小君鸟很开朗,受大家欢迎,是班里的中心人物?难以立即相信的情报使我错愕不已。我知道她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可不认为她是那种班里中心的人。

「这是作为证据的照片,是当时的班同学发来的。」

外村给我看了下Line界面上显示的照片。那是张十几名小学男女生的合影。照片中央的是小学时的小君鸟,她笑容满面。

从未见过她如此灿烂的笑脸……但印象深刻的下垂眼,比现在稍短的蓬松头发,以及虽是小学生却丰满的胸围,可以看出照片上的无疑就是小君鸟本人。

「小学六年级第三学期时,她家似乎发生了火灾,不过小学妹和家人都平安无事……但是对因火灾的心理阴影而低落的小学妹,同学们有些排挤她。是小孩子特有的残酷呢。」

「排挤……」

小君鸟说的‘不正常’这句话在我脑海闪过,我用力握紧了拳头。

「结果,小学妹和同学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随着毕业变得完全疏远了。而且升入中学后,小学妹也不交朋友,不参加社团活动,不与任何人接触,加速了孤独化……因此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我捂着阵阵作痛的胸口,因愤怒无处宣泄而浑身颤抖。

「说实话,我建议你不要再和小学妹扯上关系了。」

外村瞥了我一眼,眼神仿佛在说‘带着半吊子的觉悟伸手帮助,也只会被狠狠烧伤而已’。

「喂,半崎。忘了小学妹的事,我们尽情地讨论喜欢的女声优吧。」

面对嘿嘿笑着的外村,我平静但坚定地回道。

「做不到,我会一直等小君鸟来。」

「…………嘛,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一旦下定就非常固执呢。」

外村无奈地耸了耸肩,从长椅上站起身来。

「你说继续等,是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吗?」

「不,没有约好。」

只是有每天在公园吃杯状炒面当夜宵的惯例而已。

「没有约好却还要继续等?什么鬼。」

外村目瞪口呆地胡乱挠起粉色的头发。

「你打算等多久?」

「打算无论多久都等下去。」

外村紧紧盯着我的脸,嘴角露出微笑。

「怎么了啊?」

「我在想,真是张青春的脸啊。」

确实,用青春来称呼我和小君鸟的关系可能很合适。为了治疗失眠症在午夜的城市散步、通宵打游戏、研究告白的方法……不过陪睡、掏耳一类擦边的活动也很多,所以可能算不上纯洁无垢的青春。

「小学妹这事相当麻烦啊……不过我会在暗地里支持你的。毕竟我和你做了这么多年挚友,还是第一看到你的眼睛那么有神。如果需要什么情报,随时告诉我。」

看着轻浮、好女色、爱算计、忠与友情却偶尔背叛的粉发挚友的脸,我也不甘示弱地咧开嘴角露出微笑。

「谢了,外村」

★ ★ ★

一直等着小君鸟,不知过了多久。

在早已过了正午的炎热公园中,我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耷拉着脑袋。

「……好热。」

今天热得快把人煮熟了,以至于我忍不住叫苦。太阳完全不懂别人的心情,火辣辣地照射着,真可恨。我想对地球抱怨两句,这才刚进六月,是怎么搞得啊。

我把垫子代替团扇扇风,并用温热的矿泉水润润喉咙,可这完全是杯水车薪。本来连续三十小时以上不睡就很疲劳了,再加上汗流不止,导致体力不断流失。

困、热、饿的三重痛苦折磨着我,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很可能有负面思考大爆炸的危险,于是我慌忙以转换心情之名试图逃避现实。

首先,呆呆地将从公园可见范围内的景色看一遍。

涂着老气的鲜艳色彩的滑梯,显得更加陈旧。只有一个男女共用单间的公共厕所。画着奇异古怪插画的谜之招牌。胡乱丛生的茂密草丛。隐约残留着独轮车车辙的地面……哪个都很难让人提起兴趣,只有无聊的虚无感不断膨胀,徒劳无益。

接下来,我翻了下背包,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替换用的运动服、书写工具、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外村给的不认识的圆形动画吧唧、皱巴巴的收据、外村硬塞的不认识的VTuber文件夹、外村硬给的一发屋艺人的钥匙环……尽是些没有用的东西,只会让我对外村越来越火大。

连转换心情和逃避现实都不能如愿,便不抱希望地给小君鸟打了好几次电话,当然都没人接。我意气用事地打算发个长篇Line消息,结果打到一半手机就没电关机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没带移动电源,真是笨。就算赶紧回家去拿,可说不定会和小君鸟错过,这种不安萦绕在我心中,于是不情愿地放弃了手机。

