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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章 I 十二月八日·星期六

从七海警局的楼梯往上,我来到了三楼的刑事科。“请叫负责的石田先生过来。”我向前台那位一脸不悦的男人说道,“说北泽春菜就行。”对方立刻就懂了,把我带到了旁边的沙发休息。现在警署中并没参与过这起事件调查的刑警在,出来接待我,回答我询问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刑警。

“是县立七海西高中的坠楼事件吧?你是那个,儿童养护设施——七海学园的老师吗?”

从语气上看,相当有抵触情绪啊。

“是的。”我点点头。

虽然他详细地为我对情况进行了说明,但结论果然还是和之前一样。

这是一起“可悲的事故”,这样的结论。在十一月二十三日,七海西高中举行文化祭的那天,她穿过西校舍屋顶上损坏的防护网,然后掉了下去。

并没有那一瞬间的目击者,至少对外是如此公布的。她坠落的地方是没有什么人会去的学校边缘,因为听到了巨大的悲鸣声,附近的孩子们才跑了过去,然后便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她。

“但是,”我质问道,“根据现场的情况,屋顶上应该还有一个人在,不是只有她一人吧?”

对方看起来有点困扰地说道:

“这个我也听说了。但那个人到底是去了哪里呢?”

“不知道啊,当时根本没功夫去想这些!”

我生气地说道。

那天,从一开始就感到非常不安,虽然我们一直在寻找瞭的踪迹,但我因为被巨大的人流所阻碍,耽误了很多时间。最后到达的就是西校舍的屋顶。我沿着楼梯往上爬,只见屋顶应急出口的门前,放置着一张桌子,坐在桌子对面的佐奈加看见我便说道:

“请在名册上写上……”

正当我打算无视她所说的话,直接进入大门的时候,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悲鸣声。我被好像从哪里听到过的声音弄得脑子一片空白,立即就冲上了屋顶。屋顶原则上姑且算是美术部的第二展示场。但一看到这里的样子,我就明白了这里最终还是没有被作为展示场开放的原因。没有精神的雕塑、随便涂画的尚未完成的素描——各种物件看起来倒是很齐全,但似乎根本没人进行管理。我直走了过去,虽然右边的视野被巨大的展示品所遮挡了,但当时的我并没有在意。我穿过损坏的防护网,探出身子,然后便看到了一副恐怖的画面——那个人躺在楼下的地面上。

难道是……瞭?

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在终于鼓起勇气站稳之后,我回过头来,发现佐奈加正一脸惊恐地站在我的身后。

“有人掉下去了,去叫一下老师,叫谁都可以,麻烦了!”

佐奈加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我的神情里已经知道了这不是一件小事。她慌忙转身从应急出口出去了,我也立即跟着她往楼下跑去。

“屋顶上没有发现其他的人。”

刑警是这么说的。

“西校舍屋顶应急出口门前登记的那个女孩——也是你们那里的孩子吧——她说没看到过其他人上去,她做的记录也显示没有人去过屋顶。”

鹭宫瞭和田后佐奈加不仅都是七海西高的高二学生、美术部的部员,也还都是住在七海学园的孩子。

“应该是她们两人轮流负责登记直到1点才对。但是据佐奈加所说,因为瞭说不舒服,一直都是她自己坐在那里登记的。”

但是——

“这不可能。”

我反驳道。

“屋顶的东侧不也是有紧急出口的吗?”

“那天基本上所有校舍的屋顶都是不允许进入的,只有西校舍例外,而西校舍东侧的楼梯那天在2、3层之间也设置了障碍物,是禁止通行的,附近也有看守的学生在,有人上下楼梯的话肯定会被看到。三楼走廊也是一样,因为校舍东边那天没有在使用,所以根本不允许进入,走廊里也设置了障碍物。”

“也不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看着的吧。也许是看漏了呢?”

“就算你那么说,但是根据目前能确认的情报,那天出现在屋顶的只有你而已。”

我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一直看着对方。

“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这是他杀。就算不是事故,我们也会优先考虑为自杀的。”

“她根本不可能自杀的。”

“该说人根本不可能完全了解他人的内心才对吧,不管关系怎么亲密也是一样的。我就知道这么一件事,有位夫人某天早上才把刚做好的准备与丈夫共进的早餐放进冰箱,立马就从十一楼跳下去了。他们夫妻之间又没有吵架,做丈夫的根本想不通是为什么,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

听了他的话,我大受打击,也只能呆坐在那里。我心里充满了悔恨,以至于根本说不出话来。他看到我这样,用稍微带点安慰的语气说道:

“当然,我们也没有确定是自杀,她周围的人和家人那里也没感到过有类似的迹象。她还那么年轻,根本难以想象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如果她能恢复意识的话,那就什么都能明白了。哎,我们在这里瞎想也没什么意义啊。”

是啊,她又没有死。她坠落时先是掉在了树上,缓冲了一下力后才落在地上。经过一个大手术后,她奇迹般地生存了下来。

但是她的全身,尤其是头部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事情已经过去两周了,她还是没能恢复意识。

只要她能恢复意识就好了——这是我们现在最希望发生的专情了。

事件发生后我也做了很多调查,但是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我又不是小说里的侦探,怎么可能得到比警察更详细的资料呢?

我去了七海中央病院。

在病床上躺着的是全身被插了很多管子的在沉睡着的女性。只是看着她的样子就觉得很痛苦了,而她家人所承受的痛苦绝对比我还要强烈得多。

我在医院里见到了她的母亲。虽然她像平常一样接待了来看望女儿的我,但和以前见到的样子比起来真的憔悴了很多。我反复地对她说,只要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开始她还是不想麻烦我的,但是看到我这么诚恳,最后还是接受了我的几个提议。

走下医院外的台阶,来到街上的我或许看起来很无精打采吧。虽说现在阳光普照,但是在我眼里,七海的街道正被一团很大的迷雾所笼罩,从十一月的那天开始,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

对整个七海学园都是这样。这件事不管对孩子还是职员都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据儿童指导员山根所说,有孩子在那之后因为受惊过度,引起了发烧而无法上学,只能在学园的休息室休息。

但是我不打算就这样放弃。她不可能自杀,也不可能是事故。就算警察不肯帮忙,我也要靠自己的力量查出真相。不这样做,我内心的阳光永远不会到来。

我突然想起了海王。

去年,也发生了很多和七海学园的孩子们有关的小事件,有很多的事都跟海王、我的死党以及我有很深的关系。那时真是遭遇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嗯,今年也遇到了不少……

在儿童咨询处工作的海王以他惊人的智慧解开了许多谜题。如果拜托他的话——我摇了摇头。这不是应该拜托海王的事。这,是我自己该做的。

想到这个,我开始回想并徘徊于过去的回忆之中。

下着秋雨的冰冷夜晚,映着高村君爽朗笑容的体育馆,白色的花水木【1】的花朵,我所爱着的土地,七海的春、夏、秋——那些再也无法回去的季节。

【1】即茱萸,因为某诗的缘故,为防止出戏,故未翻为茱萸。花水木是山茱萸属的木本植物,每年四月下旬至五月上旬会开出白色或粉色的花朵,秋天结红色果实。花水木的花语为感谢、回礼。