「哈啊。」

叹气的同时,我感觉头上被嘀嗒打湿,便慌张抬头望天。刚才还如暴君般骄阳四射的青空,如今肉眼可见地被惨淡不详的灰色渐渐覆盖。

这点雨的话正好能把汗洗掉,虽然我如此乐观地看待,但雨势不断变大,转眼间就成了倾盆大雨。就像是瀑布修行一样,别说是汗了,雨势连烦恼都能冲刷。

虽然想过去厕所避难,但我想到了反过来享受这种情况的方法,便重新在长椅上沉沉坐下。然后我将右脚放在左腿大腿上,两腿交叉,再将左脚放在右腿大腿上,形成了结跏趺坐的姿势。

这下完全就是瀑布修行了。

话说回来,在等人的时候下起了大雨,这不就像电影的最后一幕吗?如果在这时播放钢琴版的主题曲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还不确定前方等待着我们的是否是感人的大结局……即使如此,我还是会继续等待小君鸟到来……无论几个小时、几十个小时、几天,我都会一直等着。

幸运的是,我早就习惯不睡觉了。

★ ★ ★

等待小君鸟的第二天,天亮了,然后第二个上午过去。

我依然是结跏趺坐的姿势坐在长椅上,抬头望向爽朗的晴空。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雨也已经完全停了,万里无云的蓝天碧空如洗。

如果这是部青春电影,接下来的剧情肯定是,在彩虹跨越晴空的同时,与女主角重逢,开始感人的大结局,可现实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咕噜噜噜噜噜噜……

上学日的大白天,公园中响起了猛兽吼叫般的可怕声音。

是我肚子的声音。

「肚子饿了……」

肚子饿到了极点,已经连上次吃饭是几十小时前都想不起来了。只有暴力的食欲支配着脑髓。即便思考其他事来缓解饥饿也没有用,因为无法正常思考,全是白费劲儿。

咕噜噜噜、咕噜噜噜噜。

「妈妈,那是什么?」

路过公园的孩子拉着母亲的手,好奇地指向我。的确,在公园长椅上跏趺打坐,肚子乱响的男人想必很少见吧。

「不要看!」

一看清我的存在,母亲就脸色大边,牵着孩子的手离开了公园。虽然心中作痛,但客观来看,如今的我完全是个可疑人物,或是个新型妖怪,所以无可奈何。

咕噜噜噜、噜噜噜。

外村昨天炫耀的煎蛋三明治在我脑海闪过,嘴内一下子溢出口水。蓬松的长方形面包、分量厚实的煎蛋,两者协调地交织在一起……啊啊,真想狠狠地咬一口,扔掉理智大口吃光。

咕噜噜噜、噜噜噜、咕噜噜噜噜。

就在我意识模糊地想着,这样下去会不会即身成佛之时,公园外,一名极其引人注目的女子高中生映入了视线。身穿藏青色西装校服和格子百褶裙,是茑见高中的学生。虽然我不配说这话,但上学日的大白天,她在干些什么呢。

「啊。」

因为盯着看过头,所以和女子高中生对上了视线,我不由得发出傻叫声。

「哼。」

察觉到我的存在,女子高中生锐利的上吊眼更加上扬,眉头深深皱起。然后她释放出连初夏的炎热都能冻结的存在感,迈着平稳地步伐走到我身旁。

没错,这名女子高中生就是兼具猫般可爱、狼般美丽的狱冰公主,瑞城同学。

「哇啊……」

瑞城同学用比看着脏东西还残酷的视线盯着我,冷冷地说道。

「……你在干什么?」

「这、这是——」

我语无伦次地想要辩解,却被瑞城同学杀人般的视线打断了。

「不用解释了,反正肯定又是个幼稚烦人的理由。」

「啊、啊啊……啊哈哈。」

被她语气冷淡地说中要害,我只能发出干笑。

「……顺便问下,瑞城同学在干什么?」

我战战兢兢地询问,瑞城同学则‘哼’了一声道。

「野餐。」

「野餐?」

听到与瑞城同学的冷血印象相去甚远的诗意话语,我脑海中充满了问号。难道是我不知道的危险黑话吗?

「我喜欢偶尔逃课,一个人去野餐。」

说着,瑞城同学示意了下大大的野餐提篮。里面似乎装满了东西,感觉相当重。看来她打算干劲十足地去野餐。什么啊这个反差,太可爱了?

「在没有人的安静场所悠闲地吃便当,能把讨厌的事、麻烦的事全都忘掉。」

咕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瑞城同学口中的‘便当’一词成为导火索,响起了地狱般的饿肚子声。

「……」

瑞城同学用厌恶的视线瞪了我一眼后,从野餐提篮中慢慢拿出一串香蕉。接着从中掰下一根,递到了我眼前。

「哎?」

突然递来的香蕉令我不知如何反应陷入呆滞。瑞城同学则不耐烦地咂舌道。

「吃吗?」

「哎?啊……啊,香蕉……」

咕嘟咽了下口水,感觉喉咙里响起了至今从未听过的恶心声音。

眼前的香蕉令我无法忍耐,我就像聚集在人类中的丧尸般想要伸出手———但我在最后关头咬紧牙关打消了念头。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轰!

我击打自己的腹部,强行抑制住独自的叫声。

「咕呜……抱歉辜负了你难得的厚意,但我现在不能吃。因为空腹填饱后,睡意就会变得不得了……」

虽然很对不起瑞城同学,但这时只能丢车保帅了,我深深地低下头道歉。

与之相对,瑞城同学露出生气的表情,再度将手伸进野餐提篮中,这次拿出了个造型可爱的保温杯。她动作熟练地把里面的东西倒进杯子中,然后又递到我面前。

「这种情况就轮到蚬贝味增汤了,这么一点喝了也不会困吧。」

「确实……不、不过,真的能收下吗?」

接过的味增汤中飘出了美味的香气刺激着饥饿感,意识似乎随时都会飞走。

「即便半崎君是个恶心的人渣,但就这样放着不管横尸街头的话会叫人心里不舒服。」

虽然说的很过分,可那个瑞然同学竟然在关心我,已经让我十二分感激了。就算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这副表情是什么啊,不喜欢的话可以不喝。」

「我喝、我喝!请让我喝!」

我带着在沙漠中发现绿洲的心情,将味增汤放到嘴边。

然后喝了一口,一瞬间,味增汤的温暖在口中扩散开来。而且,干渴的喉咙温柔地受到滋润,疲劳如水泡般消融,空荡荡的胃被轻柔地填满,疲惫不堪的身体迅速充满了力量。

好喝……!

好喝到我想大声喊叫向全街道报告!

我还是第一次体验,喉咙咕嘟咕嘟地响着,然后大口味增汤。

「……呼~。多谢款待。」

在充满诗意般的安心感中,我喝完了味增汤,双手合十开口道谢。

地狱般的饥饿感完全平息了,心情很爽快。能量也加满了,这样一来在坚持一下……不对,感觉可以再坚持一百下。

「超级好喝!谢谢你,瑞城同学。」

瑞城同学一边用抗菌湿巾仔细擦着我还给她的杯子,一边‘哼’了一声,似乎味增汤受到称赞令她还算高兴。

「说起来,你要去哪里野餐?」

「涡山隧道。」

在隧道野餐是什么情况,我歪头纳闷。

「是原灵异景点哦。」

即便得到更多的情报也只会让我更加混乱。瑞城同学狠狠瞪着我,轻轻叹了口气。

「涡山隧道在很久之前就是非常有人气的灵异景点,但是因为SNS的原因,灵异的诡计被揭穿了,结果一下子失去了人气。所以才说原灵异景点」

「唉——,可是,为什么还要在那种地方野餐呢?」

「就因为是那种地方才好啊。」

瑞城先生加强语气,继续说道。

「神秘感露馅,然后成了人和怪异都不愿靠近的静寂场所,这种世事无常的感觉最棒了。」

我想象起,瑞城同学在荒废隧道的角落铺好野餐垫,大口吃便当的样子。该说是令人欣慰呢?还是惊悚可怕呢?我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你那是什么表情?在想象些失礼的事吗?」

「哎?不,这是──」

「在公园打坐的半琦君可没有理由把我当成怪人。」

我一个字都没法反驳,只能干笑着糊弄过去。瑞城同学则瞥了我一眼,像是完全丧失了兴趣般,快步离开了公园。

★ ★ ★

世界完全沉浸在夜色中。

在不见云朵的漆黑天空之下,古旧的路灯微微照亮周围。

虽然手机没电了无法确认时间,但从体表感觉判断,差不多该是小君鸟吃夜宵的时间段了。

模糊的希望在脑海中蔓延开来,我再次审视了下自己的状态。

不知何时,结跏趺坐的姿势变形了。取而代之,自然而然地采取了右脚放在垂下的左脚上,右手轻轻托着脸颊的放松姿势。奇妙的是,这是弥勒佛沉思的姿势——也就是半跏思惟坐!

无意间就采取了半跏思惟的姿势,连我都觉得自己德行深厚。估计涅盘也近在眼前了吧。

就在我这样想时,我察觉到有人踏着轻快的脚步声靠近。同时浓香的酱汁味扑鼻而来。是与青海苔混合在一起的辛辣酱汁味……没错,是杯面炒面。

在我的认知中,会拿着杯装炒面来深夜公园的只有一个人,欢喜的号角声在我脑海中吹响。

「小君鸟……!」

但是我充满自信的声音溶入夜色消失了。

站在那里的不是小君鸟。

「上次的小动物系辣妹!」

没错,拿着杯装炒面出现的是小君鸟的班同学,小动物系辣妹。

「虽然槽点满载……首先,这个叫法太像路人甲了很讨厌,希望你别再叫了。」

「抱、抱歉。」

「我的名字叫牛场理理。姓氏不是小动物,反而是大型动物,这点请你多多关照。」

小动物系辣妹,更正,牛场同学骄傲地挺起了谦虚的胸部。

「还有,你从刚才起就老是盯着我的宵夜,不会给你哦。」

我可能露出了贪心的表情,牛场同学抱紧杯装炒面,做出恐吓般的样子。

「不,我不要……」

以前也和小君鸟进行过类似的对话啊,怀念之情刺痛了我的心。

「真的吗?谣言说,金刚臂学长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的狂战士。」

「……你怎么知道我是金刚臂学长?」

这不光彩至极的恶名令我感到厌烦,同时开口问道。

「之前LINE上流传着带有照片的谣言哦,二年级的半崎貘也,通称金刚臂学长。在开学典礼那天对校长使用金刚臂,为了抢演剧部的服装而使用金刚臂,使用金刚臂将樱花树粉碎,等等等等。都是难以想象的事。」

「谣言也太添油加醋了吧」

不仅是恶名就连照片也到处传播,太吓人了。完全不在乎我的个人隐私啊。

「金刚臂学长在做什么?刚才你好像把我搞错成小比类卷同学了……难道你们要在大晚上碰面?真涩呢。」

牛场同学大口吃着杯装炒面,好奇地睁大了眼。

「……不是要碰面,也没有涩涩。」

「尽管没约好碰面,你还是在等小比类卷同学来吗?哇,这不就和跟踪狂一样嘛。」

「才、才不是跟踪狂!」

虽然我慌忙否认,但客观地审视下如今的自己,完全就是个跟踪狂,令我不禁后背冒冷汗。

「不是跟踪狂的话,正常人不会做这种事哦。」

「正常吗?」

我品味起牛场同学不经意间说出的话,嘴角下意识地上扬。牛场同学则瞥了我一眼,干脆地说了句 「恶心。」

「说起来,既然自作主张在这等着,也就是说你不知道小比类卷同学和学校请假了?」

「哎?」

「啊——,果然不知道啊。」

「等等!到底怎么回事!?」

我激动起来探出身子。见此,牛场同学皱起脸退后了一步。

「哇,好闷。」

「抱歉……」

尽管不能明白感情用事……可一想到小君鸟的事就控制不住地气血上头。换外村的话,这种时候能高明地打听出来吧,我羡慕起挚友的高超交际能力。

「小比类卷同学啊,昨天和今天整整两天都没来学校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会请假呢——」

提到两天,这和我在公园等待的时间一样。也就是说,从和我告别的那天起,小君鸟就没去过学校了。不是自我意识过剩,也不是过度解读,认为原因在与我才合理……

「班上也有各种传闻哦,比如说,她是不是搬家了。」

搬家?

从未想过的话令我猝不及防,一瞬间眼前变得一片昏暗。

「毕竟她没有朋友,对学校也没有留恋,突然搬家的说法也完全可以理解。我感觉小比类卷同学算是孤独到极致了。」

牛场皱起眉头盯着我的脸。

「我对金刚臂学长也很好奇,小比类卷同学那个样子,学长却纠缠不休地盯着她……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她胸部很大嘛-」

牛场同学笑呵呵地开着玩笑。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完全听不进去。唯有小君鸟不见的现实重重地压在心头,令我心跳不断加速。

「话说,你怎么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小比类卷同学搬家的事对你打击那么大吗?真纯情呢。」

牛产同学收拾着吃完的杯状炒面。我则瞥了她一眼,擦了擦手心的汗。

「好,肚子也饱了,我就回去了。再和金刚臂学长待在一起的话,我也会变消沉的,那就再见了。」

牛场同学走后,我蹲在沉重的寂静中抱头苦恼。

小君鸟要搬家的事只是传言,不可信。

但她没去学校,不来公园吃杯装炒面,不回公寓,也不和我联络,这些和搬家的情况全部吻合。

如果再被她拉黑LINE,或她注销账号的话,我和小君鸟的关系就真的断绝了。

也就是所谓的彻底绝交。

就等于再也见不到小君鸟了。

最糟的结局在我脑海中闪过,小君鸟最后的话也再次回响。

★ ★ ★

我盯着昏暗的地面,一直呆呆地坐在长椅上。

已经连困倦、饥饿和疲劳都感觉不到了。时间感也全乱了,压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心里空荡荡的,然而却又十分浑浊。

无尽的虚无感和与之相反的鲜明不安,以及具象化的不安混杂在了一起。

……也许再也见不到小君鸟了。

最坏的想象剧烈沸腾,散发出淤泥般的恶臭,渐渐侵蚀我的内心。

尽管脑子里满是消极的念头,但感情上却没有丝毫的动摇。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不知道是因为体内的水分已经干涸了,还是因为生命体的本能从源头上枯竭了。不对,哪个都无所谓。

怎么样都不所谓了。

呼哧呼哧的刺耳声从干渴的喉咙中传出。

似乎身心都已经到极限了……说到底,感觉极限什么的老早就超越了。就这样吧。在我自暴自弃地打算死心时——

──就在这个瞬间。

「你在干什么啊,学长。」

耳熟的声音突然传到鼓膜,令我屏住了呼吸。

「……」

伴随着不成言语的声音,我抬起头来。于是,一个女孩正站在面前。

中长秀发稍显凌乱。下垂眼酝酿出沉着的氛围,其中带着些许困惑。熟悉的奶油色卫衣则微微渗着汗水。

「小、小君鸟……」

小君鸟就在眼前一事令我掩饰不住震惊,不由得张大嘴僵住了。既不是在做都合主义的美梦,也不是看到了妄想具现化的幻觉,毫无疑问就是小君鸟本人。

我因感动和欢喜而不断颤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难道你一直在等我?」

「哎?……啊,是的。」

「你傻了吗?」

小君鸟紧紧盯着我凄惨的样子,小声嘟囔道 「确实傻了呢。」

「先不说这些,小君鸟……搬、搬家还顺利吗?」

我拼命动起打卷的舌头发出声音。见听到这话,小君鸟的眉毛皱成一团,歪头纳闷。

「搬家?你在说什么梦话呢?」

「那个、你看,你不是两天都没去学校吗——」

「啊,是这样吗?」

小君鸟打断了我的话,一脸不耐烦地搭话道。

「因为远房亲戚去世,我回了趟老家,所以昨天和今天才向学校请假了,只是这样而已。也就是说,搬家这事全是学长的傻瓜误解。」

仅此而已,君鸟若无其事地回应。

「对了,学长的手机没电了吧?」

「为什么你会知……?」

「果然啊。」

听到我的话,小君鸟长叹了一口气。

「学长的电话骚扰太烦人了,所以我昨晚就用LINE给你发消息说我回老家了。可是也已读都没有显示,我才特意来公园找你……真是的,你就五体投地感谢我吧。」

所谓的目瞪口呆就是指现在的我了。

小君鸟搬家完全是我误会了,她只是回老家了而已,而且,要是手机还有电的话,也不会绝望到这个地步……真是服了自己的愚蠢了。同时也放下了心,打心眼儿里说道, 「太好了」。

「不管怎么说,让学长担心了这事我真诚地道歉。」

小君鸟弯腰道歉后,慢慢抬起头来,撅起了嘴。

「但一码归一码。」

小君鸟的视线从我脸上挪开,抬头看向了虚空。

「我之前说了‘再见’吧。」

声音中不带丝毫感情。

无论拒绝、讨厌还是漠视都不存在……是完全虚无的声音。简直就像强行压抑感情而挤出谎话的声音。像是在祈求‘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了一样,令我胸口作痛。

不愿睡觉的小君鸟和已经能睡着的我。

绝对的分界线将两人划分开来。

但这又怎样?

「确实,小君鸟跟我告别了,但我并没有回答。所以我是为了驳回你的再见,才这样一直等着。」

「……你这种幼稚又烦人的地方,最让人恶心了。」

「是啊,经常被人这么说。」

我轻松地回敬小君鸟微弱的辱骂,用力点了点头。

「喂,学长,你就不要管不正常的我了。」

「………不正常、吗?」

「对。」

小君鸟轻轻却又无比沉重地点了点头。

「别看我这样,小学时在班上可是很受欢迎。发生火灾,因心理创伤而睡不着觉后,才被大家排挤。」

小君鸟强行挤出笑容,语气十分自虐。

「从那以后,再加上睡眠不足总是烦躁这点,我变得更不擅长交际了,结果就越来越孤独。上课时总在睡觉,成绩却很好,而且又可爱胸部又大,所以被嫉妒也是理所当然的。」

小君鸟故意轻轻摇晃起胸部,露出了讥讽的微笑。

「人际关系就像一场无形的空战,因为这人受欢迎就搞好关系,因为那人受排挤就疏远他,太真实了。关键在于如何将自己的算盘伪装、蒙混、欺骗过去……这就是真理。」

「所以你才想把我骗成同伴吗?」

「正如您所说。但如你所见,还是以失败告终。」

小君鸟耸了耸肩。我则看着她,摇了摇头。

「小君鸟,我上小学时,有一次因为能差点看到上楼梯的女生的内裤而激动不已,结果踩空跌倒骨折,花了两个月才完全治好。」

「你、你突然说些什么呀!」

我打断谈话的走向,突然自爆,令小君鸟绷不住,并惊呆了。但我毫不在意,继续开口自爆。

「上初中时,我第一次看到无码AV的反应被同学偷拍了下来,还被传到网上成了热点哦。」

不过因为眼部被遮住,所以长相没有暴露,这点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那时外村拼命平息了事态,让我感受到了两人间的友情,真的很开心……虽然也有外村就是罪魁祸首的说法。

「顺带一提,我正现在进行时地受到排挤哦,被当成了对校长用金刚臂的危险分子。听说最近还有附带着露脸照片的夸张传闻在LINE上到处传播。」

自己亲口说出这种话感觉真可悲,但我没有气馁,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小君鸟也知道,我趁着势头想向瑞城同学告白,却不像样地惨败,结果心理创伤不断恶化而得了失眠症。」

「你从刚才气就在说些什么啊!」

小君鸟的声音粗暴起来。而我也为了不输给她提高了嗓门。

「也就是说,我这个德行如今都能健康地活着!所以小君鸟也不用在意,不正常也无所谓。没错!这才是真正的,可是也好稻草人也好都是口锥!」

听到我意气用事的话,小君鸟微微一笑。

「搞不懂你是消极还是积极,虽然莫名其妙却能打动人心,是很有前辈风格的话呢。」

小君鸟惺忪的眼中倒映出我的身影,然后变得模糊不清。

「但只靠这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即便接受了不正常的自己,心理创伤也不会消失。不管学长的话让我多么开心,凭理想论和感情论都抹不去夜晚的孤独。」

小君鸟露出冰冷的微笑。我凝视着她,斩钉截铁地回应道。

「我明白。」

不对,

是早就明白了。

从一开始起,我就明白了。

理想论和感情论是行不通的,我很明白这点。也明白,小君鸟整整四年因夜晚的孤独而痛苦,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能睡着,如此都合主义的展开不可能发生。

虽然明白,却还是隐约抱着天真的希望。我真诚地祈愿,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不断逃避现实、抛下现实,拼命挣扎着。

但这些也已经结束了。

奇迹不会发生。

世事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就这有下定决心了。

「小君鸟……和我一起睡吧。」

我放弃了奇迹,束手无策,笔直地盯着小君鸟说道。

「如果一个人睡不着,两个人一起睡就好,这样的话,夜晚的恐怖也一定能消除,我们将心态放平、放松,悠闲地度过吧。没必要今天就睡着,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半年也好,四年也好,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学长。」

面对感情用事滔滔不绝的我,小君鸟弱弱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丝拒绝的意思。

「为什么……」

说到这,小君鸟停住了。

她是问,为什么要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吧。这个问题以前就回答过了。我不能抛下不愿睡觉的小君鸟,自己一人不睡。这样反而会因放不下心而导致失眠症复发吧。

所以小君鸟已经无处可逃了。

「学长……」

小君鸟声音颤抖着拼命组织语言,断断续续地说道。

「学长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我知道。」

我立即回答道。小君鸟则不快地瞥了眼我,轻轻叹了口气。

「是个第一次见面时就相信我,跟我到家里的傻瓜。」

「确实呢。」

「是个被我狠狠捉弄还不吸取教训的傻瓜。」

「连我自己都震惊了。」

「是个被我欺骗、被我利用,做了答辩告白,被彻底甩了后却痛快了,结果擅自克服了失眠症的傻瓜。」

「是啊……」

「是个明明告诉你被我骗了却不生气,还说要帮我的傻瓜。」

「……啊,没错。」

「是个一直等我来,接受了我的不正常,竟然还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这种狗血至极的话的傻瓜。」

「喂,再怎么说,傻傻傻的,说得也太过了啊。」

但我的抱怨已经完全传不到小君鸟的耳中了——

「又傻,又冒失,平时还总是自寻烦恼,却又是个一往无前的热血笨蛋,真是个傻瓜。莫名其妙也要有个度啊。」

暴风雨般的傻瓜连呼令我目瞪口呆。小君鸟则用恶作剧般的眼神瞅了我一下,眯起了眼睛。

「但是我却很开心,开心得莫名其妙。」

她害羞的脸庞笑成一团,却有种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感觉。

「火灾的心理创伤令我一直害怕,四年间总是孤零零的,非常寂寞,在很多事上都死心了,却还是没有作用,唯有努力让内心变得虚无。也没法依靠别人,只能一个人不断逃跑。」

颤抖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情,小君鸟继续说道。

「可学长愿意陪着这样的我,愿意接受这样的我。」

小君鸟如鲜花绽开般笑容满面,笔直地注视着我。

「所以,学长……谢谢你。」

然后小君鸟走到我身边,调皮地伸出舌头微笑道。

「我就承蒙学长的好意了。」

☆ ☆ ☆

我独自待在自己房间中,再次将学长发的无数条LINE全看了一遍,不禁笑了起来。

内心充满了让他担心的歉疚和他能这么为我着想的喜悦。

感觉温暖极了……

学长温柔的笑脸浮现在脑海,脸上不由得笑得更欢了……但我咬紧牙,硬是忍住了。现在没有品位幸福的空闲。必须趁学长冲澡时,把乱糟糟的房间整理干净。

我把手机放在枕边,猛地站了起来。然后环视了一下房间内,考虑从哪里开始打扫。话虽如此,真是个缺少女人味的散乱房间啊。

首先按照惯例,先整理堆在床上的无数毛绒玩具。之前和学长告别后,我又把它们从衣橱里拿出来扔在了床上。

不停让你们在衣橱和床之间来来往往,那么粗鲁地对待你们真是不好意思……我如此道歉,同时小心地将毛绒玩具们一个个的收进衣橱中。

对了。下次准备下能好好摆放这些孩子的地方吧。

不是当做派遣孤独的东西,而是单纯地作为毛绒玩具去爱惜。

记得比辻野商店街确实有家感觉不错的家具专卖店……

「至今为止多谢你们了。」

我开口对毛绒玩具们表示感谢,并收拾好了床。

接着是……在房间角落处展现出压倒性存在感的鲜红灭火器。想和毛绒玩具们一样,把它也收进衣橱里……不过就这样放着或许也不错。女生房间里突兀地放着粗犷的灭火器,可能看起来反而有种高级的时尚。这就是所谓的个性。

不经意间,噼里啪啦的火焰声再次从脑海深处响起。独自待在夜晚的房间时,心理创伤总是会重现。换做以前,我肯定会无力反抗,瘫倒在地吧——但今天不一样。

我用力闭紧双眼,不断在脑海中重放学长的话。

于是症状很快就平息了,心里也一下子轻松了。我心情平静地做了个深呼吸,藤条香薰的佛手柑香味缓缓地在鼻腔中扩散开来。

说起来,学长第一次来我房间时,似乎很在意佛手柑的香味,使劲到处闻味道。一想起学长那时的傻样,就差点笑喷出来。

学长真是个浑身都有趣的人。

我心里暖暖的,环视了下房间。

最重要的床已经收拾好了,这样一来,迎接学长的准备就万无一失了……就在我想到这时。随意放在玻璃矮桌上的红色挖耳勺突然闯进了视线,不快的记忆再次浮现。

前几天,得意忘形的学长给我掏了耳朵,没想到竟被他狠狠羞辱了一番。一直被我捉弄的对手反过来尽情欺负了我,真是屈辱。在别人面前那么凌乱,真是耻辱。啊,一想起来就………

「啊——啊——啊——」

为了消除害羞,我发出傻叫,然后手足无措地扭动起来。可我很快就意识到这种做法本身就羞耻至极,尽管没人看到,却还是慌忙摆正姿势,发出假咳。

「咳咳。」

……话说,之前似乎也发生过同样的事。真是,大晚上的,我一个人到底在干些什么啊。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学长从浴室出来了,不由得笑了起来。

对了。

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 ☆ ☆

漆黑的暗夜中,我躺在凉丝丝的床上,盯着熟悉的天花板

「呵呵。」

听到身边传来愉快的笑声,我不禁哆嗦了起来。虽然早就知道,但距离那么近还是会心跳不已。

「你在紧张吗,学长。」

「啊、嗯。」

我声音颤抖着点了点头,并重新认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如今正在小君鸟的房间中,小君鸟的床上,和小君鸟睡在一起。

「我们平常不就睡在一张床上吗?」

「的确是这样……」

可平时都是小君鸟半强迫把我拉上床,这次却是我主动邀请小君鸟上床。尽管做的事和平常一样,但流程正好反了过来,可能是由于做了这种不习惯的事,导致我胆小鬼的本性发作了。连我自己都讨厌这烦人的性格。

「刚刚才说了那么多了不起的话……真没出息。」

「呜咕。」

软乎乎的坐垫突然压在我的脸上,使我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学长真是个闷骚的处男孬种,但一到紧要关头就会畏缩,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懦弱胆小包茎受虐狂。」

听惯了的痛骂令我不禁笑了起来。

「学长。」

小君鸟把坐垫从我脸上夺走,蠕动着在床上爬动。嚓啦、嚓啦。嚓啦、嚓啦。每次移动时,小君鸟各处柔软的部分就会和我的身体互相摩擦。

……这、这样、不行!

可小君鸟完全不管惊慌失措的我,脸上笑眯眯的。

「怎么了?」

小君鸟把脸凑到我的胸前,轻柔地低声说道。

「没、没什么……」

「学长……可以听到你的心跳声哦,扑通、扑通、扑通。」

每当小君鸟低语时,温暖的吐息都令我的左胸瘙痒,我不禁颤动起来扭动起身子。

「啊,变快了呢,呵呵,你又在想瑟瑟的事了?」

「没有想!」

在令人随时都会跳起来的骚痒感中,我拼命地忍耐。如果这时慌张的话,就又变回老一套了。说到底,今天是——从今天开始,我就要为了小君鸟能安眠而和她一起睡觉了,发狂的话就鸡飞蛋打了……!

「听着学长的心跳声,不知为何就会平静下来。」

所以心跳声在ASMR中也很受欢迎呢,我正要条件反射地说出这话,但到了喉咙边就赶紧收了回来。

问题不在这里。

小君鸟以前一直害怕夜晚的寂静,只能在午休时的热闹教室里睡着。要是睡着时又发生火灾了怎么办,她一直被这种恐惧所折磨。对小君鸟来说,我的心跳声是身边有人在的证据,也就是证明了自己并不孤独,化为了一种安心感。

我的存在帮到了小君鸟,这份喜悦令我没出息地笑了出来。

「……小君鸟?」

可面对我的呼唤,小君鸟什么都没有回应。

呼……呼……吐息以一定的节奏不停打在我的胸口。和用来捉弄我的吐息不同,非常的宁静、温柔。

小君鸟把脸靠在我的胸口,香甜地睡着了。她的睡脸十分幸福,以至于在黑暗中都能看出。看着这像孩子般无防备的睡脸,连我也充满了幸福感。

这样形容或许很老套,但小君鸟的睡脸就像天使一样。

「晚安,小君鸟。」

话说回来,之前嘴上说得那么不想睡,可竟然这么简单就睡着了……我才刚下定决心要陪小君鸟一起,直到她能睡着为止,说实话,这下有些扫兴。

但所谓睡觉本来就是这种东西吧。

睡不着时怎么努力都无可奈何,能睡着时入睡简单到让人扫兴。只是曾经睡不着的我和之前不愿睡的小君鸟都忘了那种感觉而已。

因为小君鸟在身后推了我一把,所以在向瑞城同学告白后,我就能睡着了。

因为听到身边的我的心跳声而感到安心,所以小君鸟也能睡着了。

这就是互帮互助。

接着,我看了眼小君鸟的睡脸,带着安详的心情闭上了眼。

我也睡吧。

啊,令人舒服的疲劳感和满足感能让我睡个好觉呢。

………

然而,某种柔软的东西软乎乎地压在我的下腹部,令我有一种心跳几乎要爆炸的冲动。

触感有着坐垫所无法比拟的柔嫩绵软。

出生十六年来,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那么舒服的软软绵绵。

其名为胸部。

没错,小君鸟的胸部正压在我的下腹部,让事情变得不得了!由于刚才一直在考虑正经事所以好歹压下了,但现在一注意到胸部,我的烦恼就已经控制不住地直冲天际了!

不用说,睡意什么的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我想起来了,小君鸟以前说过她晚上不穿文胸。换言之,没有胸罩!也就是说,小君鸟的胸部只隔着一枚T恤压在了我的下腹部……!

不行……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难得完美收场了!

不能被胸部压毁一切!

这样下去,心跳声要变成不得了的轰鸣声,搞不好会吵醒小君鸟……!必须阻止这种事发生!所以拜托了……烦恼啊,请平息吧。不要让无聊的性欲打扰小君鸟安眠。

啊啊,平息、平息!

不要输给胸部─────!

佛说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观自在菩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 渡一切苦厄

舍利子 色不异空 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受想行识 亦复如是

舍利子 是诸法空相

不生不灭 不垢不净 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 无受想行识

无眼耳鼻舌身意 无色声香味触法

无眼界 乃至无意识界

无无明 亦无无明尽

乃至无老死 亦无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 无智亦无得 以无所得故

菩提萨埵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心无罣碍 无罣碍故 无有恐怖

远离颠倒梦想 究竟涅盘

三世诸佛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

是大神咒 是大明咒

是无上咒 是无等等咒

能除一切苦 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

即说咒曰

揭谛揭谛 波罗揭谛

波罗僧揭谛 菩提娑婆呵

般若心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